摘要：那天早上，我摸着黑起来熬粥。厨房的灯泡前两天就坏了，迟迟没换。我摸索着找到电饭煲，才发现昨晚小兰已经把米洗好了，还用保鲜膜包着。

那天早上，我摸着黑起来熬粥。厨房的灯泡前两天就坏了，迟迟没换。我摸索着找到电饭煲，才发现昨晚小兰已经把米洗好了，还用保鲜膜包着。

早上五点多，天还没亮。院子里公鸡叫了第二遍。

我是从去年开始起这么早的。说起来有点不好意思，自打我中风后，儿子小军去深圳出差，小兰一个人又要上班又要照顾我，我怕给她添麻烦，就自己偷偷摸摸起来做早饭。当然了，我也不会做啥好吃的，就会熬点粥，切两根咸菜。

“妈，又起这么早啊。”小兰揉着眼睛出来了，头发还乱糟糟的。

“你这孩子，赶紧去睡，还早呢。”我赶紧摆手。

小兰不听，拉过我站着的小板凳，让我坐下：“妈，您歇着，我来。”

我嘴上推脱，心里却有点高兴。小兰这孩子，真懂事。

小兰是三年前嫁过来的。那会儿小军在县里机械厂当技术员，两人是同事介绍认识的。说起来，我第一眼看到小兰，就挺喜欢。她个子不高，也不漂亮，但笑起来特别暖和，像冬天的太阳。小军从小没娘，我这当妈的，就盼着他找个会过日子的，性格好的。

结婚第二年，小兰就怀孕了。可惜，胎停了。我至今记得那天她从医院回来，头发蓬乱，眼睛红肿。小军在厂里加班，我去接的她。

“妈，对不起。”她哽咽着说。

我愣了。我想安慰她几句，可我这辈子都是个粗人，不会说那些好听的话。我只能拍拍她的背，说：“没事，没事，回家吃饺子。”

我包了一上午的韭菜猪肉饺子，冻在冰箱里。不是我炫耀，我们这村里，就我包的饺子最好吃，皮薄馅大，汁水多。

小兰吃了两个就说饱了。我哪能信？大病初愈，得补补。我给她碗里又添了三个。

“妈，真吃不下了。”

“再吃一个，就一个。”

她低着头，眼泪啪嗒啪嗒往碗里掉。我心疼得不行，说：“行了行了，不吃就不吃，别哭了，哭多了伤身子。”

那天晚上，我又听见小兰在房里抽泣。小军还没回来。我敲了敲门，没人应。我犹豫了一下，推门进去。

小兰背对着门，肩膀一抽一抽的。

我不知道该说啥，就站在门口说：“要不…我给你煮碗面？”

她终于转过身来，勉强笑了笑：“妈，您对我太好了。”

我那会儿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我这辈子没受过啥教育，只会干活，不会说话。

小军回来得很晚，喝了酒。我听见他和小兰小声争吵。第二天一早，他就走了，说厂里临时有活儿，去外地出差。

那年年底，机械厂倒闭了。小军去了深圳一家电子厂，说是朋友介绍的，工资高。他走的那天，我和小兰一起去送他。

上车前，小军拉着我的手说：“妈，我走了，你和小兰好好的。”

我点点头，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他长这么大，第一次离家这么远。

“小兰，我妈就交给你了。”小军对小兰说。

小兰点点头：“你放心。”

我心里嘀咕：我又不是老糊涂，干嘛要交给她？我还能照顾她呢。

没想到，小军走后不到半年，我就中风了。

那天早上，我正在院子里劈柴，突然右半边身子不听使唤，摔倒在地。要不是隔壁王婶儿听见声音跑过来，我可能就交代在那儿了。

醒来时，我躺在县医院的病床上。小兰守在床边，眼圈红红的。

“小兰啊，别告诉小军。”这是我说的第一句话。

她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那会儿小军刚在深圳站稳脚跟，我不想他为我操心。再说了，我也不是啥大病，休息几天就好了。

可医生说我这病不简单，需要长期康复治疗。右手右脚都不太利索，说话也有点大舌头。

出院那天，我坐在轮椅上，看着小兰收拾东西，背影瘦弱单薄。我突然意识到，她才二十五岁啊，该多无辜。她原本可以跟小军去深圳的，却因为我，困在了这个小县城。

回家后，小兰辞了工厂的工作，在家附近一家小超市找了份营业员的活儿。工资少，但离家近，能照顾我。

每天早上她五点起床，做好早饭，扶我起来吃，然后去上班。中午她骑电动车回来给我做饭，下午四点下班，回来继续照顾我。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小兰不是我儿媳妇，她会不会早就走了？换了谁，都不会愿意照顾一个又老又病的婆婆吧？

小军每个月会打电话回来，问问情况。电话里，我总是说一切都好。小兰也从不在小军面前提我的病情，只说我身体不错，小毛病而已。

小军说深圳那边活儿多，加班多，回不来。他每个月按时往家里打钱，有时候还会让朋友带些营养品回来。

日子就这么过着，我的病情渐渐好转。从最开始说不出话，到现在能磕磕绊绊地跟人聊天；从坐轮椅，到拄拐杖，再到现在能慢慢走几步。医生说我恢复得不错，多亏了按时吃药，坚持锻炼。

可我知道，是小兰的功劳。每天早上她都要扶我出去走两圈，每顿饭她都按医生要求做得清淡可口，每天晚上她都要按摩我不灵活的胳膊腿。

有一次，我实在不好意思，说：“小兰啊，你这么辛苦，图啥呢？”

她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妈，我不图啥，就图您吃了我做的饭，夸我几句呗。”

我心里酸酸的。我这辈子没念过多少书，不会说那些好听的话，可我知道，小兰这孩子，太难得了。

日子在平淡中一天天过去。小军的电话越来越少，有时候一个月才打一次。每次小兰接电话，都是笑着的，可放下电话，她会一个人在厨房里站很久。

那天是星期天，小兰休息。早饭后，她说要去超市买点东西。我说我在家没事，她就出门了。

她出门没多久，邮递员送来一个包裹，说是给袁小兰的。我想着可能是小军寄来的东西，就收下了。

包裹不大，我放在小兰的床头。无意中，我看见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笔记本，封面很朴素，上面写着”日记”两个字。

我知道偷看别人日记不对，可不知怎的，我鬼使神差地拿起了本子。翻开第一页，是三年前的日期，也就是小兰刚嫁过来那会儿。

“今天第一天到婆家。婆婆很和气，做了一桌好菜。她虽然不爱说话，但眼睛里透着慈爱。我想，我会幸福的。”

我心里一暖。没想到刚来那会儿，小兰就这么想我。

我又往后翻了几页。

“今天胎停了。医生说可能是我身体原因。小军很失望，虽然他没说，但我知道。婆婆接我回家，包了饺子给我吃。她不善言辞，可我能感觉到她的心疼。”

我眼眶有点湿。

再往后翻，是小军去深圳后的日记。

“小军去深圳一个月了。他很少打电话回来。婆婆每天都站在村口望着公路的方向发呆。我知道她是想儿子了。”

“今天婆婆中风了，我好害怕。医生说需要长期护理。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小军，他在深圳刚站稳脚跟。婆婆醒来第一句话就是不要告诉小军，我答应了她。”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再往后翻，记录的都是我的康复过程。

“今天婆婆能站起来走两步了，我高兴得哭了。”

“婆婆今天自己吃完了一碗粥，虽然洒了不少，但我真的好开心。”

“小军半个月没打电话了。我撒谎告诉婆婆，他昨天才打过。我不想她担心。”

看到这里，我的心揪了一下。原来小军早就不怎么联系了，小兰一直在瞒着我。

最让我震惊的是半年前的一篇日记。

“医院通知婆婆需要手术，费用约五万。小军说他最近手头紧，只能寄两万。我把结婚时攒的金镯子卖了，刚好凑够剩下的钱。”

我不敢置信地读着这段话。我做手术的钱，居然有一大半是小兰出的！而小军，我的亲生儿子，只出了两万！

更让我震惊的是最近的几篇日记。

“今天收到小军的短信，说他在深圳认识了一个女孩，想离婚。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婆婆。她身体刚有好转，我怕她受不了这个打击。”

“小军说如果我同意离婚，不争房子，他每个月都会按时寄钱回来供我和婆婆生活。我想了很久，答应了。我不能让婆婆知道这件事，至少现在不能。”

“今天寄离婚协议书去深圳了。小军说等他忙完这阵子，会回来办手续。我不知道到时候该怎么面对婆婆。”

看到这里，我的泪水模糊了双眼。小兰和小军要离婚了，而我居然蒙在鼓里！

最后一篇日记是昨天写的。

“今天婆婆主动起来做早饭，虽然只是熬了点粥。她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每天都能听见她摸黑起床的声音。这三年来，我最幸福的事就是看着婆婆一天天好起来。不管以后怎样，我都不会离开她。我可以和小军离婚，但婆婆，我会一直照顾她，直到她康复。”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泪如雨下。我原以为小兰是因为小军才照顾我的，原来她是真心实意把我当亲人。而我的亲生儿子，却早已有了别的打算。

我听见院子里有脚步声，赶紧把日记本放回原处，擦干眼泪。

“妈，我回来了。”小兰提着菜进来，脸上依旧挂着温暖的笑容。

我有些颤抖地看着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果她知道我看了她的日记，会怎么想？

“妈，您怎么了？脸色不太好？”小兰关切地问。

我摇摇头，勉强笑了笑：“没事，就是有点饿了。”

“那您先坐会儿，我去做饭。”她放下东西就要往厨房走。

“小兰。”我叫住她。

“嗯？”

“你…你跟小军，还好吗？”我鼓起勇气问。

她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如常：“挺好的啊，他在深圳工作忙，没啥时间打电话。”

我知道她在撒谎，可我不忍拆穿。

“对了，有你的包裹，我放床头了。”我指了指她房间。

“哦，可能是我网上买的东西。”她匆匆进屋拿出包裹，拆开看了看，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表情。

晚饭时，我偷偷观察小兰。她跟平时一样，笑着给我夹菜，讲超市里的趣事。可我知道，她心里藏着多少秘密和痛苦。

吃完饭，我鼓起勇气，说：“小兰，我有话跟你说。”

她有些疑惑地看着我。

“我…我今天看了你的日记。”我直视着她的眼睛，“对不起，我不该偷看。”

她脸色顿时变了，嘴唇微微颤抖。

“小军要和你离婚？”我直接问。

她低下头，沉默了好久，才点点头。

“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怕您担心。您身体刚好一点…”

“小兰，”我打断她，“你为这个家付出太多了。我知道你卖了金镯子给我治病的事。”

她惊讶地抬头：“您都知道了？”

我点点头：“小兰，你不欠我们家什么。如果你想离开，我完全理解。”

她紧咬着嘴唇，眼泪不断涌出。

“妈，我不是因为欠你们家什么才留下的。这三年，您就像我亲妈一样对我好。我…我舍不得您。”

我走过去，第一次主动抱住了她：“傻丫头，你啥都没说，把所有苦都往自己肚子里咽。小军那孩子不懂事，我替他向你道歉。”

她在我怀里哭得像个孩子。我抚摸着她的头发，心里又痛又暖。

“小兰，你听我说。”我扶起她的肩，直视她的眼睛，“从今往后，我就是你亲妈。不管小军怎么样，你都是我的好闺女。我会一直站在你这边。”

她含着泪点点头。

“明天，我们一起去深圳找小军。”我斩钉截铁地说，“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小妖精迷住了我儿子的眼。”

小兰愣住了：“妈，您的身体…”

“没事，大夫说我已经可以正常生活了。再说了，这一路有你照顾我，我怕啥？”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好，我们一起去。”

那一晚，我和小兰聊了很久，聊她的童年，聊她的梦想，聊她这些年的委屈和坚持。我才发现，原来我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个儿媳妇。

第二天一早，我们收拾好行李，准备去深圳。出门前，小兰突然问我：“妈，如果小军真的和那个女孩在一起了，您会怎么办？”

我想了想，说：“那我就把他从族谱上除名，让你当我闺女。”

小兰破涕为笑：“妈，您别这样。不管怎样，他都是您儿子。”

我摇摇头：“不孝顺的儿子，不如没有。我袁家的媳妇，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小兰眼中闪烁着泪光，但我看得出，那是感动的泪水。

我们坐在开往深圳的大巴上，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心想：人这一辈子啊，有时候亲生的不如亲近的。小兰这孩子，就是我的福分。

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都会护着她。因为她不仅是我的儿媳妇，更是我的女儿，我的好女儿。

来源：可怜桃李断肠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