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姐姐病死前,把我托付给她相公,看着横眉冷对的男人,吓得嗷嗷哭.上文
姐姐病死前,把我托付给她相公,看着横眉冷对的男人,吓得嗷嗷哭.上文
我娘是外室,病逝那会儿我才刚满十二岁。被接进侯府那天,两条腿跟煮熟的面条似的打颤,浑身抖得像筛糠。
怕得要命,只想回家。
当家主母看我不顺眼,可那眼神里又透着股子怜惜。她捏着帕子擦了擦嘴角:"既没了娘,就跟着阿锦住吧,照料起来也便宜。"说完又补了句:"省得外头人嚼舌根,说我容不下个小丫头片子。"
她皱着眉给我涂冻疮膏,手指头穿过我枯草似的头发,三两下梳得整整齐齐。末了还往我脖子上套了个金灿灿的平安锁。
"你爹真是个混账玩意儿!侯府又不是揭不开锅,怎的把你作践成这副德行?"她咬着后槽牙骂人。
我大气都不敢喘。
外室生的闺女,哪来的脸面要好东西?能活着进侯府大门,都像是偷来的福分。
阿锦是嫡姐的闺名。
她虽只大我两岁,却端庄稳重的像大人。初见时她眼睛亮晶晶的,半点不见嫌弃:"真好,我有妹妹啦!"
她翻出压箱底的绸缎衣裳给我穿,那料子滑溜溜的贴着皮肉,轻得仿佛没穿衣裳。我踩着裙摆走路都打晃,活像只刚学飞的雏鸟。
当家主母见了直摇头,数落阿锦败家。谁料次日天不亮,城里顶有名的裁缝就登了门。量身定做的衣裳流水似的送进来,时兴的花色,上等的料子,穿在身上妥帖极了。
我扑通跪地,规规矩矩磕了个响头:"阿鸢嘴笨,从没享过这般福分……"话没说完就被她拽起来,帕子粗鲁地往我嘴上糊:"小丫头片子胡说啥?再敢咒自己,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阿锦也在旁边撅着嘴:"我当多了个妹妹,谁成想是多个丫鬟?"
我顿时慌了神。
可不是么?我这种出身,合该当牛做马才是。
当家主母甩着帕子往外走,临到门口又折回来戳我脑门:"往后叫娘和姐姐!蠢得跟猪似的……"
我愣在原地,半天回不过神。
这跟戏文里唱的不一样啊?她们咋不抽我鞭子?不骂我贱种?
回府三个月,才头回见着爹。他风尘仆仆从外地回来,盯着我的眼神满是疑惑。当家主母掐着他胳膊骂:"黑心肝的玩意儿,只管播种不管养!"
我跪在下首直犯嘀咕。往日爹来都是在半夜,还总用布巾蒙着脸。今儿这声音,倒跟记忆里不太像。
可娘临终前明明说,让我来西街侯府认亲。
我竹筒倒豆子似的把经过说了,爹和主母对视一眼,眼神复杂得能拧出水来。
"爹,娘,阿鸢会劈柴挑水,还会些拳脚功夫……"我急得直掉金豆子,"别赶我走成不成?"
主母把我搂进怀里,香喷喷的帕子按在我脸上:"谁要赶你?我们正琢磨是让你单独住,还是跟阿锦作伴呢。"
爹愣头愣脑跟着点头。
我自然想跟姐姐住。夜里睡不着时,她会给我讲山精鬼怪的故事,还哼小曲儿哄我入睡。这些,连亲娘都没做过。
我说会功夫,满府上下怕是没当回事。直到爹休沐那日,带着全家去青山湖采莲蓬。
刺客就藏在荷花深处。
我支棱着耳朵,听见四面八方传来细碎声响。左右前后都有,水里还埋伏着人。都是高手。
可我不怕。
"爹,娘,姐姐,你们躲好!"我蹿上船顶,袖中飞刀暴雨般射出。水面噗噗冒出两串血花,荷花丛里也倒下几个黑衣人。
眼瞅着两人要跳上船,我抡起船桨当头砸下。爹这才反应过来,把我扯到身后,催我们躲进船舱。
我望着他宽厚的背影直跺脚。爹啊,您挡着我视线了!
船桨在我手里舞得跟风车似的,三下五除二把刺客全拍晕。爹瞪着牛眼:"你……你真会功夫?"
我挺着胸脯直点头,阿锦塞给我块荷花糕:"乖乖,这还是我那胆小鬼妹妹吗?"
我咬着冰凉的点心直乐,只有主母盯着我看,眼神让人心里发毛。
官兵来得比鸭子还快。皇上听说爹遇刺,气得砸了茶盏,勒令彻查。这一查可了不得,刺客竟是江湖排名第一的白鬼门!
朝臣们围着爹打听:"哪请的这般高手?"爹吹胡子瞪眼:"滚犊子!"
当夜,主母让我沐浴更衣,焚香斋戒。祠堂里烛火通明,她板着脸让我跪下。
"祖宗在上,不肖子孙苏成章,今日开祠堂认女!"爹举着香烛,声音发颤,"苏昭鸢从今日起,就是我伯安侯府二小姐!"
我听得云里雾里,跟着磕头作揖。爹说的那堆文绉绉的话,我只记住最后一句:"往后守祖训,恪礼法,修德行,承祭祀!"
对着祖宗牌位,我大声应道:"爹说的都对!"
我爹猛地僵住脖子,后脑勺像被钉子钉住似的扭过来,倒抽一口冷气。
转头就冲我娘嚷嚷:"赶紧请西席先生!就现在!立刻马上!晚一刻钟我都要折寿十年!"
我娘扶着额头直叹气,太阳穴突突直跳。
打那天起,我和姐姐开始了同进同出的日子。
她捧着四书五经给我开蒙,我领着她翻墙爬树练功夫。
可先生说得在理,人各有志不能强求。
咱也别跟自己过不去,更别难为对方。
我看着那堆之乎者也就犯恶心,跟看满地狗屎没两样。
多看两行字就头晕目眩,胃里直翻腾。
姐姐更绝,听说我要带她扎马步打木桩,还没跨出闺房门槛就两腿打颤。
多走半步都要当场晕厥,非得请郎中扎针不可。
我爹偏不信邪,撸起袖子要亲自上阵。
才三天功夫,人就变得疯疯癫癫。
在院子里披头散发地仰天长嚎:"造孽啊!老天爷你干脆劈了我得了!"
我和姐姐也没好到哪去。
长这么大头回见爹发这么大火,眼珠子瞪得跟铜铃似的,后槽牙都快呲出来了。
我就把"鸢"字多写了个鸟字边,他捻着胡子冷笑:"你飞吧!飞出侯府大门别说是我苏成章的种!"
这话可戳我心窝子了。
当即抱着他大腿哭得惊天动地,鼻涕眼泪糊了满脸。
姐姐倒是没嚎,出拳绵软得像跳舞。
我爹瞪着眼珠子吼:"你这是要给采花贼跳脱衣舞?迷死他们好让全家抄斩?"
姐姐不声不响掉金豆子,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
我看得都愣了神,偷偷学了两招。
结果被刚进门的娘撞个正着,拿着帕子捂我脸:"小祖宗,脸抽筋了就别哭了,当心成面瘫!"
说到底,人得学会放过自己。
强扭的瓜不甜,强求的事遭罪。
打那以后,我爹见着我们姐妹就跟老鼠见猫似的。
同住一个屋檐下,愣是整月没照面。
可见执念这玩意多害人,亲父女都能生分成这样。
我娘听完这番高论,张着嘴半天没合拢。
最后揉着太阳穴塞给我盘玫瑰酥:"乖,上外头吃去,娘也得躲你们远远的。"
七夕宫宴本没咱姐妹的份。
可皇后娘娘惦记着上次刺客的事,点名要见我。
姐姐是嫡女自然要去,我虽是庶出却按嫡女规格养着。
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绝不敢越过姐姐去。
马车上姐姐攥着我的手念叨:"宫里贵人多,咱们不巴结也不讨好,挺直腰杆做人。"
"记着,咱是伯安侯府的姑娘,不谄媚不卑微,别坠了爹娘的脸面。"
看我听得云里雾里,姐姐轻拍我手背:"别怕,跟着姐姐就是。"
我立马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我拿胶水粘姐姐身上!"
娘全程没吭声,就那么静静瞧着我们。
直到见了玉禾公主,我才明白姐姐的气度有多难得。
那公主一见面就呛声:"穿成这样给谁看?"
我盯着她满头珠翠直犯嘀咕,这词是不是用反了?
姐姐今儿穿得素净,水蓝裙子连朵花都没有,头上就两根玉簪子。
倒是我,把娘给的红宝石头面全招呼上了,金线裙子晃得人眼晕。
"姐,这公主眼神不好吧?"我趴在姐姐耳边嘀咕。
公主立马炸了:"当面说我坏话!你胆子肥了!"
我比窦娥还冤:"我跟我姐说悄悄话,你偷听还有理了?"
说着说着真委屈上了,眼泪啪嗒啪嗒掉。
姐姐掏帕子给我擦脸,转头就给了公主个眼刀。
太子来时,我正哭得抽抽搭搭。
公主刚扯坏我的项圈,骂我是白莲花。
要不是在宫里,我非打得她满地找牙不可!
"阿锦,这就是侯府接回来的乡野丫头?"太子盯着我问。
我吸着鼻涕点头,心里直翻白眼。
姐姐不着痕迹退后半步,跟太子保持距离。
太子看姐姐的眼神,跟我爹看娘时一模一样。
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姐姐一低头,眼泪就跟断线珠子似的往下掉。
好看!真他娘的好看!
我刚想学两招,又想起娘说我脸抽筋,硬生生憋回去了。
太子明显吃这套,心疼得直搓手:"阿锦别哭,有孤在呢!"
玉禾公主气得直跺脚,又不敢造次。
我趁机从姐姐身后钻出来,头上的珠钗哗啦一响。
"就是她!这个什么公主!扯坏我的项圈!"
"这是我姐亲手做的!"我举着断成两截的链子,金镶玉的坠子在地上打转。
"她还骂姐姐穿得花枝招展是要勾引你!"
这话一出口,太子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姐姐耳尖泛红,低头没吭声。
我趁热打铁:"太子殿下,您可不能偏心啊!"
太子脸色一沉,立刻训斥道:
"这绝对不行!"
"玉禾,你最近实在太无法无天了。"
"听说前天打翻贵妃娘娘的琉璃灯,昨天又跟太傅家孙女当街对骂。"
"今天还这般胡闹,我再不教训你,才是真的害了你。"
玉禾抽抽搭搭哭起来。
我刚要开口辩解,突然"哇"地一声哭得比她还响亮。
没事没事,我才八岁,还是个小娃娃呢。
哭几声闹一闹,不丢人现眼。
最后玉禾被关了禁闭,三个月不准踏出寝宫半步。
太子为了安抚我,还特许我去她私库里再挑三件首饰。
玉禾气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但我可不是贪心不足的人。
她摔坏我一个项圈,我拿她一个项圈抵债,很公平。
姐姐知道后还夸我:"我们阿鸢最懂分寸了。"
宴席还没开始,我们这儿就闹得鸡飞狗跳。
可没人把脏水往侯府身上泼。
毕竟玉禾公主和太傅孙女当街对骂的事太离谱了。
听说玉禾骂人家是"狗,娘,养的",
对方立刻回骂"你才是吃狗屎长大的"。
玉禾又骂"老鳖吃黑炭,黑心王八蛋",
对方反唇相讥"和尚训道士,管得宽"。
这场骂战虽然不成体统……
但两人斗嘴的学问真叫人佩服。
现在民间都流传着这些顺口溜似的脏话,老百姓用得可顺口了。
像什么"自己跟自己拜把子,你算老几",
"螃蟹教子,不走正道",
"歪嘴吹笛,对不上眼"……
多得数不清。
我都想拿本子记下来,以后骂人用。
最崩溃的是太傅大人。
自家孙女和公主都是他教的,一世英名全毁了。
太傅最后连解释都懒得解释,
提笔写了封辞职信:"这破玩意谁爱教谁教!老子教不出这种满嘴喷粪的东西!"
说完就云游四海去了,归期遥遥无期。
倒是给民间贡献了句新俚语。
七夕宫宴我除了捞到一堆赏赐,还探听到姐姐的两朵桃花。
除了太子殿下心仪姐姐,还有骠骑将军卫少凌。
这位将军可是守卫皇宫的顶梁柱。
"姐姐,他官很大吗?"
"大不大不好说,但肯定是皇上最信任的人。"
我嘴里啃着猪蹄含糊追问:"那太子信他吗?"
"当然信,太子是皇上最器重的儿子,皇上信的人他自然信。"
我托着腮帮子犯愁,俩人都挺俊啊。
"那姐姐更喜欢哪个?"
姐姐突然垮下脸:"阿鸢,这话可不能往外说。"
我立刻指天发誓:"绝对不告诉第三个人!"
姐姐凑到我耳边小声说:"两个我都喜欢!"
我姐姐就是与众不同,嘿嘿。
顿时还有点小骄傲。
"可爹娘能同意你嫁两个人吗?"
"洞房夜你先跟谁喝合卺酒啊?"
……
姐姐吓得赶紧捂住我的嘴。
"阿鸢!这话再提我要打你屁股了!"
啊?
这样啊。
我临睡前还不死心:"为啥不能两个都娶?"
姐姐难得冲我发脾气:"再不睡觉,明天的王八汤没你的份!"
睡睡睡,这就睡!
发现我不是伯安侯府亲生闺女,是在七夕夜宴一个月后。
太子差人喊我去宫门口拿芙蓉糕、烤乳鸽、八珍汤和酱香鸭。
顺便让我把《大漠孤烟图》带给姐姐。
结果我回府时迷了路。
抓着人就问西街的侯府怎么走。
等好不容易找到地方,我直接看傻了。
眼前是侯府没错,可牌匾上明晃晃写着"靖安侯府"!
看门的小厮探头探脑打量我,眼神古里古怪。
我正迷糊着,府里走出个白发老侯爷,跟我长得有八分相像。
"阿鸢?"
我猛摇头,我不是!
你别乱认啊!
"可算找到你了,孩子,你娘临终前都在念叨你。"
这声音……
我脑袋"嗡"地一声,这不就是我记忆里爹的声音吗?
原来我是靖安侯府的私生女,压根不是伯安侯爷的种。
当晚靖安侯就带着厚礼登门道谢。
我耷拉着脑袋跟在他身后,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这几个月的疼爱,难道都是假的?
慈爱的爹,温柔的娘,明媚的姐姐。
这些原来都不属于我。
我不想走。
可找到亲爹了还赖在别人家,算怎么回事?
临走前我去后院拜别姐姐和娘亲。
两人眼睛都哭肿了。
姐姐抱着我不撒手,絮絮叨叨叮嘱:
"他们敢欺负你,你就往死里打!"
"惹了祸有爹给你撑腰!"
"阿鸢,我可怜的阿鸢,怎么就不是我亲妹妹呢!"
娘亲只是攥着我的手:"明日会安排个眉心有红痣的丫头伺候你,那是娘的人。"
我低着头不敢抬,眼泪吧嗒吧嗒砸在绣鞋的珍珠上,又酸又涩。
比起伯安侯府的雕梁画栋,
靖安侯府简直可以用寒酸形容。
丫鬟婆子穿的还没我家粗使丫头体面,看我的眼神还带着斜睨。
刚进正厅,迎面就飞来个茶盏。
我条件反射抬腿一踢,茶盏"啪"地摔得粉碎。
穿鹅黄裙子的少女比我大不了两岁,
正捂着腿假哭:"娘,她拿茶水烫我!"
我定睛一看,茶水连她裙角都没沾到。
主位上的夫人冷冷盯着我,目光在我金线绣的衣裙和发间珠翠上打转。
越看越让我后背发凉。
"侯爷真是大手笔,这身行头够普通人家吃十年了。"
我亲爹支支吾吾解释:"都是伯安侯夫人置办的……"
不说还好,这话一出,大夫人脸色更难看了。
使个眼色,几个婆子就扑上来撕扯我的衣裳首饰。
这才是正室对付外室女的常规操作。
我本来不想动手,刚进府就撒泼像什么话。
可她们下手忒狠,又掐又拧的。
我忍无可忍,三拳两脚就把人撂倒了。
婆子丫鬟躺了一地,哭爹喊娘。
我原想着能好好融入这个新家,哪怕没有想象中那般父慈女孝。可总不能任人拿捏着欺负吧?
冷不防脸上挨了结结实实一巴掌,打得我眼冒金星。
"孽畜!竟敢如此无法无天,没规矩的野丫头!"我那便宜爹吹胡子瞪眼地骂。
我委屈得直掉金豆子,这老东西是瞎了眼不成?
十四年来头回见面,二话不说就动手。我边抽噎边扑上去撕扯,管他什么父亲不父亲的。老东西的胡子被我薅掉一大把,府里护院家丁躺了满院子,个个哎哟连天。
大夫人和侯府千金也没落着好,满头珠翠被我薅得精光。她们院里的婆子丫鬟怎么作践我,我原样奉还。一时间满院子哭爹喊娘,各哭各的冤。
卫少凌闯进来时,我正骑在便宜爹身上挥拳头。小将军急得直搓手,左顾右盼不知该拉哪个。
"你姐姐惦记你,托我来瞧瞧。"他话音未落,我"噌"地蹦起来,攥着他袖口直晃悠:"姐姐还说什么了?她是不是怪我非要走?"
小将军耳根刷地红了,眼神躲躲闪闪。我急得直跺脚,泪珠子吧嗒吧嗒往他衣襟上砸。他手忙脚乱掏出个麦芽糖棍:"别哭别哭,吃糖……"
我才不稀罕糖!我要见姐姐!
便宜爹趁机连滚带爬跑了。我撇撇嘴,瞧见没?我下手有分寸着呢。小卫将军讪笑着拱手:"苏二姑娘真是女中豪杰……"
三日后,我被靖安侯府扫地出门。
整个汴京城传得沸沸扬扬:伯安侯府刚接回乡下来的二小姐,转眼就被靖安侯府抢去认亲,说是什么早年流落在外的女儿。谁料这丫头是个炮仗脾气,在侯府受尽磋磨才还手。本不想给家里添乱,再不动弹命都要没了!
茶楼说书先生讲到动情处,竟抹着眼泪哽咽:"苏二姑娘是被人横着抬出侯府的啊!若非卫小将军路过,这条小命就交代在那了!"
我蹲在雅间啃烤鸡,听得直咂舌:"姐,楼下说书人讲的是我?怎的这般凄惨?"
姐姐冷笑:"让他们嚼舌根去!当初是侯府拍着胸脯说待你好,你前脚进门他们后脚就摆脸色。"说着心疼地捧我脸:"早知如此,还不如继续阴差阳错。"
关于生母,姐姐悄悄告诉我:原是罪臣之女,便宜爹落魄时强掳了人去。娘亲当年宁死不从,后来为何委身做外室……
"孩子是娘亲最大的软肋。"姐姐轻叹。
我忽地明白,为何娘亲总与我疏离,却又在细微处疼我入骨。
后来伯安侯府和靖安侯府闹得不可开交,这都是后话。只听说我娘与侯府夫人早年有些交情,所以当初认错了人,他们仍将错就错把我当眼珠子疼。
卫少凌提着食盒进来时,我正舔手指上的蜜汁。他变戏法似的掏出我最爱的乳酪甜酿,说是府上厨子新研制的方子,比宫里御膳还地道。
那天多亏他遮掩,不然我殴打生父、暴打侯府满门的壮举就要传遍京城。届时别说亲事,怕是要嫁不出去喽!
姐姐说爹爹会帮我还人情,可我觉着欠人的总要自己还才踏实。
"卫将军,你但说无妨,上刀山下火海我都应你!"我豪气干云地拍胸脯。
小将军耳尖又红了,支支吾吾半天:"我想请苏姑娘……去府上用顿便饭。"
"就吃饭?"
"祖母近日茶饭不思,我见苏姑娘用膳香甜……想请你去陪她老人家说说话。"
多孝顺的孩儿!我当场应下。
姐姐却皱眉:"阿鸢虽年纪小,到底是个云英未嫁的姑娘。独自去你府上……怕是要惹闲话。"
卫少凌忙道:"我让祖母下帖子,正式邀侯府夫人和两位小姐过府赏珊瑚。"
我听得直撇嘴,吃顿饭还要看什么珊瑚树,真麻烦!
回府跟娘亲学说此事,她却不说话,只盯着我看,看得我浑身发毛。娘亲和姐姐对视一眼,突然"噗嗤"笑作一团。
"我家阿鸢过了年就十三了,及笄礼眨眼就到。"娘亲边笑边擦眼角:"是时候准备嫁妆喽!"
我倒挂在房梁上晃悠:"我才不嫁人!我要跟姐姐住一辈子!"
娘亲笑得更欢:"你姐姐将来要嫁人的。"
我气闷地说:「那姐姐嫁给谁,我跟过去一起住不就好了。」
我娘懵了一下:「你要跟谁一起住?」
我甜甜地笑。
「我睡姐姐和姐夫中间,到时候他们俩一起给我挠后背,一起给我讲故事。」
想想都是美,这次轮到我笑了。
嘿嘿嘿。
哈哈哈。
嘻嘻嘻。
我娘和姐姐开始不笑了,对视一眼,满是无语和发愁。
我这个主意非常棒。
越想我越觉得满意。
据后来姐姐给我描述。
我当时清澈的眼神中满是对自己这个好主意的骄傲。
可自信的眸色却又透着愚蠢。
赐婚的圣旨来得又快又突然。
宣旨的公公说完,除了我还挺高兴。
大家都沉默了。
姐姐和小卫将军耶,我昨日还吃了他的乳酪甜酿。
姐姐和他成亲了的话,那我岂不是天天都可以吃到如此美味。
我娘闭上眼不愿意看我,说我是缺心眼的憨货。
送走传旨的公公,爹把自己关进了书房。
姐姐回房睡觉,说是头痛。
只有娘不敢出声地骂骂咧咧。
光见嘴巴动,听不见声音的。
很没意思。
去小卫将军家吃饭的事也因为这道圣旨泡汤了。
小卫将军惊慌失措地从围墙外面跳进来的时候。
整个伯安侯府只有我清闲。
正蹲在树上啃苹果。
他神情很是严肃地跳上来,坐在我对面的树杈上欲言又止地看着我。
「阿鸢...我...」
「你怀里那是什么?」我嗅了嗅鼻子,直觉肯定是什么好吃的。
小卫将军忙不迭掏出来,我有点失望。
是鸢尾花式样的红宝石金簪啊。
「姐姐平日都爱素一点的簪子,你怎挑如此艳俗的款式。」
他脸憋得更红了:「那给你戴?」
「我不要啊,我不要,姐姐的东西我不碰,你别害我当不懂事的小孩啊。」
我急得直接从树上跳了下去。
小卫将军亦步亦趋跟着我:「阿鸢,你马上就十三了,也不算是小孩了。」
「我带你去找姐姐啊,她头疼,不知道睡醒了没有呢。」
可小卫将军却不走。
定定地看着我。
「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他把鸢尾花簪潦草地往我头上一插,直接跳墙头就走了。
嗐!
这人。
我把簪子拿给姐姐的时候,她眉头皱得更紧了。
看着墙上那幅《大漠孤烟图》直掉眼泪。
太子送的这画不好看吗?
怎的让姐姐如此伤心。
那日,我哄了许久,姐姐还是闷闷不乐。
我很挫败,我不开心的时候姐姐总能想到办法让我高兴。
可我却没办法哄好她。
夜里姐姐辗转难眠,我也是满腹心事。
三更天的时候,我很是敏锐地察觉到院子里有人。
鞋子都没穿,跳出窗外就把人给逮了。
姐姐听到那声惊呼后赶忙提着灯来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太子啊。
您大半夜这是干嘛呢?
姐姐看到是他,哭得更凶了。
我立时挡在面前:「虽说你是太子殿下,可你要是欺负姐姐,我也是要跟你拼命的。」
太子正眼都不瞅我一眼,把我往旁边扒拉。
我却站如松,他撼动不了我分毫。
太子无奈地侧头看姐姐:「阿锦,你该听我一句解释吧?」
姐姐轻轻拍了拍我的胳膊,我才很不情愿地让开位置。
可这位太子上来就要拉姐姐的手,这还得了。
姐姐是小卫将军的。
我捡了地上的石子弹飞过去,直接把太子的手打回袖子里。
太子很是委屈地看着我:「苏昭鸢,我那么多好吃的都喂狗肚子里了,是吧?」
姐姐噗嗤笑出声道:「阿鸢,我与太子有几句话要说,你且去门口帮姐姐看着。」
好吧。
吃人嘴短。
以后不吃太子的东西了。
我走到院子门口才想起来没穿鞋。
可太子和姐姐在里面,我又不好意思再去打扰。
便跳上房檐晃着脚丫看着浓黑的夜空心头乱乱的。
要下雨了好像。
酱鸭肘子的味道比小卫将军更先到来。
我警惕地站起来看着远处的院墙。
果不其然,是小卫将军。
坏了,太子在呢,这要是俩人撞面了,那可了不得啊。
我几个飞跳,没一会就和小卫将军打了照面。
扯着他就往后花园的凉亭去。
「我就知道你会来,晚饭空着肚子等你呢。」
「姐姐睡了,她也不爱吃这些油腻的,我们就在这里吃吧。」
瞎话嘛,我自幼都会说。
小卫将军好像很开心:「阿鸢你真的在等我吗?」
我撕着鸭腿点头,嗯嗯,真的。
他叽里咕噜地说了句:「我就知道,你只是年纪还小。」
嗯?说什么呢?
管我年纪干什么。
不管了,酱肘子好香,还热乎呢。
「我明日就会向皇上请命,边南战事吃紧,我想去那战场上搏一搏。」
小卫将军眸色亮晶晶地看着我。
战场……那可是会死很多人的地方。
刀剑无眼。
想到眼前的人去了有可能也会死,我的心头便有些酸酸的难受。
「那皇上能同意吗?你走了谁保护他?」
小卫将军看着淅淅沥沥下起的雨,惆怅地长舒一口气。
「自是有人接替的,我这一身的本事就该到那战场上去拼去厮杀。」
我点头,我也想去。
我也一身的本事。
小卫将军扭头看见我光着的脚丫,眉头一皱。
眼神瞬间变得很是不高兴。
一副横眉冷对的狗样子,看得我有点害怕。
他脱了外裳披在我身上,把我提坐在石凳上。
又用袖子把我脚底的污泥擦干净。
那么白的袖子,还绣着鸢尾花。
没几下便脏了。
「其实,我把脚伸雨水里,没几下就能洗干净,白瞎了你这么好的衣服。」
闻言,小卫将军又冷冷地瞪我:「女子的足万不可受凉,会生病的,你不知道吗?」
我想说不知道,我也是练武之人,不会那么容易生病的。
可看着眼前凶巴巴的人,我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小卫将军那天晚上只字不提去见姐姐的事。
我也怕他和太子打照面,只能陪着他坐在四面漏风的亭子里待了一夜。
那天晚上的雨下得也很大,荷塘的荷花都被打断了。
小卫将军走的时候看着很是伤感。
他说:「阿鸢,纵是天意弄人,我也相信人定胜天,我从未按照自己的心意活过,若得你不到,我不知这人生还有何欢愉。」
什么天啊人啊的。
我听得直犯困。
远处姐姐撑着伞越走越近。
小卫将军塞了一块玉佩给我,只说:「等我!」
就飞身离开。
等你干什么?等多久?
让谁等?
也不说清楚就走了,这人怎么有点神经。
洗了个热水澡,我和姐姐都颇为困倦地窝在被窝里不想动弹。
我一五一十把小卫将军来时说的话学给姐姐听。
还顺便告状,小卫将军凶我了。
不就是没穿鞋嘛,他表情像是要吃人。
闻言,姐姐一阵心疼。
「都怪我,只顾着自己和太子说话,竟没发现你没穿鞋,这吹了一夜的风,生病了可怎么办。」
姐姐说着就要喊人找大夫给我瞧。
吓得我把玉佩塞给她赶紧睡觉。
大夫只会让人喝苦掉舌头的药,我才不要呢。
但那天,我和姐姐都病了。
没睡多久就发了高热。
娘急得在屋里团团转。
「阿锦病了就算了,她本就体弱,这阿鸢壮得跟小牛犊子一样,怎么也病了。」
「定是阿锦过的病气。」
我想说不是姐姐,可我实在难受,喉咙像有刀片在拉。
眼睛也睁不开。
我爹却意见不同,说我娘还没他这个男子心细。
「这俩孩子被错配了姻缘,心里定然都难受得紧,心中郁结难消,年纪又小,一来二去这可不就病了嘛。」
闻言,娘心疼得直掉眼泪。
我病倒的这些日子,小卫将军已经点兵点将出发去边南了。
太子也南下巡盐务去了。
我们伯安侯府却多了两位嬷嬷。
一个是太子身边伺候的老人,说是到了年岁出宫。
来投靠府里的外甥媳妇的侄子。
我娘一副看破不说破的表情,大手一挥,让她来了我们的院子伺候。
还有一个是小卫将军的派来的,说是精通医理,还擅烹饪。
理由更是奇怪,说做梦有仙人告诉她,要想长命百岁,就得来伯安侯府伺候。
旺她。
我娘托着腮静静地看着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完。
然后直接把人送进了我和姐姐的院子。
但小卫将军送的玉佩,姐姐却挂在了我的脖子上,还有那个鸢尾花簪。
她说她都不喜欢,这些东西也更衬我。
既是姐姐给的,我自然是喜欢的。
可一想到这些东西又是小卫将军送的,我的心头涌动着异样的情绪。
说不清又道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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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无忧的松鼠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