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直至我穿着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裳进城贩卖豆腐,恰逢凯旋的将军仪仗威风凛凛穿街而过。
叛军围城之际,我的夫君弃我而去,策马疾驰去寻那嫡出姐姐。
「她孤身陷险,待我将她救出火海,此后定与你安心度日。」
我攥着衣角应下,侍奉公婆双亲苦守十载春秋,却未等到只言片语。
直至我穿着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裳进城贩卖豆腐,恰逢凯旋的将军仪仗威风凛凛穿街而过。
方知他早已是百姓交口称颂的常胜将军,而那位明眸皓齿的将军夫人,正是我的嫡出姐姐。
连公婆二人都身着绫罗绸缎,紧随嫡姐身后,满面红光。
「我儿功勋卓著,唯有你这等贵女才堪匹配,若非这些年你们书信劝阻,老身早将这贪慕虚荣的贱妇逐出家门。」
我疯魔般冲进仪仗队欲讨公道。
却被诬陷滋事,棍棒加身打得皮开肉绽,最终惨死在阴暗巷陌。
再睁眼时,竟重返叛军攻城那日,他执意返城营救嫡姐之时。
前尘血泪犹在眼前。
我眼底泛起猩红,提笔写下和离书。
眼见我去意已决。
原本扬鞭欲行的萧御风陡然变色,猛拽缰绳迫使骏马人立而起。
「你胡言些什么?」
烈马嘶鸣声中,他垂首望我,眸中尽是困惑。
许是不解往日温婉的妻子今日怎会如此反常。
我迎上他目光,字字铿锵:
「要么你留下护卫妻小双亲,要么在此按下手印,从今往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我将和离书递至他面前。
萧御风抓过纸张匆匆一瞥,手背青筋暴起,嗓音陡然拔高:
「你竟如此善妒,偏要在此生死关头无理取闹!那可是你同脉相连的胞姐!」
我嗤笑出声。
「胞姐?那个自幼欺我辱我,夺我衣饰,最终连夫君都抢走的胞姐?」
萧御风眸光闪躲片刻。
他望向城门方向,眼底焦灼与担忧交织成网。
城内百姓争相奔逃,远处已传来叛军的呼喝声:
「速逃!叛军破城了,再不走便成砧板鱼肉!」
我冷声催促:
「速速按印,我便告知你那好姐姐的藏身之处。」
「否则待叛军寻到她,我可不敢保证她能全须全尾。」
萧御风再无迟疑,眼底浮起决绝之色。
自腰间抽出匕首划破指尖,干脆利落在和离书上落下指印。
动作间,腰间悬挂的陈旧兵书赫然入目。
我目光骤冷,闪电般伸手夺过。
「此书乃我昨日赠你,如今物归原主。」
萧御风瞥也不瞥那兵书,得知嫡姐下落后,将和离书揉作一团掷于我脚边。
「简直不可理喻!待救出沐心,我必与你清算!」
言罢策马扬鞭,绝尘而去。
我俯身拾起皱巴巴的和离书,细细抚平,胸中郁结尽散。
「此番,是萧御风,我弃了你。」
将和离书与兵书仔细收进包袱,我混入逃难人群准备离城。
正整理行囊的婆母沉着脸拦住去路。
她满脸戾气地斥责:
「果然是庶出贱种,上不得台面!我儿肯纳你为妾,你合该焚香告祖,竟敢提和离?传扬出去岂不辱没萧家门楣!」
「速去收拾细软,再敢胡闹,待我儿归来定将你休弃!」
婆母狠推我一把,我踉跄着扶住破败的行李车。
回头望去,公公端坐其上,面色阴鸷如毒蛇,似要将我生吞活剥。
婆母再度逼近,我忍无可忍抬脚将她踹翻在地。
「我与萧御风已无瓜葛,如今灵州危如累卵,你再敢纠缠,休怪我刀下无情!」
她僵立当场,惊怒交加。
我转身离去时,公公却拽住婆母衣袖:
「还不快走!她要发疯由她去,贱骨头走不远,待她回来看我不扒了她的皮!」
他们笃定我终会低头。
可此生我定要扶摇直上,将他们尽数踩在脚下。
我本是灵州城主府卑微庶女。
前世。
只因生得比嫡姐美貌三分,便遭其嫉恨。
及笄那年,她向父亲进言,以抛绣球招亲为名,将绣球抛给正在城门搬运尸首的守城兵萧御风。
婚后两载,我与萧御风虽无浓情蜜意,倒也相安无事。
直至叛军围城那日,我携公婆逃至城外,他却执意返城。
「你嫡姐形单影只,待我救她脱险,定回来与你踏实过日。」
我信以为真,带着公婆寻了处破庙安身,十载春秋侍奉二老。
那十年间,公婆以年迈体弱为由,将我当作奴仆使唤。
我每日仅眠两个时辰,挣得银钱尽数被公婆搜刮,美其名曰「打点寻子」。
谁料。
萧御风竟率萧家军成为百姓称颂的常胜将军,而嫡姐凤冠霞帔,是他的正室夫人。
公婆二人锦衣玉食,跟在嫡姐身后,极尽谄媚:
「我儿功成名就,唯有你这等贵女才配得上,若非你们书信劝阻,老身早将这贪慕虚荣的贱妇扫地出门。」
我颤抖着翻遍公婆居所,从床底找出成摞书信。
原来萧御风救出嫡姐后,从未想过寻我。
他携嫡姐投军,对外宣称嫡姐是发妻,更凭着我赠他的兵法秘籍屡建奇功。
期间竟还写信嘱咐公婆隐瞒真相,生怕二老无人照料。
我癫狂着冲进将军府讨要说法,却被诬陷滋事,豆腐摊被砸得稀烂,棍棒加身奄奄一息。
弥留之际,但见萧御风携妻女款步而来。
一封休书飘落眼前,嫡姐之女奶声奶气道:
「娘亲,那个乞丐在瞪我们。」
嫡姐柔声哄劝:
「莫看,污了眼睛。」
思及此处,恨意如潮水漫灌。
我攥紧兵书,改扮男装混入前往永松县的人流。
朝廷派来的墨家军正驻扎该地。
前世我本欲带公婆投奔,却被婆母以「军营鱼龙混杂」为由拦下。
最终只得在荒村苟且偷生。
而今,我却要直奔这墨家军大营。
行至永松县界,但见城郊已扎起连绵军帐,旌旗猎猎间醒目绣着遒劲的"墨"字。这支墨家军乃大虞王朝最锋利的战戟,统帅乃是当今天子胞弟、年方廿四的君墨亲王。
我攥紧怀中两本泛黄典籍,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这是阿娘临终前拼着最后气力塞给我的安身立命之本——《十方闪》与《从医心经》。前者暗藏绝世武功与兵法韬略,后者详述人体经脉图谱与百草诊疗之法,我早已将医书篇页翻得卷边发毛。
前世萧御风正是凭着我赠的兵书平步青云,而我不过提了句想开医馆济世,便被婆母持杖责打至昏厥。"我萧家儿媳岂能抛头露面诊看外男!"她怒目圆睁,将我禁足柴房三昼夜,更趁夜持剪欲毁我容貌。他们踩着我的血肉享尽荣华,此番重生必要他们血债血偿。
凭着出神入化的医术,我顺利成为墨家军驻永松县的一名临时军医。两日间经手四十九例伤患,军中已传开外帐来了位妙手神医。怎料会在营门口撞见最不愿见之人——萧御风横抱嫡姐飞身下马,俊朗面容写满焦灼,直往中军帐闯。
"军医何在!内子身中箭毒!"
守营兵卒横戟拦住去路。我垂眸掩去眼底寒霜,那日分明未透露长姐藏匿处,这两人倒真如宿世孽缘般纠缠不休。转身掀开医帐门帘时,嫡姐染血的肩头与萧御风护花姿态在脑海中交织成讽刺画面。
"沐华?你怎在此!"
正为伤兵包扎的我闻声抬头,正对上萧御风骤然紧缩的瞳孔。他视线扫过我面前露出半截大腿的伤兵,面色陡然阴沉,大步上前将我拽离病榻:"胡闹!爹娘知你独自在此处吗?军营岂是女儿家该来的地方!"
我甩开他桎梏,反手甩出清脆巴掌:"萧总兵怕是健忘,前日我便说过你我恩断义绝。你的双亲与我有何干系?"
帐中嫡姐适时发出痛苦呻吟,我冷眼瞧她假作昏厥,红唇却扬起讥诮弧度。"妹妹……"她忽然睁眼,故作惊慌地捂住嘴,"诸位将士莫怪,我伤重糊涂了,这分明是我三弟……"话未说完又呕出黑血,染红萧御风月白锦袍。
"还愣着作甚!速来救治!"
领路的赵校尉却突然抽刀架在我颈侧:"萧总兵另请高明吧,沐大夫需随我去趟刑审司。"女扮男装混入军营乃死罪,若经查实当众杖毙。眼见嫡姐在萧御风怀中投来得意目光,我攥紧药箱提手,脑中飞速盘算脱身之策。
恰在此时,营外传来急促马蹄声。玄色马车卷着血腥气直冲主帐,侍卫嘶吼震落帐顶积雪:"王爷急令!召全营医官即刻赴主帐听命!"
我暗松口气,面上仍作镇定:"下官亦是登记在册的军医,敢问赵校尉可要抗命?"
主帐内,玄袍王爷端坐茶案旁,棱角分明的面容浸着寒霜,眉宇间凝着罕见焦灼。榻上垂危之人竟是位男装女童,十余位军医轮番把脉后皆跪地请罪:"王爷恕罪,卑职才疏学浅……"
君墨指节捏得发白,忽闻清越女声破开凝滞空气:"卑职愿试诊脉!"
我越众而出,对上那双嗜血凤眸。榻上女童伤口渗血染红绷带,脉象如游丝将断,确是回天乏术之相。正要解衣查验,君墨突然伸手阻拦,又在触及我目光时触电般缩回。
"闲杂人等退避!"我环视帐中或探究或讥讽的眼神,朗声道:"患者需静室诊治,请诸位同僚暂避。"
待帐帘垂落,我掀开女童衣襟,赫然见心口处狰狞箭伤。这哪里是寻常箭矢,分明是淬了剧毒的破甲锥!
营帐内只剩下我、君墨与榻上的伤患。能令战王君墨如此郑重相待,这床上之人的身份定然非同小可。
君墨剑眉微蹙,警觉的目光如寒刃般扫来。我暗自咬牙,抬手扯散发髻,任青丝如瀑垂落:"下官混入军营实属无奈,绝无半分不轨之心。这位姑娘的伤势已现溃烂之象,若信得过下官的祖传医术,请容我施针救治。"
"要多久?"他嗓音清冽如碎玉撞冰。
"行针需整夜功夫,再将养三日方可苏醒。"我垂眸避开那双摄人心魄的凤目,"眼下最要紧的是清创换药,待我以金针渡穴之法疏通经脉,必能保住性命。"
君墨负手而立,玄色蟒袍泛起冷光。三息静默后,他侧身让出榻前位置:"若能救回皇妹,本王许你全身而退。"
我忙不迭打开药箱,指尖因紧张微微发颤。三昼夜未出帐门,药童按时送来汤剂,暗卫如影随形监视。直到第七日晨光初现,榻上传来细弱蚊蚋的呼唤:"三哥……"
"瑶儿!"君墨冷峻面容骤然融化,将锦被中探出的素手紧紧包裹。我这才知晓,伤者竟是当朝嫡公主君瑶。
"倒看不出,沈大夫深藏不露。"君墨转身时,威压如山岳倾轧。我垂首盯着鞋尖,直到听见他离去的脚步声,后背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
又休养七日,小公主耐不住寂寞,非要亲自取药。我翻遍库房寻了套最小号的兵服,看着她像偷穿大人衣裳的孩童般蹦跳,终是忍俊不禁。
"站好!"我板着脸将她按在铜镜前,束发时故意扯痛几缕青丝,"待会跟紧我,莫要乱跑。"
药房飘着苦涩药香,我刚把药罐从炭火上移开,便听身后传来黏腻的娇笑:"御风哥哥,人家腿软~"
沈沐心如藤蔓般缠上萧御风臂膀,绯色披风下隐约可见金线绣的并蒂莲。这身行头,分明是校尉夫人的规制。
"沈二姑娘别来无恙?"萧御风执杯的手顿在半空,茶汤在瓷盏中漾开涟漪,"听闻你当日抛下重伤的我独自逃命……"
"萧校尉说笑了。"我端起药碗转身,热气氤氲了眼底讥诮,"您与姐姐情投意合,我岂能碍着你们郎情妾意?"
君瑶突然拽住我袖口,苍白小脸扬起:"我要你喂我。"
"胡闹!"萧御风猛地起身,腰间佩剑撞得药架簌簌作响,"沈沐华,你可知羞耻二字怎写?"
我舀起一勺褐黄药汁,温声哄道:"张嘴,当心烫。"余光瞥见沈沐心正将染着丹蔻的指尖伸向药罐,突然扬声道:"姐姐若想要这祛疤良方,直说便是。"
"谁稀罕这些破烂!"她劈手夺过药包,猩红指甲在雪浪纸上划出裂痕,"店家,把你们这儿的当归、鹿茸全包起来!"
药童为难道:"夫人,这些是给前线将士……"
"放肆!"沈沐心拔高嗓门,"我夫君可是镇北校尉,你竟敢忤逆上官家眷?"
我慢条斯理取出银针,在烛火上烤了烤:"姐姐可知,这味穿山甲需炮制九十九日方能入药?你怀中那包,恰好是最后一份。"
萧御风突然攥住我手腕,老茧磨得肌肤生疼:"你何时精通医术?莫不是……"他目光扫过我胸前,突然触电般松手。
"与萧校尉何干?"我甩开他桎梏,将温热的药汁送到君瑶唇边,"倒是您,当着正牌夫人的面与旧情人纠缠,不怕寒了沈大小姐的心?"
君瑶突然呛咳起来,药汁溅在月白中衣上晕开朵朵墨梅。我慌忙掏帕子擦拭,却听她附耳轻笑:"三哥说你是个有趣的,果真不假。"
「萧夫人,将军有令,为防药材短缺,现下药房取药须得按规行事。即便要取,也是每人每次定量供给,念在萧校尉的薄面上,您可带走这份,只需付八两银即可。」
闻听此言,沈沐心下意识张开手掌,却只触到空荡荡的袖口。她猛地收回手,精致的面容青白交替。
这位养尊处优的官家小姐自幼前呼后拥,何曾亲手握过银钱?更遑论此刻境遇——她那悍不畏死的城主父亲亲自打开城门迎叛军入城,转瞬便被枭首示众悬于城楼。能侥幸逃出生天已是万幸,浑身上下怕是连枚铜板都掏不出。
沈沐心转身拽住萧御风的战袍袖口,嗓音裹着蜜糖般的黏腻:「御风,你瞧这些个不懂规矩的蠢材,快亮明我们的身份,他们怎敢朝我们要银钱?」
萧御风剑眉微蹙,指尖无意识抚过腰间,却只触到冰凉的铠甲纹路。药铺伙计将这幕尽收眼底,眼底浮起讥诮之色,翻开账本时声线冷硬:「萧夫人,您这些日子疗伤所用的药材钱尚未结清。按军中规矩,非战时负伤的将士及其家眷使用军中药材需自掏腰包。萧校尉给您用的皆是珍稀药材,合计三十五两六钱,您看这账目……」
此言如惊雷劈下,沈沐心煞白着脸死死攥住萧御风的腕甲。年轻校尉抿成直线的薄唇透着窘迫,反复翻找袖袋暗兜,连靴筒都倒提起来抖落,却连半枚铜子都未寻得。
数道目光灼灼下,那张惯常冷峻的面容渐渐涨红,额角渗出细密汗珠。我垂眸掩住唇边苦涩——成婚三载,他何曾为银钱发过愁?月俸到手便挥霍殆尽,不是宴请同僚便是接济江湖兄弟,全然不顾我夜夜刺绣抄书挣来的柴米钱。
「萧校尉若手头不便,可立个字据,七日内结清即可。」药铺伙计的嘲讽赤裸裸写在脸上。
萧御风攥紧的拳头青筋凸起,我正欲从荷包取金叶子,却见他五指大张径直探来。我旋身避开,将金叶子轻轻搁在柜台:「我要结的,是我那份药材钱。」
霎时,萧御风面容由白转红再泛青,漆黑瞳仁染上血色:「沈沐华,你——」
「我怎样?」我迎上他喷火的目光,唇角勾起凉薄弧度,「萧校尉莫不是还当我是从前那个任你予取予求的冤大头?」
他喉结滚动数次终是未发一言,倒是沈沐心突然尖笑起来,染着丹蔻的指尖戳向君瑶:「我道妹妹怎瞧上这病秧子,原是攀了高枝啊!」她围着面色苍白的少年转圈,语调刻薄,「瞧这弱柳扶风的模样,怕是中看不中用吧?给了你多少银钱就让你甘当姘头?」
君瑶耳尖泛红正要理论,我忙拽住她手腕。指腹触到异常脉搏时心头剧震,顾不得其他当场切起脉来。
「放肆!」萧御风突然暴喝,额角青筋根根暴起。他死死盯着我覆在君瑶腕间的手,眼底翻涌着莫名情绪,「沈沐华!你顶着我萧家妇的名头,怎敢当众与外男肌肤相触?还要不要廉耻!」
长臂如铁钳般探来,我旋身将君瑶护在身后,上下打量着萧御风破旧的战袍:「我与你萧家早无瓜葛,倒要问问萧校尉,我同谁相交与你有何干系?」抬眸见他铁青面色,我轻笑出声,「倒是有些人,莫要自作多情往脸上贴金。」
「你!」萧御风扬起巴掌,却被匆匆跑来的传令兵打断:「校尉,营外有对老夫妇求见,自称是您双亲。」
沈沐心眼睛倏地亮了,拽着萧御风衣袖雀跃:「定是公婆来了!他们身上定有银钱!」得意瞥我一眼后,她拖着萧御风疾步离去,朱红裙裾扫起一路烟尘。
我冷眼望着二人背影——那嗜赌成性的公公,贪慕虚荣的婆婆,萧家这个无底洞,且看这位娇小姐如何填平。
安顿好昏睡的君瑶,我挎着竹篮往县城去。刚与营门守卫打过招呼,清冷声线自身后响起:「要去何处?」
君墨负手而立,眉眼如工笔细描的丹青。我垂首避开那双洞悉人心的眸子,低声应答。他忽地翻身上马,骨节分明的手掌递至面前:「我随你去。」
特异的口哨声破空,一匹通体乌亮的骏马应声而至。君墨将我拽上马背,温热吐息拂过后颈,惊得我几乎贴上马鞍。
县城集市上,我刚驻足布庄门前,熟悉的尖利嗓音便刺破耳膜:「沈氏!你给我站住!」
无需回头便知是那位前婆母。我缓缓转身,正对上她横眉立目的模样,身后跟着萧御风一行人。
「不要脸的贱蹄子!」她一把揪住我衣袖,嗓门震得半条街侧目,「风儿都说了,你竟敢在外头抛头露面,还看男人身子!我萧家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萧父叼着烟杆凑上前,唾沫星子四溅:「就是!御风如今是校尉老爷,你作人媳妇的就该在家伺候公婆,穿成这样像什么样子!」
人群渐渐围拢过来,不紧不慢踱步的沈沐心与萧御风拨开看客,缓步踱至近前。
在众人各怀心思的注视中,我轻嗤出声。
"二位莫不是寻错了人?你们萧家金尊玉贵的'好儿媳',此刻不正依偎在令郎身侧么。"
我意有所指地瞥向沈沐心,将"好儿媳"三字咬得极重。
"至于我,早与萧家断绝了所有瓜葛。"
萧御风剑眉紧蹙,目光复杂地投来。
"沐华,莫要再耍性子,随为夫回府侍奉双亲。"
"耍性子?"
我冷眼扫过面前男子,自怀中取出一张泛着褶皱的信笺,当众抖开。
"萧校尉怕是健忘,这休书之上白纸黑字,可是按着你鲜红的手印!"
我将休书高举过顶,确保围观者皆能看清字迹。
人群霎时沸腾如炸锅。
萧父从鼻孔里哼出气音:"自古只有休妻的道理,哪听过女子休夫的荒唐事!"
我轻笑拂袖:"诸位父老乡亲且来评评理,这位萧校尉娶我过门后,心里惦记的始终是我那嫡姐。灵州城破那日,他抛下发妻双亲,策马狂奔去救他的心上人,如今两人十指紧扣的模样,诸位可都瞧得真切?"
"再说我这前公婆,婆母日日睡到日上三竿,公爹嗜赌成性,输了钱便拿儿媳撒气。这般狼心狗肺的东西,我为何休不得?何况大虞律法明文规定,女子亦可休夫!"
我将萧家腌臜事尽数抖落,人群中爆发出阵阵喧哗。
菜贩大婶率先叫好:"休得好!任劳任怨反遭欺凌,倒不如独身自在!"
布庄掌柜接茬啐道:"瞧这家人穿得人五人六,背地里竟是这般猪狗不如!良心怕不是被野狗叼了去,比我这满身铜臭的商人还脏心烂肺!"
众人七嘴八舌指摘,萧家二老面色青红交替。萧母突然暴起,张牙舞爪欲夺休书:"贱蹄子!谁许你将家丑外扬!"
我旋身避让,围观百姓自发组成人墙。萧御风僵立原地,双拳攥得咯吱作响,眼底翻涌着愤怒、震惊与困惑,却终是哑口无言。
萧父受不住众人唾骂,拽着老妻挤出人群。沈沐心临去前回首,眸中淬着阴毒寒光。萧御风最后回望时,眼底那抹复杂情愫,令我捉摸不透。
人群散尽后,我转身欲往布庄,却见君墨负手立于不远处,玄色衣袂随风轻扬,眉宇间凝着我看不透的思绪。
五日后,街头巷尾都在传扬萧御风与沈沐心的婚讯。沈沐心仗着城主嫡女的身份,哄得萧家倾尽积蓄操办婚典。
我置若罔闻,只在药帐中将晒干的药材细细研磨。忽闻帐帘掀动,浓烈脂粉香扑面而来,沈沐心扭着腰肢踱入。
"妹妹怎的躲在这穷酸地方?瞧这脸色蜡黄的。"
我蹙眉掩鼻:"新妇不侍奉公婆,倒有闲心寻我晦气。"
她得意地转了个圈,金丝绣袍泛起粼粼波光:"自然是来瞧瞧我的手下败将。御风说了,从今往后我便是堂堂正正的校尉夫人,再不用过那等苦日子。"
她俯身逼近,朱唇勾起讥诮:"听说你往日像奴婢般伺候那两个老不死?放心,我已雇了十个丫鬟婆子,才不似你这般愚笨!"
我泰然将药末装罐,抬眸时忽展颜笑道:"那便预祝姐姐得偿所愿。"
沈沐心被这笑意刺得后仰,旋即挺直腰杆:"你便是嫉妒!如今御风对我言听计从,公婆待我如珍似宝,这般福分,你此生都休想染指!"
言罢,她踩着金丝绣鞋扬长而去。我望着那抹艳色消失在帐外,唇角泛起冷笑——嗜赌的公爹,奢靡的婆母,且看你能装几日贤良。
又半月过,君瑶伤势渐愈。我清点着药囊轻声道:"边境苦寒,战事无常,你真要随行?"
她将最后一包草药塞入囊中,笑靥如花:"三哥本要押我回京,可听说我要随你学医,立马松了口。"
我系紧囊袋默然不语。灵州叛乱已平,闯王被擒,这座城池正慢慢愈合伤疤。
可那些血色记忆如同跗骨之蛆,教我片刻不愿多留。恰逢墨家军北伐抗击北域,我毫不犹豫请缨随军。
启程那日,我刚踏上马车,忽闻熟悉娇笑由远及近。转身望去,沈沐心正挽着萧御风袅袅而来,她一袭锦绣长裙与战场格格不入,萧御风虽着戎装,却难掩眼底青黑。
"好妹妹,咱们姐妹真有缘分。"沈沐心松开夫婿手臂,夸张地以帕子掩口:"我们也要随军北上呢。"
我冷眼打量二人:"萧校尉放着守城之职不要,偏要北上送死?墨王殿下不是拒收你们了么?"
沈沐心笑意微滞,旋即挺直腰杆:"大丈夫当建功立业,困守弹丸之地有何出息!墨家军不收,自有其他将军识得真金。"
我视线掠过她袖口若隐若现的淤青,心下了然——必是萧父酒后施暴所留。环顾四周不见萧家二老,想来是这娇小姐撺掇夫婿偷跑出来的。
"御风定能封侯拜将,到时我便是一品诰命夫人!"她幻想得两颊飞红,金钗步摇叮当作响:"你可别躲在角落里眼红!"
我望着她志得意满的模样,唇角泛起讥诮。战场上刀剑无眼,且看你这娇花能绽放几日。
「在编织美梦前,倒不如先想想如何在沙场上保住性命,北域蛮子暴戾成性,可不会对敌人手下留情。」
沈沐心唇角的笑意瞬间凝滞,她正要出言反驳,车帘忽然被一只素手掀起。君瑶探出半张芙蓉面,目光在沈沐心妆容斑驳的脸上转了一圈,轻飘飘抛出一句:「这位夫人,你的胭脂晕到下颌了。」
沈沐心慌忙从袖中掏出铜镜,我趁机矮身钻进马车。车帘垂落的刹那,正撞见萧御风拖着沉重的步履走近。他形容枯槁,眼下淤青浓重如墨染,眉宇间凝结着化不开的倦色。
抬眼与我对视时,那双曾经盛满傲气的眸子骤然闪烁,唇瓣翕动似有千言万语。待见我垂下帘栊,终是咽下未尽之言,转向沈沐心时嗓音已恢复冷硬:「启程。」
车轮碾过冻土发出吱呀声响,我倚着车厢壁,不知前路等待的究竟是何种命运。但瞥见随行在侧的萧御风夫妇,唇角却忍不住扬起讥诮——这必将是他们毕生难忘的噩梦。
「豆腐西施,今日的豆花多搁两勺辣子!」
天光未亮时,隔壁铺子的王老汉已端着粗陶碗蹲在条凳上。我抹去额间细汗,将雪白豆腐脑舀入碗中,撒上殷红辣子:「知道您就好这口,特意留了最嫩的芯子。」
自三个月前随军北上至邵武关,我便在这座毗邻北域的边城落脚。本欲在军中行医济世,奈何那些知晓我女儿身的伤兵一见我便涨红着脸逃窜,倒逼得我另谋生路。
如今这间前铺后居的豆腐坊兼医馆,倒成了我安身立命之所。晨起推磨点豆,午间悬壶问诊,入夜研读医典,倒比在侯府时充实百倍。连随我北上的君瑶都笑言,我这般勤勉堪比当朝圣上。
「沈家妹子,你制的豆腐干真是绝了!上月送去的五十斤在阴凉处搁了半月都不见坏,将士们都说比硬邦邦的干粮强百倍!」赵校尉掀帘而入,身后跟着两名扛麻袋的士兵。
我引他去看新制的五香豆腐干,这位墨家军采买官乐得见牙不见眼。自打改良出这款耐贮存的军粮,我这小铺子便成了官家定点采买处。
送走赵校尉,我挎着竹篮往城西豆市去,却在巷口撞见令人生厌的场景——沈沐心正叉腰指使萧御风在河边浣衣。曾几何时金尊玉贵的侯府世子,此刻军袍皱如咸菜干,袖口卷至肘间,臂上交错着几道结痂的伤痕。
萧御风闻声抬头,目光与我相撞的刹那,整个人如遭雷击般僵立。他慌忙用衣摆擦拭掌心水渍,试图整理凌乱的鬓发:「沐华……你,你过得可好?」
我望着他褪去锦衣华服后清瘦的身形,再抚过自己簇新的棉布衣裙,淡声道:「托福,离了侯府这方寸之地,方知天地广阔。」
萧御风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沈沐心却如被踩了尾巴的猫般尖叫起来:「萧御风!你对着她摆什么脸色?若非嫁你这没用的东西,我何至于在这苦寒之地连个使唤丫头都没有!」
「我没有!」萧御风急切辩解,眼神却不受控地往我这边飘。沈沐心见状愈发癫狂,尖利的咒骂声惊飞了檐下寒鸦。
我冷眼看着这出闹剧,前世竟为这般货色赔上性命,当真是可笑至极。扶正被撞歪的木板,我头也不回地离去,任由那对怨侣在身后撕扯。
自那日之后,萧御风仿佛从人间蒸发。倒是沈沐心数次妄图以嫡姐身份闯我铺子,皆被雇来的两个壮伙计挡在门外。直到某个风雪夜,君瑶披着大氅闯进门,发间落雪簌簌:「快随我入营!三哥遭北域奸计暗算,如今只剩一口气了!」
我往她手中塞了盏热茶,见小姑娘急得直掉泪,不由放缓语调:「马车已备在门外,且说说究竟何事?」
原来北域暗哨传回假消息,称其粮道被雪崩阻断。驻守边关多年的扈光远将军贪功心切,竟擅自领兵突袭北域大营,反被敌军引入埋伏圈。君墨闻讯率轻骑驰援,却遭冷箭暗算身中剧毒。
踏入中军大帐时,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君墨赤着上身躺在榻上,胸前裹伤布已被鲜血浸透成暗红色,数名军医围作一团却束手无策。君瑶上前拂开众人:「都退下,让沐大夫来!」
我净手执起银刀在火上炙烤,刀锋划开溃烂皮肉时,黑血如泉涌般渗出。君墨咬着布巾闷哼,我却嗅出端倪:「是乌羽毒,此毒蚀骨腐心,殿下忍着些。」
银刀游走间,腐肉簌簌而落,君墨额角青筋暴起,竟硬是未发一声。待敷上金疮药时,帐外忽闻金戈交击之声,副将崔延浑身是血闯入:「报!北域铁骑突袭东营,已连破三道防线!」
君墨闻声便要起身,我下意识按住他肩头:「毒伤未愈,殿下休要妄动!」他却突然抬手扣住我手腕,染血的指尖带着灼人温度:「沈姑娘,可是在担忧本王?」
他手指冰凉,眼神却灼热。
「沈沐华,若我答应你不再受伤,你可愿答应我一件事?」
他的声音蛊惑,令我心跳突然乱了节奏,脸颊发烫,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手不自觉碰到胸前暗袋,鬼使神差地,我将暗袋中的书拿了出来,递到君墨面前。
「殿下,或许这个……对您有用。」
那是娘亲留下的战书,书封面已经泛黄。
君墨疑惑地接过,越看面色越是无法冷静。
「这是?」
「这是我娘亲送我的遗物。」
直到副将催促,他才小心翼翼将战书收入怀中,起身时深深瞧了我一眼,俯在我耳边轻轻开口。
「等我回来……」
他的气息萦绕在耳边。
我呆愣了下,看向他大踏步离去的身影,心中莫名有些热意。
我刚走出君墨的营帐,眨眼就被两个将士一左一右将我架到了另一个较为破损的军帐中。
「沐大夫,萧校尉想请您过去一趟。」
萧御风躺在简陋的床榻上,左右腿都绑着渗血的裹伤布,身上也有多出刀伤,脸色惨白。
见到我,他眼中迸发出希望的光亮。
「沐华!」
他矜持着,将两将士叫出去,直到帐中只剩我跟他之后,他艰难地爬起身,眼底哀求。
「沐华,我的腿......」
我站在原地,冷眼看着他痛苦爬着的样子。
「萧校尉找错人了,军医里有的是军医。」
一听见军医两字,萧御风突然暴怒,抓起手边的药碗砸向地面。
「那群庸医!他们说我的腿好不了了,说我的腿筋全被隔断!」
他倒向床榻,面色颓然,却转而望向我,露出希冀。
「当初你那本战书那么神奇能让我当上将军,你那本医书一定也是个神书!你一定可以医好我的,对不对!」
我心中咯噔,今世的萧御风可从未看过战书。
难道,萧御风也重生了。
我试探着,声音平静的连我自己都陌生。
「什么将军?你不是个校尉吗。」
萧御风僵了一瞬,脸色闪过不自然,他挣扎着要靠近我。
「你不是有本战书吗,那本《十方闪》,只要你医治好我,再将《十方闪》送我,给我十年,我一定能当上将军之位,倒时我一定让你坐我的将军夫人!」
他急切的朝我爬来。
我心却逐渐冷了下去,浑身颤栗,面上却不自主大笑出声。
「萧御风,做你将军夫人的不是沈沐心吗,而我苦等十年活该被你丢弃在破庙活活打死!如今,你竟还想骗我救你?」
此话一出,想要靠近我的萧御风僵在原地,他脸色扭曲了一下。
「你......你也重生了?沐华......你听我说,我知道错了......」
他奋力地想要爬过来。
我后退一步。
帐帘却猛地被掀开,副将带着全副武装的士兵闯了进来。
「萧御风!大将军有令,你擅自调兵导致我军损失惨重,又临阵脱逃,即刻押往军法处!」
萧御风面色惨白,挣扎着。
我忍不住问道:
「怎么回事?」
那位副将冷哼。
「这位『萧校尉』为了立功,不听军令擅自带兵出击,结果中了埋伏,九百精兵折损大半,他自己倒好,丢下部下自己逃了回来。」
萧御风激动大吼。
「胡说!我是回来求援的!」
副将讥讽。
「求援?求援是大老远躲到墨王殿下的营帐中不敢见人?还偷偷找大夫医治?」
副将示意将萧御风压走,走到我身侧时,他却突然挣脱,抱住我小腿,眼中闪过癫狂。
「沐华!你救救我,我一身本领不能就这么没了,我逃回来就是为了以后建功立业的!」
士兵见状,堵了他的嘴,更是强硬地将他拉着,像拖死狗一样往外拖。
待有些疲惫地回到城中,我却远远看见萧家二老衣衫褴褛地坐在我医馆门口。
想来许是公婆二人自己生存不下去,这才来到这邵武关,准备投奔萧御风。
只是不知道为何,却先找到我这医馆。
我不想再费精力与两人交涉。
花钱找来个大娘,假意上前与萧家二老交涉,将人往沈沐心的住处领去。
直到两人离开,我才回了医馆。
接下来的几日,我往返于军营与医馆,给君墨换药,在医馆坐诊,日子充实得让我暂时不去想那些烦恼。
可三日后,我正在医馆研磨药材,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哭天抢地的嚎啕声。
萧家二老跌跌撞撞地推着萧御风跑来。
萧母发髻散乱。
萧父脸色铁青。
萧御风坐在轮椅上,面如死灰。
「沐华呀!快救救我们吧!」
萧母跪倒在地,一顿哭诉。
「沈沐心那个jian人!把我们所有的钱都卷跑了!」
萧父咬牙切齿。
「那个毒妇,知道自己怀了身孕,还偷偷打了胎跑了,那可是我们萧家的种!她竟然敢!」
门外有人围观,窃窃私语。
我这才听清前因后果。
萧御风被打了三十军棍,丢出军营。
萧家二老找上了沈沐华,正巧见满身是血的萧御风被人丢在门口,觉得是沈沐华克夫。
逼着沈沐华照顾挨了军棍的萧御风,又被逼着伺候公婆,洗衣做饭。
沈沐华受不了苦,偷了所有的银子跑了,临走前还去药铺拿了济堕胎药。
我冷眼旁观着痛哭流涕和骂骂咧咧的萧家二老,轻笑。
「这与我何干?」
萧母愣住,更是爬到我脚前,拉着我的衣摆,哭天喊地。
「沐华啊,御风现在这副样子,他说只有你能救,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你救救他!」
萧父也垂首顿足。
「你看你现在又开豆腐坊又开医馆的,只要你好好跟风儿在一起,以后我只认你这个儿媳妇!」
我踢开萧母,冷哼。
「二老怕是忘了,当初是谁对我冷嘲热讽,热热闹闹地将嫡姐娶进门的。」
萧父闻言,突然暴起,一巴掌扇在萧母脸上。
「都是你这蠢妇,当初非要御风娶那个jian人!」
萧母瞬间和萧父扭打在一起,互相推搡。
我看的心烦,叫伙计进来将两人拖了出去。
堂内剩下满身颓废的萧御风坐在轮椅上。
他看向我,眼神中漫着无尽的懊悔。
「我早该想到的,你是在我回去救沈沐心的时候重生的吧,所以才会那么决绝让我签下休书。」
「可你知道吗,前世我是真心想要让你过上好日子的,你替我照顾了爹娘十年,我感念你的辛苦。」
「可念儿这孩子还小,我不想让她看见那么血腥的场面,这才带着她早早离去。我本想等将她带走后再回头找你,带你去找大夫,等你养好伤,你和沐心都是我的妻,我从未想过休你。」
「可等我回去时,你已经……后来我发现自己重生,我身在战场,努力杀出一条血路想回来找你,我真的不是逃兵……」
他手抚着额头,面色有些痛苦。
我却觉得无比荒谬。
「那又如何。」
萧御风面色狰狞,眼底都是疯狂。
「我是你的夫君啊!《十方闪》里的武功秘籍和战术我都还记得!只要你医好我,你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他挣扎着朝我扑来,被我躲闪,狼狈摔倒在地。
「将他丢出去。」
门外,君墨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眼神冷冽,望着萧御风的眼神像是在看个死人。
他身后的人不顾萧御风挣扎,抓起他的脚狠狠将萧御风丢了出去。
甚至颇为识趣地关上了医馆的门。
君墨缓步走到我身前,盯着我看了许久,眼神灼热得几乎要将我灼伤。
「你若是想要个夫君,可以考虑考虑我,我也能给你带来荣华富贵。」
他的气息拂过我耳旁,带着淡淡的药香,声音蛊惑。
四周寂静,我能清清楚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乱了。
我低头整理药材,掩饰自己发烫的脸颊。
「殿下说笑了,我何德何能……」
那日,我还是没回应君墨的话。
他也不强求。
只是来找我换完药之后,帮我晒了些药,就回了军营。
看戏的君瑶从门后站到了我身边,轻声道:
「我三哥从不曾用过这种眼神看过任何一个女子,他肯定喜欢你!」
说完,她也不等我回话,开心地跑走了。
自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萧御风一家人。
君墨偶尔来医馆,但大部分时间都在军营。
听闻他设计改良了我那本战书中的武术,并将其交给了士兵。
一晃两年过去,我的豆腐产业规模扩大,成了边关最大的供货商行,为此我还建立了一个女子商会,吸纳更多自身有才艺的女子。
医馆上方也挂上了百姓送来的「妙手回春」匾额。
君墨出征了几次战役,从一年前开始都是战胜而归。
北域人被打回了北域,北域王发出投降书,和大虞签订了永不再犯的和平条约。
甚至送回了被掳到北域的俘虏。
俘虏回城那日,我正巧路过。
瞧见俘虏人群中的嫡姐沈沐心,她头发凌乱,皮肤裸露的地方全是青紫瘀痕,脑子已然疯癫,手臂胡乱挥舞,口中不停呢喃着「不要碰我!」
君墨宣布大胜停战那日,曾来找过我,问我要不要回京。
他将我堵在院门口,眼神专注而炙热。
「你愿不愿去京城?君瑶很想你去……我也是。」
我直视他的眼眸,那一刻,我知道自己心脏某处空着的地方,似乎被填上了不可言说的甜蜜东西。
我笑着点了点头。
他嘴唇翘起。
「正好,有个人也一直很想见你很久了。」
我启程回京那日,坐着马车刚出邵武关城门。
城门外涌上几名乞丐上前乞讨。
我掀开车帘,瞧见三四名乞丐跑来围着马车哀求乞讨。
不远处,萧御风趴在泥草地上,浑身脏污,面如死灰。
他朝我望来,对上我的视线,原本绝望的眼神中迸发出亮光,用尽力气想要朝我爬过来,口中呜呜着发不出声音。
围着的乞丐见我看过去。
以为我对萧御风感兴趣,为了能多得一些银钱,开始七嘴八舌地开口。
我才知,萧御风两年前莫名其妙被人割了舌头。
萧家二老原本还尽职尽责地想要找人医治萧御风这个唯一的萧家香火。
可花光了所有钱,甚至被赶出租住的宅院,也只得大夫一句:
「此生后嗣无望。」
萧家二老最开始还带着一无是处的萧御风到处乞讨。
可后来好吃懒做的两人都嫌弃他是个累赘。
两人丢下他,自己去乞讨。
后来为了一个馒头和狗互相争抢殴打,双双被狗咬死了。
我给了几个围着的乞丐些许铜板,关上轿帘。
「启程吧。」
丝毫不在乎还奋力爬着,眼中光亮渐渐泯灭的萧御风。
能得如此下场,皆是报应。
历经半月,马车终是摇摇晃晃进了京城。
君墨领着君瑶入了宫, 吩咐马车先将我先送到墨王府。
可我却在半道被一位雍容华贵的老妇人拦了路。
我下轿后,老妇人突然激动起来,几步上前死死抓着我的手。
「云儿,我的云儿!」
我愣住, 却不敢挣脱太过。
「婆婆, 您认错人了,我不叫云儿。」
她颤抖的手抚上我的脸颊。
「对对对, 你是沐华吧,这眉眼,长得跟我女儿一模一样。」
她拍了拍我的手,眼角热泪流出, 说出的话却是十分欣慰。
「你是我女儿的女儿, 是我的亲亲外孙女, 乖孙,跟我回府。」
我心中一顿,脑中有些混乱,脚步下意识跟着老妇人, 稀里糊涂地就被带进一座气势宏伟的府邸。
门口「镇国公府」四个大字熠熠生辉。
正厅里,满满当当坐着十来人,为首的镇国公, 须发皆白,精神抖擞, 可一见到我就立刻红了眼眶。
他颤抖着走到我面前,声音哽咽。
「好, 好,回来就好, 回来就好。」
直到许久后,我才反应过来。
我的娘亲, 是镇国公府的小女儿,十岁那年突然失踪。
镇国公府派人找寻多年都没有消息。
直到我将战书送给君墨。
那本战书,乃是镇国公的爷爷亲笔所书。
君墨认出了那字上的字迹,给京中之人递了消息。
镇国公本想让他派人送我回京,可君墨觉得北域细作猖獗,万一贸然送我回京,我会有危险。
这才一直瞒下我的身份。
老妇人紧紧搂住我, 泪如雨下。
「感谢老天开眼,让你我重逢, 云儿在天上也定会开心。」
我躲在她的怀抱里, 看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夕阳照下,每个人的脸庞都被洒上激动而温暖的金色。
七日后, 皇帝论功行赏。
听闻我的身世和我在征战过程中的境遇, 皇帝特意加封我为「嘉宁县主」。
皇帝问君墨,可要什么赏赐。
君墨望向我, 像是在问询。
回想起他偷偷潜入镇国公府向我说出心内之意, 问是否愿意嫁他的话。
我脸颊微红,轻轻点了点头。
君墨抑制不住的欣喜,躬身上前拱手。
「臣愿用一生军功求皇上赐婚,此生只娶嘉宁县主一人, 不离不弃!」
「准。」
隔日,嘉宁县主赐婚墨王妃的消息传遍京城,众人欢庆。
来源:深夜emo小土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