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小阳,爸给你带了糖糕。"掀开竹篮里的保温桶,芝麻香混着山风钻进鼻尖。21年前他出任务前,就蹲在灶台边咽口水,说等回来要吃双份——那股馋劲,我至今都记得。
山路上落满野樱,我蹲在碑前擦相框,膝盖又开始发酸。这老寒腿是去年扫雪时摔的,阳阳走那年才23岁,哪懂这些老骨头的毛病。
"小阳,爸给你带了糖糕。"掀开竹篮里的保温桶,芝麻香混着山风钻进鼻尖。21年前他出任务前,就蹲在灶台边咽口水,说等回来要吃双份——那股馋劲,我至今都记得。
碑上的照片还是入伍时拍的,浓眉大眼,军装熨得笔挺。我用袖口蹭了蹭玻璃,指腹触到他嘴角的小痣——和小时候偷吃灶糖被我逮住时,嘴角沾的糖渣位置分毫不差。
"爸。"
身后突然响起的呼唤惊得瓷勺"当啷"掉地。山风裹着松涛灌进耳朵,我转头时后颈汗毛都竖起来了。
松树下站着个穿藏青外套的年轻人,高个子宽肩,眉骨有道浅疤,手里提着束白菊。他冲我笑:"叔,我是市消防支队的,今天轮到我们陪烈士家属。"
我盯着他眉骨的疤,喉咙发紧。阳阳走那天,化工厂爆炸的气浪掀翻围墙,他为救二楼被困的母女,被钢筋划了道从眉骨到下颌的伤。急救车上他攥着我手,汗津津的:"爸,我疼,但不后悔。"
"您手怎么抖成这样?"年轻人蹲下来捡勺子,手腕上的红绳晃了晃——和阳阳出任务前我给他编的那根一模一样,连"平安扣"的绳结都是我教的。
我突然想起,阳阳走后的第三年清明,有个消防员说阳阳救过他师父;再后来每年清明,总有人来。可今天这声"爸",怎么就像他刚上大学时,从外地打电话回来,尾音带着点青涩的那声?
"叔,您看这个。"年轻人从兜里掏出个密封袋,里面是枚磨得发亮的军功章,"去年整理老档案翻到的,阳阳救的那对母女每年清明都来送花,今年托我们把章带来。"
我接过密封袋,玻璃上还留着他的指纹。军功章背面刻着"陈阳 2003.5.12",正是他牺牲的日子。21年了,我早把5月12日过成忌日,可他们还记着——阳阳总说,12号是英雄的日子,13号才是他的生日。
"叔,能说说阳阳救我的事吗?"年轻人坐下来摸出烟,抽了一根又放回去,"去年我第一次进化工厂救援,浓烟里突然想起阳阳日记写的:'爸,今天训练呛了烟,可我想起您说的,消防员的肺要练得比钢铁还硬。'"
他喉结动了动:"那天现场和2003年很像,我跟着队长冲进去,结果管道泄漏,队长为护我被气浪掀出去......等我爬起来,看见他胸口的血把地都染红了......"
我猛地站起来,竹篮里的糖糕撒了一地。21年前的场景突然涌上来:急救室的白炽灯刺得人睁不开眼,医生摘下口罩时,我听见自己发出像破风箱似的呜咽。阳阳的军装烧得只剩半片肩章,我把他抱在怀里,焦糊味里混着淡淡的甜——他出任务前塞在兜里的糖糕,后来我在急救车座椅缝里找到的。
"叔,您别这样。"年轻人也站起来,手在半空顿了顿,"阳阳日记里写过,您膝盖不好,蹲久了要扶着点。"
我这才注意到他右手食指的淡褐疤。阳阳小时候学自行车摔的,我给他包扎时,他咬着牙说:"爸,我以后要当消防员,保护更多人。"后来每次训练受伤,他都把疤藏在袖子里,说怕我心疼。
"小阳,你走那天说要给我带杯豆浆。"我蹲下来捡糖糕,手指触到潮湿的泥土,"你小时候总说,豆浆要现磨的,热乎的,撒点桂花。"
年轻人蹲下来和我一起捡,指尖碰到我手背时,我像被电了一下——这温度,和阳阳出任务前给我捶背时一模一样。阳阳走后,我再没摸过他的旧军帽,那帽子锁在衣柜最上层,帽徽的红漆早褪了。
"叔,您要看看阳阳的荣誉墙吗?"年轻人把糖糕重新放进竹篮,"我们支队新修了纪念馆,阳阳的照片挂在正中间,旁边是那对母女送的锦旗。"
我摸出钥匙打开衣柜,军帽落了层薄灰。轻轻擦去帽檐的灰,突然想起阳阳入伍那天,我给他戴帽徽时,他说:"爸,等我回来,您教我蒸糖糕,我给您打下手。"
山风掀起帽舌,露出里面一行小字——是阳阳用圆珠笔写的:"爸,要是我回不来,您就当我去了很远的地方,但每天都会喝您煮的豆浆。"
"叔,阳阳救的那对母女现在开了家豆浆店,"年轻人站在我身后轻声说,"每年清明都给您送现磨的,说要替阳阳补上21年的豆浆。"
我转身时,军帽"啪"地掉在地上。年轻人弯腰去捡,我看见他后颈有块淡粉胎记——和阳阳小时候一模一样,我给他洗澡时总说像朵小桃花。
"爸。"
这次我没抖。蹲下来把军帽递给他:"帮我收着吧,省得再落灰。"
他接过帽子,指尖轻轻碰了碰帽徽:"叔,我每周三都去那家豆浆店,老板娘总多给我盛一碗,说要给阳阳留着。"
下山时他帮我提着竹篮,走得很慢。路过山脚小卖部,他突然说:"叔,我买了包桂花,等会您教我蒸糖糕吧?阳阳日记里说,您揉面时手腕要转三圈,糖馅才不会漏。"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军功章,阳光透过云层照在脸上,有点烫。21年的清明,我第一次没觉得孤单。
走到路口时他停住:"叔,我该回队里了。下周三豆浆店新到的桂花,我给您留一碗,温的。"
我站在原地看他走远,藏青外套的背影融进晨雾里。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桂花香,像极了阳阳小时候,蹲在灶台边等糖糕时,发梢沾的那股甜香。
你们说,要是阳阳还在,今年清明会给我带杯豆浆吗?
来源:儒雅山丘frSH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