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这宅子白日里瞧着是雕梁画栋的富贵窝,夜里却总飘着股若有若无的檀香味,倒像是座庙宇。
民国初年,湘西有座青岩镇,镇东首富周万财的宅子占去半条街。
这宅子白日里瞧着是雕梁画栋的富贵窝,夜里却总飘着股若有若无的檀香味,倒像是座庙宇。
周万财年过五旬,生得圆头圆脑,肚腩像揣着个西瓜,偏生一双三角眼寒光四射,镇民都说他这模样像极了庙里供的善财童子——若不是嘴角那颗黑痣上长着三根倒生毫毛的话。
这日晌午,日头毒得能晒化柏油路,周家后门吱呀开了条缝。
一个精瘦汉子背着竹篓钻出来,篓里装着晒干的艾草,却遮不住底下几块带泥的茯苓。
汉子叫陈九,在周家做了二十年长工,背脊早被扁担压得微驼,偏生步子轻得像猫儿,踩在青石板上不闻声响。
"九叔,东家叫您去前厅。
管事王二狗倚着门框嗑瓜子,瓜子皮噗噗落在陈九脚边。
陈九应了声,将竹篓往墙根一靠,袖中手指悄悄掐了个诀。
这动作快得没人瞧见,倒是有片枯叶无风自动,打着旋儿落在篓中茯苓上。
前厅里周万财正捧着个鎏金算盘,算珠噼啪作响如急雨。
九哥啊,"他头也不抬,金戒指在烛火下晃得人眼花,"西山那片茶园该翻土了,你带人明日就动工。
陈九盯着算盘上那串朱砂点的数字,忽然开口:"东家,茶树根下埋着的东西,怕是要惊动山神。
周万财手一抖,算珠撞出串乱音。
他猛地抬头,三角眼眯成细缝:"九哥说笑呢,我周家祖产清清白白……"话音未落,外头忽起一阵阴风,卷着片枯叶扑在周万财脸上。
那叶子不偏不倚盖住他嘴角黑痣,惊得他连退三步,后腰撞在紫檀案几上,震得博古架嗡嗡作响。
陈九弯腰拾起落叶,叶脉间竟凝着滴朱砂似的血珠。
东家可记得,三十年前暴雨冲垮山神庙,您从废墟里捡了尊鎏金像?
他指尖轻捻,血珠化作缕青烟,"那像里供着的,是镇守此地的白狐仙。
周万财脸色煞白,额角青筋突突直跳。
那年他刚接手家业,为修祖宅掘开山神庙,从神像腹中掏出块刻着符咒的金砖。
自那夜后,他每逢月圆便梦到白狐衔尾,梦里总有个声音说"还债时辰到了"。
可这些年他顺风顺水,早把噩梦当成了酒后笑谈。
"荒唐!
周万财猛地拍案,鎏金算盘蹦起来砸在陈九肩头,"明日你若不带人上山,工钱减半!
陈九接住算盘,木珠上还带着主家的汗渍。
他望着窗外翻涌的乌云,忽然想起昨夜子时巡夜,瞧见东家书房亮着幽幽绿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吸食供桌上的香火。
次日天未亮,陈九便领着八个长工上了西山。
山雾浓得化不开,十步外便不见人影。
长工们挥锄掘土,忽然听得"当啷"一声,竟挖出个半人高的陶瓮。
瓮口封着朱砂符,符纸边缘已泛黑,像是被火燎过。
"九叔,这……"最年轻的狗剩举着锄头后退,鞋底粘着层暗红泥土。
陈九蹲下身,指尖刚触到符纸,忽觉地底传来阵剧烈震颤。
瓮身浮现出细密裂纹,有白气丝丝缕缕渗出,在晨雾中凝成狐尾形状。
"都退后!
陈九暴喝一声,咬破中指在掌心画符。
他本想结个镇魂印,却见瓮中白气突然暴涨,化作九条狐尾横扫过来。
长工们惊呼四散,唯有陈九立在原地,道袍无风自动,露出腰间悬着的半块龟甲。
那龟甲突然发出龙吟般的嗡鸣,震得白气溃散如烟。
山脚下忽然传来急促的铜锣声。
周万财带着十几个家丁冲上山来,瞧见满地狼藉,三角眼顿时血红:"好你个陈九!
竟敢在祖产上装神弄鬼!
他挥挥手,家丁们举着火把围上来,火光映得陈九眉心那道朱砂痕愈发鲜艳。
陈九忽然笑了。
他解下腰间龟甲抛向空中,那龟甲竟悬停半空滴溜溜转,每转一圈便洒下片金光。
金光所过之处,焦土里钻出嫩绿新芽,枯树上绽开点点白梅。
东家可认得这个?
他指尖挑起片梅瓣,花瓣在火光中化作符纸,"三十年前您取走的金砖,本该是白狐仙的封印。
周万财如遭雷击。
他想起昨夜梦中景象:白狐化作美妇,捧着金砖泣道"此砖镇着九尾残魂,取走则生灵涂炭"。
当时他只当是酒色过度,哪知竟是妖物托梦!
此刻再看陈九,只见他脚下影子忽而拉长如鹤,忽而收缩似龟,分明是道家"龟鹤延年"的至高境界。
"你……你究竟是谁?
周万财踉跄后退,后腰撞上棵老槐树。
树皮突然皲裂,露出张痛苦的人脸,正是他梦中见过的白狐模样。
陈九叹息着踏前一步,龟甲金光照得众人睁不开眼:"贫道玄真子,二十年前应天劫兵解,借陈九肉身重修。
本想等东家阳寿尽时度化残魂,谁料……"
话音未落,陶瓮轰然炸裂。
九条狐影冲天而起,却在触及金光时哀鸣着缩回地面。
陈九并指如剑,在虚空连点九下,每点一次便有道金光没入狐影。
最后一道金光射出时,他鬓角忽现霜色,道袍下摆寸寸成灰。
"当年你祖上救过白狐一命,它便以半生修为换你周家富贵。
陈九的声音渐趋缥缈,"可惜人心不足,竟要掘它埋骨之地……"周万财听着听着突然跪倒,他看见自己双手正在透明化,掌纹间游走着细小的狐火。
那些火苗每烧过一处,他便想起件亏心事:克扣长工工钱、强占佃户田产、在米里掺糠皮……
金光最盛时,陈九的身影已淡得近乎透明。
他最后看了眼跪地痛哭的周万财,将龟甲按在老槐树上。
树皮人脸化作青烟消散,龟甲却嵌进树干,化作道天然符咒。
九条狐影聚成白狐真身,对着陈九虚影三叩首,叼起半块金砖跃入山林。
待家丁们揉眼再看,只见陈九直挺挺倒在地上,胸口还插着半截桃木簪——正是他平日束发的那支。
周万财突然发疯似的冲向悬崖,边跑边喊"还你金砖",转眼消失在云雾里。
后来有人在山涧发现具浮尸,嘴角黑痣上的三根毫毛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九个血窟窿。
三日后,青岩镇来了个游方道士。
他背着竹篓经过周家老宅时,篓中忽然传出婴儿啼哭。
道士驻足望向宅院,只见屋檐下垂着串风铃,铃舌竟是半块龟甲。
他笑着摇摇头,指尖掐了个诀,远处山林中传来声清越狐鸣,惊起满天白鹭。
有樵夫说,那夜看见九条狐影驮着金光,在月下跳起古老的祭祀舞。
而西山茶园的土里,不知何时生出了株九色灵芝,每逢初一十五便发出龙吟般的清鸣。
镇上最老的更夫则坚持,他总在子时瞧见个戴斗笠的身影,背着竹篓在镇外转悠,篓中艾草下藏着会发光的茯苓。
只有新来的教书先生在县志里发现段记载:康熙年间,有玄真道人在此地降服九尾妖狐,以半生修为封其残魂于金砖,约定三百年后度化。
而青岩镇周氏族谱的夹页中,夹着片风干的梅瓣,花瓣背面用朱砂写着"债已偿"三个小字,笔锋转折处,隐约可见个道家符印。
民国二十三年秋,湘西青岩镇的晨雾总比别处浓些。
镇西茶馆的伙计刚支起门板,就瞧见个戴竹笠的汉子蹲在门槛外。
那人背上的竹篓用青布裹得严实,篓沿却漏出几茎带露水的艾草,草尖上凝着的水珠子将落未落,倒像是给晨光缀了串碎银。
"客官里头请。
伙计甩着抹布招呼,却见那汉子纹丝不动。
直到檐角铜铃被风吹得叮当乱响,他才慢悠悠起身,竹篓擦过门框时,里头忽然传出婴儿啼哭。
伙计吓得倒退三步,再定睛看时,汉子已站在三丈外的青石板上,鞋底连个泥印子都没留下。
这日晌午,镇东周家老宅炸了锅。
新上任的管家赵六指正指挥家丁翻找地契,忽听得后院传来瓦罐碎裂声。
众人赶到时,只见周家少奶奶瘫坐在井台边,怀里抱着个浑身长满白毛的婴孩。
那婴孩眼瞳竖成细线,嘴角裂到耳根,冲着众人发出类似狐啸的啼哭。
"作孽啊!
老厨娘一屁股坐在地上,手里还攥着半截腊肠,"这是周家祖上造的孽,报应到小少爷身上了!
话音未落,婴孩突然化作团白雾,顺着青砖缝钻进地底。
赵六指刚要呵斥,脚下土地突然塌陷,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腥风裹着腐叶直冲面门。
消息传到县里时,省城来的沈督察正蹲在城隍庙后墙根啃烧饼。
这沈督察生得剑眉星目,偏生爱穿件灰扑扑的长衫,腰间别着把黄铜烟枪,烟锅上刻着个歪歪扭扭的"镇"字。
他听着探子结结巴巴的汇报,忽然把烧饼往墙头一抛,惊起几只偷食的麻雀。
"备马,去青岩镇。
沈督察弹了弹烟灰,烟锅里腾起的青烟竟在空中凝成只狐狸形状,"告诉张局长,就说他心心念念的九尾残魂,有下落了。
暮色四合时,沈督察的枣红马停在了周家老宅门前。
他刚翻身下马,就听见宅内传来阵阵瓷器碎裂声,间或夹杂着女人尖利的哭喊。
守门的家丁举着火把直哆嗦,火光映出他裤裆上的水渍——这汉子竟被吓得尿了裤子。
穿过九曲回廊时,沈督察的烟枪突然发烫。
他驻足望向东南角的阁楼,只见窗纸上映着个摇曳的狐影,九条尾巴正缓缓扫过雕花木窗。
阁楼里传出周家老爷的嘶吼:"拿黑狗血来!
把那妖孽泼死!
"周老板好兴致。
沈督察推门而入,烟枪在门框上磕出串火星。
屋内景象令人作呕:周万财赤着上身,手里提着个血淋淋的陶罐,他新纳的姨太太被绑在太师椅上,嘴角不断涌出白沫。
最诡异的是墙角蹲着个老妪,正用指甲在青砖地上画符,每画一笔,地板就渗出缕黑血。
"沈……沈督察?
周万财手一抖,陶罐摔得粉碎。
黑狗血溅在姨太太脸上,竟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老妪突然抬头,浑浊的眼珠泛着绿光:"后生仔,这宅子底下埋着的东西,你镇不住。
沈督察却盯着姨太太的脖颈——她雪白的肌肤下,隐约可见九条红线游走。
他忽然笑了,烟枪在空中划出个半圆,烟气竟凝成张金色符咒:"玄真子前辈留下的局,确实精妙。
此言一出,老妪手中朱砂笔"啪"地折断,周万财则像被抽了脊梁骨,瘫坐在血泊里。
子时三刻,沈督察独自来到西山茶园。
月光像层薄纱笼着茶树,新发的嫩芽上凝着露珠,却透着股诡异的腥甜。
他解下腰间酒葫芦灌了口,辛辣的酒液顺着喉管烧下去,额角渐渐浮现出暗金色纹路——那是道家"天眼通"修炼到极致的征兆。
茶园中央的空地上,九个土包突兀地隆起。
沈督察刚要踏前,地面突然裂开道缝隙,无数白骨手爪破土而出。
他反手抽出烟枪,烟锅重重磕在最近的白骨上,火星四溅处,白骨竟燃起幽蓝火焰。
火焰中传来阵阵狐啸,九个虚影在火中若隐若现,每个虚影都缺了条尾巴。
"残魂不全,也敢作祟?
沈督察咬破舌尖,将精血喷在烟枪上。
枪身顿时金光大盛,隐约可见符文流转。
他凌空画出九道符箓,每道符箓都精准地贴上虚影眉心。
虚影们发出凄厉惨叫,却见茶树根须突然暴长,如活物般缠住虚影往地底拖拽。
地底传来闷雷般的轰鸣,沈督察的布鞋开始渗血——那是地脉之力反噬的征兆。
他忽然想起师父临终前的嘱托:"九尾天狐的残魂,需以至阳之血镇压,至阴之魂度化。
此刻东方既白,他望着天边鱼肚白,忽然扯开衣襟,露出心口处狰狞的伤疤。
三年前在苗疆,他为救被蛊虫反噬的师妹,曾剖心取血镇压万蛊之王。
此刻那道伤疤开始发烫,沈督察知道,这是心口精血感应到至阴之气的征兆。
他猛地将烟枪插进心口,鲜血顺着枪杆流下,在地面绘出个巨大的八卦图。
八卦图成形的刹那,整座西山都在震颤。
茶树根须突然松开虚影,九条残魂聚合成巨大的白狐虚影,冲着沈督察发出震天咆哮。
虚影额间却嵌着块龟甲碎片,正是二十年前玄真子留下的封印。
"前辈好算计。
沈督察抹了把脸上的血,笑得像个疯子,"以自身为饵,引九尾残魂聚形,再借地脉之力……"他话未说完,白狐虚影突然扑来,利爪距他咽喉仅剩半寸时,周身金光暴涨。
金光中浮现出玄真子的虚影,手中托着半块金砖。
金砖与龟甲碎片产生共鸣,白狐虚影发出最后一声哀鸣,化作点点流光没入地底。
沈督察单膝跪地,心口鲜血染红了半幅衣襟。
他望着开始愈合的地面,忽然听见地底传来清脆的铃铛声——那声音,竟与二十年前玄真子腰间挂着的铜铃一模一样。
天光大亮时,沈督察踉跄着走下山。
他身后茶园的茶树全部枯死,树根处却钻出簇簇白梅。
有早起采药的郎中看见,每朵白梅都生着九片花瓣,花蕊中隐约可见金色符文。
而青岩镇的人发现,周家老宅的瓦当不知何时全换成了狐首造型,每逢月圆之夜,屋檐下的铜铃便会无风自动。
沈督察回到县城那日,正赶上张局长大摆宴席。
酒过三巡,张局长拍着桌子嚷嚷:"沈老弟这回可立了大功!
省里已经批了嘉奖令,要给你升官呢!
沈督察却盯着窗外的槐树出神,树梢停着只白狐,正歪头冲他眨眼睛。
"升官就不必了。
他忽然起身,将烟枪别回腰间,"劳烦局长替我向省里递个折子,就说青岩镇的九尾残魂虽除,但地脉已损,需建座镇魂塔镇压。
说着从怀里掏出块龟甲碎片,碎片在阳光下泛着幽幽蓝光。
张局长接过碎片时,突然打了个寒颤。
他分明看见碎片里映出个道人模样,那人眉眼与沈督察有七分相似,只是眉心多了道朱砂痕。
再抬头时,沈督察已走到门口,晨光给他镀了层金边,腰间烟枪的铜链叮当作响,像是某种古老的韵律。
三个月后,镇魂塔在青岩镇西郊落成。
塔身九层,每层檐角都挂着铜铃,风过时铃声与山间的白狐啸声遥相呼应。
有胆大的樵夫说,曾在子夜看见九条狐影围着镇魂塔起舞,而塔顶坐着个戴斗笠的汉子,正就着月光啃烧饼。
最诡异的是周家少奶奶。
自那夜之后,她整日抱着个布娃娃喃喃自语,说娃娃会喊她"娘亲"。
有次奶妈给娃娃换衣裳,发现它后背绣着行小字:"玄真子转世之躯"。
周万财得知后当夜暴毙,死时嘴角黑痣上的血窟窿里,钻出九条细小的白虫。
而沈督察再次出现在青岩镇时,已是十年后的清明。
他背着新编的竹篓,篓里装着晒干的艾草和几块茯苓。
经过镇魂塔时,塔顶铜铃突然齐鸣,九条狐影自塔中窜出,却在他身前三尺处化作人形。
为首的少女白衣胜雪,眉心一点朱砂痣,正是当年玄真子道袍上的符印。
"前辈好手段。
少女盈盈下拜,身后八人各执一色幡旗,"以自身为祭,换我九人转世重修。
沈督察却望着山间新发的白梅出神,那些梅花不知何时结出了果实,果皮上天然生成着八卦纹路。
他忽然想起昨夜子时的异象:镇魂塔地宫深处,九块龟甲拼成完整的八卦盘,盘心坐着个婴孩,正睁着竖瞳冲他笑。
婴孩眉心那道朱砂痕,与二十年前玄真子消散时的模样如出一辙。
"该走了。
沈督察将烟枪在塔基上磕了磕,烟灰里掉出颗白梅种子。
他弯腰拾起种子时,山风卷起他的衣角,露出脚踝处的狐尾刺青——那刺青共有九条,此刻正随着山风轻轻摆动,宛如活物。
民国三十四年霜降,湘西青岩镇的夜雾裹着刺骨寒意。
镇魂塔顶铜铃无风自鸣,九道清越声响彻山野,惊得守塔老汉摔了酒壶。
琥珀色的酒液渗进青砖缝,竟凝成九朵冰晶狐花,每片花瓣都映着张模糊人脸。
沈督察踏月而来时,肩头落着层薄霜。
他腰间烟枪的铜链缠着三片白梅,梅瓣边缘泛着诡异的金边,像是被火舌舔舐过。
守塔老汉刚要开口,却见来人抬手轻叩塔门,指节叩出的韵律暗合《黄庭》经文,震得门环上的铜锈簌簌而落。
地宫深处,九块龟甲拼成的八卦盘正在旋转。
盘心婴孩周身缠绕着九色光带,每根光带末端都连着具透明魂体。
沈督察刚踏入地宫,婴孩突然睁眼,竖瞳中射出两道金光。
他侧身避过,金光却将身后石壁烧出两个焦黑狐印,印痕里渗出暗红血珠,落地便化作赤狐虚影。
"玄真子前辈,这般试探未免小气。
沈督察弹了弹烟枪,烟锅里腾起的青烟凝成只三足金乌。
金乌振翅掠过婴孩头顶,啼鸣声震得光带寸寸崩裂。
魂体们发出痛苦嘶吼,露出真容——竟是九个身着古装的男女,眉心皆有狐形胎记。
为首的女魂突然开口,声音空灵如从九幽传来:"沈道友可知,你心口那滴精血,本是我族圣物?
她抬手轻招,地宫穹顶的星图骤然变换,北斗七星化作九尾狐形,尾尖直指沈督察心口。
沈督察这才惊觉,衣襟下的伤疤不知何时已变成狐首图案,九窍处还渗着淡金色液体。
地宫外忽起阴风,守塔老汉的酒壶在地上滚出老远。
他哆哆嗦嗦地摸向腰间铜铃,却发现铃舌结了层白霜。
远处传来野狗的哀嚎,声声凄厉似在啼血。
老汉壮着胆子往雾中望去,只见九盏绿灯笼在雾中明灭,每盏灯笼后都拖着条长长的影子。
地宫中的沈督察突然闷哼一声,嘴角溢出血丝。
女魂指尖缠绕着他的精血,笑得妖异:"当年玄真子剖心取血时,可没告诉你,这血里养着九尾天狐的命魂?
她身后八魂齐齐抬手,地宫四壁突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符咒,每个符咒都由人血写成,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甜。
沈督察忽然笑了。
他扯开衣襟,心口狐首图案开始逆时针旋转,金色液体化作九条锁链,将八魂死死钉在墙上。
女魂脸色骤变,她这才发现沈督察的影子不知何时已变成九尾狐形,每条狐尾都缠着截龟甲残片。
"前辈好算计。
沈督察踏着八卦盘步步紧逼,脚下石板绽开朵朵金莲,"以自身为祭,借我转世之躯温养残魂,又用镇魂塔困住八部将魂。
他突然并指如剑,指尖在虚空划出血色符咒,"可惜你忘了,我这具身体里,还住着个苗疆蛊王。
符咒成型的刹那,地宫突然响起万蛊齐鸣。
沈督察心口伤疤裂开,飞出只通体碧绿的蛊虫。
蛊虫振翅间,八魂身上的血符纷纷脱落,露出底下溃烂的伤口——那些伤口里蠕动着白蛆,蛆虫尾部竟连着细小的狐尾。
女魂发出尖锐啸叫,地宫开始剧烈震颤。
沈督察却趁机咬破舌尖,将精血喷在八卦盘上。
盘面顿时燃起幽蓝鬼火,火中浮现出玄真子临终前的景象:道人盘坐在青岩镇外,周身插着九根桃木钉,每根木钉都钉着只白狐魂魄。
"原来如此!
沈督察恍然大悟,手中烟枪突然暴涨三丈,"你以自身为饵,诱九尾天狐分魂夺舍,再用镇魂塔将分魂炼成八部将魂!
他枪尖挑起女魂的下颌,只见她脖颈处有道环形伤疤,与玄真子心口的伤痕如出一辙。
地宫外,守塔老汉已被九盏绿灯笼逼到墙角。
他忽然想起祖辈传下的禁忌:霜降夜若见九灯引路,必是九尾天狐在寻转世之躯。
老汉颤抖着摸向怀中铜镜,镜面却映出骇人景象——他的影子不知何时变成了白狐,正咧着嘴冲他笑。
地宫中的沈督察突然踉跄后退,他看见女魂的瞳孔变成了自己的模样。
无数记忆碎片涌入脑海:二十年前苗疆雨夜,他抱着奄奄一息的师妹冲进蛊神庙;十年前青岩镇外,他亲手将玄真子的残魂封入烟枪;三日前省城档案室,他翻开那本记载着"九尾转生秘术"的禁书……
"你早就是我们的容器了。
女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地宫石壁渗出黑色黏液,黏液中浮出无数狐首人身的怪物,"从你剖心取血那刻起,九尾天狐的命魂就寄生在你精血里。
她突然化作流光钻进沈督察眉心,八部将魂也随之化作黑雾,顺着他的七窍涌入。
沈督察的双眼瞬间变成竖瞳,皮肤下凸起道道狐纹。
他痛苦地抱头嘶吼,烟枪脱手飞出,枪身符咒接连炸裂。
就在他即将被狐魂彻底吞噬时,心口突然传来灼痛——是那只碧绿蛊虫在啃食他的心脏!
蛊虫每咬一口,沈督察就清醒三分。
他强忍剧痛结出不动明王印,指尖在虚空写出《度人经》全文。
经文化作金色锁链,将九道狐魂从体内扯出。
狐魂们发出凄厉惨叫,地宫穹顶的星图应声崩碎,化作漫天血雨。
"还不动手?
沈督察冲着虚空暴喝。
地宫深处突然传来锁链断裂声,八卦盘轰然炸开,露出底下深不见底的洞穴。
洞穴中传来熟悉的铃铛声,与沈督察腰间烟枪的铜链产生共鸣。
女魂突然现出身形,她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透明化:"不可能!
玄真子明明说过……"话音未落,洞穴中升起九盏青铜古灯,灯焰呈诡异的幽蓝色。
每盏灯后都站着个模糊人影,他们手持龟甲残片,齐声吟诵着古老咒文。
沈督察趁机咬破指尖,在虚空画出完整的九宫八卦图。
图成刹那,地宫开始逆向旋转,八部将魂被强行拽回八卦方位。
女魂想要逃窜,却被烟枪化作的金乌叼住后颈,硬生生拖回八卦盘中央。
"前辈可曾算到,我会把镇魂塔建在龙脉交汇处?
沈督察双手结印,地宫地面浮现出巨大的阴阳鱼图案,"你借龙气温养残魂,却不知龙气最克妖邪!
他猛地将烟枪插入盘心,枪身符咒与八卦盘产生共鸣,震得女魂魂飞魄散。
八部将魂发出最后一声哀鸣,化作流光没入沈督察体内。
他忽然感觉四肢百骸充满力量,眉心处浮现出完整的狐形印记。
但这次,印记不再是金色,而是变成了玄妙的紫金色,边缘还缠绕着道家雷纹。
地宫外,守塔老汉目睹了毕生难忘的景象:镇魂塔突然拔地而起,化作九层莲台。
莲台每层都亮起狐火,火中浮现出无数画面:有玄真子布阵封妖的场景,有沈督察前世今生轮回的画面,还有九尾天狐被斩落九尾的惨状。
当最后一道狐火熄灭时,莲台化作光雨消散。
守塔老汉揉了揉眼睛,发现手中不知何时多了块龟甲残片。
残片上刻着行小字:"九尾既灭,当立新约。
他抬头望去,只见沈督察站在废墟中,腰间烟枪的铜链缠着九条虚幻狐尾,每条狐尾都系着枚青铜铃铛。
沈督察忽然转头看向东方,晨曦刺破夜雾,照在他眉心的紫金印记上。
他想起昨夜子时的异象:地宫深处那具水晶棺中,躺着个与自己容貌相同的青年,青年心口插着半块金砖,砖上刻着"玄真子转世"四字。
"该去苗疆了。
他轻抚腰间铃铛,铜铃发出清越声响。
远处山道上,九个身着古装的人影正在赶路,他们每走一步,脚下就绽开朵白梅。
沈督察认出那是八部将魂的转世身,为首的女子回头冲他一笑,眉心朱砂痣与当年女魂如出一辙。
守塔老汉突然指着天空惊呼。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九颗流星划过天际,流星尾部拖着长长的狐火,最终坠落在苗疆方向。
沈督察掐指一算,脸色骤变——那方位,正是当年师妹中蛊身亡的十万大山。
他刚要动身,怀中突然传来灼痛。
掏出一看,竟是那块龟甲残片在发烫。
残片上的字迹开始变幻,最终组成幅地图,标注的地点赫然是青岩镇外的乱葬岗。
沈督察想起祖辈传言:乱葬岗下埋着座千年古墓,墓中藏着能逆转生死的"往生镜"。
"原来如此。
他望着天边渐亮的晨光,忽然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玄真子前辈,你留下的局,可比我想象的要大得多。
说罢转身走向乱葬岗方向,腰间铃铛随风轻响,像是某种古老的召唤。
三日后,省城报童举着号外满街跑:"青岩镇惊现千年古墓!
守墓人竟是活死人!
配图是张模糊的照片:古墓入口处站着个戴斗笠的汉子,他身后的石壁上刻着九尾狐图腾,图腾眼睛处嵌着块龟甲,与沈督察怀中的残片完美契合。
而此刻的沈督察正站在古墓深处,面前的水晶棺中躺着个绝色女子。
女子眉心也有狐形印记,胸口插着半块金砖,与玄真子棺中的金砖严丝合缝。
他刚要伸手触碰,棺中突然伸出九条狐尾,将他死死缠住。
"沈郎,你终于来了。
女子睁眼的刹那,整座古墓开始崩塌。
沈督察看着她熟悉的眉眼,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雨夜——抱着奄奄一息的师妹冲进蛊神庙时,师妹眼中也曾闪过这样的紫金色光芒。
穹顶巨石轰然坠落,沈督察却笑了。
他任由狐尾缠住四肢,指尖在虚空画出最后一道符咒。
符咒化作金桥,桥那头站着个模糊道人,正是玄真子年轻时的模样。
道人冲他点头示意,手中托着完整的九宫八卦盘。
"该结束了。
沈督察轻喝一声,眉心印记爆发出刺目光芒。
光芒中,他看见无数画面闪过:玄真子布阵、师妹中蛊、自己剖心取血、九尾天狐分魂……所有线索在这一刻串联成网,织就个惊天大局。
当光芒消散时,古墓已化作废墟。
沈督察站在废墟中央,手中握着两块合二为一的金砖。
砖面浮现出新的符咒,正是失传已久的"九转往生咒"。
他抬头望向苗疆方向,那里正升起冲天狐火,火中隐约可见九尾天狐的真身。
"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他将金砖按在心口,眉心印记突然裂开,飞出只九色凤凰。
凤凰振翅高飞,所过之处狐火尽灭。
而在更遥远的时空深处,玄真子的虚影正对着虚空微笑,他脚下踩着完整的八卦盘,盘心坐着个婴孩,婴孩眉心那道朱砂痕,与沈督察此刻的印记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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