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紫禁城的夜,深得像一块无边无际的墨。康熙,这位已经统治帝国近六十年的老人,正坐在乾清宫的书案后,批阅着似乎永远也批不完的奏折。烛火跳动,映照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威严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紫禁城的夜,深得像一块无边无际的墨。康熙,这位已经统治帝国近六十年的老人,正坐在乾清宫的书案后,批阅着似乎永远也批不完的奏折。烛火跳动,映照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威严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殿外,四阿哥胤禛,未来的雍正,正恭敬地候着,他的身影被月光拉得修长而孤寂。满朝文武都以为,这位沉默寡言、勤勉实干的皇子,是父皇心中最稳妥的继承人。然而,康熙的目光却穿过了厚重的宫门,飘向了毓庆宫的方向。
那里,住着他曾经的挚爱,如今的梦魇——废太子胤礽,那个在人前,甚至在梦里,都再也不敢抬头看他的少年。
夜更深了。太监李德全轻手轻脚地进来换了热茶,他看了看纹丝不动的四阿哥胤禛,又看了看御座上仿佛入定的康熙,心中一声轻叹。这紫禁城里,最难测的,永远是皇帝的心。
“胤禛的差事,办得如何了?”康熙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李德全赶紧躬身:“回万岁爷,四阿哥在户部核查钱粮,事事亲为,据说又揪出了几个贪墨的耗子,手段很是凌厉。”
康熙“嗯”了一声,算是赞许。对于这个儿子,他向来是放心的。胤禛就像一把磨砺得锋利无比的刀,坚韧、冰冷、实用。他不像老八胤禩那样处处逢源、八面玲珑;也不像老十四胤禵那样骄横善战、意气风发。胤禛是“藏”起来的,他把自己藏在“清心寡欲”和“勤勉实干”的表象下,只在必要的时候,才露出一点寒光。
康熙当然看得懂。他的儿子们,一个个都长大了,一个个都盯着他屁股底下的龙椅。这本是皇家常态,他自己也是从尸山血海中夺来的江山。但他累了。
“叫胤禛进来吧。”
胤禛进来,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免了,”康熙抬眼看他,“户部的事,棘手吗?”
“回皇阿玛,国库亏空,非一日之寒。儿臣只是尽本分,追回些许罢了。若要根治,还需皇阿玛圣断。”胤禛的回答滴水不漏,既表了功,又把最终的决定权交还给康熙。
康熙点点头,这回答他很满意。他欣赏胤禛的务实和清醒。这个儿子,懂得分寸。
“朕让你查的,不只是钱粮。”康熙的指尖轻轻敲打着桌面。
胤禛心中一凛,他知道皇阿玛指的是什么。他立刻又跪下了:“儿臣无能。关于二哥……”他顿住了,那个名字,在宫里几乎是个禁忌,“……二哥的起居,儿臣只知一切照旧,并无异动。至于他私下与何人接触,儿臣……不敢妄查。”
“不敢?”康熙冷笑一声,“这天下,还有你胤禛不敢查的事?”
胤禛的头垂得更低:“皇阿玛息怒。二哥毕竟曾是国之储君,身份尊贵。儿臣若插手过深,恐……恐引人非议,说儿臣不敬兄长,有心窥探。”
好一个“不敬兄长”!康熙心中那股无名火又窜了起来。他挥挥手:“罢了,你下去吧。朕乏了。”
胤禛如蒙大赦,磕头退下。走到殿门时,他回头看了一眼。烛光中,他父亲的背影显得无比苍老和孤独。胤禛的眼神复杂,有敬畏,有怜悯,但更多的是一种深藏的渴望。他知道,父亲的心里,有一块地方,他永远也走不进去。
那块地方,属于胤礽。
胤禛走后,康熙久久未动。他从书案最下层摸出一个小巧的紫檀木盒,打开,里面是一支小小的狼毫笔,笔杆上刻着两个稚嫩的字:“皇父”。
这是胤礽六岁时,康熙手把手教他写字,他写的第一幅字就是“皇父圣安”。康熙龙颜大悦,当即赏了他这支笔。
胤礽,他是不同的。他是康熙嫡后赫舍里的儿子,是康熙在丧妻之痛中唯一的慰藉。康熙违背了祖宗规矩,在他刚满周岁时,就将他立为皇太子。他是在康熙的膝上长大的,是康熙亲自开蒙,亲自教导骑射,亲自带在身边处理政务的。
康熙把一个父亲能给的,甚至一个皇帝不能给的,全都给了他。
他记得,胤礽小时候,聪慧过人,过目不忘。康熙讲《资治通鉴》,他能举一反三。他第一次上马,就敢策马狂奔。康熙曾骄傲地对满朝文武说:“太子胤礽,乃朕之明镜,大清之未来。”
那时候的胤礽,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他会拉着康熙的袖子撒娇,会在康熙批阅奏折时给他捣乱,会骄傲地仰着头,接受所有人的膜拜。他的眼睛里有光,那光芒,康熙以为,会照亮整个大清的未来。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
是胤礽长大了,还是他自己老了?
康熙想起了第一次巡幸塞外,他让胤礽监国。回来后,却听到了关于太子结党营私、奢靡无度的风言风语。起初,他是不信的。他把那些上奏的言官痛斥一顿,甚至罢了官。他要保护他的儿子,他的继承人。
但流言就像野草,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老八胤禩的“贤名”越来越盛,老十四胤禵在军中也崭露头角。儿子们长大了,羽翼丰满了,而胤礽这个太子,却似乎还停留在原地。不,他不是停留在原地,他开始变得焦躁、易怒、甚至……怨恨。
康熙敏锐地察觉到了。他开始有意识地敲打胤礽,希望他能警醒。他当众斥责过胤礽的老师,说他们没有尽到教导之责。胤礽感觉到了威胁,他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更加变本加厉。
他开始在朝中安插自己的人,开始对康熙的决策指手画脚。他甚至……康熙不敢再想下去。
那一次,在木兰围场,康熙生了病。他半夜惊醒,竟发现胤礽在帐外窥探,那眼神,不像是在关心父亲,倒像是在……估量他还有多久会死。
康熙的心,在那一刻,彻底凉透了。
他戎马一生,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见过?吴三桂的叛乱,葛尔丹的挑衅,他都挺过来了。他以为自己坚不可摧,却没想到,最致命的一刀,来自他最疼爱的儿子。
他下令,废黜太子!
他永远记得那天,胤礽被侍卫拖拽着,锁上枷锁。他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死死地盯着康熙,那眼神里,有震惊,有不甘,有怨毒,唯独没有一丝一毫的悔过。
康熙的心在滴血。但他必须这么做。他是皇帝,然后才是父亲。
然而,废黜了胤礽,立谁呢?
儿子们的争斗,从暗处摆到了明处。老大胤禔甚至蠢到进言,说要“替父皇杀了胤礽”。康熙震怒,这个逆子,他连自己的亲兄弟都容不下!他下令圈禁了老大。
然后,他发现,老八胤禩的“贤名”,不过是拉拢人心的手段。
康熙失望透顶。他发现,这群儿子里,竟然没有一个能让他放心的。
就在这时,他病倒了。他想起了胤礽。是不是……是不是自己错怪他了?是不是老大为了陷害他,才故意魇镇?
他又心软了。他下令,复立胤礽为太子。
他以为,经历过这一次的打击,胤礽会脱胎换骨。
他错了。
复立后的胤礽,彻底变了一个人。他不再骄横,不再张扬,他变得……恐惧。他像一只惊弓之鸟,整日把自己关在毓庆宫,不敢见任何人。
尤其是,不敢见康熙。
康熙去看他,他总是跪在地上,浑身发抖,头埋得深深的,连“皇阿玛”三个字都说不出口,只是一个劲地磕头。
康熙的心,比第一次废他时更痛。他宁愿看到那个怨恨他的胤礽,也不想看到这个被吓破了胆的空壳。
“抬起头来!”康熙怒吼。
胤礽抖得更厉害了,身子伏得更低。
“朕叫你抬起头来!”康熙冲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强迫他抬头。
他看到的,是一张毫无生气的脸。那双曾经像星星一样明亮的眼睛,如今只剩下空洞和恐惧。
康熙的手,松开了。
他知道,这个儿子,被他亲手毁了。
他第二次废黜了胤礽。这一次,没有雷霆之怒,只有无尽的悲凉。
从此,毓庆宫成了紫禁城里最冷的地方。而胤礽,就成了那个“不敢抬头看他”的少年。
康熙把目光转向了其他儿子。他开始更仔细地观察胤禛。
这个四儿子,一如既往地沉默,一如既往地高效。他从不参与党争,从不表露野心。他像个最本分的管家,打理着康熙交给他的一切。
康熙南巡,他留守京城;黄河决堤,他去赈灾;国库空虚,他去追缴。
有一次,康熙故意问他:“胤禛,你怎么看胤礽?”
胤禛想了很久,才缓缓开口:“二哥……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他生在皇家,又……太得皇阿玛宠爱。儿臣以为,皇阿玛的宠爱,是天底下最重的恩典,也是……最沉的枷锁。二哥他,没能扛住。”
康熙沉默了。
他没说胤礽的错,只说了他的“可惜”。他没说自己的野心,只说了皇阿玛的“宠爱”。
这个胤禛,看得太透了。
康熙开始把更多的担子交给胤禛。他要看看,这把刀,究竟能承载多少。
胤禛全都接住了。无论多脏的活,多难的差事,他都办得妥妥帖帖。他得罪了满朝的权贵,背上了“刻薄寡恩”的骂名,但他不在乎。他只对康熙负责。
康熙一边用着他,一边又在提防他。
他知道,胤禛的隐忍,是因为他所图更大。
康熙六十年,千叟宴。
这是康熙最后的盛世。他坐在太和殿上,接受着万国来朝。皇子皇孙们侍立在侧,一片歌舞升平。
康熙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了角落里的胤禛身上。胤禛正低着头,仔细地给身边的弘历布菜。他的侧脸,在辉煌的灯火下,显得有些模糊。
康熙又想起了胤礽。他被圈禁在咸安宫,连参加这场盛宴的资格都没有。
康熙忽然觉得很讽刺。
他最寄予厚望的儿子,成了一个连头都不敢抬的废人。
他最不声不响的儿子,却成了他现在唯一能倚仗的支柱。
可他心里最惦记的,最放不下的,还是那个废人。
宴会中途,康熙借故离席。他没有回乾清宫,而是鬼使神差地,走向了咸安宫。
宫门紧锁,外面有重兵把守。
李德全小声提醒:“万岁爷,夜深了,风大。”
康熙摆摆手,他站在紧闭的宫门外。里面一片死寂,连灯火都没有。
他站了很久。
他想问问胤礽,你还恨我吗?
他想告诉胤礽,皇阿玛……后悔了。
但他什么也没说。他只是站着,任凭晚风吹透他的龙袍。
他不能进去。他是皇帝。
他转身离开。背影在月光下,比胤禛还要孤寂。
回到乾清宫,他看到胤禛还在等他。
“皇阿玛,”胤禛递上一杯热茶,“夜寒,您该歇息了。”
康熙接过茶,却没有喝。他看着胤禛:“胤禛,如果……朕把这江山交给你,你待你二哥,当如何?”
胤禛的心狂跳起来,但他面上依旧平静。他跪下:“皇阿玛万寿无疆。儿臣不敢想。但……若有那一日,二哥,永远是儿臣的二哥。”
“永远是你的二哥……”康熙喃喃自语。
他没说会放了他,也没说会杀了他。只说,永远是二哥。
这回答,比任何承诺都让康熙放心。
康熙累了。他知道,自己的大限快到了。
他叫来了胤禛,也叫来了几个近臣。他要开始安排后事了。
就在他准备拟旨的那个深夜,他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回到了木兰围场,阳光正好。胤礽还是那个十几岁的少年,骑在马上,意气风发。他回过头,笑着冲康熙大喊:“皇阿玛,快看!儿臣射中了!”
康熙笑着,刚想夸他,胤礽的脸却突然变得惊恐。
天暗了下来,风雪大作。胤礽从马上摔下来,在雪地里发抖。
“皇阿玛……救我……”
康熙猛地惊醒,出了一身冷汗。
他环顾四周,龙床冰冷。
“来人……”他叫道。
李德全连滚带爬地进来:“万岁爷!”
康熙喘着粗气,胸口剧痛。他知道,自己不行了。
“去……”他用尽全身力气,“去把……胤礽……叫来……”
李德全“噗通”一声跪下了,老泪纵横:“万岁爷!您……您龙体要紧啊!”他不是不想去,而是不敢去!现在是什么时候?康熙病危,诸位阿哥虎视眈眈,四阿哥胤禛已经以“护驾”之名,接管了畅春园的防务。
这时候去提一个被圈禁的废太子,那不是找死吗?李德全一抬头,正对上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的胤禛。胤禛的面孔隐在阴影里,一言不发,但那股逼人的寒气,却让整个寝殿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康熙看着门口的胤禛,又看看跪在地上的李德全,他明白了。他这一生,乾纲独断,可到了最后,他连见自己儿子一面的自由,都没有了。他再次聚集起仅存的力气,指着门口,一字一顿地吼道:“朕……要见胤礽!谁敢……拦我!”
康熙的怒吼,是他生命中最后一次燃烧。那股帝王的威严,即便是死神,似乎也要退让三分。
胤禛的身体微微一震。他慢慢从阴影中走了出来,走到康熙的病床前,缓缓跪下。
“皇阿玛息怒,”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喜怒,“儿臣,这就去。”
李德全惊愕地看着胤禛。他没想到,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刻,胤禛居然会同意。
胤禛没有理会李德全。他站起身,对身后的侍卫统领隆科多低语了几句。隆科多是他的心腹,立刻领命而去。
寝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只剩下康熙粗重而微弱的喘息声。
康熙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门口。他在等。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最后时刻见胤礽。是为了弥补,还是为了……最后的告别?
他只是本能地觉得,如果不见这一面,他死不瞑目。
他这一生,对得起天下,对得起祖宗,可他唯独对不起这个儿子。他把他捧上了云端,又亲手把他推下了地狱。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漫长。
终于,门外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隆科多回来了。他身后,是两个侍卫,架着一个形容枯槁、衣衫不整的人。
那个人,就是胤礽。
他比康熙上一次见他时,还要不堪。头发花白,胡子拉碴,眼神涣散,整个人抖得像风中的一片落叶。
“放开他。”康熙虚弱地说。
侍卫松开了手,胤礽“噗通”一声,瘫软在地。他甚至没有力气跪拜,只是趴在地上,浑身颤抖。
他不敢抬头。
他还是不敢抬头。
康熙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他拼命地想抬起手,去摸一摸那个他曾经抱在怀里无数次的头颅。
可他抬不起来。
“胤礽……”康熙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地上的那团黑影,抖得更厉害了。
“抬起头来……看看……皇阿玛……”
胤礽像是没听见,只是把头埋得更深,口中发出“嗬嗬”的、类似野兽的哀鸣。
“二哥,”一旁的胤禛,突然开口了,“皇阿玛叫你。”
听到胤禛的声音,胤礽的身体猛地一僵。他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慢慢地,一寸一寸地,抬起了头。
康熙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浮肿、苍白,布满了恐惧和麻木。那双曾经明亮如星的眼睛,此刻,只是一片混沌。
四目相对。
康京的眼中,是无尽的痛楚和悔恨。
胤礽的眼中,是深入骨髓的恐惧和……一丝残存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对父亲的依恋。
“皇……皇……”胤礽的喉咙里发出破碎的音节,他似乎想叫“皇阿玛”,却怎么也叫不出来。
“别怕……”康熙的眼角,滑下了一滴浑浊的泪,“是皇阿玛……对不住你……”
胤礽的混沌的眼睛里,突然闪过一丝清明。他好像……听懂了。
他那张麻木的脸上,肌肉开始抽搐。他张大了嘴,却发不出声音。
“朕……把你立为太子……是害了你……”康熙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朕的宠爱……是毒药……是朕……亲手……毁了你……”
“不……不……”胤礽终于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尖叫,他猛地扑到床边,抓住了康熙枯瘦的手,“皇阿玛!儿臣……儿臣错了!儿臣错了!”
他终于哭了出来。哭得像个孩子。
康熙也笑了。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反手握住了胤礽的手。
“朕的……好儿子……”
他看着胤礽,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在木兰围场上,骄傲地冲他大笑的少年。
康熙的手,垂落了。
一代大帝,就此长逝。
“皇阿玛——!”胤礽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喊。
“皇阿玛驾崩了!”李德全凄厉的声音划破了畅春园的夜空。
胤禛站在一旁,冷静地看着这一切。他看着痛哭失声的胤礽,看着龙床上面容安详的父亲。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他走上前,轻轻地,但却坚定地,把胤礽的手从康熙的手中掰开。
“二哥,节哀。”
胤礽抬起泪眼,迷茫地看着他。
“来人,”胤禛的声音,在这一刻,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护送二哥……回咸安宫。好生……照料。”
“不!我不走!皇阿玛!皇阿玛!”胤礽挣扎着,但他很快就被侍卫拖了出去。哭喊声,渐渐远去。
寝殿内,只剩下胤禛和隆科多,还有一众瑟瑟发抖的太监。
胤禛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走到康熙的床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儿臣,恭送皇阿玛。”
然后,他站起身,转向隆科多:“传朕旨意,立即封锁九门。命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即刻进宫。朕,要亲自向他们宣布皇阿玛的遗诏。”
那一夜,紫禁城的天,变了。
雍正登基了。
他以雷霆手段,迅速稳固了皇权。那些曾经与他作对的兄弟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了。老八、老九被圈禁至死,老十四被远派守陵。
他成了一个孤家寡人,一个真正的“寡人”。
他比康熙更勤勉。他每天只睡两三个时辰,批阅的奏折,比康熙多出了数倍。他整顿吏治,推行新政,填补了康熙晚年留下的国库亏空。
他成了一个好皇帝,一个累死的皇帝。
在他统治的十三年里,他很少离开紫禁城。
他把胤礽,那个他名义上的二哥,从咸安宫转移到了遵化的马兰峪,康熙景陵的旁边。
雍正四年,胤礽在圈禁中病逝。
消息传到京城时,雍正正在批阅奏折。他只是“嗯”了一声,手中的朱笔,没有丝毫停顿。
“按……亲王例,安葬吧。”
李德全(此时已是雍正身边的总管)应了一声,正要退下。
“等等。”雍正忽然叫住了他。
“万岁爷?”
雍正放下了笔,走到了窗前。那晚,也是这样一个深冬的夜。
“把他……葬在离皇阿玛近一点的地方。”
李德全心中一酸,跪下:“嗻。”
雍正挥挥手,让他下去了。
偌大的养心殿,又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他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他也是这样站在乾清宫的殿外,等着那个永远在生气的父亲,和那个永远在闯祸的二哥。
那时候,他嫉妒过胤礽吗?
当然。
皇阿玛所有的偏爱,所有的笑容,都给了他。而留给自己的,永远是苛责和任务。
可他现在,坐上了这个所有人都想要的宝座,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他想起了康熙临终前的那句话:“不要……让龙椅……吃了你的心。”
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那里,还是热的吗?
他慢慢地,从书案的暗格里,拿出了那个康熙临终前握过的紫檀木盒。
雍正打开了它。
里面,还是那支小小的狼毫笔。
雍正拿起那支笔,轻轻地摩挲着。他想起了父亲最后看胤礽的那一眼,那一眼里,没有江山,没有社稷,只有一个父亲对儿子的,最深的痛。
“皇阿玛,”雍正低声说,仿佛在对空气说话,“您最宠爱的,确实不是儿臣。”
“儿臣,只是您……最合适的继承人。”
“您最爱的,那个您亲手教养,又亲手毁掉的少年……儿臣,已经让他去陪您了。”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了。
红墙高耸,埋葬了多少真情与假意。康熙,这位千古一帝,他赢了天下,却输给了父子亲情。他最深的宠爱,不是给了那个冷静得近乎残酷的继承者雍正,
而是给了那个被他宠坏、被他吓破胆、最终连头都不敢抬起的废太子。那份爱,太沉重,太霸道,最终化作了枷锁。
来源:利玉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