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可他一朝封爵忠义侯,转头便要迎娶庶妹为正妻,反倒让我屈居妾室,做那见不得光的 “小”。
陆南川沦为贱籍时,我未曾有过半句退婚之语,始终坚守婚约。
可他一朝封爵忠义侯,转头便要迎娶庶妹为正妻,反倒让我屈居妾室,做那见不得光的 “小”。
1
中秋之夜,皓月当空,清辉洒满紫禁城。
新皇登基后的首次宫宴,规格空前,京都勋贵、文武百官齐聚太和殿,一派歌舞升平。
我刚踏入殿门,原本喧闹的大殿竟骤然静了下来。
数十道目光如探照灯般,齐刷刷落在我与身侧庶妹温宁身上。
温宁按规矩,本无资格出席这场皇家盛宴。
她今日能踏入此地,全凭一身流光溢彩的浮光锦 —— 那是陛下御赐给新晋忠义侯陆南川的专属面料。
妻凭夫贵本是常事,可无人不知,陆南川按祖训婚约,乃是我温云的未婚夫。
相府嫡庶姐妹共争一夫的荒唐事,连日来在京都街头传得沸沸扬扬,如今竟当着天家与百官的面,赤裸裸地铺展开来。
2
正要依位次入座,温宁忽然伸手攥住了我的衣袖。
她杏眼含泪,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怯生生道:“长姐,殿外风凉,我身子弱,能否坐得靠里些?”
竖排的宴席本无里外之分,她口中的 “里”,分明是想抢占上首之位,蓄意压我一头。
我未曾言语,只是含笑凝视着她的眼睛,神色平静地与她僵持着。
周遭贵女们的议论声渐渐响起,清晰入耳。
“听说贪心之人,总是得寸进尺。今日敢抢衣裳,明日敢争席位,往后怕是连别人的夫婿都敢觊觎了。”
说话的是将军府千金陈连娇,她自小在军营长大,性情爽朗,说话直来直去却句句在理。
“皇家宫宴何等庄重,这般故作柔弱,未免太过失礼。”
侯府千金赵今宜柔声浅笑,语气里的嘲讽不言而喻。
她与我境遇相似,家中父亲亦是宠妾灭妻,自然深知我的处境,暗中愿为我撑腰。
可背信弃义之人,从来不知羞耻为何物。
议论声愈发高涨,温宁脸颊涨得通红,紧咬着唇瓣,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手却依旧死死攥着我的衣袖,不肯让我入座。
就在这时,一道高大的身影朝我们走来。
陆南川身长八尺,身形魁梧,此刻带着 “英雄救美” 的姿态,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宁儿想坐哪里便坐哪里,温云你素来宽宏大量,今日何必这般计较?”
我寸步不让,抬眸迎上他的目光:“未出阁的女子,嫡庶有别,尊卑有序,岂容随意乱了规矩?”
当众被驳了面子,陆南川眉头紧蹙,看向我的眼神早已没了往日的温情,只剩冰冷的嘲讽。
他轻轻牵过温宁的手安抚道:“宁儿委屈你先在此落座,待我稍后求得圣旨,便带你到我身侧同坐。”
圣旨?
他竟要在这金銮殿上,公然毁约另娶。
温宁与她生母近来在相府日益嚣张,我早该料到他们的图谋。
只是未曾想,十年青梅竹马的情分,他竟要在这皇家宫宴、祖辈定下婚约的地方,为了另一个女人毁掉一切,让我受尽难堪。
心中并非毫无酸涩,只是我温云身为嫡女,眼中比儿女情长更重的,从来都是家族权势与自身前程。
3
殿内美酒飘香,陆南川接连饮了数杯,神色间既有志得意满,又隐隐透着几分烦闷。
温宁目光始终黏在他身上,柔声细语道:“陆家哥哥今日这般开怀,定是为了我们的婚事吧。”
我淡然一笑,懒得多做争辩。
几杯酒下肚,陆南川脸上的骄纵渐渐褪去,烦闷之色愈发明显。
待殿中歌舞停歇,正是他该出列请旨的时刻,他却犹豫了许久才缓缓起身。
可不等他开口,礼部张侍郎 —— 外祖父的门生,已率先出列:“陛下,臣今日有稀世珍宝献上。”
宫人奉上锦盒,打开的瞬间,一把古雅的古琴映入众人眼帘。
梧桐木为面,杉木为底,通体髹着紫漆,正是失传已久的千古名琴 “九霄环佩”。
“此琴音色绝妙,唯有懂琴之人方能发挥其神韵。”
张侍郎话音刚落,席间众人纷纷热议,四处询问谁擅长抚琴。
很快,我的名字便被众人提及。
陛下目光扫来,身旁的公公立刻笑着问道:“温家嫡女温云,你可愿为陛下与众人抚琴一曲?”
席下温宁的手微微颤抖,我已从容起身,屈膝行礼:“臣女谨遵陛下旨意。”
4
指尖轻拨琴弦,悠扬的琴音如春风拂面,缓缓流淌在大殿之中。
《阳春白雪》的曲调清雅高远,弹奏至精妙之处,我不由得会心一笑。
抬眸望去,恰好与陛下沉醉的目光相撞,眼中似有微光流转。
我今日所穿的天青色衣裙,在一众贵女粉嫩艳丽的服饰中本不惹眼,此刻在琴音映衬下,却成了殿中一抹独特的清雅景致。
“好一曲阳春白雪,意境悠远,余音绕梁!”
陛下毫不吝啬赞赏,抬手为我鼓掌三声。
席间立刻响起一片附和赞叹之声。
“此等才情,当有赏赐。温家女,你想要什么赏赐?”
少年皇帝唇角带笑,语气威严中带着几分温和的询问。
我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随即迅速镇定下来,躬身答道:“臣女愿与忠义侯一同求陛下赏赐。”
此言一出,席间一片哗然,众人皆以为我要当场争夺陆南川。
温宁更是惊慌失措,手中酒杯不慎滑落,摔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她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 不可啊……”
陛下指尖轻叩御座扶手,示意陆南川上前。
陆南川一脸坚贞,跪倒在地:“陛下,臣与温家庶女温宁两情相悦,此生非她不娶,恳请陛下恩准臣二人婚事,许她为侯府正妻。”
真是给点颜色就开染坊,也不掂量掂量自己,配得上我费心思争夺吗?
我不等陛下开口,继续说道:“臣女与忠义侯自幼有婚约在身,但多年相处下来,发现二人性格相悖,志趣不合,实非良配。”
这番话如同一记惊雷,陆南川猛地抬头,看向我的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怒火熊熊燃烧。
他显然不甘,这份 “退婚” 的话从我的口中说出。
“今日恳请陛下,恩准臣女与忠义侯解除婚约,各自婚嫁,互不干扰。”
我抢先一步提出退婚,并非出于不甘,而是早已忍辱负重多时 —— 若被男方主动退婚,有损我嫡女名节,日后便难以高嫁。如今主动请旨,方能保全自身。
5
宫宴散场,我与温宁各自乘坐马车返回相府。
途中不少贵女前来寒暄,恭贺我成功脱离这桩是非,我一一含笑致谢,感念她们今日在殿中暗中相助,无人与我争抢抚琴的机会。
可一回到相府,大门紧闭,府内的气氛便瞬间凝重起来。
温丞相一见我,便怒不可遏地喝道:“不孝之女,还不快跪下!”
我目光转向他身侧的温宁,声音清亮:“父亲是在唤温宁吗?她为何不跪?”
温丞相被我问得一时语塞,半晌才缓过神来,厉声质问道:“婚姻大事,当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竟敢不与我商议,便在金銮殿上请陛下解除婚约?”
我心中一片寒凉,忍不住嗤笑一声:“父亲与陆南川商议,让温宁做正妻、我做侧室之时,可曾记得,你也是我的父亲?可曾问过我的意愿?”
温丞相年事已高,却越发糊涂,有理说不清,又不擅胡搅蛮缠,只能眼睁睁看着我从容行礼告退。
温宁见状急了,连忙摇晃着温丞相的手臂,假意劝解实则火上浇油:“父亲,您别怪姐姐,都是宁儿的错,是宁儿不该与姐姐相争。”
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猛地回身,抬手便给了她一记耳光,语气冰冷:“你说得没错,这一切,本就是你的错。”
若非她是相府庶女,若非她与陆南川纠缠不清,我早已能堂堂正正提出退婚,不必日夜担忧她生母会撺掇父亲做出有损我清誉与前程的事。
6
宫宴次日,相府上下都以为我失了婚约,日后必然失势。
除了自幼一同长大的贴身丫鬟,其余下人纷纷另寻靠山,离我而去。
我倒乐得清静,在母亲生前居住的主母院里,仔细整理着母亲的遗物与嫁妆清单。
日暮时分,温丞相下朝归来,一同抵达的还有一道封妃圣旨 —— 陛下宣我三日后入宫为妃。
谢恩之后,一大家子人神色尴尬,纷纷想要散去。
我却开口叫住了温宁的生母杨小娘:“杨小娘留步。”
“我母亲的嫁妆,如今不少都被挪去给温宁置办嫁妆了吧?明日一早,还请尽数交还于我。”
杨小娘脸色骤变,泪水瞬间涌了出来,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夫人在世时何等宽厚,若是她还在,定然也愿意为宁儿添置嫁妆的。”
我微微俯身,凑到她耳边,声音轻柔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我母亲若是还在,你有胆子教唆相府女儿,未出阁便与男子私相授受吗?”
杨小娘本就心虚,被我一语戳破,顿时双腿发软,瘫坐在地。
我的猜测得到了证实,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一年前,陆南川被贬为贱籍,我曾亲自前去探望。
我不仅当面许诺绝不会背弃婚约,还为他弹奏了一曲《潇湘水云》,鼓励他良禽择木而栖,静待时机东山再起。
可那时的他却失了心智,竟提出无理要求:“云儿,女子的清白最为珍贵,唯有你许了我,我才信你永远不会离开我。”
清白与身子皆是我自己的,岂能为了安抚困境中的他人便随意交付?
我以死相逼,才得以全身而退。
后来陛下登基,陆南川得以翻身,却突然对温宁 “一见钟情”,我心中便存了疑虑。
昨夜宫宴散场,我见温宁下了马车后,那辆马车竟径直驶向了忠义侯府方向,心中的疑虑便更深了。
如今真相大白,只觉得这相府自母亲去世后,早已肮脏不堪。
7
杨小娘缓过神来,连忙派人去请忠勇侯陆南川来为她撑腰。
可男人终究是最看重脸面的。
陆南川踏入院子,见我容光焕发、气度不凡,竟先岔开了话题:“温云,往后该称呼你为温妃娘娘了。”
“难怪当初那曲《阳春白雪》,你从未弹给我听过,想来是早就瞧不上我这个小小侯爵了吧?”
这两日看清了他与温宁的所作所为,我心中残存的那点旧日情分早已烟消云散,此刻见他这般嘴脸,只觉得满心厌恶。
我转过身,语气平静却条理清晰:“杨小娘想必跟你说,我要抢夺温宁的嫁妆。但你只需知晓,她如今所用的诸多物件,皆是我母亲的陪嫁,即便报官理论,理也在我这边。”
陆南川的脑子像是转不过弯来,竟得出了荒唐的结论:“宁儿心地善良,你何必拿着已故母亲的名号为难她?实话告诉你,那日宫宴你抚琴之后,我还曾想过让你与她一同做我的平妻。”
“可惜,你终究容不下她。”
真是厚颜无耻到了极点。
我几乎被他气笑,转过身好心提醒:“忠勇侯莫非忘了,那日在陛下面前,是谁先主动提出要与我解除婚约,另娶温宁的?”
这句话如同一记警钟,让陆南川瞬间清醒过来。
他脸上的嚣张气焰褪去不少,却仍带着不服输的倔强:“无论如何,是我先变了心,是我想要退婚,我确实欠你一句抱歉。”
“你欠我的抱歉,我收下了。但我也欠你一句感谢。”
感谢他当年的轻薄与如今的背弃,让我得以彻底醒悟。
“送客!”
我笑着喊出这两个字,陆南川还愣在原地,院中下人早已上前,恭敬却坚决地将他请了出去。
入宫之前,我还有诸多事情要处理,他这些儿女情长的戏码,还是留着唱给温宁听吧。
8
从前贵女们私下小聚,陈连娇常说:“后宅便是女子的牢笼,出嫁前困在一处,出嫁后不过是换了另一处牢笼罢了。”
彼时众人听了,都笑她心思野,不甘被束缚。
可笑着笑着,眼中却难免泛起泪光,深知这是身为女子的宿命。
宫门沉重,高墙巍峨。
如今我踏入了这天下最幽深、最坚固的牢笼,再想起陈连娇当年的话,只觉得造化弄人。
嬷嬷们领着我住进了永寿宫,位居主位。
尚未来得及适应宫中的生活,当晚陛下便驾临了。
他今日未穿朝服,一身常服更显温润,眉眼间竟有几分莫名的熟悉感。
他指尖转动着玉扳指,忽然俯身靠近我,含笑问道:“你是何时起,有了入宫的心思?”
我抬眸撞进他狭长的眼眸,察觉到其中的审视,立刻起身跪在他膝前,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柔弱:“普天之下,女子无不对陛下心怀仰慕,臣女自然也不例外。”
陛下听出了这话中的奉承,轻哼一声,笑容中带着几分无奈。
他伸出手,轻轻勾起我的下巴,指腹摩挲着我的唇瓣:“你秀外慧中,确实是最适合伴驾的人选。”
外殿的灯火被一一熄灭,夜色渐浓。
这一夜,我初尝人事,羞涩之下唯有全心倚靠。
陛下神色餍足,兴致颇浓,末了还把玩着我的手指,笑着打趣:“爱妃这双手柔嫩如玉,难怪能弹出那般绝妙的琴音。”
那一刻,身下的痛楚与心中的酸涩交织在一起。
可既然已经踏入这深宫,我便没有退路,唯有奋力争取君恩,方能站稳脚跟。
9
陛下本是先皇的幼弟,因是遗腹子,自幼在受封的雍王府长大。
先皇子嗣单薄,对这位幼弟十分疼爱,待他如亲子一般,悉心教导之下,陛下的才德远超两位适龄皇子。
可在先皇病重的关键时刻,北狄突然举兵来犯。
君心难测,一道圣旨将陛下派往边关迎战,朝中局势瞬间变得扑朔迷离。
就在这紧要关头,陆南川却犯了糊涂。
他读了几本史书,便自视甚高,在朝堂上贸然谏言:“朝中良将众多,此时正值国本动摇之际,雍王不宜离京。”
这番话当即被皇子党抓住把柄,给他扣上了 “意图抗旨” 的罪名,连带着陛下也被污蔑心怀不轨。
若非陆家祖辈功勋卓著,他早已性命不保。
好在那时的他虽蠢笨,品行倒还不算太差,落难之后,不少人愿意伸手相助。
陆家大哥主动请缨,随陛下一同出征,愿以军功为他赎罪。
我也暗中行动,写下了许多歌颂先皇与陛下兄弟情深的文章,尽数冠上陆南川的名字。
我这是在为他赌一把:若是其他皇子登基,他已是贱籍,再无翻身可能;可若是陛下凯旋登基,他便能凭借这些文章,洗清污名,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最终,我赌赢了。
陆家大哥为救驾战死沙场,我与陆家合力,为只会怨天尤人的陆南川搏来了 “忠义侯” 的爵位,让他得以平步青云。
可如今想来,我却满心后悔。
被背弃婚约不过是小事,真正让我忧心的是,我亲手在前朝扶持起了一位对我心怀怨恨、随时可能暗中发难的新贵,这无疑是为自己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
10
“微臣参见温妃娘娘。”
这日在御书房外偶遇陆南川,我本想装作陌路,径直离去。
他却主动上前拦住了我的去路,神色阴鸷,语气带着浓浓的敌意:“娘娘可知微臣今日入宫觐见,所为何事?”
他觐见陛下,所为何事与我何干?
宫中耳目众多,他这般在御书房外与我纠缠,若是被人瞧见,难免会传出闲话,有损我的名节。
可他显然毫无底线,一心只想寻衅滋事。
我压下心中的不悦,脸上挂着疏离的浅笑:“本宫不知,也无需知晓。”
陆南川得寸进尺,轻哼一声,突然上前两步,眼神灼灼地逼视着我:“陛下如今后宫空虚,却迟迟不愿选秀,难道这也与娘娘无关吗?”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自己管不住自己的私情,反倒管起了陛下的后宫之事。
明里暗里,无非是想给我扣上 “善妒” 的罪名,败坏我的名声。
此时若是退让一步,日后必会后患无穷。
我直与他争辩道:
“忠勇侯慎言!我虽为妃位,却并无协理六宫之权,选秀之事,陛下心中自有定论。”
见面前人还想攀咬,低声再添一句:
“怎么,陛下的旨意,忠勇侯是又听不明白了,又想抗旨了吗?”
被戳痛处,陆南川如鲠在喉,再说不出半个字。
御书房外乌云密布,皇宫内四四方方的天压在他笨重的肩上,阴沉得使他喘不过气,鼻息都越发粗闷。
偏在此时,屋内又传来脚步声。
陆南川闷声不语,急欲转身告退。
却已被走出来的御前太监,叫住敲打:
“忠勇侯,这外臣见了宫妃,也须行礼。”
他心中再不甘,也只得跪我来全这礼数。
却无人再叫他起身。
公公边带我往里走,边笑着解释:
“陛下说了,常逾越的人须得长长记性。”
身后骤雨倾盆落下,浇得我心头畅快。
11
入宫三月后,我被诊出有了身孕。
陛下欣喜。
退朝时听到消息便赶来我宫中,问我:
“有孕即是有功,云儿想要个什么封号?”
我屏退了宫人后,才笑着与他说:
“闲看庭前花开花落,漫随天外云卷云舒。”
宠辱不惊,去留无意。
我想用一个舒字劝诫自己:恩宠如浮云。
要珍惜眼前,趁得势斩除后患,站稳脚跟。
果然,我尚未生产就将被封贵妃的消息一传出,立刻就有人坐不住了。
次日,陆南川携着温宁来觐见时,我就在陛下寝宫的后殿里歇着,等着他们唱戏。
只听陆南川先扑通一声跪下,厉声道:
“臣实在不能,见陛下被人蒙蔽。”
而后,温宁也娇滴滴开了口:
“臣妇也是听家父说起才知,九霄环佩琴本就是温妃的外祖父、徐国公寻得,温妃为了入宫,可谓是机关算尽。”
“且温妃入宫时,不仅将我嫡母的嫁妆全部带走,更是将嫡母留给我的嫁妆也一并带走了,此等品行,怎堪重任哪。”
好一张巧嘴,颠倒黑白。
若非我早料到有这出,恐怕猛然听了,为了保胎不动气,也不敢当面与他们对质。
“真是本宫的好妹妹。”
我微笑着踱步而出。
温宁忽而见到我在,已有些慌神。
可她是天生的戏子,立刻跪坐在地上喃喃道:
“姐姐,温妃娘娘,别打我…别打我。”
此前,我只打过她一次。
不过今日,便会有第二次。
我上前时背对陛下,因而眼底嘲讽尽显:
“都是些腌臢的家务事。”
“但若非要拉到陛下面前,便一次说个清楚。你今日出宫也正好替本宫回趟娘家,让温丞相自来辞官便是。”
我眉间舒展,露出笑意。
温宁被这破釜沉舟的气势吓住,开始攀住我衣角摇头。
可惜,为时已晚。
12
为防温宁冲动之下,伤及我腹中龙胎。
我先示意宫人将她拉紧了,才继续说:
“你小娘工于心计,温丞相,宠妾灭妻!两人十余年来合力,将我娘一个国公之女、名门闺秀,气得积忧成疾、郁郁而终。”
“种种不堪,我入宫前早已拿着她贴身婢女春桃的卖身契,审得清清楚楚,证词按了手印就在我宫中放着呢,只为防有朝一日似今日,被恶人缠身时要留以自保。”
温宁亦是有备而来。
哭得梨花带雨,却依旧攀咬着不松口:
“娘娘是嫡女,对付我小娘易如反掌。我们母女连一份嫁妆都保不住,身旁又怎能抵抗得了您的威势?”
陆南川最见不得她这幅楚楚可怜的模样。
立刻屈了膝,心疼地上前拥她入怀:
“宁儿素来心善,娘娘如今因为恨她,就要将她小娘和自己的父亲也一并拖下水吗?”
若是平常,我也觉得她二人脸皮之厚,实在般配。
最应携手共度一生,别再祸害旁人。
可今日,是双双犯在了我手里。
那便只好撕开假面,让他们看看彼此丑态。
我转身向陛下请示,满脸为难:
“陛下,臣妾接下来所说的温府辛秘,恐怕有辱圣听,不知能否…”
陛下大手一挥,示意我直说便是。
我感激地点头谢恩。
而后看向温宁,血淋淋披露了她的耻辱:
“杨小娘犯得最重的一出错,便是教唆你未出阁就与男子苟合。”
“忠勇侯若不信,将你夫人的心腹丫鬟和府中车夫提回去,一审便知。”
“杨小娘野心勃勃,撺掇你献身时如何说的:嫡姐既没解除婚约,那人便不会出事,你此时受苦,往后必能压她一头,娘被扶为正妻也就有了盼。”
可惜啊,这盼头终究是错付了。
我娘倒在她手中,是因为太爱我爹。
若以此为荣,再用她精心呵护到半点沉不住气的女儿斗我,便是真正的以卵击石。
陆南川愕然退后,留温宁独自瘫倒在地。
他难以置信地追问:
“不可能…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难道你当初给了我真是为的权势?”
温宁哭着拉住他衣袖辩驳:
“不是的!夫君,女子的名节那般重要,我不是因为小娘的谋划,是真心爱慕你。”
可认下有过谋划,就足够刺穿某人的自尊。
陆南川冷着脸,全然一副受辱模样。
明明占过便宜,却演得好像自己才是失了名节的那一个。
他如此蠢笨,当然有许多不知道的。
不知我弹潇湘水云时,陛下一席素衣就在他府外听过,不知陛下最喜女子着天青色,不知什么九霄环佩皆是幌子,我入宫,只因陛下喜欢。
只要陛下眼前喜欢。
有些邀宠的心思,只叫情趣。
且我腹中孩儿,有徐国公一脉的倚靠已足够。
若再多个丞相外祖,反倒水满则溢。
13
忠勇侯是非不分、有辱圣听,被罚俸一年。
温宁言行无状、攀咬皇妃,原本逃不过杖责。
可我的孩子,不能有一个罪臣外祖。
怕伤她太重,无人及时告诉温丞相今日都发生些什么,我只罚了掌嘴十下。
美人面白皙,最经不起折腾。
那张脸很快红肿淤青相加,风采尽失。
虽说陆南川早已独自出宫去,但落魄丑陋之时,心上人不在身侧,温宁或许反而觉得庆幸。
我令宫人将她扶起,坐到了我身侧。
温宁所有委屈,在距离拉近后都倾泻而出:
“温妃娘娘,你何至于赶尽杀绝至此?”
我的确要赶尽杀绝,也不会止步于此。
但我不再似从前,总与她争辩。
而是用手指亲抹了太医院最好的伤药细细敷在她脸上,并柔声道:
“宁儿,我对你的怨,已全部了结。”
“今日出了这宫门,你或许会逐渐发现父亲的权势不再,夫君的情爱不再,你听了小娘的话千方百计嫁进的侯府,不过是另一座牢笼。”
“但你记得,你的嫡姐是宫中贵妃,若有一日,你在侯府中日子难过,仍旧可来找我。”
或许是这上品药膏敷伤口,实在清凉舒适。
温宁的泪噙在眼中,将信将疑却始终未躲开。
我笑着将药膏盖好,塞进她手中:
“你这张脸,从小就出落得标致。”
“这药两罐用完,必不会再留半点痕,若是不放心,回府可以请郎中在验。”
温宁的泪比我多太多,真是深得她小娘真传。
她哭着伸出手,向小时候向我要糖一样:
“姐姐怎么只给一罐,还有一罐呢?”
戏要做全套,自是要送她的。
温宁的贪得无厌,真像极了杨小娘。
小时候抢姐姐的糖,长大后抢姐姐的婚。
却不知能抢走的都廉价,留不住。
真正贵重的东西,从不流通。
14
入宫第二年夏。
温丞相辞官已久,温宁彻底失了母家倚仗。
加之陆南川早已查出她主动献身的真相,心中膈应,对她冷若冰霜。
这一年。
我却因诞下长子,被陛下晋为皇贵妃。
此前我递过台阶。
于是为了保住人前贵妃之妹的光鲜亮丽,温宁只好总进宫,在我面前做小伏低。
此时再问她:“忠勇侯近来如何?”
她当然不会再觉得我是觊觎,反而眉眼间流出一丝嫌恶:“空有抱负,却无才能。”
我装作惊讶,问她怎么如此说自己的夫君。
她只好讪笑着同我解释:
“此话不是我诋毁他,是陛下说的。说他如今写的文章,远不如曾经失意之时动人肺腑。”
听到此处,我脑中倏尔如惊雷响起。
陆南川失意时,何曾写过半篇文章。
升米恩,斗米仇。
难怪他对我那般爱恨交加,原是因为在陛下面前真将那些文章全认下了。
我大喜,赏了不少好东西让温宁带回府中。
15
又是一年秋夕宫宴。
年年岁岁,宫中花好月圆总相似。
岁岁年年,人的心态境遇却不同。
今日我坐在最高位,陛下身侧。
举杯时,大殿上人人都要对我三拜九叩。
可去年风头盛极一时的忠勇侯,却无人问津。
酒过三巡,他夫妻二人似起了些争执。
我立刻命身旁下人,将温宁领进我寝宫偏殿。
又派人传我口谕,警告陆南川不得造次。
宫宴散去后,再来我宫中向温宁赔礼道歉。
他的确来了。
可来得趾高气扬,威风凛凛。
“温宁呢?速将她交出来。”
陆南川不曾行礼,还一路上前走到了我面前。
这次,我才冷笑着道出“放肆”二字。
身旁侍卫就已将刀架在了他脖颈上。
陆南川见此情形,仰天长笑,愤愤不平:
“女子的人生怎会如此轻易!你 妹妹一个心机庶女,嫁给我便成了侯夫人,你一个曾被我抛弃的女人,如今竟成了金尊玉贵的皇贵妃。”
“天道不公!我鞠躬尽瘁却不得陛下赏识,原是因为投胎时没生成你们女子。”
酒肉穿肠,终是将陆南川养成了蠢猪。
一席话听得,我竟都有些怀疑:
究竟是他醉了,还是我醉得听错了。
“你若是女子,出生时丧父便是克父;少年时丧兄便是克兄,凭这两条就为天下所不容,早被家人送去庵堂赎罪,青灯古佛一生了。”
我看着他身上的朝服,都替他羞愧:
“忠勇侯,你的勇是因兄长军功,那你的忠是凭何而来,你敢对天发誓那些署名是你的文章,篇篇都是你自己写的吗?”
有人以为自己郁郁不得志,便是时运不济。
可若他本就是沙,大浪如何淘,他都留不下。
“你…你,我与你从来无话可说。”
将这功还来,他便的确与我无话可说了。
那带刀的侍卫, 是御前侍卫。
陛下此时, 就在我宫中后殿, 听他大放厥词。
今夜, 忠勇侯将因壮志难酬, 酒后投河。
欺君之罪,自然是死无葬身之地的。
至于他的爵位。
无子, 便由他兄长的嫡子承继。
16
陆南川离开后, 陛下从后殿走出,问我:
“当年那些文章,莫非是爱妃所写?”
后宫不得干政。
我答非所问, 也不曾否认:
“陛下与先皇手足情深,那些文章是天下人的心声, 自然,也是臣妾的心声。”
陛下的疑心仍有几分未消:
“朕记得那个温宁从前,品行不端…”
我看向他眼底,选了字字属实的话来取信:
“陛下,臣妾的确恨她,可也明白一个道理:出生并不为人选择, 若我母亲如她小娘一般…”
月光如水,镀我一层光辉。
陛下牵过我的手, 眼中生起疼惜。
他叹气与我说起当年, 在北疆时曾心神不定, 幸好有那些文章提醒他,先皇待他亦父亦子。
才不至于行差踏错,名正言顺登上了皇位。
我也与他谈。
谈我一早便仰慕他,做王爷时, 便能体察民情、针砭时弊,必会是千古明君。
到天破晓, 陛下仍旧精神振奋, 笑道:
“许久不曾听你弹琴,不如今日再弹一曲。”
随后又命人取来了那把九霄环佩。
我坐下, 看着琴思绪万千。
月皎波澄,琴音再起, 如流水潺潺。
这高山流水, 从来是我弹得最好的曲子。
一曲毕,陛下已在绕梁琴音中笑着入眠。
次日, 我诞下的嫡长子被立为皇储。
陛下见我惊诧,破例道出缘由:
“咱们的孩子,终究是不会出错的。”
17
往后三年,我盛宠不衰。
在产下一对双生子后,被封为皇后。
又十数年。
陛下辞世,我的儿子登基为帝。
我身登青云之上,成了这天下最尊贵之人。
从此, 这王朝世代的高位者,都融有我的血脉。
不喜皇宫森严,我搬去行宫住下。
这里山水清秀,视野开阔。
在游船上卧倒看天时,所有的云都是舒展开的。
岸边,新来的宫人有事请示我的大宫女:
“临秋姑姑, 行宫外有个老妪状似疯癫,自称是太后亲妹, 是否要通传一声?”
临秋笑道:
“旧时温丞相府中, 只有太后娘娘一位嫡女,哪里有什么亲妹。”
“打发她去五里之外,不准再靠近。”
来源:白露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