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它是我在小区楼下捡的,当时瘦得像根被掰弯的油条,冲我叫唤,声音又哑又细,带着一种碰瓷的决绝。
我管我的猫叫橘子。
一个毫无新意的名字,配一只毫无新意的橘猫。
它是我在小区楼下捡的,当时瘦得像根被掰弯的油条,冲我叫唤,声音又哑又细,带着一种碰瓷的决绝。
我当时刚加完一个通宵的班,脑子里全是甲方五彩斑斓的黑,心也跟那天的天气一样,灰蒙蒙的,又湿又冷。
我蹲下来,看着它。
它也看着我。
那眼神,不像别的流浪猫,要么怯生生的,要么充满警惕。
它的眼神很平静,甚至可以说,很拽。
仿佛在说:小子,就你了,带我回家。
于是我就把它带回了家。
一晃三年。
它从一根油条,膨胀成了一坨行走的、毛茸茸的、橘色果冻。
每天的生活就是吃饭,睡觉,用一种“愚蠢的人类”的眼神鄙视我,偶尔屈尊降贵地让我摸两下。
我叫陈阳,一个平平无奇的广告设计师,每天的工作就是把甲方的狗屎要求,P成一坨看起来不那么像狗屎的精美图片。
我的生活,也跟橘子差不多,只不过我的猫粮是泡面,我的猫抓板是键盘。
那天晚上,我照例在改一份Logo,第十七稿。
甲方爸爸的要求是:“要大气,但也要内敛,要年轻,但也要有历史的厚重感,最好是五彩斑unbelievable的黑。”
我对着屏幕,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像素化,一点点碎裂。
橘子就趴在我旁边的椅子上,睡得四仰八叉,肚皮一起一伏,还打着轻微的呼噜。
我羡慕得要死。
我叹了口气,把手里的鼠标一扔,靠在椅子上,自言自语:“不想干了。”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低沉,带着一丝慵懒的磁性,还有点不耐烦。
“不想干就别干了,磨磨唧唧的,看得我脑仁疼。”
我一个激灵,瞬间坐直了。
屋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环顾四周,窗户关着,门锁着。
幻听了?加班加到神经衰弱了?
我晃了晃脑袋,准备继续跟那坨狗屎Logo搏斗。
“喂,跟你说话呢。”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你再用那个死亡芭比粉,我就从这十七楼跳下去。”
我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次我听清楚了,声音的来源……是我旁边的椅子。
我僵硬地,一寸一寸地,把头扭了过去。
橘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了起来,两只前爪揣在怀里,像个退休老干部。
它正一脸嫌弃地看着我的电脑屏幕。
它的嘴,没动。
但那个声音,清晰无比地在我脑子里响起。
我感觉我的世界观,就像被一辆泥头车迎面创碎了。
我的第一反应不是惊恐,而是荒谬。
我指着它,手指都在抖:“你……你……”
“我什么我,”橘子打了个哈欠,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总算注意到我了?你这反射弧,能绕地球三圈。”
我张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脑子里一团浆糊,各种念头疯狂乱窜:我是不是疯了?我买的猫粮里有致幻剂?还是说,我其实已经猝死在工位上,现在这一切都是死后世界?
“行了行了,收起你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橘子的声音充满了鄙夷,“一个会说话的猫而已,至于吗?”
“至于!”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几乎是吼出来的,“猫本来就不会说话!”
“那是你们人类的认知太狭隘。”它舔了舔爪子,动作优雅得像个贵族,“宇宙里会说话的猫多了去了。”
我感觉我的CPU彻底烧了。
我站起来,在狭小的客厅里来回踱步,试图理解眼前这超自然的一幕。
我的猫,一只猪一样的橘猫,会说话。而且,它的声音听起来像个看破红尘的、有点刻薄的中年大叔。
“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停下来,死死地盯着它。
橘子掀起眼皮看了我一眼。
“我是你的猫,橘子。”它说,“一个恰好会说话,并且比你聪明得多的猫。”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也许这是个梦。
对,一定是个太过真实的梦。
我走到厨房,给自己灌了一大杯凉水,冰冷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让发热的脑袋稍微清醒了一点。
我回到客厅,橘子还保持着那个老干部的姿势。
“做梦都梦见你催我改稿,我是不是没救了?”我喃喃自语。
“你不是在做梦,陈阳。”橘子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严肃,“而且,我也不是为了跟你讨论那个丑得惊天动地的Logo才开口的。”
我愣住了。
它叫了我的名字。
“我开口,是因为有件更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它顿了顿,湛蓝色的眼睛直视着我,那眼神深邃得不像一只猫。
“什么事?”我下意识地问。
橘子沉默了片刻,仿佛在组织语言。
然后,它用一种陈述天气预报般的平淡口吻,说出了一句让我灵魂出窍的话。
“这个世界,马上就要完蛋了。”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冰箱压缩机在嗡嗡作响,像一只苟延残喘的夏蝉。
我看着橘子,它也看着我。
一人一猫,面面相觑。
几秒钟后,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出来了。
“世界末日?哈哈哈哈……橘子,你是不是偷看了我的浏览器记录?还是看了什么科幻电影?”
我觉得这太荒谬了。
我的猫,一只橘猫,告诉我世界末日要来了。
这比甲方让我把Logo放大同时缩小的要求还要离谱。
橘子没有笑。
它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怜悯,就像在看一个无可救药的傻子。
“我就知道,跟你这种低等碳基生物沟通,是一件非常消耗能量的事情。”它的声音充满了疲惫。
“喂喂喂,什么叫低等碳基生物?”我不乐意了,“你吃的猫粮,住的猫窝,用的猫砂,可都是我这个低等碳-基-生-物给你买的!”
“那只是为了维持我这具身体机能的必要补给。”橘子淡淡地说,“别把生存和感恩混为一谈。”
我被它噎得说不出话来。
跟一只猫吵架,我还吵不赢。
我一屁股坐回沙发上,揉着太阳穴:“行,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世界末日?怎么个末日法?丧尸爆发?核战争?还是外星人入侵?”
我抱着胳膊,摆出一副“我看你还能编出什么花样”的姿态。
橘子叹了口气,那口气叹得像个为不争气的儿子操碎了心的老父亲。
“比那些都麻烦。”
它说。
“你可以理解为……一次系统刷新。”
“系统刷新?”我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这个世界,你,我,我们看到的一切,本质上都是一段极其复杂的代码,一个运行了漫长时间的程序。”橘子的声音变得空灵起来,“现在,这个程序出现了太多无法修复的BUG,冗余数据过多,系统资源即将耗尽。”
“所以,‘管理员’决定……格式化。”
我听得云里雾里。
“管理员是谁?上帝吗?”
“你可以这么称呼,但‘祂’没有实体,没有情感,只是一套至高无上的规则。”橘子解释道,“当系统崩溃的阈值达到临界点,格式化就会自动启动。没有预兆,没有倒计时,就是瞬间发生。”
“一切都将归于‘0’和‘1’的初始状态。”
我呆呆地看着它,感觉自己像在听一堂天书般的哲学课。
“那……那我们呢?人类呢?”
“清空。”橘子吐出两个字,轻描淡写,却重如泰山。
“数据被清除,仅此而已。”
我感到一阵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寒意。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这套说辞……太他妈有逻辑了。
作为一个每天跟代码和数据打交道的设计师,我竟然觉得这套“世界是程序”的理论,比什么神神鬼鬼的末日论更容易接受。
但我还是不信。
“证据呢?”我盯着它,“你总得拿出点证据吧?不然我凭什么相信你?”
橘子似乎早就料到我会这么问。
它抬起一只爪子,指了指我的手机。
“三分钟后,你的老板,那个姓王的胖子,会给你打电话。”
“他会用至少三种以上的侮辱性词汇,让你把Logo上的那抹蓝色,调得再‘亮’一点,但他又说不出是哪个蓝色。”
我将信将疑地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22:47。
三分钟。
我决定跟它耗着。
这三分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我死死盯着手机屏幕,心脏不争气地砰砰直跳。
橘子则闭上了眼睛,仿佛又睡着了。
一分钟过去了。
两分钟过去了。
两分五十秒……
手机屏幕依然是黑的。
我松了口气,刚想开口嘲讽它。
“嗡——嗡——”
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三个字:“王八蛋”。
这是我给我老板存的备注。
我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我看了看橘子,它眼皮都没抬一下。
我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开了免提。
“喂,王总……”
“喂你妈个头啊喂!”电话那头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咆哮,“陈阳你是不是猪脑子?我说了多少遍,我要一个亮眼的蓝色!你给我搞的这是什么?奔丧蓝吗?你是想咒我死吗?”
“不是,王总,这个蓝色已经是Pantone色卡里最亮的了……”
“我不管什么潘什么通!我只要亮!亮!你懂不懂?像天上星星那么亮!马上给我改!半小时后我要看到新的一版!不然你这个月奖金别想要了!”
“可是王总,星星不是蓝色的……”
“你还敢顶嘴?!”
“嘟——嘟——嘟——”
电话被粗暴地挂断了。
我举着手机,呆在原地。
整个过程,跟橘子预言的,分毫不差。
他甚至连老板会用“猪脑子”这个词都算到了。
我慢慢地放下手机,看向橘子。
它终于睁开了眼睛,打了个哈欠。
“现在,信了?”
我没有回答。
我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楼下车水马龙,对面的写字楼灯火通明,像一个巨大的、镶满钻石的蜂巢。
无数个跟我一样的人,正在为生活奔波,为KPI挣扎,为明天发愁。
他们不知道,在某个未知的“管理员”眼里,我们都只是即将被清空的数据。
这种感觉,荒诞,又真实得可怕。
“为什么是我?”我转过身,声音有些沙哑,“你为什么告诉我?”
“因为我需要一个助手。”橘子说,“一个能听懂指令,并且有两只能开罐头的手的助手。”
“助手?做什么?”
“当然是活下去。”橘子理所当然地说,“你以为我告诉你这些,是想跟你一起殉情吗?”
我愣住了。
“我们……能活下去?”
“‘格式化’并非没有漏洞。”橘子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任何系统都有后门,或者说,安全模式。我们称之为‘奇点’。”
“奇点?”
“一个独立于主程序之外的微型空间,一个数据避难所。在格式化启动的瞬间,只要进入奇点,就能幸存下来。”
我的心脏狂跳起来。
绝望的深渊里,突然垂下了一根蛛丝。
“奇点在哪儿?我们怎么去?”我急切地问。
“这就是我需要你的原因。”橘子从椅子上跳下来,迈着优雅的猫步,走到我的书架前。
它用头蹭了蹭一本旧书。
那是一本我爸留给我的,关于本地历史的冷门书籍,叫《申城地理考》。
“线索,就在这里面。”
我彻底懵了。
世界末日的逃生指南,藏在一本我连翻都没翻过的旧书里?
这剧情走向也太……随便了吧?
“别用你那贫瘠的想象力来揣测高等文明的逻辑。”橘G子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奇点的坐标,被编码成了一种古老的信息加密方式,散落在人类文明的各种载体里。书籍,画作,甚至是建筑。”
“而你所在的这座城市,恰好有一个奇点的入口。这本书里,有关于入口位置的提示。”
我走过去,拿起那本已经泛黄的《申城地理考》。
书页散发着一股陈旧的霉味。
我翻开它,里面是密密麻麻的繁体字和一些看不懂的旧地图。
“提示是什么?”我问。
“我不知道。”橘子回答得干脆利落。
“你不知道?”我差点把书扔它脸上,“你说了半天,结果你也不知道?”
“我只负责解码,不负责寻宝。”橘子舔了舔爪子,“我的权限只能让我定位到信息载体,也就是这本书。至于具体的内容,需要你自己去解读。”
“这不公平!”我抗议道,“你是高等文明,我是低等碳基生物,你让我去解密?”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橘子补充道,“格式化的具体时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一年,也可能是一分钟之后。”
“所以,你最好快点。”
我看着手里的书,又看了看窗外繁华的夜景。
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我的猫,一只橘猫,成了我的末日导师。
而我的性命,乃至人类唯一的希望,可能就取决于我能不能看懂这本天书。
我深吸一口气,把书拍在桌子上。
“妈的。”
“干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的生活被彻底颠覆了。
白天,我依然是那个在公司被老板呼来喝去的社畜陈阳。
我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对着电脑P那些该死的图,跟同事们一起点外卖,吐槽最新的烂片。
每个人都活在虚假的平静里,只有我知道,头顶悬着一把随时会落下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这种感觉很奇妙。
以前觉得天大的事,比如被老板骂,被扣奖金,现在看来,都像一场幼稚的过家家。
有一次,王老板又因为一个像素的偏差,在办公室里对我破口大骂。
我看着他涨成猪肝色的脸,和他因为激动而喷溅出来的唾沫星子。
我脑子里想的却是:这家伙,可能下个礼拜就不存在了。连同他的唾沫星子一起,被格式化成一串0和1。
我竟然一点都生不起气来,甚至有点想笑。
而到了晚上,我的世界就切换到了另一个频道。
我和橘子,组成了一个极其诡异的“末日研究小组”。
我负责啃那本《申城地理考》,橘子则趴在一旁,用一种“你行不行啊”的眼神监督我。
那本书,简直是精神上的酷刑。
全是文言文,各种生僻的地名和历史典故。
我一个理科生,看得头都大了。
我买了一堆工具书,《古汉语词典》、《说文解字》,在网上查各种资料,把自己的小出租屋搞得像个考古现场。
“橘子,你看看这个,‘龙华有塔,塔下有渊,渊中藏月’,这说的是什么鬼?”我指着书上的一行字,抓狂地问。
橘子掀起眼皮,懒洋洋地说:“字面意思。”
“废话!我知道是字面意思!可龙华寺的塔下面是个广场,哪来的深渊?渊里又怎么藏月亮?”
“所以说你们人类的思维很僵化。”橘子的声音在我脑中响起,“谁告诉你‘渊’一定是水潭?谁告诉你‘月’一定是天上的月亮?”
我愣住了。
“渊,可以是凹陷的地形,比如地铁站。月,可以是一种代号,或者形状像月亮的东西。”
我恍然大悟。
我立刻打开手机地图,搜索龙华寺附近的地铁站。
龙华站。
我放大地图,仔细观察地铁站的结构图。
“有了!”我激动地大叫,“你看,龙华站的地下三层,有个半月形的备用通道!平时是锁住的!”
橘子点了点头,似乎对我的表现还算满意。
“孺子可教。”
“那我们现在就去?”我有些兴奋,感觉自己像个寻宝电影的主角。
“急什么。”橘子打了个哈欠,“线索不止一条。奇点的坐标是交叉定位的,至少需要三个以上的有效信息,才能最终确定。”
于是,我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解密”。
“‘静安无安,涌泉非泉’……”
“‘城隍坐北,豫园朝南’……”
一条条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线索,在我和橘子的合力破解下,逐渐指向了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
静安寺地铁站里一幅被遗忘的壁画。
豫园九曲桥下某个特定的石刻。
我感觉自己像在玩一个超级宏大的城市解谜游戏,奖品是我的命。
在这个过程中,我也试图寻找过“同类”。
我在各种隐秘的网络论坛上,用“系统刷新”、“世界重置”等关键词搜索。
大部分都是一些无聊的科幻小说或者游戏设定。
但最终,我还是找到了一个地方。
一个加密的、需要邀请码才能进入的论坛,名字叫“信标”。
里面的人,说话都神神叨叨的。
“频率又下降了0.01%,你们感觉到了吗?”
“昨晚我看到月亮出现了数据乱码,边缘有马赛克。”
“不要喝自来水!我怀疑‘他们’在水里加了镇定剂,为了让我们在‘清洗’时不至于太恐慌!”
这些人,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
但他们没有橘子这样的“内部消息”,他们的认知,更像是基于直觉和猜测。
他们把即将到来的灾难,称为“大清洗”。
他们相信,有一群被称为“守望者”的神秘组织,在默默守护着世界的稳定。
我觉得又好笑又心酸。
他们口中的“守望者”,可能就是我身边这只每天除了吃就是睡的橘猫。
而他们自己,不过是一群被蒙在鼓里的,可怜的预言家。
我没有在论坛里发言。
橘子警告过我,不要暴露自己,更不要暴露它。
“在格式化之前,任何试图干预系统进程的行为,都可能被当成BUG提前清除。”它这么说。
我明白它的意思。
出头鸟,死得快。
我的生活,就在这种极端的割裂感中继续着。
白天,我是陈阳,一个为Logo颜色而烦恼的普通人。
晚上,我是“天选之子”,一个和猫一起拯救自己的末日幸存者。
我甚至开始享受这种双重身份。
它让我对以前那些鸡毛蒜皮的烦恼,有了一种居高临下的豁免感。
王老板再骂我,我心里想的是:傻X,你继续骂,反正也骂不了几天了。
同事在背后说我坏话,我只是笑笑:可怜虫,还在为这点破事勾心斗角。
我变得越来越沉默,也越来越平静。
同事李雯雯好几次都关心地问我:“陈阳,你最近是不是不舒服?感觉你整个人都怪怪的。”
李雯雯是公司的前台,一个很爱笑的女孩,扎着高马尾,眼睛像小鹿一样。
我曾经对她有过那么一点点想法,但一直没敢行动。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难道告诉她,我的猫会说话,而且世界马上要毁灭了,我正在忙着找诺亚方舟?
她一定会以为我疯了,然后叫保安把我架出去。
我只能摇摇头,说:“没事,可能最近没睡好。”
她看着我,眼神里带着担忧。
“你要是有什么心事,可以跟我说啊,别一个人憋着。”
那一刻,我心里突然涌上一股强烈的冲动。
我想把一切都告诉她。
我想拉着她的手,对她说:别怕,跟我走,我知道怎么活下去。
但理智最终还是战胜了冲动。
我不能害了她。
在一切没有确定之前,知道得越少,越安全。
“谢谢你,雯雯。”我挤出一个笑容,“我真的没事。”
她没再追问,只是递给我一小袋软糖。
“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点甜的会好一点。”
我捏着那袋小小的软糖,感觉它沉甸甸的。
这或许是这个即将消失的世界里,最后的一点点温暖。
那天晚上,我终于破解了最后一条线索。
“外滩无滩,钟楼失声。”
结合之前的几条线索,我用三点定位法,在地图上画出了一个交点。
那个点,不在任何著名的地标,也不在任何繁华的商业区。
它在黄浦江的江心。
一个看起来什么都没有的地方。
“江心?”我看着地图,百思不得其解,“奇点在水里?难道我们要开船过去?”
橘子跳上桌子,看着我画出的那个点,沉默了很久。
“不。”它的声音在我脑中响起,带着一丝凝重,“不在水里,在水下。”
“水下?”
“这座城市,有一条被废弃的过江隧道。它的入口,早就在几十年前被封死了。地图上不会有记录。”
我倒吸一口凉气。
“你的意思是,奇点就在那条废弃隧道里?”
“十有八九。”橘子说,“一个被人类遗忘,与世隔绝的地方,最适合做数据避难所。”
“那我们怎么进去?入口都被封死了。”
“这就是最难的部分。”橘子抬起头,看着我,“我们需要找到那个隐藏的入口,并且在‘格式化’启动的瞬间,进入其中。”
“可我们不知道格式化什么时候启动!”
“所以,我们需要一个‘预警’。”
“什么预警?”
橘子的眼神变得异常严肃。
“当‘格式化’即将启动时,世界会出现一些‘前兆’。你可以理解为,系统崩溃前的卡顿和乱码。”
“比如?”
“比如,时间流速异常,空间出现短暂的重叠,物理法则小范围失效。”橘子顿了顿,“你会看到一些……不该出现的东西。”
我心里一沉。
“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等。”橘子言简意赅。
“等那些‘前兆’出现。一旦出现,我们就必须立刻动身,前往那个入口。”
“这简直是赌命!”
“本来就是。”橘子淡淡地说,“你以为逃离世界末日是请客吃饭吗?”
我无言以对。
日子一天天过去。
我像一个怀揣着惊天秘密的间谍,每天都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个世界。
我留意着天空的颜色,留意着街上行人的动作,留意着时间每一秒的流逝。
我希望“前兆”赶紧出现,又害怕它真的出现。
这种等待,比任何酷刑都折磨人。
世界依然在有条不紊地运行着。
王老板依然在咆哮,李雯雯依然会对我微笑,新闻里依然在播放着无关痛痒的国际局势。
一切都正常得可怕。
有时候,我甚至会怀疑,这一切是不是我自己的臆想。
也许根本没有什么世界末日,只是我加班加出了精神问题,幻想出一只会说话的猫来陪我。
但每当我对橘子说出我的疑虑时,它都会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我。
“耐心点,陈阳。宇宙的时间尺度,和你的生命一样,都不是你能轻易理解的。”
直到那天。
那是一个很普通的周三下午。
我正在做一个宣传海报,需要找一张夕阳的素材图。
我习惯性地拉开窗帘,想看看今天傍晚的火烧云好不好看。
然后,我看到了。
天空,是正常的。
云,是正常的。
但是,在远处两栋摩天大楼的缝隙里,挂着两个太阳。
一模一样的,两个散发着橘红色光芒的太阳。
它们并排悬挂着,像一对诡异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这座城市。
我的血液,在那一瞬间凝固了。
我使劲揉了揉眼睛,再看过去。
两个太阳,还在。
我急忙回头看办公室里的人。
他们都在埋头工作,敲键盘的,打电话的,没有人注意到窗外的异象。
仿佛只有我一个人,能看到这离奇的一幕。
我拿出手机,想拍下来。
但是,通过手机屏幕,天上只有一个太阳。
一切正常。
我放下手机,再用肉眼去看。
两个太阳,依然赫然在目。
我的心跳得像擂鼓。
是它。
是“前兆”。
橘子说过的,“空间出现短暂的重叠”。
我立刻给我老板发了条消息,说我肚子疼,要去医院,然后抓起背包就往外冲。
李雯雯看到我脸色惨白的样子,关切地问:“陈阳,你没事吧?要不要我陪你去?”
“不用!”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别跟着我!”
我看到她被我吓得愣住了,眼神里充满了受伤和不解。
我顾不上解释,冲进电梯,疯狂地按着关门键。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我看到了她失落的表情。
对不起,雯雯。
我心里默念。
我不能把你卷进来。
我一路狂奔回家,打开门,橘子已经等在门口了。
它没有趴着,而是站着,尾巴竖得笔直。
“你看到了?”我气喘吁吁地问。
“我感觉到了。”橘子的声音在我脑中响起,前所未有的严肃,“‘频率’正在急剧下降。‘格式化’的进程,提前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去入口。”橘子言简意赅,“立刻,马上。”
我们没有时间收拾任何东西。
我把橘子塞进一个特制的猫包里,只背着那个装着《申城地理考》和一些工具的背包,就冲出了家门。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街上的景象,开始变得诡异。
我看到一个路边的广告牌,上面的明星脸孔,突然开始像融化的蜡像一样扭曲,流淌。
一个骑着共享单车的人,连人带车,像电视信号不好一样,闪烁了几下,凭空消失了。
路灯的光,不再是稳定的暖黄色,而是在红绿蓝三色之间疯狂切换,像一个巨大的迪斯科球。
街上的行人,大部分都对此毫无察觉。
他们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机,或者行色匆匆地赶路。
偶尔有人停下来,困惑地看着周围,但很快又被人群裹挟着向前。
整个世界,像一个即将崩溃的游戏程序。
各种匪夷所思的BUG,开始层出不穷。
“快点!我们没时间了!”猫包里传来橘子催促的声音。
我不敢打车,也不敢坐地铁。
在系统崩溃的时候,现代交通工具是最不靠谱的。
我只能靠着两条腿,朝着黄浦江的方向狂奔。
穿过混乱的街道,跑过开始出现裂缝的广场。
我看到天空不再是黑色,而是一种深邃的、布满噪点的紫色。
偶尔有几串绿色的,像代码一样的数据流,从空中划过。
世界末日的景象,不是烈火和浓烟,而是一种冰冷的、数字化的崩塌。
这比任何灾难片都更让人感到绝望。
当我跑到外滩时,这里已经乱成了一团。
黄浦江的水,不再是浑浊的黄色,而是变成了像水银一样粘稠的银色液体。
江面上,不再有游船,而是漂浮着一些奇形怪状的、像是3D模型渲染失败的几何体。
江边的万国建筑群,有的楼体开始变得半透明,有的则像被橡皮擦掉了一样,凭空消失了一半。
“入口在哪儿?!”我对着猫包大喊。
“往南走!靠近十六铺码头的地方!那里有一个废弃的防空洞入口,和隧道是连通的!”橘子指挥道。
我逆着惊慌失措的人流,拼命往南跑。
到处都是尖叫声和哭喊声。
人们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但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像没头的苍蝇一样乱窜。
我跑到了十六铺码头附近。
这里曾经是上海最繁忙的客运码头,如今已经改造成了商业区。
但在繁华的背后,还保留着一些旧时代的痕迹。
根据橘子的指引,我在一排仿古建筑的后面,找到了一堵不起眼的墙。
墙上布满了爬山虎,中间有一个被铁板焊死的,圆形的水泥洞口。
“就是这里!”橘子说。
我从背包里拿出撬棍和锤子。
“让开!”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砸向那块生锈的铁板。
“当!”
巨大的声响,在混乱的背景音中,显得格外刺耳。
铁板纹丝不动。
“妈的,焊得太结实了!”我骂了一句,手上被震得发麻。
“别用蛮力!看边缘!有螺栓!”橘子提醒道。
我凑近一看,果然在铁板的边缘,发现了几个几乎被铁锈完全覆盖的巨大螺栓。
我换上扳手,咬着牙,使出吃奶的劲去拧。
一个,两个……
螺栓在我的蛮力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声,一点点松动。
就在这时,我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朋友,需要帮忙吗?”
我猛地回头,看到几个人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为首的,是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男人。
他身后跟着几个人,都穿着统一的深色冲锋衣,表情严肃。
“你们是谁?”我警惕地举起了手里的扳手。
“别紧张。”眼镜男推了推眼镜,露出了一个和善的微笑,“我们是‘信标’的成员。”
我心里咯噔一下。
是那个论坛的人。
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
“我叫‘深潜者’,我们在论坛上,应该算认识。”眼镜男说。
我没有说话。
“我们一直在追踪‘奇点’的位置。”他指了指我身后的洞口,“看来,我们找对地方了。”
“你们想干什么?”
“当然是进去。”另一个看起来很强壮的男人走上前来,手里拿着更专业的切割工具,“世界要完蛋了,谁不想活下去?”
“这是我们先找到的!”我喊道。
“朋友,现在不是讨论所有权的时候。”深潜者笑了笑,“入口只有一个,但我们有好几个人。你说,我们是该合作呢?还是……”
他没有说下去,但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我握紧了手里的扳手。
猫包里,橘子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警告:“别跟他们起冲突,陈阳。我们没有时间了。”
我明白。
跟他们打起来,只会浪费宝贵的时间。
我往后退了一步,算是默许了。
那个壮汉立刻上前,用手里的等离子切割枪,对准了铁板。
刺眼的火花四溅。
很快,那块坚固的铁板,就被切开了一个足够一人通过的口子。
一股阴冷、潮湿的空气,从洞口里涌了出来。
“我先进去探路!”壮汉自告奋勇。
他打开头灯,第一个钻了进去。
接着是其他人。
深潜者是最后一个,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一起吧,‘先知’先生。”
他竟然知道我。
我心里一惊,但没有表现出来。
我背着猫包,也钻进了那个黑漆漆的洞口。
洞里是一条向下的阶梯,布满了青苔,又湿又滑。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霉味和铁锈味。
我们打开手电,光柱在黑暗中晃动,照出一条深不见底的隧道。
这就是被遗忘的过江隧道。
隧道的墙壁上,到处都是渗水的痕迹,有些地方甚至长出了不知名的菌类,在手电的照射下,发出诡异的荧光。
“‘奇点’就在隧道的最深处。”橘子的声音在我脑中响起,“一个独立的、被能量场包裹的房间。”
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没有人说话,只有脚步声和喘息声在隧道里回响。
突然,走在最前面的壮汉停了下来。
“前面……有东西。”他声音有些发颤。
我们凑过去,手电光往前照。
在隧道的前方,站着一个人影。
不,不是人。
它没有实体,像是一个由无数蓝色数据流组成的、半透明的人形轮廓。
它就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五官,没有动作。
“这是什么鬼?”有人小声问道。
“‘格式化’的‘清理程序’。”橘子的声音充满了忌惮,“系统的‘杀毒软件’,专门清除我们这些试图逃跑的‘病毒’。”
“它发现我们了?”
“恐怕是。”
那个蓝色的人影,似乎感应到了我们的存在。
它缓缓地“转”过身来。
虽然没有眼睛,但我能感觉到,它“看”向了我们。
下一秒,它动了。
它的移动方式很诡异,不是走,也不是跑,而是一瞬间“闪现”到了我们面前。
走在最前面的壮汉,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蓝色人影伸出一只由数据流组成的手,轻轻地碰了一下他的额头。
壮汉的身体,瞬间僵住。
然后,从他的额头开始,他的身体开始像素化,分解成无数个细小的方块,像沙子一样,消散在空气中。
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
所有人都被这恐怖的一幕吓呆了。
“快跑!”深潜者最先反应过来,大吼一声,转身就往回跑。
其他人也如梦初醒,尖叫着四散奔逃。
“别往回跑!往前冲!”橘子在我脑中大吼,“出口已经被堵死了!唯一的生路就是冲到‘奇点’里去!”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却下意识地听从了橘子的指令。
我把心一横,绕过那个正在分解另一个“信标”成员的蓝色人影,拼命地往隧道深处冲去。
深潜者也反应了过来,跟着我一起往前跑。
我们身后,不断传来同伴被“分解”时,身体化为数据方块的“沙沙”声。
那声音,成了我这辈子最大的噩梦。
隧道仿佛没有尽头。
我感觉我的肺都要炸了。
那个蓝色的“清理程序”,在我们身后穷追不舍。
它每一次闪现,都带走一个生命。
很快,身后就只剩下我和深潜者两个人了。
“快到了!”橘子喊道,“就在前面那个拐角!”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冲过拐角。
眼前的景象,让我瞬间忘记了呼吸。
在隧道的尽头,不是一堵墙,而是一个房间。
一个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房间。
它仿佛悬浮在虚空中,四周是流光溢彩的数据瀑布。
房间的中央,有一个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球体。
那就是“奇点”。
“进去!快!”
我没有丝毫犹豫,一头冲向了那个房间。
深潜者紧随其后。
就在我们冲进房间的一瞬间,我感觉自己穿过了一层薄薄的水膜。
身后,那个蓝色的“清理程序”追到了房间门口,却被一层无形的屏障挡住了。
它在外面徘徊着,不甘地伸出手,却无法触及我们分毫。
我和深潜者,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我们活下来了。
我回头看了一眼隧道。
那个蓝色的身影,在与我对视片刻后,缓缓地消散,化为了虚无。
紧接着,整个隧道,连同外面的世界,开始剧烈地抖动。
墙壁,地面,一切有形的物质,都在迅速地分解,像素化。
我看到远处的城市,在紫色的天幕下,像一座巨大的沙堡,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一寸寸抹去。
没有爆炸,没有巨响。
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的消亡。
“格式化”,开始了。
我怔怔地看着这一切,心里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有一片巨大的空虚。
一切都结束了。
我的家,我的公司,那个冲我微笑的女孩,那个冲我咆哮的老板……
所有我认识的,不认识的人,所有我爱过的,恨过的一切,都在这一刻,归于虚无。
“欢迎来到‘奇点’,陈阳。”
橘子的声音,把我从恍惚中拉了回来。
我打开猫包,它跳了出来。
在这个纯白的空间里,它的橘色毛发显得格外鲜艳。
它走到房间中央那个发光的球体前,回过头,看着我。
“或者说,欢迎来到我的‘观察室’。”
我愣住了。
“观察室?什么意思?”
深潜者也挣扎着站了起来,警惕地看着橘子。
“它……它会说话?”他显然也被吓到了。
橘子没有理他,只是看着我。
它的眼神,不再是那只懒洋洋的橘猫,而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深邃、古老,甚至……非人的眼神。
“你以为我真的是一只猫吗?”它的声音,不再是通过心灵感应,而是直接从它口中发出。
这次,它的嘴动了。
而且,发出的不再是猫叫,而是一种无比清晰、标准的普通话。
“我是一个‘观察者’,一个来自更高维度文明的记录员。”
“我的任务,就是观察和记录不同宇宙的诞生与毁灭。你们的这个世界,只是我无数个观察样本中的一个。”
我感觉我的脑子又不够用了。
“所以……你不是来救我的?”
“救你?”橘子,或者说,这个“观察者”,发出了类似轻笑的声音,“不,我只是需要一个本土向导,一个合作者,来帮我完成最后的样本采集。”
“而你,陈阳,就是我选中的‘样本’。”
它指了指那个发光的球体。
“这是我的数据核心。在‘格式化’完成之后,我会把你,连同你所有的记忆,情感,作为这个宇宙文明的最后一个样本,上传到我的数据库里。”
“你将以数据的形式,获得‘永生’。”
我呆呆地听着。
永生?
在一个冰冷的数据库里?
那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那你之前说的那些……”
“为了让你合作,编的一些善意的谎言罢了。”观察者淡淡地说,“毕竟,直接告诉一只猴子,你要把它做成标本,它可能会不太配合。”
猴子……标本……
我感觉自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
我为之拼死拼活的逃生之路,到头来,只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
我只是一个实验品。
“你这个……骗子!”我愤怒地冲它吼道。
“愤怒,一种典型的低等生物情绪。”观察者不为所动,“没关系,这些都会被完整地记录下来。”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一旁的深潜者突然开口了。
他扶了扶眼镜,竟然很快冷静了下来。
“你们这些高等文明,观察我们,记录我们,就像我们观察蚂蚁一样。这对你们来说,到底有什么意义?”
观察者看了他一眼,似乎对他产生了些许兴趣。
“意义?当你们的文明发展到可以跨越维度时,你就会明白。‘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谜题。我们只是在收集解开谜题的线索。”
它说完,不再理会我们,转身走向那个光球。
“好了,样本采集即将开始。准备好,陈阳。你将成为永恒的一部分。”
光球的光芒越来越亮。
我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吸力,正在拉扯我的意识。
我的记忆,像幻灯片一样,在眼前飞速闪过。
我看到了我捡到橘子的那个雨天。
看到了我第一次在公司见到李雯雯时,她对我露出的笑容。
看到了我爸妈,他们在我小时候,带我去公园放风筝。
看到了所有我生命中,那些微不足道的,却又无比珍贵的瞬间。
这些,都要变成一串冰冷的数据吗?
不。
我不要。
我宁愿和我的世界一起被“格式化”,也不要当一个被关在玻璃瓶里的蝴蝶标本。
“我拒绝。”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喊出了这三个字。
观察者回过头,湛蓝色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惊讶。
“拒绝?你没有拒绝的权力。”
“不,我有。”我站直了身体,死死地盯着它,“你或许可以夺走我的生命,但你不能夺走我的选择。”
“愚蠢。”观察者摇了摇头,“你的选择毫无意义,只会让你和这个世界一起,彻底消失。”
“那也比当你的标本强!”我大吼。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深潜者,突然动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一个看起来像老式MP3的装置。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那个光球前,把那个装置,狠狠地插进了光球的底座!
“你在干什么?!”观察者发出一声尖叫,第一次失态。
“我们‘信标’,也留了一手。”深潜者喘着粗气,脸上露出一丝疯狂的笑容,“我们早就猜到,‘奇点’可能是一个陷阱。”
“这是我们制造的‘逻辑炸弹’!一个可以污染你数据核心的病毒!”
“住手!你们这些卑微的虫子!”
观察者扑了过去,但已经晚了。
那个“逻辑炸弹”启动了。
整个纯白色的空间,开始剧烈地闪烁。
原本柔和的白光,变成了刺眼的红色警报。
墙壁上,开始出现无数个“ERROR”的字样。
那个光球,也开始不稳定地膨胀和收缩。
“你们毁了我的任务!你们毁了一个宇宙的记录!”观察者发出了愤怒的咆哮。
它的身体,也开始变得不稳定,在橘猫和一团光影之间不断切换。
“那又怎么样?”深潜者冷笑道,“我们或许无法拯救世界,但我们至少可以……拖一个神明下水!”
“疯子!你们都是疯子!”
观察者的身体,最终没能维持住形态,崩溃成了一团巨大的光影,被吸进了那个失控的数据核心里。
整个“奇点”空间,开始分崩离析。
天花板上,掉下无数燃烧着的数据碎片。
“快!这里要塌了!”深潜者拉了我一把,“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离开?去哪儿?外面已经被格式化了!”
“我不知道!”他大喊,“但留在这里,肯定会跟它一起完蛋!”
我们冲出那个即将爆炸的房间,回到了那条黑暗的隧道。
但是,隧道也在崩塌。
我们脚下的地面,正在一块块地消失,露出后面深不见底的,由0和1组成的虚空。
我们只能在不断消失的落脚点上,疯狂地跳跃,求生。
“这边!”深潜者指着隧道墙壁上一个刚刚裂开的缝隙。
缝隙后面,不是虚空,而是一片混沌的,灰蒙蒙的光。
“那是什么?”
“我怎么知道!赌一把吧!”
他率先跳了进去。
我犹豫了一秒,身后,数据核心爆炸的冲击波已经追了上来。
我闭上眼睛,也跟着跳了进去。
……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
当我再次恢复意识时,我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柔软的草地上。
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
耳边,是清脆的鸟叫声。
我猛地坐起来,环顾四周。
蓝天,白云,绿草地。
一切都正常得不像话。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衣服还是那件逃命时穿的,上面还沾着隧道的污泥。
我活下来了?
“看来,我们赌对了。”
深潜者就躺在我旁边,他摘下眼镜,正在擦拭镜片。
“这里是哪儿?”我问。
“不知道。”他重新戴上眼镜,站了起来,“可能是一个新的‘程序副本’,也可能是一个被遗忘的‘测试服务器’。”
“总之,我们似乎……逃出来了。”
我站起来,看着这片陌生的,却又生机勃勃的世界。
心里五味杂陈。
我们活下来了。
但是,我们失去了一切。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叫声。
“喵~”
我低下头,看到一只橘色的猫,正在用头蹭我的裤腿。
是橘子。
不,它不是那个“观察者”。
它的眼神,清澈,甚至有点傻气。就是我最初捡到它时的样子。
它冲我叫着,仿佛在说:愚蠢的人类,快给我弄点吃的。
我愣住了。
然后,我蹲下来,把它抱进了怀里。
它没有反抗,只是在我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发出了满足的呼噜声。
也许,那个“观察者”在数据核心崩溃时,被剥离了高等意识,只剩下了这具橘猫的原始本能。
又或许,这根本就是另一只橘猫。
已经不重要了。
我抱着它,眼泪毫无征兆地流了下来。
我不知道未来会怎样。
我和深潜者,或许是这个新世界里,仅有的两个“旧人类”。
我们将带着一个已经消失的文明的记忆,在这里,孤独地活下去。
但是,至少,我还活着。
我的猫,也还在。
我抬起头,看着湛蓝的天空。
太阳只有一个。
真好。
来源:风携暖入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