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年,工地上的女工头总针对我,一天夜里,她却钻进我被窝

B站影视 电影资讯 2025-11-18 08:16 1

摘要:九六年的夏天,深圳热得像个巨大的蒸笼,空气里全是灰尘、汗味和混凝土的气息。

李红梅的声音,尖得像块碎瓷片,一下子就划破了工地的嘈杂。

“陈勇!你眼睛长裤裆里了?那根钢筋让你那么放的?”

我浑身一激灵,刚码好的一捆钢筋差点砸自己脚上。

九六年的夏天,深圳热得像个巨大的蒸笼,空气里全是灰尘、汗味和混凝土的气息。

我,陈勇,十九岁,从四川老家出来,第一次进城,在这片热火朝天的工地上,想挣点钱给我妈治病。

而李红梅,我们这片的工头,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不知道为什么,从我来的第一天起,就看我不顺眼。

我站直了身子,抹了把脸上的汗,汗水混着灰,糊得眼睛生疼。

“红梅姐,我……我这是按规矩放的啊。”

她几步就蹿到我面前,穿着一双沾满泥点的解放鞋,那双眼睛,跟鹰似的,死死地盯着我。

“规矩?我就是规矩!”

她一脚踢在钢筋的末端,金属碰撞的声音刺耳得要命。

“这边,要留出走路的道!万一晚上有人看不见,一脚绊上去,你负责?”

我看着她指出的那条道,宽得能并排跑两个人。

这纯粹是找茬。

但我不敢顶嘴。

在这工地上,工头就是天。得罪了她,她有的是办法让你干最累的活,拿最少的钱,甚至卷铺盖滚蛋。

我爹临走前跟我说,出门在外,忍字当头。

“是,红梅姐,我马上挪。”

我闷着头,一根一根地把那几百斤重的钢筋往旁边挪。

太阳毒辣辣地烤着我的后背,汗水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淌,迷彩背心早就湿透了,紧紧地贴在身上。

周围的工友们都埋头干着自己的活,但眼角的余光,我知道,都在往我这边瞟。

有同情,有幸灾乐祸,更多的是麻木。

这种事,见多了。

“妈的,这婆娘是不是吃错药了?”

晚上收工,在工棚里,跟我一个床位的王哥一边用毛巾擦着身子,一边替我打抱不平。

工棚是用铁皮和木板搭的,几十个大老爷们挤在一个大通铺上,空气里混杂着汗臭、脚臭和廉价烟草的味道。

我没说话,只是把今天发的那个黑乎乎的馒头,一口一口地往嘴里塞。

没菜,就着工地发的盐开水往下咽。

嘴里没味,心里更苦。

“小勇,你是不是哪儿得罪她了?”王哥凑过来,压低了声音。

我摇摇头。

“我刚来不到一个月,跟她话都没说上几句。”

“那就怪了,”王哥嘬了口烟,“这李红梅,虽然厉害,但平时对事不对人,没见她这么死盯着一个人整的。”

“谁知道呢,可能我长得倒霉吧。”我自嘲地笑了笑。

可这笑比哭还难看。

我招谁惹谁了?

我只想安安稳稳地干活,每个月把钱寄回家。

我妈的药,不能断。

接下来的日子,李红梅对我的“特殊关照”变本加厉。

别人去扎钢筋,她让我去筛沙子,筛出来的沙子得跟面粉一样细,不然就扣工分。

别人去搬砖,她让我去清理刚拆下来的模板,上面全是生锈的钉子,一不小心就扎个透心凉。

最狠的一次,是浇筑楼板。

那天四十度的高温,她让我负责在顶上用振动棒。

那玩意儿一开,嗡嗡嗡的,整个脑子都跟着震,还得拖着它在滚烫的钢筋网上来回走,脚底板像是踩在烧红的铁板上。

一天下来,我整个人都快虚脱了,耳朵里全是轰鸣声,晚上躺在床上,感觉整个骨头架子都还在震。

工友们看我的眼神也变了。

他们开始有意无意地躲着我,生怕被我连累。

我成了工地上一个孤零零的靶子。

我不是没想过反抗。

有一次,她又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当着所有人的面骂我,说我“干活带没带脑子”。

我当时血气上涌,手里的瓦刀攥得死死的,真想扔过去。

但一想到我妈躺在病床上的样子,那股火又硬生生被我压了下去。

我不能冲动。

我走了,谁给我妈挣医药费?

我只能忍。

把所有的委屈、愤怒、不甘,都和着汗水,咽进肚子里。

晚上,工棚里的人都睡熟了,鼾声此起彼伏。

我睡不着,睁着眼睛看着从破窗户里漏进来的那点月光。

我想家了。

想我妈包的酸菜饺子。

想我爹那张虽然严肃但从不骂我的脸。

眼泪就那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我赶紧用那床又硬又潮的被子蒙住头,不敢哭出声。

我怕被人听见,怕被人笑话。

一个大男人,哭什么。

可我真的撑不住了。

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转机,或者说更深的谜团,发生在一个雨夜。

那天下了半宿的暴雨,工棚的铁皮屋顶被砸得震天响,好几个地方都在漏水。

大家都没睡好,后半夜雨停了,一个个才沉沉睡去。

我被尿憋醒,迷迷糊糊地爬起来,想去外面的临时厕所。

就在我刚穿上鞋,准备下床的时候,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从门口闪了进来。

借着窗外微弱的光,我看到那是个女人。

是李红梅。

我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她来干什么?

三更半夜的,一个女人跑到我们这全是光棍汉的工棚里来,这要是被人看见了,她还要不要名声了?

更重要的是,她是不是又想出了什么新招来折磨我?

我吓得一动不敢动,身体僵在床边,连呼吸都忘了。

只见她熟门熟路地绕过地上横七竖八的鞋子和脸盆,径直朝着我的床位走过来。

我的心跳得像擂鼓。

完了。

她走到我床前,停住了。

黑暗中,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时间仿佛静止了。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

然后,我看到了这辈子都无法想象的一幕。

她掀开了我的被子一角。

然后,她钻了进来。

我整个人都懵了。

一股带着雨后潮气和淡淡皂角香的味道钻进我的鼻子,跟工棚里浑浊的气味格格不入。

她的身体很凉,紧挨着我的时候,我能感觉到她在微微发抖。

“你……你干什么?”

我的声音又干又涩,抖得不成样子。

“别出声。”

她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疲惫和……脆弱?

我不敢动,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像一块石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仙人跳?

还是她真的疯了?

“你再出声,我就喊人了。”她在我耳边说,语气却没什么威胁力,“我说你非礼我,你看他们信谁。”

我立马闭上了嘴。

我信。

他们肯定信她。

到时候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我只能僵硬地躺着,任由这个白天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的女人,此刻就躺在我的被窝里。

被子很窄,我们几乎是紧贴着的。

我能感觉到她清瘦的肩膀,还有她因为紧张而有些急促的呼吸。

我们谁也没说话。

工棚里只有此起彼伏的鼾声和窗外的虫鸣。

我脑子里一团乱麻。

无数个念头闪过,但没有一个能解释眼前这荒诞离奇的状况。

过了很久,久到我以为我们就要这么躺到天亮的时候,她突然开口了。

“你恨我吧?”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没回答。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恨吗?

当然恨。

这一个月,我吃的苦,受的委屈,比我过去十九年加起来都多。

可现在,她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躺在我身边,那股恨意,好像又没那么强烈了。

“我知道你恨我。”她继续说,“工地上的人,估计都在背后骂我疯婆子。”

她自嘲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在夜里听起来,有种说不出的凄凉。

“陈勇,你今年多大?”

“……十九。”我终于还是开了口。

“十九……”她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带着一丝恍惚,“真年轻。”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了一句让我摸不着头脑的话。

“你长得,很像我弟弟。”

我愣住了。

弟弟?

“他叫小武,要是还活着,今年也该有二十了。”

她的声音开始发颤,带着压抑的哭腔。

“他也是十九岁那年,出的事。”

我静静地听着,大气都不敢出。

我感觉,我正在接近一个巨大的秘密。

一个关于李红梅的,无人知晓的秘密。

“他跟你一样,从山里出来,愣头愣愣的,但肯吃苦,学东西也快。”

“那年,他跟着我男人,也在一个工地上干活。”

“我男人是包工头,对他很好,把他当亲弟弟带。”

“可工地上,龙蛇混杂,什么人都有。”

李红梅的声音越来越低,仿佛陷入了痛苦的回忆。

“有个老板的亲戚,叫黄毛,仗着自己有关系,在工地上横行霸道,克扣工人的钱,还调戏女工。”

“小武年轻,气盛,看不惯,跟他顶了几句。”

“就因为这,黄毛就记恨上他了。”

“后来有一天晚上,黄毛带了几个人,把小武堵在工棚后面,打了一顿。”

“我男人赶过去的时候,小武已经……已经不行了。”

李红梅的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她把脸埋在被子里,发出了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声。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我从来没想过,这个白天里像个铁娘子一样的女人,会有这样的一面。

“后来呢?那个黄毛呢?”我忍不住问。

“赔了点钱,不了了之。”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恨意和无力,“他们家有钱有势,我们这种人,拿什么跟人家斗?”

“我男人气不过,去找他们理论,又被打了一顿,还被赶出了那个工地。”

“从那以后,他就废了,整天喝酒,没过两年,也……也走了。”

黑暗中,我仿佛能看到一个女人,在短短几年里,接连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她的世界,崩塌了。

“那之后,我就来了深圳。”

“我告诉自己,不能倒下。我得活下去,还得活得像个人样。”

“我什么脏活累活都干,学看图纸,学管人,一步一步,才干到今天这个工头的位置。”

“我对自己发过誓,我手底下的工人,我一定要护着他们。决不能再出小武那样的事。”

我终于明白了。

我明白了她为什么那么严厉,那么不近人情。

她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这片小小的天地,守护着我们这些跟她弟弟一样,出来讨生活的苦命人。

“那你……为什么偏偏针对我?”

这是我最想不通的地方。

她沉默了。

被窝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因为……”她深吸了一口气,“我们这个工地,那个老板,就是当年黄毛他叔。”

我脑子“嗡”的一声。

“那个黄毛,现在也在这儿,管着材料。”

“你来的第一天,我就看到他了。他看你的眼神,不对劲。”

“你跟小武,太像了。一样的年纪,一样的个子,连那股不服输的倔劲儿,都一模一样。”

“我怕。”

她的声音抖得厉害。

“我真的怕。我怕你跟他走上一样的路。”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能把他怎么样,也不能直接跟你说,怕你年轻气盛,去找他麻烦。”

“我只能……只能用这种办法。”

“我想让你觉得这里不好,让你觉得我这个工头不是东西,让你受不了,自己走人。”

“或者,我想把你磨得没有一点棱角,见了谁都点头哈腰,这样,他就不会注意到你,不会找你麻烦了。”

“我知道这很混蛋,很对不起你。”

“可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她说完,整个人都像是被抽空了力气,瘫软在我身边。

真相,就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狠狠地插进我的心里。

疼,但又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楚和……暖意。

我一直以为她是我的敌人。

到头来,她却是在用一种最笨拙、最伤人的方式,保护我。

这一个月我受的委屈,跟她心里的痛苦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我鼻子一酸,眼泪又差点掉下来。

这一次,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感动。

我伸出手,有些笨拙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红梅姐,我……都知道了。”

“你别怕。”

她的身体猛地一颤,然后,她转过身,面对着我。

黑暗中,我能感觉到她灼热的目光。

“你不恨我了?”

“不恨了。”我说,“我该谢谢你。”

这是我的真心话。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把头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她的头发,带着一股洗发水的清香,蹭得我脖子痒痒的。

我能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滴落在我的皮肤上。

是她的眼泪。

这个在工地上呼风唤-雨,让所有男人都敬畏三分的女人,此刻,在我的被窝里,哭得像个孩子。

那一夜,我们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我们就那么静静地躺着,听着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走的。

等我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空了。

被子上,还残留着她淡淡的皂角香。

工棚里的人都陆续起床了,吵吵嚷嚷的。

一切,好像跟昨天没什么不同。

但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我去打饭的时候,看到了李红梅。

她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站在那儿监督着工人排队。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了一瞬。

她的眼神有些躲闪,很快就移开了。

但那一眼里,没有了往日的尖锐和刻薄,多了一丝我能读懂的复杂情绪。

那天,她没有再找我的茬。

甚至,在分派活计的时候,她把我从最累的水泥组,调到了相对轻松的木工组。

“陈勇,你跟老李学做模板,机灵点。”

她还是那副公事公办的口气,但周围的工友们都投来了惊奇的目光。

王哥更是用胳膊肘捅了捅我,挤眉弄眼地问:“行啊小子,给那婆娘灌什么迷魂汤了?”

我只是笑了笑,没解释。

有些事,只能烂在肚子里。

日子,似乎一下子好过起来。

没有了李红梅的针对,我干活也更有劲了。

老李是个五十多岁的木工老师傅,手艺很好,人也和善,不嫌我笨,手把手地教我。

我学得很快,没过多久,就能独立做出像样的模板了。

我和李红梅之间,形成了一种奇特的默契。

在人前,我们还是工头和工人的关系,她偶尔还是会板着脸训我几句,但再也没有了之前那种刻骨的敌意。

在人后,我们几乎没有交流。

但有时候,在食堂,她会不动声色地把我饭盒里快要见底的菜,拨过去一勺。

有时候,晚上我加班晚了,会发现我的床铺上多了一床干净的被子。

我知道,都是她。

我心里暖洋洋的,干活也更卖力了。

我得对得起她的这份心。

我以为日子就会这么平淡地过下去。

但麻烦,还是找上门了。

那个叫黄毛的家伙,终于注意到了我。

他大概三十岁左右,头发染得焦黄,总是穿着一件花衬衫,在满是灰尘的工地上,显得格外扎眼。

他不管事,整天就是背着手到处晃悠,对着工人吆五喝六。

那天下午,我正在锯一块木板,他晃悠到了我们木工组。

“哎,那个谁,新来的?”

他用下巴指了指我。

我心里咯噔一下,但还是站起来,陪着笑脸:“黄经理好。”

“手艺不错嘛。”他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我刚做好的一个模板,“哪儿人啊?”

“四川的。”

“哦……”他拉长了声音,围着我转了一圈,那眼神,像是在打量一件货物。

“看着挺机灵的。这样,晚上跟我出去一趟,给我几个朋友的场子撑撑门面。”

我一听就明白了。

这是要拉我当他的小弟,去干些不上台面的事。

“黄经理,对不住,我……我不会那个。”我赶紧摇头。

他的脸立刻就沉了下来。

“给你脸了是吧?叫你去是看得起你!别他妈给脸不要脸!”

周围的工友都低下头,假装没看见。

老李想上来替我说句话,被我用眼神制止了。

我不能连累他。

“我真不会,黄经理,您找别人吧。”我还是坚持。

我爹说过,钱要挣干净的。

“操!”

黄毛一脚踹翻了我旁边的木料架子,木板哗啦啦倒了一地。

“你他妈算个什么东西!敢跟我犟?”

他指着我的鼻子骂道:“我告诉你,明天,你就给老子滚蛋!我看这工地上谁敢留你!”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都快陷进肉里。

一股热血直冲头顶。

小武的悲剧,仿佛就要在我身上重演。

就在我快要忍不住,准备豁出去跟他干一架的时候,一个冰冷的声音从我们身后传来。

“黄经理,好大的威风啊。”

是李红梅。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就站在那儿,双手抱在胸前,冷冷地看着黄毛。

黄毛看到她,气焰顿时消了一半。

“李工头,我教训个不听话的工人,跟你没关系吧?”

“我手底下的人,你说跟我有没有关系?”李红梅一步步走过来,“陈勇是我木工组的人,他要是干活有什么问题,我来管。什么时候轮到你黄经理插手了?”

“他顶撞我!”黄毛还不服气。

“他怎么顶撞你了?”李红梅盯着他的眼睛,“我刚才可都听见了。是你让他晚上跟你出去‘撑门面’,他不去,就是顶撞你?”

“你……”黄毛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黄经理,这里是工地,不是你家的堂口。”李红梅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钉子一样,“你要是想找人撑门面,去外面找,别在我这儿挑人。我这儿的工人,是来干活挣钱的,不是给你当打手的。”

“再有下次,我就直接去找王总(老板)。”

“我倒要问问他,他请你来,是管材料的,还是来拉帮结派的!”

李红梅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黄毛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大概没想到,一个女工头,敢这么跟他硬碰硬。

他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李红梅,最终还是没敢再说什么。

“你给老子等着!”

他撂下一句狠话,灰溜溜地走了。

危机,暂时解除了。

周围的工友们都松了口气,看向李红梅的眼神,充满了敬佩。

我也长出了一口气,感觉后背都湿透了。

“红梅姐,谢谢你。”

我走到她面前,真心实意地说道。

如果不是她,我今天就算不被开除,也得挨一顿打。

她看了我一眼,眼神很复杂。

“谢什么。”她又恢复了那副冷冰冰的样子,“我是工头,这是我分内的事。”

“以后机灵点,离他远点。”

说完,她转身就走了,留给我一个瘦削但坚挺的背影。

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我知道,她今天这么做,不仅仅是因为她是工头。

她是在保护我。

也是在弥补她对她弟弟的那份亏欠。

这件事之后,黄毛果然没再来找我的麻烦。

但他看我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

我知道,这梁子是结下了。

李红梅对我的“关照”,变得更加明显。

她不再是把我调到轻松的岗位,而是反过来,总是把我和她自己安排在一起。

工地巡查,她带着我。

检查安全,她带着我。

就连去跟材料商对账,她也让我跟着。

工友们都开玩笑,说我成了李工头的“御前带刀侍卫”。

我明白她的用意。

她是在用这种方式,把我放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让黄毛没有下手的机会。

跟在她身边久了,我才发现,这个女人到底有多不容易。

她每天是工地上起得最早,睡得最晚的人。

几百号工人的吃喝拉撒,工程的进度,安全的问题,她都要操心。

她跟那些五大三粗的男人拍桌子吵架,跟狡猾的材料商斗智斗勇,跟上面派下来的监理据理力争。

她好像永远都不知道疲惫。

只有在夜深人静,她一个人坐在临时办公室里,对着图纸发呆的时候,我才能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一丝无法掩饰的疲惫和孤独。

有一次,我给她送开水,看到她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桌上的台灯照着她的脸,我才发现,她其实长得很好看。

只是常年的风吹日晒,让她的皮肤有些粗糙,眼角也过早地爬上了细纹。

我鬼使神差地,脱下自己的外套,轻轻地给她披上。

她动了一下,醒了。

看到我,她愣了一下,然后看到了身上的衣服。

她的脸,在那一刻,微微地红了。

“你……还没睡?”她有些不自然地把衣服拿下来。

“我看灯还亮着,就过来看看。”我说,“姐,你早点休息吧,别太累了。”

那是我第一次,在私下里,叫她“姐”。

她没有反驳。

她只是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知道了,你快去睡吧。”

我们的关系,在这一次次的接触中,变得越来越微妙。

我们之间,好像隔着一层窗户纸。

谁都没有去捅破。

但彼此心里都清楚,对方在自己心里,已经不再是简单的工头和工人了。

那年快到中秋的时候,工地上发了月饼。

一人两个,广式的,油腻腻的。

晚上,李红梅把我叫到了她的办公室。

那是个用木板隔出来的小单间,里面只有一张桌子,一张床,和一个文件柜。

她递给我一个饭盒。

“拿着。”

我打开一看,里面是四个白皮月饼,还有两个咸鸭蛋。

“姐,这……”

“我家里寄来的,我不爱吃甜的,给你了。”她淡淡地说。

我看着那四个朴实无华的月饼,知道这肯定是她自己舍不得吃,特意留给我的。

“你拿着钱,也给你妈寄点东西回去。”她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塞到我手里,“别说是我给的,就说是你这个月加班挣的奖金。”

我捏着那个信封,感觉有千斤重。

我抬头看着她,灯光下,她的眼神温柔得像水。

“姐……”我的喉咙有些哽咽。

“行了,一个大男人,别婆婆妈妈的。”她挥了挥手,“快回去吧。”

我拿着饭盒和信封,走出她的办公室。

外面的月亮又圆又亮,照得整个工地都一片清辉。

我突然有一种冲动,想回去告诉她,等我挣够了钱,我就带她回我老家。

我老家虽然穷,但山好水好,没有黄毛,也没有这么多烦心事。

我会盖一栋新房子,让她再也不用这么辛苦。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我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还太弱小了,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拿什么去承诺一个人的未来?

我只能把这份情,这份恩,深深地埋在心底。

然后,更加拼命地干活,学习。

我要快点成长起来。

我要成为一个能为她遮风挡雨的男人。

平静的日子,在一天下午被彻底打破了。

那天,工地上一根吊装的工字钢,因为缆绳老化,突然断裂,从十几米高的空中掉了下来。

下面正好有几个工人在干活。

李红梅当时就在不远处,她第一个反应过来,大喊了一声“快跑!”

她自己也冲了上去,一把推开了离得最近的一个工人。

那个工人得救了。

但她自己,却没来得及躲开。

工字钢擦着她的腿,砸在了地上。

整个工地都安静了一秒,然后爆发出巨大的恐慌和尖叫。

我当时在另一头,听到动静,疯了一样地跑过去。

我看到她倒在地上,脸色惨白,左腿的裤子已经被血浸透了。

“红梅姐!”

我感觉我的世界,在那一刻,崩塌了。

我冲过去,跪在她身边,想扶她,又不敢碰。

“别……别动我……”她的声音微弱,额头上全是冷汗,“快……快叫救护车……”

工地上乱成一团。

有人去打电话,有人围过来看热闹。

黄毛也来了,他看了一眼地上的李红梅,嘴角竟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我看到了。

那一刻,我心里的怒火,再也压制不住了。

我猛地站起来,像一头发疯的狮子,冲向黄毛。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搞的鬼!”

我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眼睛红得要滴出血来。

缆绳老化这种事,负责材料检查的,就是他!

他被我吓了一跳,随即挣扎起来。

“你他妈疯了!放开我!关我屁事!”

“就是你!”我一拳就砸在了他的脸上。

我用了我全身的力气。

黄毛惨叫一声,鼻血顿时就流了出来。

工友们都惊呆了,谁也没想到,平时闷不吭声的我,会突然爆发。

几个人上来想拉开我。

但我已经疯了。

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打死这个!

为小武报仇!为李红梅报仇!

我把他按在地上,拳头雨点一样地落下去。

“我让你害人!我让你害人!”

直到几个老师傅死死地抱住我,我才被拉开。

黄毛躺在地上,像条死狗一样哼哼着。

救护车来了,呼啸着带走了李红梅。

我也被随后赶来的工地保安控制住了。

老板王总也来了,脸色铁青。

“怎么回事!”

黄毛哭爹喊娘地从地上爬起来,指着我:“王总!这小子疯了!他要杀我!”

王总看了一眼狼狈的黄毛,又看了看满眼通红的我。

“陈勇,为什么打人?”

我没有回答。

我只是死死地盯着黄毛。

老李站了出来,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也提到了缆绳老化的问题。

王总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是个精明的生意人,立刻就明白了这里面的猫腻。

“把他们两个,都带到我办公室!”

那天晚上,我没有回工棚。

我被关在了一个空置的工具间里。

我知道,我完了。

打了老板的亲戚,我的下场,只有一个,就是被开除。

甚至,可能还要被送去派出所。

我不在乎。

我只担心李红梅。

她的腿怎么样了?会不会有事?

我坐立不安,一夜没合眼。

第二天,办公室的门开了。

进来的,是王总。

他看着我,表情很复杂。

“小子,胆子不小啊。”

我没说话,低着头。

“黄毛已经被我辞了。”他突然说。

我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批缆绳,确实有问题。他为了省钱,进了一批翻新货。”王总叹了口气,“李工头这次,算是替我挡了一劫。不然要是砸死了人,我这个工地都得停工。”

“至于你……”他看着我,“按规矩,打人,是要开除的。”

我的心沉了下去。

“但是……”他又话锋一转,“李工头替你求情了。”

“她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跟我说,不能开除你。”

“她说,你是好样的。是她见过,最有种的工人。”

我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她还说,她要是不在了,让我好好照顾你。”

“她……她怎么样了?”我急切地问。

“左腿骨折,需要休养几个月。没有生命危险。”

我松了口气,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王总,我……”

“你先别说话。”王总摆了摆手,“我问你,你愿不愿意,接替李工头的位置,暂时管理这片工地?”

我彻底愣住了。

“我……我不行啊,我才来几个月……”

“李工头说你行,你就行。”王总的语气不容置疑,“她说你学东西快,人也正直,压得住场面。我相信她的眼光。”

“工资,按工头的标准给你发。”

“干不干?给句痛快话。”

我看着王总,又想了想躺在病床上的李红梅。

我知道,这是她用自己的一条腿,为我换来的机会。

我不能辜负她。

“干!”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就这样,我,陈勇,一个十九岁的毛头小子,成了工地上最年轻的代理工头。

一开始,很多人不服我。

他们觉得我太年轻,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而且,我是靠着打架上位的,名声也不好听。

我没有去争辩什么。

我学着李红梅的样子,每天第一个到工地,最后一个走。

哪个地方有困难,我就出现在哪里。

谁的活干得不好,我不会像她那样直接开骂,而是会走过去,拿起工具,亲自给他做示范。

我把王总给我的权力,用到了实处。

我重新制定了工分制度,多劳多得,公平公正。

我向王总申请,改善了食堂的伙食,每周能吃上两次肉。

我让财务公开了账目,每个人的工资,一分不少,准时发放。

慢慢地,工友们看我的眼神变了。

他们不再叫我“小子”,而是开始叫我“陈工头”。

我知道,我正在一步步地,活成她期望的样子。

我每个星期,都会去医院看她。

我把我管工地的想法,遇到的问题,都说给她听。

她就躺在病床上,静静地听着,然后像个军师一样,给我出谋划策。

“对那些老油条,你不能只给甜头,偶尔也要敲打一下。”

“安全问题,要天天讲,月月讲,不能有半点松懈。”

“王总那边,你要多汇报,让他知道,你都在干什么。”

每次从医院出来,我都感觉自己又充满了力量。

她的腿恢复得很好。

我们聊天的内容,也从工作,慢慢地,延伸到了生活。

我跟她讲我小时候掏鸟窝被蜜蜂蜇的故事。

她跟我讲她刚来深圳,睡在桥洞下的经历。

我们之间的那层窗户纸,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薄得透明。

有一次,我给她削苹果,不小心划到了手。

她比我还紧张,一把抓住我的手,用嘴帮我把血吸掉,然后仔细地用纱布给我包扎好。

她的动作很轻柔。

我看着她低垂的眉眼,闻着她身上淡淡的药水味,心跳得厉害。

“姐……”我忍不住,轻声叫她。

她抬起头,看着我。

她的眼睛里,像是盛满了星光。

“等我腿好了,就回老家了。”她突然说。

我的心,猛地一沉。

“回……回老家?”

“嗯。”她点了点头,眼神有些黯然,“这里,不是我的家。我累了,想回去了。”

“那我呢?”我脱口而出。

她愣住了,看着我,没有说话。

“姐,你别走。”我抓住了她的手,“你跟我回我老家,好不好?”

“我……我给你盖大房子,我养你。”

我话说得又急又笨,脸涨得通红。

她看着我着急的样子,突然笑了。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笑得那么开心,那么灿烂。

眼泪,却顺着她的笑涡,流了下来。

“傻小子。”她伸出手,摸了摸我的脸,“你才多大,就想养我这个老太婆了?”

“你不老。”我说,“你比谁都好看。”

她脸红了,把头转向一边。

“等你什么时候,能堂堂正正地站稳脚跟,不再是别人的代理工头,而是真正的陈总了,再来说这话吧。”

我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不是拒绝我。

她是在激励我。

“好!”我用力地点头,“姐,你等我!”

三个月后,李红梅出院了。

她没有回工地,而是直接买了一张回乡的火车票。

我去送她。

火车站人山人海,嘈杂不堪。

我们站在站台上,相对无言。

“照顾好自己。”她说。

“嗯。”我点头,“你也是。”

“钱,别忘了按时给你妈寄过去。”

“嗯。”

“别再跟人打架了,凡事多动动脑子。”

“嗯。”

她好像有很多话要嘱咐,但说到最后,也只剩下了一声叹息。

火车的汽笛响了。

她该上车了。

她看了我一眼,然后,突然踮起脚,在我的脸颊上,飞快地亲了一下。

我的脸,瞬间烧了起来。

“我走了。”

她转身上了车,没有再回头。

我站在站台上,看着那列绿皮火车,缓缓地开动,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我摸着被她亲过的地方,那里,还残留着她的温度和芬芳。

我对着火车远去的方向,在心里默默地发誓。

李红梅,你等我。

我一定会去找你。

我会堂堂正正地,把你接回来。

那一年,我十九岁。

在那个尘土飞扬的九六年夏天,我遇到了一个改变我一生的女人。

她像一团火,烧掉了我的懦弱和迷茫。

她像一块冰,也融化在我滚烫的青春里。

后来的故事,很长。

我没有辜负她的期望,也没有辜负自己。

我从代理工头,干到正式工头,再到项目经理。

我攒了钱,开了自己的建筑公司。

我成了别人口中的“陈总”。

这期间,我回过一次四川老家,把我妈接到了城里。

她的病,在我的照料下,也渐渐好了起来。

我一直没有去找她。

不是我忘了,而是我觉得,我还不够好。

我给她写过信,但地址是她老家的,信都石沉大海。

我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嫁人。

我怕。

我怕我去找她的时候,她身边已经有了别人。

直到千禧年的冬天,我接到了王总的电话。

他已经退休了,但我们一直有联系。

“小勇啊,还记得李红梅吗?”

我的心,一下子就揪紧了。

“记得,怎么了?”

“她……好像不太好。”王总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我一个老乡,跟她是一个镇上的。说她回去后,一直一个人过,前阵子,生了场大病,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

我挂了电话,连夜就订了去她老家的机票。

那是一个偏僻的小山村。

我按照王总给的地址,找了好久,才找到她家。

那是一栋破旧的土坯房,在寒风中,摇摇欲坠。

我推开那扇虚掩的木门。

看到了她。

她正坐在一个小马扎上,对着一盆炭火取暖,身上披着一件打满补丁的旧棉袄。

几年不见,她瘦了好多,也老了好多。

她听到声音,抬起头。

看到我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陈……陈勇?”

我再也控制不住,几步冲过去,一把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姐,我来晚了。”

我的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

她僵硬的身体,慢慢地软了下来。

她把头埋在我的胸口,放声大哭。

仿佛要把这几年所有的委屈、思念和痛苦,都哭出来。

我抱着她,就像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

我知道,这一次,我再也不会放手了。

第二天,我就带着她,离开了那个让她伤心的小山村。

在回深圳的飞机上,她靠在我的肩膀上,问我:“你……结婚了没?”

我摇了摇头。

“我在等你。”

她的眼圈,又红了。

“傻小子。”

她还是那句“傻小子”。

但这一次,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幸福。

回到深圳,我带她去了医院,给她做了最全面的检查。

还好,只是营养不良加上风寒,没有大碍。

我把她安顿在我为她准备好的新房子里。

那是一个很大的房子,有明亮的落地窗,柔软的沙发,还有一个种满了花草的阳台。

她站在阳台上,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城市,有些不知所措。

“这……这都是给我的?”

“是给我们的。”我从身后抱住她,把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姐,嫁给我,好吗?”

她没有回答。

她只是转过身,用她的吻,给了我答案。

我们的婚礼,办得很简单。

只请了王总和几个当年关系好的工友。

老李他们看到李红梅,都惊呆了。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当年那个让他们又敬又怕的“铁娘子”,如今,会笑得那么温柔。

婚后的日子,平淡而幸福。

我把公司的事情,交给下面的人去打理,自己花了更多的时间来陪她。

我带她去旅游,去北京看天安门,去海南看大海。

把她这些年吃的苦,都一点一点地,用爱和幸福,弥补回来。

她也慢慢地,从过去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她开始学着打扮,学着像个普通的城里女人一样,逛街、买菜、做美容。

但她骨子里,还是那个坚韧、善良的李红梅。

她会把我们家吃不完的饭菜,送给楼下的流浪汉。

她会匿名资助好几个山区的贫困学生。

她说,她吃过苦,所以见不得别人吃苦。

有时候,夜深人静,她会靠在我怀里,跟我说起当年工地上的事。

说起那个炎热的夏天,那个愣头青一样的我。

“那时候,我真怕你跟小武一样。”她说,“所以只能对你狠一点。”

“我知道。”我亲了亲她的额头,“但我更该谢谢你。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我。”

她笑了,往我怀里钻了钻。

“陈勇,你知道吗,那天晚上,我钻进你被窝,其实……”

“其实什么?”我好奇地问。

“其实,我早就对你有那么点意思了。”她的脸红了,“看你天天被我骂,还一声不吭地埋头干活,就觉得你这小子,又傻又倔,还挺……可爱的。”

我愣住了,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我们的故事,从一开始,就不是我一个人的单相思。

窗外,月光如水。

我知道,这一生,有她相伴,足矣。

来源:雨落洗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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