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手机“嗡”地一声在桌上振动时,我正在给一个logo做最后的调色。
手机“嗡”地一声在桌上振动时,我正在给一个logo做最后的调色。
甲方要求是“五彩斑斓的黑”,我对着屏幕,感觉自己快瞎了。
屏幕上跳动的来电显示是“张兰”,我婆婆。
我皱了皱眉,按了静音,不想接。
这几年,她给我打电话,除了数落我没照顾好她儿子,就是催我赶紧辞职生二胎,好给她陈家“开枝散叶”。
我陈念,在她眼里,可能就是个功能性配件。
手机锲而不舍地响着,大有我不接就响到天荒地老的气势。
烦躁感像藤蔓一样爬上心头。
我划开接听,语气算不上好:“喂。”
电话那头传来的不是熟悉的训斥,而是一阵夹杂着哭腔的尖叫。
“陈念!你这个丧门星!建驰出事了!”
我脑子“嗡”的一声,像被重锤砸了一下。
陈建驰,我结婚七年的丈夫。
“他……怎么了?”我的声音有点发干。
“出车祸了!在城郊的高速上!你赶紧给我滚到市一院来!”
张兰的声音嘶哑,充满了怨毒。
“他还带着那个!都是你!你要是能把他看紧点,会有今天这事吗?!”
我握着手机,没说话。
。
林薇。
这个名字像一根细小的针,扎进我的心脏,不深,但密密麻麻地疼。
原来他们今天在一起。
我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个荒唐的“五彩斑斓的黑”,突然觉得有点想笑。
生活,可比这玩意儿黑多了。
“你听见没有!赶紧滚过来!我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扒了你的皮!”
张兰在那头疯狂咆哮。
我把手机拿远了点,等她吼完了,才平静地放回耳边。
“知道了。”
挂掉电话,世界安静了。
我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大概有五分钟。
没有哭,一滴眼泪都没有。
心脏某个地方像是被冻住了,冷硬,麻木。
我甚至有闲心想,这下好了,甲方的logo今天肯定是交不了了。
我拿起手机,熟练地打开微信,找到那个叫“向日葵”的头像,是我女儿安安的临时托管老师。
“王老师,不好意思,家里出了点急事,安安今晚可能要麻烦您多照顾一下了。”
“没问题,陈女士,您忙您的,安安在这边很乖。”
看着老师秒回的信息,我心里那块最柔软的地方,稍微松动了一下。
安安。
我五岁的女儿。
想到她,那块冰冻的心脏才开始传来迟钝的痛感。
陈建驰,你他妈的,怎么敢。
你怎么敢出事?
我抓起车钥匙和外套,冲出家门。
地下车库里,我的白色小Polo旁边,还停着陈建驰那辆黑色的帕萨特。
他今天开出去的,是另一辆车。
一辆骚红色的宝马Z4,林薇的。
我怎么知道的?
上个月,我的行车记录仪内存卡坏了,拿去修理。修电脑的小哥是我朋友,他多问了一句:“嫂子,驰哥换新车了?这Z4挺帅啊。”
他把一段视频调给我看。
夜色下的商场地库,陈建驰从驾驶座下来,绕到副驾,殷勤地打开车门。
林薇穿着一条我从没见他给我买过的漂亮裙子,笑着从车上下来,踮起脚尖,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视频很清晰,像一部劣质的都市言情剧。
我当时只是平静地对朋友说:“哦,他朋友的。”
然后,回家,把那张修好的内存卡,连同我那段可笑的婚姻,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我发动车子,冲出地库。
晚高峰的车流像凝固的血。
我被堵在路上,周围是刺耳的喇叭声和烦躁的咒骂。
我的脑子却异常清晰。
我想起我和陈建驰第一次见面。
大三的联谊会,他穿着白衬衫,干净得像漫画里走出来的人。
他端着酒杯走到我面前,有点害羞地说:“同学,我能……请你喝一杯吗?”
那时候,他眼睛里有光。
我想起我们刚结婚的时候,挤在三十平米的出租屋里。
冬天没有暖气,他会把我冰冷的手脚捂在他怀里,说:“老婆,等我以后有钱了,给你买个带地暖的大房子。”
那时候,他怀里很暖。
我想起安安出生的那天,他在产房外急得团团转。
护士把孩子抱给他看,他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哭得像个傻子。
他抱着小小的安安,对我说:“老婆,谢谢你,我这辈子都不会辜负你们娘俩。”
那时候,他说的话,我信。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是从他升了部门经理,应酬越来越多,回家越来越晚开始?
还是从我生完孩子,身材走样,每天围着尿布奶粉团团转开始?
我记不清了。
我只记得,他衬衫上的香水味,从我熟悉的古龙水,变成了陌生的花果香。
我只记得,他手机的密码,从我的生日,变成了我不知道的六位数。
我只记得,他看我的眼神,从炙热,变成了敷衍,最后,是冷漠。
我不是没闹过。
第一次在他口袋里发现不属于我的口红印时,我哭着问他那女人是谁。
他抱着我,赌咒发誓,说是KTV的公主蹭到的,再也不会了。
我信了。
第二次在他手机里看到暧昧的聊天记录时,我把手机摔在他脸上。
他给了自己一巴掌,跪下求我,说只是一时糊涂,逢场作戏。
为了安安,我原谅了。
第三次……
没有第三次了。
我学会了沉默。
我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工作和女儿身上,假装自己还有一个完整的家。
我像一只把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自欺欺人。
直到朋友把那段视频发给我。
我才发现,我不是鸵鸟,我就是个笑话。
喇叭声把我从回忆里惊醒。
前面的车流,终于开始缓慢移动。
我一脚油门跟上,车子汇入洪流,朝着那个我此刻最不想去,却又必须去的地方。
市一院。
医院大厅里全是消毒水的味道,冰冷,刺鼻。
我问了护士,径直走向急救室。
长长的走廊尽头,张兰像一尊雕塑,靠着墙站着。
她头发凌乱,脸上还挂着泪痕,一看到我,那双浑浊的眼立刻燃起两簇火。
“你还知道来!”
她冲过来,扬手就要打我。
我没躲。
意料之中的巴掌没有落下。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拦住了她。
“家属请冷静!这里是医院!”
张兰的手在半空中僵住,她恶狠狠地瞪着我,像是要用眼神把我凌迟。
“医生,我儿子怎么样了?”我越过她,直接问医生。
医生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张兰,面色凝重:“情况不太好。驾驶员和副驾驶都受了重伤,尤其是陈先生,失血过多,已经休克了。”
“那……那赶紧输血啊!”张兰急得跳脚。
医生叹了口气:“我们已经在紧急调配血源了,但是……”
他顿了顿,说出了一句让我血液都快凝固的话。
“陈先生是Rh阴性血,血库告急。”
Rh阴性血。
熊猫血。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臂。
好巧。
我也是。
张兰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她猛地转过头,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像是在看一根救命稻草。
不,更像是在看一个可以随时取用的血袋。
“陈念……你,你也是这个血型,对不对?”她的声音都在发抖。
我看着她,没点头,也没摇头。
我只是觉得,这世界的讽刺。
当初我们婚检,查出我俩都是稀有血型时,陈建驰还开玩笑说:“老婆,咱俩这叫天作之合,以后谁也离不开谁了,万一出点事,还能互相救命。”
现在,他跟别的女人“天作之合”去了。
救命的任务,却落到了我这个原配头上。
凭什么?
“陈念!我问你话呢!你是不是!”张兰见我不说话,又开始激动起来,她想上来抓我的胳膊,被医生隔开了。
“这位女士,您先别激动。”医生对我说,“如果您和病人的血型匹配,并且身体条件允许,我们希望您能考虑为病人献血。现在情况非常紧急。”
我看着医生焦急的脸,又看了看急救室那扇紧闭的门。
门上红色的“手术中”三个字,像血一样刺眼。
我沉默着。
脑子里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一个小人说:“救他!他再混蛋,也是安安的爸爸!你不能让安安没有爸爸!”
另一个小人冷笑:“救他?凭什么?让他和他的真爱一起去死啊!你流的不是血,是你的尊严!”
“陈念!你还在犹豫什么!那里面躺着的是你丈夫!”张...兰的声音尖利得像要划破我的耳膜。
我终于抬起眼,看向她,一字一句地问:
“我丈夫?他跟别的女人在外面风流快活,出车祸快死了,现在你管他叫我丈夫?”
“你……”张兰被我堵得一句话说不出来,脸涨成了猪肝色。
“那另一个呢?”我继续问,“那个叫林薇的,她怎么样了?”
医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我问的是谁。
“哦,副驾驶那位女士,伤得也挺重,肋骨断了几根,有内出血,但没有生命危险。她也是Rh阴性血,不过她是AB型,我们已经找到血源了。”
我点了点头。
“挺好。”
我轻声说。
“真爱无敌,连血型都这么般配。”
我的语气很平淡,但张兰听懂了里面的嘲讽,她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你……你这个毒妇!你安的什么心!”
“我安的什么心?”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我巴不得他死,这个心,你满意吗?”
说完这句话,整个走廊都安静了。
医生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我,张兰则像是被雷劈中一样,呆立在原地。
急救室的门,就在这时,被推开了。
一个护士匆匆走出来:“病人出现大出血!血源还没到吗?再这样下去撑不住了!”
医生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看向我,眼神里带着恳求:“陈女士,求您了,救人要紧!”
张兰“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她抱着我的腿,嚎啕大哭。
“陈念!我求求你!我给你跪下了!你救救建驰吧!他是我唯一的儿子啊!”
“以前都是我不好!是我有眼无珠!我不该那么对你!我给你磕头了!求你救救他!”
她真的开始“咚咚咚”地磕头。
医院冰冷的地砖,发出沉闷的声响。
一下,又一下,砸在我的心上。
我低头看着她花白的头发,看着她涕泗横流的脸。
这个一辈子都在我面前趾高气扬的老太太,此刻像一条卑微的狗。
我没有快感。
只觉得荒谬。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我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那股消毒水的味道,呛得我喉咙发紧。
“好。”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
“我救。”
张兰猛地抬起头,脸上是劫后余生的狂喜。
医生也松了一大口气。
“但是,”我睁开眼,看着张兰,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你说!只要你肯救建驰,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张兰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
“第一,离婚。”
我说出这两个字,感觉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张兰的表情僵住了。
“等他脱离危险,能签字了,马上办手续。财产分割,我要这套房子,他名下的存款,一人一半。安安的抚养权归我,他需要支付抚养费到安安十八岁。”
我语速很快,像是在背诵早就准备好的台词。
事实上,这些话,在我心里已经盘演了无数遍。
“第二,”我顿了顿,目光越过她,看向走廊的另一头。
林薇被人从另一个急诊室里推了出来,躺在移动病床上,脸色苍白,但意识是清醒的。
她的目光,也正怨毒地看着我。
我冲她勾了勾嘴角。
“让那个女人,带着她的‘真爱’,有多远滚多远。这辈子,都不要再出现在我和安安面前。”
“还有你,”我低下头,看着还跪在地上的张兰,“以后,你也不是安安的奶奶。我们,两清了。”
走廊里死一般的寂静。
张兰呆呆地看着我,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林薇在病床上挣扎着想坐起来,冲我喊:“陈念!你凭什么!你这是趁火打劫!”
我笑了。
“对啊,我就是趁火打劫。”
我走到她的病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她化着精致的妆,此刻被泪水和血污弄得一塌糊涂,显得格外狼狈。
“你不是说你们是真爱吗?”
“现在,你的真爱,命就捏在我手里。”
“你觉得,是你那点可怜的爱情重要,还是他的命重要?”
林薇被我问得哑口无言,只能用那双淬了毒的眼睛恨恨地瞪着我。
“怎么不说话了?”我俯下身,凑到她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你知道吗?他向我求婚的时候,也说过,我是他的真爱。”
“他抱着我女儿的时候,也说过,会爱我们一辈子。”
“你的今天,就是我的昨天。我的今天,没准就是你的明天。”
林薇的身体开始发抖。
“哦,不对,你可能没有明天了。”我直起身,笑了笑,“毕竟,他能不能活到明天,还得看我的心情。”
“你……你这个疯子!”她尖叫起来。
“谢谢夸奖。”
我不再理她,转身回到医生面前。
“医生,我的条件,你们都听到了。”
我看向张兰,“让她写个保证书,现在就写。不然,你们就等着给陈建驰收尸吧。”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钉子,钉进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医生面露难色,但人命关天,他只能看向张兰。
张兰的脸,白了又青,青了又紫,像是开了个染坊。
她挣扎了很久。
一边是她引以为傲的儿子,一边是她看不起的儿媳提出的屈辱条件。
最终,对儿子的爱(或者说占有欲),战胜了一切。
她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到护士站,抖着手问护士要了纸和笔。
“我写!我写!”
她一边哭,一边写,字迹歪歪扭扭,浸透了泪水和不甘。
我看着她写的每一个字,确保没有遗漏。
“陈建驰自愿放弃所有夫妻共同财产……”
“陈建驰自愿放弃对女儿陈安安的抚养权……”
“我,张兰,自愿断绝和孙女陈安安的一切关系……”
最后,她签上自己的名字,按了手印。
我把那张薄薄的纸拿过来,吹了吹上面的墨迹,小心地折好,放进包里。
然后,我挽起袖子,对医生说:“可以了,抽吧。”
针头刺入皮肤的时候,有一点疼。
温热的血液,顺着管子,缓缓流出我的身体。
我看着那抹鲜红,突然觉得,这可能是我这辈子,为陈建驰做的最后一件事。
我流出的不是血。
是我死去的爱情,是我破碎的婚姻,是我被浪费的七年青春。
从今天起,陈建驰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关了。
我救的,不是他。
我救的,是那个曾经深爱过他的,傻乎乎的陈念。
我给了她一个解脱。
献血的过程比我想象的要长。
400CC,抽完之后,我有点头晕。
护士给我拿来一瓶牛奶和一块饼干。
我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慢慢地吃着。
张兰一直守在急救室门口,没再看我一眼。
林薇也被推走了,不知道去了哪个病房。
走廊里人来人往,脚步匆匆,每个人脸上都写着焦灼和不安。
只有我,平静得像一个局外人。
我甚至拿出手机,开始处理工作邮件。
那个“五彩斑斓的黑”,我突然有了灵感。
或许,黑色本身,就可以是五彩斑斓的。
就像我的人生。
看起来一团漆黑,但仔细看,里面有痛,有爱,有恨,有怨,有不甘,也有……希望。
不知道过了多久,急救室的灯,灭了。
门开了。
医生摘下口罩,脸上带着疲惫,但总算有了一丝笑意。
“手术很成功,病人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
张兰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被旁边的护士扶住了。
她喜极而泣。
我站起身,把牛奶盒和饼干包装袋扔进垃圾桶,准备离开。
“陈女士。”医生叫住了我。
我回头。
“谢谢你。”他由衷地说。
我摇了摇头:“不用谢我,我只是在做一笔交易。”
说完,我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
我不想看到陈建驰被推出来的样子。
不管他是死里逃生,还是面目全非,都跟我没关系了。
走出医院大门,外面已经夜深了。
城市的霓虹,在夜色中闪烁,有点不真实。
我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没有了消毒水的味道,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我开着车,没有回家。
而是去了江边。
我把车停在路边,走到江边的栏杆旁。
江风吹来,带着水汽,吹乱了我的头发。
我拿出包里那张写着保证书的纸,展开。
看了很久。
然后,我把它撕得粉碎。
碎纸片像白色的蝴蝶,纷纷扬扬,落入漆黑的江水中,瞬间消失不见。
我不需要这张纸。
我要的,是他们心甘情愿的,刻骨铭心的承认。
承认他们的错,承认我的价值。
我要陈建驰醒来后,亲口对我说“对不起”,亲手签下离婚协议。
我要张兰以后每次看到我,都想起她今天是怎么跪在我面前的。
我要林薇,那个所谓的“真爱”,看清楚她爱的男人,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一个需要前妻用血来换命,用放弃一切来保全的,懦夫。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李律师吗?是我,陈念。”
“我需要你帮我起草一份离婚协议,条件……对,就是我们上次谈的那些,一个字都不能少。”
“明天早上,我希望你能带着协议,去市一院一趟。”
挂了电话,我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
江面上,有船鸣笛。
新的一天,快要来了。
第二天,我睡到自然醒。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我伸了个懒腰,感觉骨头都是酥的。
这是七年来,我睡得最好的一个晚上。
没有噩梦,没有惊醒,没有身边那个同床异梦的男人。
我给自己做了一份丰盛的早餐,煎蛋,培根,烤吐司,还有一杯现磨的咖啡。
吃完早餐,我去了王老师家接安安。
小丫头一看到我,就迈着小短腿扑了过来。
“妈妈!”
我蹲下身,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她的头发软软的,身上有股好闻的奶香味。
这是我的全世界。
“安安,想妈妈了吗?”
“想了!”她在我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妈妈,爸爸去哪儿了?他昨天没回家。”
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我摸了摸她的头,柔声说:“爸爸出差了,要去很远的地方,可能要过很久才能回来。”
“哦……”安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他会给我带礼物吗?”
“会的。”我笑着说,“他会给你一份……最好的礼物。”
一份没有争吵,没有冷暴力,安宁而平静的童年。
我带着安安去了游乐场。
我们坐了旋转木马,玩了碰碰车,吃了棉花糖。
安安的笑声像银铃一样,清脆悦耳。
我看着她无忧无虑的脸,觉得我昨天做的所有决定,都是对的。
下午,李律师给我打了电话。
“陈女士,协议陈建驰已经签了。”
“哦?”我有点意外,“他醒了?”
“醒了,意识还算清醒,就是很虚弱。”李律师的声音听起来很专业,“他母亲和……另一位女士都在场。一开始他不愿意签,后来他母亲劝了他很久,他就签了。”
我能想象到那个场景。
张兰声泪俱下地描述我昨天是如何“冷酷无情”,又是如何“大发慈悲”地救了他。
陈建驰那个男人,我太了解他了。
他自私,懦弱,又极度爱面子。
让他承认自己是被前妻用屈辱的条件换回一条命的,比杀了他还难受。
但他更怕死。
所以他会签。
“他签的时候,说了什么吗?”我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
“他说……对不起你。”
对不起。
这三个字,迟到了太久。
久到我已经不需要了。
“还有一件事。”李律师继续说,“那位林薇女士,情绪很激动,一直在说……说她有了陈先生的孩子。”
我愣住了。
孩子?
我的第一反应不是愤怒,而是想笑。
真的,我差点笑出声来。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用这种八点档的狗血剧情?
“她有证据吗?”我冷静地问。
“她说有医院的检查单,但我没看到。不过,看她的样子,不像是在撒谎。”
“知道了。”我深吸一口气,“李律师,麻烦你帮我查一下,如果她说的是真的,在法律上,这个孩子对我们的财产分割和抚养权问题,有没有影响。”
“好的,陈女士,我会尽快给您答复。”
挂了电话,我看着不远处正在玩滑滑梯的安安,心情复杂。
如果林薇真的怀孕了,那陈建驰这出车祸,可真是“双喜临门”啊。
一个情人,一个孩子。
他的人生,还真是圆满。
我突然很想去医院看看他。
不是旧情难忘。
我只是想亲眼看看,这个我爱了七年,也恨了七年的男人,现在是什么样子。
我想看看,他知道自己“喜当爹”之后,是什么表情。
我把安安送回了家,请了保姆照看。
然后,我开车去了医院。
这一次,我没有去急诊。
我直接去了VIP病房。
张兰大概是怕我再闹,或者说,是为了她儿子的“清静”,把陈建驰转到了这里。
真是讽刺,转院的钱,刷的还是我的信用卡。
我连门都没敲,直接推门进去。
病房里,和我预想的差不多。
张兰在削苹果,林薇坐在床边,正一口一口地喂陈建驰喝粥。
那画面,温馨得像一家三口。
如果忽略掉陈建驰头上缠的纱布,和他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的话。
我的出现,打破了这份“温馨”。
三个人,六只眼睛,齐刷刷地看向我。
张兰的眼神是躲闪和尴尬。
林薇的眼神是挑衅和示威。
而陈建驰……
他的眼神最复杂。
有愧疚,有难堪,有怨恨,还有一丝……我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你来干什么?”
最先开口的是林薇,她把碗重重地放在床头柜上,站起身,像一只护食的母鸡。
她今天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脸上也化了淡妆,只是苍白的脸色和眼底的乌青,还是出卖了她的虚弱。
我没理她。
我的目光,落在陈建驰的脸上。
他瘦了,也憔悴了许多。
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男人,现在像一株被霜打过的植物,蔫了。
“协议我收到了。”我淡淡地说,“签得很好。”
陈建驰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把头偏向了一边。
“陈念,你……你还来干什么?”张兰站了起来,局促不安地说,“建驰他需要休息。”
“我来看看我用400CC血换回来的,是什么样的光景。”
我环顾四周,笑了笑。
“不错啊,郎情妾意,母慈子孝。就是不知道,你们演给谁看?”
“你!”林薇气得脸都白了,“陈念你别太过分!建驰现在是病人!”
“病人?”我挑了挑眉,“病人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我给的命,然后跟你在这里卿卿我我了?”
“我告诉你,陈建驰,”我走到病床前,盯着他的眼睛,“我救你,不是因为我还爱你。我只是不想我的女儿,有一个在外面跟小三鬼混,结果把自己作死了的爹。我嫌丢人。”
陈建驰的身体,明显地颤抖了一下。
他的脸色,比刚才更白了。
“还有你,”我转向林薇,“听说你怀孕了?”
林薇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小腹,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镇定下来,挺了挺胸膛:“是又怎么样?我怀了建驰的孩子!是他的骨肉!”
“哦。”我点了点头,表情毫无波澜,“恭喜啊。”
我的反应,显然不在她的预料之中。
她愣住了。
“你不……不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我反问,“一个婚内出轨,还把小三肚子搞大的男人,你不觉得恶心,我还嫌脏呢。这种男人,你喜欢,你拿去。别说一个,他就是给你十个八个孩子,我都祝你们多子多福,断子绝孙。”
“你……你你……”林薇气得话都说不完整了。
“我什么我?”我冷笑一声,“你以为你揣着个球,就能耀武扬威了?别天真了。他现在就是个废人,公司那边已经把他给辞了。他名下的财产,都归我了。他每个月还要付安安的抚养费。你算算,他拿什么养你,养你肚子里的这个‘球’?”
我每说一句,林薇的脸色就白一分。
而床上的陈建驰,已经把头埋进了枕头里,像一只鸵鸟。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我从包里拿出一沓文件,扔在病床上。
“这是陈建驰这两年,从我们夫妻共同账户里,转给你和你家人的钱。不多,也就一百来万吧。”
“还有这辆Z4,也是他挪用公款给你买的。我已经报警了,职务侵占,数额巨大,够他把牢底坐穿了。”
“林薇小姐,你说,等他出院了,是先养伤呢,还是先去坐牢呢?”
病房里,一片死寂。
林薇的脸,已经不能用“白”来形容了,那是一种死灰色。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又看看床上的陈建驰。
“建驰……她说的……是真的吗?”她的声音都在发抖。
陈建驰没说话,只是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张兰也懵了,她看看我,又看看那些银行流水单,嘴巴张了张,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林薇喃喃自语,像是丢了魂。
“怎么不会这样?”我看着她,眼神里没有同情,只有冰冷的快意。
“你以为你找到的是什么痴情王子?他不过是一个打肿脸充胖子的骗子罢了。”
“他给你买包,给你买车,带你吃喝玩乐的钱,都是从我,从他女儿的牙缝里省出来的。”
“你享受着他偷来的光鲜,就该想到,总有一天,要连本带利地还回来。”
“不……不是的……”林薇哭了,哭得梨花带雨,“他说他爱我!他说他会跟 你离婚,然后娶我!”
“他当然会这么说。”我笑了,“他对我也说过同样的话。”
“林薇,你醒醒吧。一个能背叛妻女的男人,你指望他对你有多忠诚?”
“他爱的从来不是你,也不是我。他爱的,只有他自己。”
说完这些,我感觉心里积压多年的恶气,终于吐了出来。
痛快。
我不想再看这出闹剧了。
我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
是陈建驰。
他终于从枕头里抬起了头,那双曾经亮晶晶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血丝,充满了绝望。
“陈念……你……你真的要这么狠吗?”他声音沙哑地问。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狠?”
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陈建驰,你跟我谈‘狠’?”
“你夜不归宿,把我一个人扔在空荡荡的家里的时候,你狠不狠?”
“你拿着我的钱,去给别的女人买车买包的时候,你狠不狠?”
“你跟她开车出去鬼混,差点把自己的命都丢了,让我女儿可能永远失去爸爸的时候,你狠不狠?”
我一步步走回他床边,俯视着他。
“我告诉你什么叫真正的狠。”
“我昨天,就应该让医生直接拔了你的管子。”
“我应该让你,和你所谓的真爱,一起死在那辆车里,干干净净。”
“但是我没有。”
“因为我不想脏了我的手。”
“我要你活着。”
“我要你像个废物一样活着,看着我带着你的女儿,花着你的钱,过得比以前好一百倍,一千倍。”
“我要你每天都在后悔和不甘中度过。”
“我要你这辈子,都欠着我的。”
“这,才叫狠。”
我的声音不高,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刀,插进他的心脏。
陈建驰的脸上,血色尽失。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他可能从来没有想过,那个曾经对他百依百顺,逆来顺受的陈念,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是我变的吗?
不。
是他们逼的。
“还有你。”我把目光转向已经瘫坐在地上的林薇。
“孩子,想生就生下来。不过我提醒你,他现在一无所有,还背着一身债。你确定要让你的孩子,有一个坐过牢的,穷困潦倒的爹?”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说完,我不再停留,转身大步走出了病房。
身后,传来了林薇崩溃的哭喊,和张兰绝望的哀嚎。
我头也没回。
走出病房,我看到李律师正等在走廊的尽头。
他对我点了点头。
“陈女士,都处理好了。”
“嗯。”我应了一声。
“警察那边,已经立案了。”李律师说,“陈建驰涉嫌职务侵占的证据确凿,等他伤好,就会被提起公诉。”
“好。”
“另外,关于林薇怀孕的事,”李律师推了推眼镜,“我咨询了妇产科的朋友。她说,像林薇这种情况,车祸时受到剧烈撞击,加上情绪激动,孩子……多半是保不住了。”
我脚步顿了一下。
但也只是一下。
“那是她的事。”我平静地说。
“与我无关。”
我们并肩走着,穿过长长的走廊。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我感觉,我终于从一个漫长而黑暗的隧道里,走了出来。
前面,是光。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波澜不惊,又天翻地覆。
陈建驰的公司,果然以职务侵占罪起诉了他。
因为数额巨大,加上他挪用公款是去包养情人,影响极其恶劣,法院判了他七年。
他提出上诉,被驳回了。
宣判那天,我没去。
我只是在新闻的社会版块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看到了他的名字。
张兰来找过我一次。
不是来骂我,也不是来求我。
她老了很多,头发全白了,背也驼了,像被抽走了主心骨。
她站在我家门口,手里提着一袋安安最喜欢吃的橘子。
“我……来看看安安。”她嗫嚅着说。
我没有让她进门。
我只是隔着防盗门,平静地告诉她:“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她浑浊的眼睛里,涌出了泪水。
“陈念,我知道错了……我不求你原谅建驰,我只求你……让我再看看孙女,就一眼。”
我看着她苍老而绝望的脸,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我摇了摇头。
“不可能。”
“你当初放弃她的时候,就该想到有今天。”
我关上了门,隔绝了她的哭声。
我不是圣母。
伤害已经造成,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抹平的。
我不会让我的女儿,再和这一家烂人有任何牵连。
至于林薇……
我后来再也没见过她。
听说,她肚子里的孩子,果然没保住。
听说,她在陈建驰被判刑后,就卖了房子,离开了这个城市。
听说,她走的时候,很落魄。
这些“听说”,都是从以前一些共同的朋友嘴里传来的。
他们说起这些时,语气里带着幸灾乐祸和看好戏的兴奋。
我只是听着,不发表任何意见。
林薇是可恨,但也可怜。
她和我一样,都曾是那个被爱情蒙蔽了双眼的傻女人。
只是,我醒了。
她还没有。
或许,她这辈子,都醒不过来了。
我和陈建驰的离婚手续,办得异常顺利。
他几乎是净身出户。
房子,车子,存款,都归了我。
我把那辆黑色的帕萨特卖了,换了一辆更宽敞的SUV。
周末,我会带着安安,还有我的父母,去郊外兜风,野餐。
我辞掉了那个需要看甲方脸色的设计工作。
用手里的积蓄,和朋友合开了一家小小的花店。
店面不大,但布置得很温馨。
每天和花花草草打交道,心情也变得明媚起来。
我开始学着给自己买花,开始重新拾起画笔,开始健身,开始结交新的朋友。
我发现,离开那个男人,我的世界,不但没有崩塌,反而变得更开阔了。
一天下午,阳光很好。
我正在店里修剪一束新到的向日葵。
风铃响了。
一个穿着快递服的小哥走了进来。
“请问,哪位是陈念女士?”
“我是。”
“您的快递。”
他递给我一个半旧的纸箱,上面没有寄件人信息。
我有些疑惑地签收了。
打开纸箱,里面是一些……旧东西。
一本相册,是我和陈建驰从恋爱到结婚的照片。
一个音乐盒,是他送我的第一个生日礼物。
还有一条围巾,是我亲手织给他的。
……
都是一些被我遗忘在角落里的,属于我们过去的东西。
在箱子的最底下,我发现了一封信。
信封上,是熟悉的字迹。
是陈建驰写的。
我的手,抖了一下。
我以为我早已心如止水,但看到这封信,我才发现,那段七年的过往,终究还是在我生命里留下了痕迹。
我拆开了信。
信纸很长,写得密密麻麻。
“念念: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在监狱里了。
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了。
但我还是想写。
有些话,如果不说出来,我怕我这辈子都不会心安。
对不起。
这三个字,我欠你太久了。
在医院里,当李律师拿着离婚协议来的时候,我是真的不想签。
不是舍不得那些财产,而是我不敢相信,我们真的走到了这一步。
我总以为,无论我在外面怎么胡闹,你都会在家里等我。
我总以为,你离不开我。
原来,是我离不开你。
是我,把这个家,亲手毁了。
那天在病房,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像刀子一样扎在我心上。
你说得对,我就是个懦夫,是个骗子,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我被欲望和虚荣蒙蔽了双眼,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我曾经对你和安安许下的诺言。
我和林薇……
其实,我并没有多爱她。
我只是享受那种被人崇拜,被人需要的感觉。
在你面前,我越来越自卑。
你生完安安后,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了孩子身上,你的事业也越来越好,你变得越来越独立,越来越强大。
而我,却还在原地踏步,甚至开始走下坡路。
我开始害怕,害怕有一天,你会看不起我,会离开我。
所以,我需要在别的女人身上,找回那种廉价的,男人的自尊。
我知道,这很可笑,很可悲。
但我当时,就是那么想的。
车祸发生的瞬间,我脑子里闪过的,不是林薇的脸。
是你的,是安安的。
我当时唯一的念头就是,我不能死。
我死了,你们怎么办?
后来,在医院里,妈告诉我,是你的血救了我。
那一刻,我不知道该是什么心情。
羞愧,难堪,还有一丝……庆幸。
庆幸我们之间,还有这样一层无法割断的联系。
但你接下来的条件,彻底打醒了我。
我才知道,我把你伤得有多深。
你不是在跟我做交易,你是在跟我,跟我们的过去,做一场彻底的告别。
箱子里的这些东西,是我让妈从家里收拾出来的。
我想,你大概也不想再看到了。
就让它们,跟着我一起,埋葬在过去里吧。
判决下来了,七年。
不长,也不短。
足够我好好反省,我这前半生,都做错了什么。
我不敢奢求你的原iven原谅。
我只希望,你和安安,能好好的。
忘了我这个混蛋,开始新的生活。
如果……如果可以的话,请告诉安安,她的爸爸,很爱她。
只是用错了方式。
勿念。
陈建驰”
看完信,我很久都没有动。
眼泪,不知不
觉地,流了满脸。
我不是在为他哭。
我是为那个,曾经为了他,奋不顾身的自己哭。
为那段,再也回不去的,七年的青春哭。
我把信纸,连同那个箱子,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就像扔掉一段发了霉的,腐烂的记忆。
太阳快下山了。
金色的余晖,洒满了我的小店。
门口的风铃,又响了。
我抬头,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光走进来。
他捧着一大束向日葵,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月牙。
“老板娘,听说你这里的花,能治愈人心?”
是我新认识的朋友,一个教小孩子画画的美术老师。
我擦干眼泪,笑了。
“那要看,你心里有什么病了。”
他把向-葵递给我,阳光洒在花瓣上,也洒在他的脸上,温暖得不像话。
“我啊,”他说,“我得了相思病,只有你的笑,能治。”
我看着他,看着他眼里清澈的,毫不掩饰的爱意。
我突然觉得,那个“五彩斑斓的黑”,我已经找到了答案。
黑色,是过往的沉寂和伤痛。
而五彩斑斓,是未来的无限可能和希望。
我接过那束向日葵,抱在怀里。
像抱住了,整个太阳。
“那,我免费治你一次。”
我对他笑着说。
这一次,我的笑,发自内心。
没有怨恨,没有不甘。
只有释然,和对未来的,满满期待。
来源:情浓云为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