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甲方是神,是上帝,是能让你半夜三点从床上爬起来改稿的阎王爷。而我,就是那个被他一句话打入十八层地狱的倒霉鬼。
我叫陈阳,今年二十九,一个在城市里漂着,半死不活的设计师。
那天晚上,我刚丢了一个跟了三个月的大单。
甲方是神,是上帝,是能让你半夜三点从床上爬起来改稿的阎王爷。而我,就是那个被他一句话打入十八层地狱的倒霉鬼。
“小陈啊,你这个设计,还是差点意思。”
电话那头,五十多岁的老总声音油腻得像一块放了三天的五花肉。
“我们还是觉得,最初那一版最好。”
我捏着手机,指节发白。
最初那一版,就是三个月前,我花一个通宵做出来的东西。这三个月,我按照他的“灵感”,改了不下五十稿。从赛博朋克到新中式,从扁平化到孟菲斯,我都快精神分裂了。
现在,他告诉我,最初的最好。
我甚至能想象到他此刻的表情,挺着肚子,靠在真皮老板椅上,一脸“我早就知道”的睿智。
我没骂人。
我只是平静地回了句:“好的,王总。”
然后挂了电话,把桌上那叠厚厚的A4纸,连同我三个月的心血,一起扫进了垃圾桶。
我需要透透气。
凌晨一点的城市,像一头喘息的巨兽。霓虹灯的血流淌在湿漉漉的柏油马路上,空气里混着尾气、烧烤和一种说不出的疲惫味道。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走上了那座横跨江面的长桥。
江风很大,吹得我那件单薄的外套猎猎作响,也吹散了心里一部分憋屈的火。
我靠在栏杆上,点了根烟。
红色的火星在黑夜里忽明忽灭,像我此刻的心情。
就在那时,我听到了哭声。
很压抑,断断续续的,像一只受伤的小猫。
我循声望去。
不远处,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也趴在栏杆上。她的肩膀一耸一耸,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我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
在这座城市里,深夜痛哭的灵魂太多了,我连自己都顾不过来。
我掐了烟,准备离开。
可就在我转身的那一刻,那女孩突然翻过了栏杆。
动作快得像一道白色的闪电。
我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喂!”
我吼了一声,扔掉手里的烟头,疯了一样朝她冲过去。
我的指尖,甚至碰到了她连衣裙冰凉的布料。
但还是晚了一步。
“噗通!”
一声闷响,像一块石头砸进深潭。
白色的身影瞬间被漆黑的江水吞没。
那一刻,我没想什么救人一等功臣,也没想什么会不会游泳。
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一个活生生的人,在我眼前没了。
我脱掉外套,想都没想,也跟着翻过栏杆,跳了下去。
冰冷,刺骨。
江水像无数根针,扎进我每一个毛孔。腥臭和泥沙的味道瞬间灌满了我的口鼻。
我呛了好几口水,凭着本能在水里扑腾,眼睛在黑暗中疯狂搜索。
“人呢?”
“人在哪?”
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终于,我在下游不远处,看到了那团模糊的白色。
我用尽全身力气游过去,抓住她的胳膊。
她已经昏过去了,身体软绵绵的,像一团湿透的棉花,沉得要命。
我一只手揽着她,另一只手拼命划水,逆着水流往岸边游。
我的肺像要炸开,四肢灌了铅一样沉重。
好几次,我感觉自己快要撐不住了,想跟她一起沉下去。
但求生的本能,或者说,一种莫名的责任感,让我咬紧了牙关。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脚终于踩到了滑腻腻的淤泥。
我把她拖上岸,自己也瘫倒在满是碎石和垃圾的江滩上,像一条缺氧的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她躺在我身边,一动不动。
我撑起身体,把手探到她的鼻子下面。
还有一丝微弱的气息。
我不敢耽搁,开始给她做心肺复苏。那是我在网上看视频学的,动作笨拙又不标准。
一下,两下,三下……
“咳咳……”
她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吐出几口江水。
我整个人都虚脱了,一屁股坐在地上。
活着就好。
我摸出那部泡了水、已经黑屏的手机,心里一阵绞痛。刚分期买的,还没还完贷款。
但我顾不上那么多了。
我冲到马路上,拦下了一辆深夜经过的出租车,司机看我们俩这副模样,吓得差点直接开走。
“师傅,救人!去最近的医院!”我吼道。
到了医院,挂号,急诊,洗胃。
我垫付了所有的费用,钱包瞬间就瘪了。我那身湿透的衣服黏在身上,又冷又臭,护士看我的眼神都带着点嫌弃。
我不在乎。
我坐在急诊室外的长椅上,看着医生护士进进出出。一阵后怕和疲惫感,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刚才在水里还没觉得,现在浑身都在抖。
警察来了。
是两个警察,一老一少。老的那个姓刘,看起来很和善,给我递了根烟。
“小伙子,好样的!要不是你,这姑娘就悬了。”
我摆摆手,接过烟,手抖得半天点不着火。
老刘帮我点上,我猛吸了一口,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我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老刘听完,拍了拍我的肩膀:“你先别走,等她醒了,我们做个笔录,给你申请个见义勇为。”
见义勇为?
我苦笑了一下。
我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不能眼睁睁看着一条命就这么没了。
我们在外面等了大概一个多小时。
一个小护士走出来,说:“病人醒了,但情绪不太稳定,你们可以进去问话了,但时间不要太长。”
我和两个警察一起走进病房。
一股浓重的来苏水味道。
女孩躺在惨白的病床上,脸色比床单还白。她睁着眼睛,空洞地望着天花板,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水珠,不知道是江水还是泪水。
她叫林梦。这是从她随身的小包里找到的身份证上知道的。
二十三岁,比我小六岁。
年轻的警察拿着本子,公式化地开口:“林梦小姐,你好。我们是派出所的。关于你落水的事情,我们需要了解一些情况。”
林ǎ梦的眼珠,缓缓地转动了一下,目光落在我们身上。
她先是看了看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然后,她的视线移到了我的脸上。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眼神。
没有感激,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一种……我看不懂的恐惧和憎恨。
我被她看得有点发毛,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林小姐,”老刘的声音很温和,“你能告诉我们,你为什么会想不开吗?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吗?”
林ǎ梦的嘴唇蠕动了一下,没有发出声音。
她的目光,依然死死地钉在我身上。
病房里安静得可怕,只听得见仪器“滴滴”的声响。
“林小姐?”年轻警察催促了一句。
突然,林梦抬起手,那只苍白无力的手,直直地指向我。
她的声音沙哑、破碎,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清晰。
“是他。”
“是他把我推下去的。”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被人用铁锤狠狠砸了一下。
什么?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眼神里的恐惧和恨意,浓得像化不开的墨。
“你说什么?”我失声问道。
“就是他!”林梦的声音突然拔高,变得尖利起来,“我们吵架,他……他把我推下了桥!”
她开始剧烈地颤抖,像是在回忆什么极其恐怖的画面。
我彻底懵了。
我站在原地,像个傻子一样,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我推你?”
这他妈是什么人间魔幻剧情?
我救了她,她醒过来,反咬我一口?
“不是……警察同志,不是这样的!”我急了,语无伦次地解释,“是她自己跳下去的!我看见了,我去拉她都没拉住!”
老刘和年轻警察交换了一个眼神。
那眼神,变了。
刚才的和善和赞许,瞬间冷却,变成了审视和怀疑。
“你先别激动。”老刘按住我的胳膊,力道很重,“让她说完。”
“我……我不认识他!”林梦哭了起来,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他一直在桥上跟着我,跟我搭话,我不理他,他就……他就……”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在床上瑟瑟发抖。
那样子,要多可怜有多可怜,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而我,站在她的对面,渾身湿透,散发着江水的腥臭,头发乱得像鸡窝,脸上还带着救她时被划破的口子。
我看起来,才更像个施暴者。
“警察同志,你们要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感觉自己快疯了,百口莫辩。
“陈阳,是吧?”年轻警察合上本子,语气已经完全变了,“麻烦你,跟我们回所里一趟,配合调查。”
“我配合?我怎么配合?我是救人的!我是英雄!”我吼了出来,情绪彻底失控。
“你是不是英雄,我们会调查清楚的。”老刘的语气不容置疑,“现在,请你跟我们走。”
我看着他严肃的脸,又看了看病床上哭得梨花带雨的林梦。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我他妈真是活菩萨遇上索命鬼了。
我成了英雄,就那么几个小时。
从医院到派出所的路上,我一句话也没说。
我的脑子乱成一团浆糊。
为什么?
她为什么要这么说?
我们无冤无仇,我甚至连她是谁都不知道。我冒着生命危险救了她,她为什么要反过来诬陷我?
想不通。
就像我想不通,为什么改了五十稿之后,客户会觉得第一稿最好。
这个世界,有时候就是这么荒诞。
审讯室的灯光很刺眼,白得晃人。
我坐在那张冰冷的铁椅子上,对面还是老刘和小警察。
桌子上放着一杯热水,但我一口都没喝。
“姓名。”
“陈阳。”
“年龄。”
“二十九。”
“职业。”
“设计师。”
“把你今天晚上,从离开家到去医院的全部过程,详细说一遍。不要有任何遗漏。”
我像个复读机一样,又把之前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
我说得很详细,几点几分离开家,在哪个路口抽了第一根烟,桥上的风有多大,她穿的什么颜色的裙子,我跳下水时是什么感觉……
我试图用细节来证明我的清白。
因为我知道,谎言是经不起细节推敲的。
小警察快速地记录着,老刘则一直盯着我的眼睛,像是在分辨我话里的真假。
等我说完,他沉默了很久。
“陈阳,”他缓缓开口,“你说的这些,有人能证明吗?”
我愣住了。
证明?
谁能证明?
凌晨一点,空无一人的大桥,冰冷刺骨的江水。
我的证人,只有我自己。
“桥上没有监控吗?”我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那座老桥,监控早就坏了,一直没修。”老刘摇了摇头,打破了我最后的幻想。
我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那她呢셔!她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推的她?”我不甘心地问。
“她的口供,就是证据。她是受害人。”
“那我呢?我也是受害人!我被她诬陷!”我拍着桌子站了起来。
“坐下!”年轻警察厉声喝道。
老刘摆了摆手,示意他别激动。
“陈阳,你先冷静一下。”他看着我,语气缓和了一些,“我们办案,讲究证据。现在,你们双方各执一词,在没有其他证据的情况下,我们谁也不会偏信。”
“但是,她有受伤的事实,而你……”他顿了顿,“你现在的嫌疑,确实是最大的。”
我瘫坐在椅子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嫌疑最大。
就因为我救了她,所以我离她最近,所以我嫌疑最大。
这是什么狗屁逻辑?
“你们可以查我的手机,查我的通话记录,查我的社交软件!我跟她根本不认识!”
“你的手机已经泡水报废了。”小警察冷冷地说。
我操。
我真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我为什么要跳下去?我为什么要救她?
我就应该在桥上,冷眼看着她跳下去,然后打个110报警,说有人跳江了。
这样,我就只是一个热心市民,而不是一个杀人未遂的犯罪嫌疑人。
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我在派出所待了一整夜。
他们问了很多问题,关于我的工作,我的家庭,我的感情状况,甚至我最近有没有经济压力。
我感觉自己像一件衣服,被他们里里外外翻了个遍。
天快亮的时候,他们让我走了。
“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不能离开本市,手机保持24小时开机,随叫随到。”
我走出派出所,刺眼的阳光照在我脸上。
我一夜没睡,又冷又饿,身上还穿着那件半干不湿、散发着怪味的衣服。
街上的行人纷纷向我投来异样的目光。
我像一个过街老鼠。
我回到我的出租屋。
那是一个城中村的单间,十几平米,阴暗潮湿,空气里永远飘着一股方便面和霉菌混合的味道。
我刚打开门,房东就堵在了门口。
他是个五十多岁的本地男人,头发梳得油光锃亮,手里捏着一串钥匙,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坨垃圾。
“陈阳啊,”他捏着鼻子,一脸嫌弃,“你这是掉粪坑里了?”
我没力气跟他解释。
“房东,我有点事,能让我先进去吗?”
“等等。”他拦住我,“我听说,你昨天晚上……进局子了?”
我心里一沉。
消息传得真快。
“是有点误会。”
“误会?”他冷笑一声,把一份报纸摔在我脸上,“你自己看看!这上面的,是不是你?”
是一份本地的晨报。
社会版的头条,标题用加粗的黑体字写着:
《深夜长桥,男子将年轻女子推入江中,因爱生恨还是另有隐情?》
下面配了一张照片。
是我在医院走廊里,被警察带走时的照片。虽然打了码,但熟悉我的人,一眼就能认出来。
文章的内容,更是把我描绘成了一个求爱不成、恼羞成怒的变态。
说我尾随跟踪,骚扰不成,就痛下杀手。
里面还“引用”了所谓“知情人士”的爆料,说我平时就性格孤僻,不爱与人交流,看人的眼神总是阴森森的。
我他妈……
我什么时候看人眼神阴森森了?我只是近视加散光,看谁都像打了马赛克而已!
“陈阳,我不管你是什么误会。”房东把报纸收回来,一脸晦气,“你这房子,我不能租给你了。你今天就给我搬走!”
“什么?”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合同还没到期!”
“合同?”他晃了晃手里的钥匙串,“我这房子,不租给犯法的人!晦气!你赶紧收拾东西给我滚蛋,押金也别想要了!”
“你这是违约!”
“你去告我啊!”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警察都把你抓走了,你还有理了?我告诉你,你要是不搬,我叫人把你东西全扔出去!”
说完,他“砰”的一声甩上门,走了。
我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那份报令我“社会性死亡”的报纸。
工作丢了。
钱没了。
手机坏了。
现在,连住的地方也要没了。
我的人生,就像一个多米诺骨牌,从我跳下那条江开始,一片接着一片,轰然倒塌。
我在房间里枯坐了一上午。
中午的时候,我妈打来了电话。
我换了备用机,一个只能打电话发短信的老人机。
我爸妈在老家,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我一直报喜不ar报忧,不想让他们担心。
“阳阳啊,你……你没事吧?”我妈的声音带着哭腔。
“妈,我没事。”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一点。
“你别骗我了!你大姨把你那新闻都发到亲戚群里了!他们都说你……说你杀人了……”
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妈,那是假的!是误会!我没有!”
“那你怎么上报纸了?怎么还被警察抓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我能说什么?我说我救了个人,结果被她赖上了?
他们会信吗?
连警察都怀疑我,我的亲生父母,会毫无保留地相信我吗?
“妈,你别听他们瞎说。事情很复杂,我回头再跟你解释。我真的没事。”
我匆匆挂了电话。
我怕再多说一句,我就会哭出来。
我不能倒下。
如果连我自己都放弃了,那就真的没人能帮我了。
我必须自救。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现在的情况。
关键人物:林梦。
我必须找到她,搞清楚她为什么要诬陷我。
关键证据:证明我清白的证据。
既然桥上没有监控,那桥附近呢셔?商店?住宅?会不会有私人安装的摄像头,碰巧拍到了当时的情况?
这是一个渺茫的希望,但也是我唯一的希望。
我先去了医院。
我想当面问问林梦,我到底哪里得罪她了,她要这么毁了我。
但护士告诉我,林梦今天早上已经办理了出院手续,被人接走了。
“被谁接走了?”
“好像是她男朋友吧。一个挺帅的小伙子,开着一辆白色的宝马。”
男朋友?
我心里咯噔一下。
报纸上说,我是因爱生恨。
难道,林梦是为了在男朋友面前撇清关系,才故意把我拖下水?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我觉得很有可能。
我没有林梦的联系方式,只能从警察那里入手。
我去了派出所,找到了老刘。
他看到我,似乎有点意外。
“你怎么来了?”
“刘警官,我想知道林梦的联系方式,或者她家的地址。”我开门见山。
老刘皱起了眉头:“你要干什么?我警告你,不许去骚扰受害人!”
“我不是去骚扰她!我只是想当面问清楚!我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背着黑锅!”我激动地说。
“这个我们不能提供。”老刘的语气很坚决,“这是规定。”
“规定?那你们的调查呢?有结果了吗?你们找到证据证明我是清白的了吗?”
老刘沉默了。
“陈阳,我们正在调查。但需要时间。”
“时间?我没有时间了!”我几乎是吼出来的,“我的工作没了!房子被收了!我爸妈在老家快急疯了!我成了所有人口中的、变态!你们还要我等多久?”
老刘看着我,眼神里有一丝同情,但更多的是无奈。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在找到确凿证据之前,我们不能做什么。”
我明白了。
靠他们,是靠不住了。
我只能靠自己。
从派出所出来,我直接打车去了那座桥。
白天的江边,没有了夜晚的诡异和阴冷。有老人在钓鱼,有情侣在散步。
谁也想不到,就在十几个小时前,这里发生了一件足以改变我一生的事情。
我站在我跳下去的位置,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桥的两头,连接着两条马路。
马路两边,是一些临街的商铺。有小饭馆,有五金店,有烟酒超市,还有一些老旧的居民楼。
我的希望,就在这些地方。
我从桥头的第一家店开始,一家一家地问。
“老板,你好。请问你店里装监控了吗?对着桥这边的。”
大多数人,都用一种看的眼神看着我。
“监控?装那玩意干嘛?防贼啊?”
“有监控,坏了。”
“有,但我凭什么给你看?”
我被人拒绝,被人驱赶,被人嘲笑。
我的脸皮,在一次次的碰壁中,变得越来越厚。
我把我的故事,一遍遍地讲给那些陌生人听。
有人同情,有人怀疑,有人麻木。
“小伙子,你这事……悬啊。”一个修车铺的大爷,一边抽着旱烟,一边跟我说,“现在这社会,好人难做啊。”
我苦笑着点头。
我从上午走到下午,嘴皮子都快磨破了셔,一无所获。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我走到了一家看起来很不起眼的手机维修店。
店很小,很乱,柜台后面坐着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正在埋头修着一个手机主板。
我已經不抱什麼希望了,只是例行公事地问了一句。
“老板,请问……”
“没监控,不看,别烦我。”他头也没抬。
我转身想走。
但就在这时,我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他店门口上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个黑色的半球体。
是摄像头!
虽然上面落满了灰尘,但那绝对是一个摄像头!而且它的方向,正好斜对着大桥中段!
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按住柜台。
“老板!你门口那个!那个是摄像头吧!”
年轻人被我吓了一跳,抬起头,不耐烦地看了我一眼。
“是又怎么样?早就坏了。”
“没坏!”我几乎是吼出来的,“你看,上面的红灯还在闪!”
他顺着我的手指看过去,也愣了一下。
“嘿,还真是……”他扶了扶眼镜,“估计是装的时候,接错了线,直接连到照明电上了,一直开着。”
我的心狂跳起来。
“老板!求你了!让我看看!让我看看昨晚的录像!”我从钱包里掏出所有现金,大概还有一千多块,全都拍在了柜台上,“这些都给你!不够我再去取!”
年轻人看着钱,又看了看我,眼神里有些犹豫。
“兄弟,你这是……犯啥事了?”
“我没犯事!我是被冤枉的!”
我把我的经历,用最快的速度又讲了一遍。
他听完,沉默了。
他看着我,看了很久。
“行吧。”他终于开口,“不过我可说好了,这玩意儿是高清的,但内存卡不大,循环录制的。昨晚的视频还在不在,我不敢保证。”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他从梯子上取下那个摄像头,拿出里面的内存卡,插进电脑。
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
他打开视频文件,一个一个地找。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的手心全是汗。
“找到了!”他突然喊了一声。
屏幕上,出现了那座熟悉的桥。
因为是晚上,光线很暗,画面也很模糊,像加了一层厚厚的马赛克。
但能看清。
我看到了。
我看到了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在桥上走着。
我看到了一个穿着深色外套的我,跟在她后面,隔着一段距离。
然后,她停下来,趴在栏杆上哭。
我也停下来,靠在另一边抽烟。
一切,都和我说的分毫不差!
我的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
“快进!”我激动地说,“快进到她跳下去的时候!”
年轻人拖动进度条。
画面快进。
然后,我看到了我最不想看到,又最渴望看到的一幕。
林梦,她突然翻过了栏杆。
而我,扔掉烟头,朝她冲了过去。
画面在这里定格。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我激动得语无伦次,“警察同志!不,老板!大哥!你救了我的命!”
“别激动。”年轻人比我冷静得多,“我再往前看看。”
他把进度条往前拖了一点。
就在林梦出现在桥上之前,画面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一个男人。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夹克,个子很高。
他和林梦在桥上并排走着,像是在激烈地争吵着什么。
因为距离太远,听不到声音,也看不清脸。
但能看到,那个男人情绪很激动,不停地挥舞着手臂。
然后,他好像说了句什么,林梦的身体僵住了。
男人指了指她,又指了指桥下的江水,脸上带着一种冷酷的笑。
接着,他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
在他走后不到一分钟,林梦就哭了。
再然后,就是我出现,以及她跳江的整个过程。
真相大白。
我不是什么求爱不成的变态。
我只是一个恰好路过,恰好目睹了悲剧后半段的倒霉蛋。
而那个男人,那个穿着宝马,把林梦从医院接走的“男朋友”,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大哥!这份视频!你一定要帮我保存好!”我抓住年轻人的胳膊,像是抓住全世界。
“放心吧。”他把视频复制了好几份,“我虽然宅,但也知道是非对错。这事儿,我帮你到底。”
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他。
我只知道,我的人生,有救了。
我没有立刻报警。
老刘说过,办案讲究证据。
这份视频,虽然能证明我没有推她,但并不能直接证明那个男人教唆她自杀。
而且,我看不清他的脸。
最重要的是,林梦为什么要撒谎?
她为什么要保护那个男人,反而来诬陷我?
是因为爱?还是因为……害怕?
我回想起她在病床上看我时,那种恐惧又憎恨的眼神。
那不像是演出来的。
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她恨我。
但她更怕那个男人。
所以,她选择用一个谎言,把我这个“陌生人”推到台前,来转移所有人的视li线,来保护那个真正伤害她的人。
这是一个何其荒唐,又何其悲哀的逻辑。
我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让所有真相同时摆在桌面上的机会。
我需要让林梦,那个男人,还有警察,同时面对这份视频。
我给那个手机店老板,又转了两千块钱。
“大哥,再帮我一个忙。”
我让他帮我查一个车牌号。
那辆白色的宝马。
他是干这个的,路子野。不到半天,他就把车主的信息发给了我。
李伟。
二十七岁,一家小型网络公司的老板。
照片上的他,长得很帅,嘴角总是带着一丝若有若ាប的笑,但眼神里,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冷。
就是他。
视频里那个男人,虽然看不清脸,但身形和气质,和他一模一样。
我还查了李伟的公司。
那是一家做网络营销和“舆情管理”的公司。
说白了,就是水军公司。
我瞬间明白,为什么我的新闻会发酵得那么快,那么离谱。
那些所谓的“知情人士”爆料,那些把我描绘成变态的帖子,八成就是出自这家公司之手。
他不仅逼自己的女朋友跳江,还要在我这个救人者身上,再踏上一万只脚,让我永世不得翻身。
好狠的手段。
我看着李伟的照片,一股怒火从心底烧起。
我没有立刻去找李偉。
我知道,我现在去找他,无异于以卵击石。
我需要一个更确凿的证据,一个能让他无法辩驳的证据。
我把目标,重新锁定在了林梦身上。
我从手机店老板那里,用一些“特殊”的手段,搞到了林梦的手机号和她现在的住址。
她住在一个高档小区里。
那里的房租,是我那个城中村单间的十倍。
我蹲守在小区门口。
像一个真正的变态跟踪狂。
我觉得很讽刺。
我等了两天。
这两天,我吃的是最便宜的面包,喝的是免费的自来水。
晚上就找一个24小时营业的快餐店趴着睡一会儿。
我像一个幽灵,游荡在这座城市的边缘。
第三天下午,我终于等到了她。
她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戴着口罩和帽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她看起来很憔悴,走路的时候,眼神总是飘忽不定,像是在害怕什么。
我跟在她后面,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她进了一家咖啡馆,选了一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
我隔着玻璃窗,看着她。
她拿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地滑动着,然后,她的肩膀又开始颤抖。
她在哭。
我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我直接在她对面坐下。
她感觉到有人,猛地抬起头。
当她看到我的脸时,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口罩上方的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惊恐和慌乱。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她的声音都在发抖。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我冷冷地看着她,“我不是应该在监狱里吗?按照你的剧本。”
她的脸色“刷”的一下白了。
她下意识地想站起来逃跑。
我把我的手机,推到她面前。
屏幕上,正在播放那段来自手机维修店的视频。
画面里,李伟指着她的鼻子,然后又指着江水,脸上是那种残忍的笑。
林梦的身体,像被雷击中一样,剧烈地颤抖起来。
她死死地盯着屏幕,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滑落。
“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了吗?”我一字一句地问。
她没有说话,只是趴在桌子上,发出压抑的呜咽。
咖啡馆里的人,都朝我们这边看过来。
“我们换个地方谈。”
我把她带到了附近的一个公园。
我们在一条长椅上坐下。
她哭了很久很久。
我也没催她,只是静静地等着。
等她哭够了,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
“他会杀了我的……”她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如果我说了实话,他一定会杀了我的……”
我的心,沉了下去。
我猜对了。
她是害怕。
“他一直都是这样。”林梦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我们在一起两年,他控制着我的一切。”
“我的工作,我的朋友,我穿什么衣服,化什么妆,都必须经过他的同意。”
“他会随时检查我的手机,会因为我跟一个男同事多说了一句话,就把我关在家里打我。”
“他打我的时候,会拿枕头捂住我的嘴,所以我身上,从来没有明显的伤痕。”
“我提过很多次分手,每一次,他都会用更极端的方式来威胁我。他说,如果我敢离开他,他就杀了我全家。”
“那天晚上,我发现他又出轨了。我跟他摊牌,我要分手。”
“他把我带到那座桥上,他说,你不是爱我吗?你不是愿意为我死吗?那你跳下去给我看看啊。你跳了,我就相信你,我们就重新开始。”
“我当时……鬼迷心窍了。我真的以为,只要我跳下去,一切就能好了。”
“我没想到,他真的会眼睁睁看着我跳下去,然后转身就走。”
林tou梦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痛苦。
“我被你救上来,送到医院。他很快就找到了我。”
“他警告我,如果我敢把真相说出去,他不仅会让我死,还会让我爸妈,我弟弟,都给我陪葬。”
“他说,他有的是钱,有的是办法。他可以制造一场意外,让所有人都看不出破绽。”
“我怕了……我真的怕了。”
“他让我咬死是你推我下去的。他说,你只是一个外地来的打工仔,无权无势,就算被冤枉了,也翻不起什么浪花。”
“他说,他会找最好的律师,让你在牢里待一辈子。”
“他还找了水军,在网上散布你的谣言,把你塑造成一个变态。这样,就没有人会相信你说的话了。”
“对不起……”她看着我,泪流满面,“真的对不起……我知道我这么做很无耻,很恶毒……但我没有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
我听完,久久没有说话。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愤怒?同情?鄙夷?
我的心情很复杂。
她是一个可恨的诬陷者,但她也是一个可怜的受害者。
她把屠刀挥向了我这个无辜的救命恩人,但她的脖子上,也架着一把更锋利的刀。
这个世界,有时候就是这么黑白难辨。
“你应该报警。”我平静地说。
“没用的。”她绝望地摇头,“我报过警。警察来了,他装得特别好,特别温柔。警察一走,他打我打得更狠。他说,我再敢报警,他就把我的裸照发到网上。”
“他手机里,有我很多……不好的照片和视频。”
我明白了。
这是一个死局。
李伟用暴力、威胁、和精神控制,给她编织了一张天罗地网。
她无处可逃。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我问她,“继续被他控制,直到有一天,他玩腻了,或者你真的死掉了?”
她茫然地看着我,说不出话。
“你有没有想过,你越是退缩,他越是得寸进尺。”
“你这次选择牺牲我来保全自己,那下一次呢?他会让你去牺牲谁?你的父母?你的弟弟?”
我的话,像一把锥子,刺中了她最脆弱的地方。
她的身体,又开始颤抖起来。
“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我真的不知道……”
“跟我合作。”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把李伟,送进他该去的地方。”
林梦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但很快又黯淡下去。
“我们斗不过他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我把那段视频,又播放了一遍,“我有这个。这就是我们的第一颗子弹。”
“但是,光有这个还不够。我需要更多的证据。他打你的证据,他威胁你的证据,他控制你的证据。”
“录音,截图,一切能证明他罪行的东西。”
“你敢吗?”我问她。
林梦看着我,眼神剧烈地挣扎着。
那是一种在深渊里,看到一丝光亮的挣扎。
是继续待在安全的黑暗里,还是冒着粉身碎骨的危险,去追逐那一点点微光?
很久。
她终于,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敢。”
从那天起,我和林梦,成了一条战线上的蚂蚱。
我们秘密地联系。
她开始按照我的指示,有意识地收集李伟的罪证。
她买了一支录音笔,藏在身上。
每一次李伟对她进行辱骂、威胁,她都会悄悄录下来。
她学会了截图,保留下那些不堪入目的聊天记录。
她甚至,在一次被殴打后,借口去卫生间,偷偷拍下了自己身上的淤青。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过程。
有好几次,她都差点被李偉发现。
每一次跟我通话,她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我知道,她在用自己的命,去赌一个明天。
而我,则在外面,继续我的调查。
我找到了几个曾经在李伟公司工作过的员工。
一开始,他们都很警惕,什么都不肯说。
我把我的故事告诉他们,把林梦的遭遇告诉他们。
有的人,选择了沉默。
但也有的人,良心未泯。
一个刚毕业不久的年轻人,偷偷给了我一份文件。
那是李伟公司内部的“舆情引导方案”。
里面详细记录了他们如何捏造事实,如何引导舆论,如何攻击竞争对手,甚至……如何毁掉一个普通人。
我的名字,赫然在列。
方案里,详细规划了如何把我塑造成一个“跟踪狂”、“施暴者”、“社会败类”。
每一个步骤,每一个细节,都写得清清楚楚。
这份文件,就是李伟的另一桩罪证。
证据,一点一点地在我们手中汇集。
我们等待着一个合适的时机。
一个能把他彻底钉死的时机。
机会,很快就来了。
李伟接了一个大单。
一个著名的食品品牌,被爆出卫生问题,品牌形象岌岌可危。
他们找到了李伟的公司,希望能“扭转舆论”。
李伟故技重施。
他组织了大量水军,在网上发布那个品牌的正面信息,同时,疯狂攻击和抹黑爆料的媒体和记者。
甚至,他还伪造了“证据”,声称是竞争对手的恶意陷害。
这一次,他玩得太大了。
他触碰了公众的底线。
我知道,时机到了。
我联系了老刘。
我没有说太多,只说我找到了关键证据,希望能和他当面谈谈。
约定的地点,是一家茶馆的包间。
我把所有的证据,都放在了桌子上。
那段桥上的监控视频。
林梦提供的录音和照片。
那份详细的“舆ring引导方案”。
老刘一样一样地看过去。
他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从一开始的惊讶,到后来的愤怒。
当他看到那份“舆情引导方案”,看到我的名字和那些不堪入目的标签时,他抬起头,看着我。
“小陈,”他声音有些沙哑,“对不起。”
这一声“对不起”,我等了太久。
我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我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甘,所有的煎熬,在这一刻,都找到了一个出口。
“刘警官,”我擦了擦眼睛,“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李伟正在进行一场更大规模的犯罪。我们必须阻止他。”
老刘重重地点了点头。
“你放心。这一次,我们不会再让他逍遥法外。”
抓捕行动,在当天晚上就展开了。
警察冲进了李伟的公司。
当时,他和他的员工们,正在电脑前,疯狂地发帖、刷评论。
当警察把冰冷的手铐,铐在他手腕上的时候,他还在叫嚣。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认识你们局长!”
但这一次,没人再理会他的叫嚣。
铁证如山。
他和他那个罪恶的公司,一起被连根拔起。
第二天,新闻就爆了。
《震惊!知名网络营销公司竟是“水军工厂”,涉嫌多起敲诈勒索、诽谤侮辱案!》
《“跳江门”事件惊天反转!救人英雄竟是被诬陷,幕后黑手终落法网!》
我的名字,我的照片,再一次登上了报纸和网络。
这一次,我不再是“”、“变态”。
我成了“被冤枉的英雄”、“勇敢的吹哨人”。
我的手机,快被打爆了。
有媒体要采访我的。
有律师要免费帮我打名誉权官司的。
还有一些企业,说要给我提供工作。
之前那个骂我“晦气”的房东,也给我打来了电话,说房子还给我留着,押金可以退,房租还能再便宜点。
我爸妈在电话里,哭得泣不成声。
亲戚群里,那些曾经转发我“丑闻”的人,现在都在转发我“平反”的新闻,配上“好样的”、“为你骄傲”的表情包。
这个世界,还是那么荒诞。
但这一次,我笑得出来。
几天后,我在派出所,又见到了林梦。
她是来销案,并且给我作证的。
她看起来,比之前好了一些。虽然还是很瘦,但眼神里,多了一丝光彩。
她走到我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陈阳,谢谢你。”
“还有,对不起。”
我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
“我接受你的谢谢。”我说,“也接受你的对不起。”
“但是,我可能永远也无法原谅你。”
我说的是实话。
我救了她,她却差点毁了我。
这种伤害,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抹平的。
她点了点头,眼圈红了。
“我明白。”
“以后,好好生活吧。”我顿了顿,又说,“为你自己活。”
她看着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李伟的案子,判得很快。
数罪并罚,他被判了十年。
他的公司,也被查封了。
据说,他在法庭上,依然不认罪,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了员工和林梦。
但已经没人在乎他说什么了。
我的生活,也渐渐回到了正轨。
我拒绝了那些媒体的采访和企业的工作邀请。
我不想再活在别人的目光下了。
我用那家食品公司奖励我的十万块钱,还清了手机的分期,剩下的,我租了一个好一点的房子,买了一台新电脑。
我又重新做回了我的老本行,一个半死不活的设计师。
只是这一次,我学会了对那些无理的甲方说“不”。
有时候,我还是会去那座桥上走走。
江风依旧很大。
看着桥下滚滚的江水,我常常会想,如果那天晚上,我没有选择跳下去,我的人生,会是什么样子?
也许,我不会经历那场无妄之災。
我不会被误解,被唾骂,被全世界抛弃。
我会继续做一个普通的社畜,为了一份微薄的薪水,忍受着甲方的蹂躏,过着一眼就能望到头的生活。
但我也不会遇到那个手机店老板,不会看到人性的丑恶,更不会看到,在绝望的深渊里,一个人为了求生,能爆发出多大的勇气。
我不知道,哪一种人生更好。
我只知道,我的人生,因为那一次奋不顾身的跳跃,变得不再一样了。
它让我看清了很多东西。
也让我失去了很多东西。
我失去的,是对这个世界天真的信任。
我得到的,是对自己内心更坚定的确认。
我还是那个我。
那个会在深夜痛哭,会为工作烦恼,会看不惯很多事情的普通人。
但我也知道,如果再遇到同样的事情,我还是会选择跳下去。
不是为了当英雄。
只是因为,我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一条生命,在我眼前消失。
这大概就是我,一个叫陈阳的,二十九岁的,半死不活的设计师,唯一剩下的一点,可笑又可贵的,理想主义吧。
来源:雨落思起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