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他总爱挺着啤酒肚,背着手,在我们这间不到八十平的“创意公司”里踱步,活像个巡视自己领地的土财主。
老板姓王,叫王建军,一个俗得掉渣的名字。
但他自己不这么觉得。
他总爱挺着啤酒肚,背着手,在我们这间不到八十平的“创意公司”里踱步,活像个巡视自己领地的土财主。
“小林啊,这个设计,格局要大!”
他指着我屏幕上一个巴掌大的logo,唾沫星子喷了我一脸。
我默默拿起旁边的抽纸,擦了擦脸,又擦了擦屏幕。
心里骂了句娘。
一个给小区门口“美洁干洗店”做的logo,要多大格局?冲出亚洲,走向世界吗?
但我脸上还得挂着笑。
“好的王总,我再改改,一定让您满意。”
他满意地“嗯”了一声,背着手,又踱到下一个倒霉蛋那里去散播“格局”了。
这就是我的老板,王建军。
一个靠着早年倒腾建材攒了点小钱,人到中年非要赶时髦,学人家开文化公司的半文盲。
公司开了三年,员工换了三茬,流水半死不活,唯一坚挺的,就是他那套“公司是我家,奋斗靠大家”的狗屁理论。
还有他雷打不动拖欠的工资。
今天,又是发薪日。
也是我们被拖欠工资的第二个月零七天。
办公室里,空气是凝固的,弥漫着一股廉价速溶咖啡和绝望混合的味道。
每个人都假装在忙,但耳朵都竖着,眼睛时不时瞟向王建军那间百叶窗紧闭的办公室。
终于,下午四点,门开了。
王建军红光满面地走出来,手里拎着他的紫砂茶壶。
“大家辛苦了啊,晚上我请客,去‘老地方’搓一顿!”
他声音洪亮,仿佛一个体恤下属的好领导。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刚毕业的实习生小张,怯生生地问了一句:“王总……那我们这个月的工资……”
王建G军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随即,他痛心疾首地一拍大腿。
“唉,你看我这记性!小张你不提我都忘了!最近公司资金周转有点困难,有个大项目,款子还没回来。大家再坚持坚持,等款子一到,我双倍,不,三倍给大家补上!”
又是这套说辞。
上个月他也是这么说的。
上上个月,好像也是。
我旁边的老油条设计师老李,低着头,用鼠标在屏幕上画着一个又一个的圈,嘴里几乎听不见地嘟囔了一句:“画饼大师。”
王建军大概是没听见,或者假装没听见。
他清了清嗓子,又开始了他的演讲。
从宏观经济形势,到行业未来发展,再到我们公司的远大前程。
他说得慷慨激昂,仿佛明天我们就要纳斯达克敲钟。
我低着头,看着自己那双穿了三年的运动鞋,鞋边已经开了胶。
我想起我妈昨天打电话,问我钱够不够花。
我说够,刚发了奖金。
我想起房东上周发的催租微信,我用“项目在收尾,马上就结款”的借口搪塞了过去。
讽刺的是,我用的借口,和王建军的一模一样。
那一刻,一种巨大的、无力的愤怒淹没了我。
我捏紧了拳头。
我想冲上去,把设计稿砸在他那张油光满面的脸上。
我想大声质问他,我们的血汗钱,到底被他拿去干了什么。
但我没有。
我只是一个叫林风的,二十六岁的,平平无奇的设计师。
我没背景,没人脉,我需要这份工作,哪怕它烂透了。
“行了,就这么定了!晚上都别走啊,‘老地方’见!”
王建军意气风发地做完总结陈词,转身就要走。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玻璃门被推开了。
一个女孩走了进来。
她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牛仔裤,扎着一个高高的马尾。
阳光从她背后照进来,给她全身镀上了一层金边。
整个办公室的阴霾,仿佛都被她驱散了。
她手里拎着一个保温桶,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露出一对可爱的小梨涡。
“爸,你又忘带汤了。”
整个办公室,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磁铁吸住了一样,聚焦在她身上。
王建军立刻换上了一副慈父的嘴脸,快步迎上去。
“哎哟,我的宝贝闺女,怎么还亲自跑一趟?打个电话,我让小林去拿嘛!”
他顺手指向我。
我抬起头,正好对上女孩看过来的目光。
她的眼睛很亮,像含着一汪清泉。
清澈,干净,不含一丝杂质。
和我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尤其是和她那个满身铜臭、油腻不堪的爹,简直是两个物种。
我愣住了。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女孩冲我礼貌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然后她把保温桶塞到王建军怀里,有点娇嗔地抱怨:“你赶紧喝,妈炖了好几个小时呢。我同学还等我呢,先走了啊。”
“哎哎,路上慢点!”
王建军一脸谄媚地送到门口,看着女儿的背影消失在电梯口,才心满意足地转过身。
他炫耀似的晃了晃手里的保温桶。
“我女儿,刚上大三,贴心吧?”
没人搭理他。
他也不尴尬,拎着保温桶,心满意足地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恢复了死寂。
但我的心里,却炸开了锅。
一个疯狂的、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念头,毫无征兆地冒了出来。
我看着王建军紧闭的办公室门。
我想着他刚刚那副炫耀的嘴脸。
我想着他欠我的八千六百块工资。
然后,我又想起了那个女孩,那个像阳光一样的女孩。
我慢慢地,松开了攥紧的拳头。
桌上的手机震了一下,是同事群里的消息。
老李:“晚上谁去‘老地方’?”
下面一连串的回复。
“不去,没钱。”
“要去你们去,我回家吃泡面。”
“妈的,饭钱都不给,还想让我们陪他演戏?”
我盯着屏幕,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了进去。
“工资,我不打算要了。”
群里瞬间安静了。
过了半分钟,老李发来一个问号。
“小林,你疯了?那可是两个月工资!”
我笑了笑,打字回复。
“不,我觉得我清醒得很。”
“我想要点别的。”
那一刻,我做出了一个将彻底改变我一生的决定。
我要把他最珍贵的、最引以为傲的“宝贝”,从他手里抢过来。
我要让他知道,他欠我的,远不止那点工资。
这比单纯要回那几千块钱,要刺激得多,也解气得多。
我开始制定计划。
第一步,搜集情报。
王建清,这是我从公司人事档案的家庭关系栏里偷瞄到的名字。
美术学院,油画系,大三。
信息不多,但足够了。
我花了一个通宵,翻遍了美术学院的官网、贴吧、各种校园墙。
终于,在一个摄影社团的活动照片里,我找到了她。
照片里的她,正对着一幅画笑,眼睛弯成了月牙。
我的心又被撞了一下。
我把照片保存了下来,设置成了手机壁纸。
每天看着,提醒自己,这是我的“项目”,我的“目标”。
但看着看着,感觉就有点变了。
我开始不自觉地放大照片,看她的眉眼,看她嘴角的梨涡,看她被风吹起的发丝。
我告诉自己,这是为了更好地了解“目标客户”。
对,客户。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像个私家侦探。
我摸清了她的课表,她常去的画室,她喜欢在哪家咖啡馆消磨下午。
我甚至知道她喜欢喝不加糖的美式,喜欢坐在靠窗的位置。
机会很快就来了。
那是一个周三的下午,她像往常一样,抱着一台MacBook走进了学校旁边的“Mellow Coffee”。
我坐在她常坐的那个位置的斜对面,假装在看书。
一本《设计心理学》。
她点了咖啡,坐下,打开电脑。
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她不停地点击着鼠标,屏幕上的一个设计软件却毫无反应。
我深吸一口气。
来了。
我装作不经意地起身,去吧台续水,正好路过她身边。
我“不小心”瞥了一眼她的屏幕。
“Adobe Illustrator卡死了?”我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问。
她吓了一跳,抬起头看我。
当她认出我就是那天在她爸公司的那个设计师时,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
“啊……是你?”
“你好。”我笑了笑,指着她的电脑,“强制退出试试,Command+Option+Esc。”
她有些手忙脚乱地照做了。
果然,弹出了强制退出窗口。
“哇,好了!谢谢你!”她长舒一口气,脸上露出了感激的笑容,“我刚刚弄了半天都没反应,还以为电脑坏了。”
“小问题。”我耸耸肩,“我也是做设计的,天天跟它打交道。”
“好巧啊。”她眼睛一亮,“你也在我爸公司上班吗?”
“以前是。”我回答得模棱两可,“现在自己做点东西。”
我不能让她知道我还跟她爸有牵扯。
我要塑造一个全新的形象:一个有才华、有梦想,但正在艰难创业的独立设计师。
这个形象,比“她爸公司里一个被拖欠工资的苦逼员工”,要迷人一百倍。
“自己做?好厉害啊!”她眼神里流露出几分敬佩。
我心里暗笑。
鱼儿上钩了。
“厉害谈不上,就是不想给别人打工了。”我叹了口气,恰到好处地表现出几分创业的艰辛和理想主义的执着,“想做点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
这句话显然戳中了她。
作为一个学艺术的女孩,她对“理想”、“热爱”这类词汇有着天然的好感。
我们很自然地聊了起来。
从设计软件,聊到各自喜欢的艺术家,从梵高的星空,聊到莫奈的睡莲。
我发现,和她聊天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
她很真诚,也很单纯,像一张白纸。
她会为我讲的一个设计圈的笑话而笑得前仰后合。
也会在我“不经意”间透露出创业的困难时,蹙着眉为我担心。
“那你现在……是不是挺辛苦的?”她小心翼翼地问。
“还行。”我笑了笑,目光望向窗外,营造出一种落寞又坚强的氛围,“选择了这条路,就得坚持下去。”
咖啡馆里放着舒缓的爵士乐。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我们之间,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
那一刻,我差点忘了我的初衷。
我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这真的是一场浪漫的邂just a beautiful, chance encounter.
临走时,我们互相加了微信。
她的头像是她画的一只猫,很可爱。
昵称叫“晴天”。
看着通过好友验证的提示,我靠在咖啡馆外的墙上,点了一支烟。
计划的第一步,完美达成。
但我心里,却不像预想中那么兴奋。
反而有种说不出的……负罪感。
我甩了甩头,把这种可笑的情绪甩出脑海。
林风,你清醒一点。
这是战争。
为了报复王建军,也为了你自己。
从那天起,我和王梓晴的联系多了起来。
一开始,只是微信上聊聊。
她会把自己的画拍给我看,问我构图和色彩的意见。
我用我专业的知识,给她提出中肯的建议。
她会惊叹:“哇,你好专业啊!比我们老师讲的还明白!”
我回一个“酷”的表情,心里却在想,废话,哥们儿当年也是正经美术学院毕业的,要不是被社会毒打,现在说不定也是个小有名气的插画师了。
我也会“偶尔”发一些我自己的“作品”到朋友圈。
当然,这些都是我以前积攒下来的得意之作,配上一些语焉不详但逼格满满的文案。
“在无数个深夜里,与缪斯共舞。”
“商业和艺术的平衡,是永恒的课题。”
王梓晴几乎每条都点赞评论。
“大神!”
“太强了!”
“向你学习!”
我看着她的评论,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我知道,在她心里,我的形象已经逐渐清晰起来:一个有才华、有追求,但时运不济的艺术家。
这正是我想要的。
与此同时,我并没有闲着。
我白天在王建军的公司摸鱼,应付他那些“要有格局”的狗屁要求。
晚上,我回到我那间十平米的出租屋,开始我的第二事业。
我把我所有的积蓄,三万块钱,全部投了进去。
我注册了一个公司,搞了一个工作室,虽然这个工作室目前只有我一个人,办公地点就是我的卧室。
我开始在网上接私活。
一开始很难,只能接到一些零散的小单子,logo设计、海报制作,赚的钱只够糊口。
我每天只睡四个小时,红牛当水喝。
出租屋里堆满了泡面盒子。
有一次,我和王梓晴视频。
她看着我憔悴的样子,心疼地问:“你是不是又熬夜了?”
我打了个哈欠,强撑着笑:“没办法,客户催得紧。”
“你别太拼了,身体重要。”
“没事。”我看着屏幕里她关切的脸,心里一暖,“等我这个项目做完,赚了钱,就请你吃大餐。”
“好啊,我等你。”她笑得眉眼弯弯。
挂了视频,我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和桌上那碗没吃完的泡面,突然觉得,这一切好像也……没那么苦。
和王梓qing的关系,在一次“意外”后,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那天,她约我去看一个画展。
看完画展,天突然下起了暴雨。
我们被困在美术馆门口。
她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风一吹,冷得瑟瑟发抖。
我脱下我的外套,披在她身上。
一股淡淡的洗发水香味传来,很好闻。
“谢谢。”她小声说,脸有点红。
“不客气。”
雨没有要停的意思。
我看了看手机,最后一班地铁已经赶不上了。
“要不……我送你回去吧?”我提议。
“这么大雨,怎么送?”
我指了指路边一辆共享单车。
她愣住了。
“骑……骑这个?”
“不然呢?”我笑了,“体验一下落魄艺术家的浪漫?”
她看着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好啊。”
我用手机扫开一辆单车,让她坐在后座上。
我骑得很慢。
雨水打湿了我的头发和衬衫,冷得我直哆嗦。
但身后,是她的体温。
她一开始还有点拘谨,双手抓着车座。
过了一会儿,也许是雨太大了,也许是路太颠了。
她犹豫了一下,轻轻抓住了我的衣角。
那一瞬间,我的身体僵住了。
心跳,漏了一拍。
我能感觉到她温热的呼吸,就在我的耳后。
“抓紧了。”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有点哑。
“嗯。”
她把头轻轻靠在了我的背上。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雨声,和我们两个人的心跳声。
那条回她学校的路,我希望永远没有尽头。
把她送到宿舍楼下,她把外套还给我。
“今天……谢谢你。”她低着头,声音像蚊子哼。
“早点休息。”
我转身要走。
“林风!”她突然叫住我。
我回头。
她鼓起勇气,上前一步,在我脸上,轻轻亲了一下。
像羽毛一样,一触即分。
然后,她红着脸,转身跑进了宿舍楼。
我愣在原地,摸着被她亲过的地方。
还残留着她的温度和唇膏的甜味。
雨,好像停了。
天边,甚至出现了一道彩虹。
我笑了。
笑得像个傻子。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我一遍又一遍地回想那个吻。
回想她靠在我背上的感觉。
我问自己,林风,你到底在干什么?
你最初的目的,只是为了报复王建军。
可现在呢?
你对王梓晴,到底是什么感觉?
是利用,还是……真的喜欢?
我得不到答案。
或者说,我不敢去想那个答案。
因为一旦承认了后者,我之前所有的行为,都将变得无比卑劣和可耻。
我和王梓qing,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我们像所有普通情侣一样,吃饭,看电影,在校园里散步。
和她在一起的时间,是我那段灰暗日子里唯一的光。
她会拉着我去吃路边摊的麻辣烫,然后被辣得直吐舌头。
我嘲笑她,她就用沾着辣油的筷子来戳我。
她也会在我熬夜赶稿的时候,给我点一份热腾腾的夜宵,附上一句“不许再喝红牛了”。
我越来越沉溺于这种温柔。
但也越来越恐慌。
我像一个走钢丝的人,一边是甜蜜的爱情,另一边是复仇的深渊。
我害怕有一天,当她知道真相,她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我。
是厌恶?是鄙夷?还是……心碎?
我不敢想。
我只能加倍地对她好,仿佛这样就能减轻我内心的罪恶感。
同时,我也更加疯狂地投入到我的事业里。
因为我知道,只有我成功了,我才有可能把这个谎言,变成现实。
转机出现在一个月后。
我通过一个朋友,接到了一个大活。
一个新晋的网红茶饮品牌,需要做一整套的VI设计和线上营销方案。
预算,三十万。
我看到了希望。
我解散了我在王建军公司的所有工作,正式辞职。
辞职那天,我把辞职信拍在王建军的桌上。
他愣了一下,随即轻蔑地笑了。
“小林啊,年轻人不要太气盛。外面世界很残酷的,你以为设计是那么好做的?在我这,好歹有口饭吃。”
他大概以为我是因为工资的事闹情绪。
我没跟他废话。
“王总,我那两个月的工资,八千六,麻烦结一下。”
“哎呀,你看,又提这事。”他开始打太极,“公司困难嘛,再等等,再等等……”
“行。”我点点头,“那我不要了。”
我转身就走。
他大概觉得我是在说气话,在背后喊:“想回来随时都可以啊,我这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我头也没回。
王建un,你等着。
很快,你就要求着我了。
我组建了一个小团队。
是我以前的同事,包括那个爱画圈圈的老李。
他们早就受够了王建军,听我说有项目,二话不说就跟着我干了。
我们在一个破旧的写字楼里租了个小办公室。
虽然简陋,但那是我们自己的地盘。
接下来的两个月,我们几乎是住在办公室里。
我们没日没夜地做方案,改稿,做市场调研。
我把我在王建军那里学到的所有“华而不实”的东西全都扔掉,只追求最有效的,最能打动消费者的东西。
方案最终提交上去的时候,甲方非常满意。
他们不仅当场拍板,还决定把后续所有的推广,都交给我们来做。
第一笔款,十五万,打到公司账户的那天。
我们几个大男人,在办公室里,像疯子一样又叫又跳。
老李抱着我,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哭得像个孩子。
“妈的,老子终于不用看那个姓王的脸色了!”
我拍着他的背,眼眶也湿了。
有了第一个成功的案例,我们的名声很快就打出去了。
越来越多的客户找上门来。
我们的团队从三个人,扩大到十个人,二十个人。
我们搬进了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
我的收入,也从月薪四千,变成了月入几十万。
我买了车,一辆二手的宝马3系。
不为炫耀,只为在接王梓晴的时候,不用再让她淋雨。
我给她买了她一直想要的那个牌子的画具。
她收到的时候,开心地抱着我转圈。
“林风,你太好了!”
我抱着她,闻着她头发的香气,心里却是一阵刺痛。
梓晴,如果有一天,你知道我最初接近你的目的……你还会觉得我好吗?
我和王梓晴的感情越来越好。
她带我去了她的画室,给我看她所有的作品。
有一幅画,画的是一个男人骑着单车,载着一个女孩,在雨中穿行。
画的右下角,写着一行小字:My rainy knight。
我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她也开始好奇我的家庭,我的过去。
我编造了一个故事。
我说我来自一个小县城,父母是普通工人,我靠着自己的努力考上大学,来到这个城市打拼。
我说我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在这个城市里,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和心爱的人一起。
我说这话的时候,看着她的眼睛。
她信了。
她握着我的手,说:“林风,你这么优秀,一定可以的。我会一直陪着你。”
我反手握紧她的手,指尖冰凉。
谎言说得越多,心就越慌。
我开始频繁地做噩梦。
梦见王建军指着我的鼻子骂我卑鄙无耻。
梦见王梓晴哭着问我,为什么骗她。
每次从梦中惊醒,都是一身冷汗。
我知道,摊牌的那一天,不远了。
与其被动地被揭穿,不如主动出击。
而且,我的“复仇”,也该进入收尾阶段了。
经过半年的发展,我的公司已经步入正轨,在业内小有名气。
而王建军的公司,据说越来越不行了。
老员工走光了,新来的都是些没经验的实习生,根本撑不起场面。
他之前吹嘘的那个“大项目”,也黄了。
现在,他只能靠着一些零散的小活勉强度日。
听说,他已经开始拖欠新员工三个月的工资了。
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时机,成熟了。
我对王梓晴说:“晴晴,我们在一起也这么久了,是不是该……见见你爸妈了?”
她愣了一下,随即脸红了。
“你……你想好了?”
“嗯。”我点点头,表情无比认真,“我想娶你。”
她的眼睛瞬间就亮了,里面闪着泪光。
她用力地点头。
我们约好了时间,就在那个周末。
地点,是王梓晴定的,一家高级的私房菜馆。
她说她爸喜欢那里的环境。
我知道,王建军那种人,最好面子。
越是这种地方,接下来的戏,才越精彩。
那天,我特意穿上了我最贵的一套西装,开着我的宝马,去接王梓晴。
她穿了一条淡黄色的连衣裙,化了淡妆,美得让我心颤。
去饭店的路上,她一直很紧张,手心都在出汗。
“林风,我爸他……脾气可能不太好,说话也比较直,你别介意啊。”她小声叮嘱我。
我笑了笑,握住她的手。
“放心吧,我搞得定。”
何止是搞得定。
我简直迫不及待。
我们到包厢的时候,王建军和他老婆已经到了。
王建军还是那副样子,挺着啤酒肚,只是头发好像更稀疏了,脸上的油光也掩盖不住几分憔悴。
他看到我的一瞬间,愣住了。
他显然是认出我了。
但他大概没想到,他女儿口中那个“自己创业,很有才华”的男朋友,竟然是他以前那个可以随意打骂、拖欠工资的小员工。
他的脸,瞬间就拉了下来。
“梓晴,怎么回事?!”他压着火气问。
“爸,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我男朋友,林风。”王梓晴还没察觉到气氛的诡异,开心地介绍着。
然后她又对我说道:“林风,这是我爸,我妈。”
我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不卑不亢地伸出手。
“叔叔,阿姨,你们好。我是林风。”
王建军没跟我握手。
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睛里像是要喷出火来。
“林风?我认识你。你不是以前在我公司上班吗?怎么,从我这辞职,就跑来泡我女儿了?你安的什么心?!”
他的声音很大,充满了羞辱和愤怒。
王梓晴的脸“刷”地一下白了。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又看看她爸。
“爸,你们……认识?”
“何止认识!”王建军冷笑一声,“他就是个被我开除的员工!没本事,还眼高手低!梓晴,你被他骗了!这种人就是看上我们家的钱!”
场面瞬间凝固。
王梓晴的妈妈在一旁尴尬地打圆场:“建军,你少说两句,孩子还在呢。”
王梓晴的眼圈红了,她看着我,嘴唇颤抖着。
“林风……我爸说的……是真的吗?”
我看着她受伤的眼神,心像被针扎一样疼。
我知道,最残忍的时刻,到来了。
我深吸一口气,没有回避她的目光。
“是,我以前是在你爸爸的公司上过班。”
王梓晴的身体晃了一下,脸色更白了。
王建军则露出了得意的神情,仿佛已经戳穿了我的阴谋。
“听到了吧?他承认了!这种穷小子,为了攀高枝,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梓晴,你赶紧跟他分了!”
我没有理会他的叫嚣。
我只是看着王梓晴,一字一句地,把所有事情,都说了出来。
从他爸如何拖欠工资,如何压榨员工。
到我如何心生恨意,如何制定了这个“复仇”计划。
再到我如何处心积虑地接近她,如何一步步骗取她的感情。
我没有丝毫隐瞒,也没有丝毫辩解。
因为我知道,任何辩解,在事实面前,都苍白无力。
每说一句,王梓晴的脸色就白一分。
到最后,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一丝血色,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王建军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
他可能没想到,我竟然会这么坦白。
等我说完,他反应过来,勃然大怒。
“好啊你个林风!你个白眼狼!我当初真是瞎了眼!你不仅骗我女儿,你还想报复我?你算个什么东西!”
他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
包厢里,充斥着他的咆哮,和王梓晴压抑的哭声。
我静静地站着,等他骂完。
然后,我从我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
我把它放到桌上,推到王建军面前。
“王总,先别急着骂。”我语气平淡,“不如先看看这个。”
王建军狐疑地拿起文件。
只看了一眼,他的瞳孔就猛地收缩了。
那是一份收购意向书。
甲方,是我林风的公司。
乙方,是他王建军的“宏图伟业广告有限公司”。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他声音发抖。
“意思很简单。”我靠在椅子上,双臂环胸,用他当年最喜欢的姿势,看着他。
“你的公司,资金链断了,负债累累,下个月的房租都交不起了吧?”
他脸色大变。
“你的老客户,有三家,现在都在我这里。你手下那几个还有点能力的员工,上周也向我投了简历。”
“王总,你的公司,已经是个空壳子了。除了破产清算,就只有被收购这一条路。”
“而我,是现在唯一愿意出价收购你这个烂摊子的人。”
我看着他惨白的脸,笑了。
笑得云淡风轻。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卖。不过那样的话,你欠银行的贷款,欠员工的工资,还有欠供应商的款项……恐怕,就得你自己想办法了。”
王建军的身体晃了晃,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
他手里的那份文件,飘飘悠悠地落在了地上。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不甘,和彻底的绝望。
他大概做梦也想不到,短短半年,那个被他视为蝼蚁的穷小子,竟然摇身一变,成了可以决定他生死的人。
整个包厢,安静得可怕。
我转过头,看向王梓晴。
她已经止住了哭,只是呆呆地看着我,眼神复杂得让我看不懂。
有震惊,有悲伤,有失望,但好像……没有我预想中的憎恨。
我心里一动。
我站起身,走到她面前,蹲下。
我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痕。
“梓晴,对不起。”
我的声音,第一次在她面前,带上了几分祈求。
“我知道,我开始的目的很卑劣。我利用了你,欺骗了你。我不是人。”
“但是……”
我顿了顿,鼓起此生最大的勇气,直视着她的眼睛。
“但是,在和你相处的这些日子里,我是真的爱上你了。”
“我喜欢看你画画的样子,喜欢你笑起来的梨涡,喜欢你为我担心,为我加油。”
“我甚至无数次想过,就这样一直骗下去,永远不要让你知道真相。”
“可我做不到。我不想我们之间的感情,建立在谎言之上。”
“今天,我把一切都告诉你。是想让你看清楚,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一个混蛋,一个骗子。”
我自嘲地笑了笑。
“现在,选择权在你手上。你可以骂我,可以打我,可以让我滚得越远越好。我绝无怨言。”
“我只想告诉你,我收购你爸的公司,不是为了羞辱他,虽然我承认,这很爽。”
“我是为了……给你一个交代。”
“我想让你爸知道,他看不起的那个穷小子,有能力给你更好的生活。”
“我想光明正大地站在你身边,而不是作为一个活在谎言里的影子。”
说完这些,我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我低着头,等待着她的审判。
一秒,两秒……
时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突然,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放在了我的头上。
我抬起头。
看到王梓晴红着眼睛,对我,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林风……你真是个……混蛋。”
她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但她没有推开我。
她只是用那只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发。
那一刻,我知道。
我赌赢了。
后来的事情,就简单了。
王建军的公司,我以一个极低但足以让他还清债务的价格,收购了。
他一夜之间,从“王总”,变成了我的下属。
我没有辞退他,而是给他安排了一个“顾问”的闲职。
每天的工作,就是坐在他以前的办公室里,喝茶,看报。
看着我们这些他曾经看不起的“穷小子”,把他当年吹过的牛逼,一个一个实现。
这对他来说,或许是比破产更残酷的惩罚。
我和王梓晴的关系,经历了一段短暂的冷战。
她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一切。
我给了她足够的空间。
我每天都会去她学校门口等她,不说话,就远远地看着。
送她到宿舍楼下,然后离开。
一个星期后,她给我发了条微信。
“我妈让你今晚回家吃饭。”
我看着那条信息,在原地站了很久。
然后,我回了一个字。
“好。”
那天晚上,王建...军也在。
他看上去老了很多,两鬓都白了。
饭桌上,他一言不发,只是埋头喝酒。
王梓晴的妈妈,一个温婉的女人,不停地给我夹菜。
“小林啊,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建军他……也是被猪油蒙了心。你是个好孩子,有本事,有担当。晴晴跟着你,我们放心。”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一个劲儿地点头。
吃完饭,王梓晴送我下楼。
我们沉默地走着。
快到小区门口时,她突然停下脚步。
“林风。”
“嗯?”
“你还欠我一样东西。”
我愣住了。
“欠你什么?”
她转过身,看着我,眼睛在路灯下亮晶晶的。
“一场雨中的单车。”
我笑了。
我上前,把她紧紧地拥入怀中。
“好。”
“我欠你一辈子。”
三年后。
我的公司已经成为本市广告行业的龙头企业。
王建军提前退休了,每天在家养花弄鸟,脾气竟然好了不少。
我和王梓晴结了婚。
婚礼那天,他作为女方家长,上台致辞。
他拿着话筒,看着我,沉默了很久。
最后,他只说了一句话。
“林风,我女儿,就交给你了。”
台下掌声雷动。
我看着他微微泛红的眼眶,走上前,给了他一个拥抱。
“爸,放心吧。”
那一刻,所有的恩怨,都烟消云散。
我不再是那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他也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老板。
我们之间,有了一个新的、也是永恒的身份。
我是他的女婿。
他是我的……岳父。
晚上,我回到我们自己的家。
王梓晴正坐在画架前,修改一幅画。
画上,是一个男人,在给一个婴儿换尿布,手忙脚乱,满头大汗。
而那个婴儿,正咯咯地笑着。
我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
“画我呢?”
她笑着靠在我怀里。
“在画我们的未来啊。”
我看着她幸福的侧脸,和画架上那幅温暖的画。
心里被一种巨大的满足感填满。
我想起很多年前,那个决定报复的下午。
我以为我只是为了夺回我的尊严,为了出一口恶气。
但命运却以一种我从未想过的方式,给了我最好的回报。
它让我失去了一份烂工作,却给了我一个爱人,一个家,和一份真正属于我自己的事业。
或许,我该谢谢王建军。
如果不是他当初的刻薄与贪婪,我又怎么会遇到我生命里最美的“意外”呢?
我低头,亲了亲王梓晴的额头。
“老婆,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让我从一个复仇者,变成了一个丈夫,和一个……未来的父亲。”
我成了他的老板。
但更重要的,是我成为了我自己人生的主宰。
这,才是这场漫长复仇里,最甜美的果实。
来源:时光雪为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