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年我给牛棚里的右派送窝头,平反后他成了我的岳父

B站影视 内地电影 2025-11-18 00:25 1

摘要:八个工分,意味着我比队上大多数妇女同志干得好,但又不如那些浑身牛劲的壮劳力。

那年我十七,是红旗公社的一名普通社员,每天挣八个工分。

八个工分,意味着我比队上大多数妇女同志干得好,但又不如那些浑身牛劲的壮劳力。

我不计较这个。

我爹常说,出头椽子先烂,随大流,饿不死。

我爹的话,我一直记着。

一九七一年,秋风像个吝啬的地主,把田里最后一点油水都刮走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泥。

队上的喇叭每天还在吼着“抓革命,促生产”,可地里连根草都懒得长了。

人闲下来,就容易生事。

王队长背着手,在场院上转了三圈,最后把目光落在了村东头那排孤零零的牛棚上。

牛棚里关着的,不是牛。

是“牛鬼蛇神”。

具体是什么“鬼”,什么“神”,我一个半大孩子也说不清楚。只知道他们都是从城里来的,以前都是“人物”,现在都耷拉着脑袋,在这里“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王队长清了清嗓子,喇叭似的嗓门在干冷的空气里传得老远。

“李卫东!”

我一个激灵,赶紧从人群里钻出来。

“到!”

“从今天起,给牛棚送饭的活儿,归你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

这活儿,没人愿意干。晦气。

给那些“专政对象”送饭,就好像自己身上也沾了洗不掉的灰。

可我不敢说不。

王队长的眼睛瞪得像铜铃,谁说个“不”字,他能把你挂在村口那棵老槐树上“示众”。

“保证完成任务!”我学着电影里的英雄,挺起胸膛。

王队长满意地拍了拍我的肩膀,那力道,跟砸夯一样。

“好好干,小伙子。这是组织上对你的考验。”

我咧着嘴笑,心里却在骂娘。

第一天去送饭,我提着个豁了口的柳条筐,里面是十几个黑乎乎的窝头。

还没走近,一股酸腐的、混杂着牲口粪便和霉味的潮气就扑面而来。

我皱了皱眉,屏住呼吸。

牛棚的门“吱呀”一声被我推开,昏暗的光线里,几双浑浊的眼睛齐刷刷地朝我看来。

那眼神,麻木,空洞,像一潭死水。

我把窝头一个个发下去,他们就伸出干枯得像鸡爪一样的手,接过去,然后缩回角落,狼吞虎咽。

没有一个人说话。

发到最后,我看到了他。

他缩在最里面的角落,靠着一堆烂草。

和别人不一样,他很瘦,但腰板挺得笔直。头发花白,乱糟糟的,但脸上却没什么污垢,显得异常干净。

他接过窝头,没有立刻吃,而是对我微微点了一下头。

就那么一下。

很轻,但像根针,扎在我心上。

我愣住了。

他是唯一一个对我说“谢谢”的人,虽然他没出声。

我把筐子挟在胳膊底下,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那天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

脑子里全是那个人微微点头的样子。

他不像“坏人”。

我爷爷在世的时候,也是这样,虽然穿着打补丁的衣服,但见了人,总是先笑,先点头。

第二天,我娘蒸了白面馒头,给我塞了两个,让我路上吃。

白面馒re头,那可是精贵东西。

我揣在怀里,一路都暖烘烘的。

到了牛棚,我又看到了他。

他还是坐在那个角落,像一尊沉默的雕塑。

发完窝头,我犹豫了很久。

怀里的白面馒头还烫着我的胸口。

王队长说过,这些人是人民的敌人,不能给他们好脸色,更不能给他们好吃的。

可是……

我看了看手里的黑窝头,硬得能把狗牙硌掉。

再想想怀里松软喷香的白面馒头。

我一咬牙,趁着别人不注意,快步走到他面前,把一个还带着我体温的馒头飞快地塞到他手里。

塞完我就跑,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

我不敢回头。

我怕被人看见,也怕看见他的表情。

接下来好几天,我都提心吊胆。

王队长见了我,还是那副样子,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我才慢慢放下心。

从那以后,只要家里有点好吃的,一个杂粮饼子,半块红薯,我都会偷偷给他带一份。

我们之间,依然没有语言交流。

我把东西给他,他点点头。

如此而已。

直到有一天,我送饭去的时候,筐里比平时多了一个窝头。

是食堂的张大妈给错了。

我没在意,发到最后,那个窝to窝头就落了单。

我顺手递给了他。

他接过窝头,又接过我藏在袖子里的一个煮鸡蛋。

他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沙哑地挤出两个字。

“谢谢。”

声音很轻,像被砂纸磨过。

那是我第一次听他说话。

我吓了一跳,摆摆手,红着脸跑了。

那天,我觉得天都比平时蓝。

秋去冬来,天气越来越冷。

牛棚里四处漏风,跟冰窖一样。

我看到他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夹袄,冻得嘴唇发紫。

晚上回家,我翻箱倒柜,找出我爹一件不穿的旧棉袄。

棉袄上打了好几个补丁,但很厚实。

第二天,我把棉袄裹在草料里,一起带到了牛棚。

我把草料放到他跟前,朝他使了个眼色。

他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

他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一点光。

那光,像寒夜里的星子。

那天,王队长把我叫了过去。

“卫东啊,最近思想觉悟很高嘛。”他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我。

我心里一紧,“都是队长教育得好。”

“听说,你跟牛棚里的‘老学究’走得很近?”

我腿肚子有点转筋。

“没……没有啊队长,我就是按时送饭。”

“是吗?”王队长拉长了语调,“有人跟我反映,你给他开小灶了。”

我的冷汗“唰”地就下来了。

“队长,冤枉啊!我哪有那胆子!我阶级立场坚定着呢!”

我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他看。

王队长盯着我看了半天,看得我心里发毛。

“谅你也不敢。”他哼了一声,“记住,他们是蛇,你对蛇好,蛇会咬你。懂不懂?”

“懂,懂!”我点头如捣蒜。

从王队长那里出来,我后背都湿透了。

我决定,以后不能再去了。

太危险了。

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把自己搭进去,不值当。

可是,一连三天,我让别人替我送饭。

我吃不下,睡不着。

脑子里总晃着他那双有了光亮的眼睛,还有那件藏在草料里的旧棉袄。

他穿上了吗?

天这么冷,没有那件棉袄,他能熬过去吗?

第四天,我还是去了。

我对自己说,就这一次,最后一次。

我看到他了。

他穿着那件旧棉袄,虽然不合身,但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不少。

他看到我,眼睛亮了亮,又迅速黯淡下去。

他大概以为我不会再来了。

我把一个烤红薯递给他。

他接过去,捧在手里,像捧着什么宝贝。

“孩子,以后别来了。”他低声说,“危险。”

“我不怕。”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

“你是个好孩子。”他叹了口气,“不该被我连累。”

“大叔,你……到底犯了啥事?”我忍不住问。

他苦笑了一下,摇摇头。

“说了你也不懂。”

他掰开红薯,分了一半给我。

“吃吧,热乎。”

我看着他递过来的半块红薯,上面还沾着黑灰。

我接过来,咬了一大口。

真甜。

从那以后,我们开始聊天。

我知道了他姓顾,叫顾言。以前是大学教授。

他会给我讲很多我听不懂的东西,什么莎士比亚,什么相对论。

我听得云里雾里,但我就喜欢听他讲。

他的声音,有一种能让人安静下来的力量。

有一次,我看到一个姑娘,在牛棚外探头探脑。

她很瘦,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梳着两条长辫子。

眼睛很大,像受惊的小鹿。

她看到我,立刻把头缩了回去。

我走过去,她正蹲在墙角,手里拿着一个小布包。

“你找谁?”我问。

她吓得站起来,紧张地看着我。

“我……我不找谁,我路过。”

她的脸涨得通红。

我猜到了七八分。

“你是顾教授的……”

她咬着嘴唇,不说话,眼圈却红了。

我叹了口气。

“进去吧,我给你看着。”

她惊讶地抬起头,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

“快去吧,王队长快巡逻过来了。”

她对我鞠了一躬,抓着小布包,猫着腰溜进了牛棚。

我守在外面,心里七上八下的。

这要是被王队长撞见,我们仨都得完蛋。

没过多久,她就出来了。

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过。

她走到我面前,又给我鞠了一躬。

“谢谢你。”

“不用。”我摆摆手,“他……还好吗?”

“嗯。”她点点头,声音带着哭腔,“我爹让我谢谢你,说你是他的救命恩人。”

我脸一热,“没那么严重。”

“我叫顾静。”她抬起头,看着我,“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李卫东。”

“李卫东。”她默念了一遍,好像要把这个名字刻在心里。

从那以后,顾静隔三差五就会来。

每次都是我给她放哨。

我们俩,成了“共犯”。

有时候她会给我带点东西,一小把炒花生,或者几颗糖。

她说,这是她爹让她谢我的。

我不要,她就硬塞给我。

我们俩在墙角下,借着月光,分着吃那一小把花生。

谁也不说话,只听得见“咔嚓咔嚓”的轻响。

我从来没觉得花生那么香过。

顾静告诉我,她爹是因为写了几篇“不合时宜”的文章,才被弄到这里来的。

她娘受不了打击,病倒了。

现在家里就靠她一个人,在街道工厂里糊纸盒,挣点微薄的收入。

我听着,心里堵得慌。

我觉得顾教授不像坏人,顾静更不像。

他们就是普通人,比我们还倒霉的普通人。

那年冬天,特别冷。

下了好几场大雪,地都冻裂了。

牛棚里的人生了病,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顾教授也病了,发高烧,说胡话。

我急得不行。

我跑去找村里的赤脚医生,他一听是给牛棚里的人看病,头摇得像拨浪鼓。

“卫东,不是我不帮你,这是原则问题。”

我差点给他跪下。

“张大伯,求求你了,再烧下去,人就没了!”

他还是不肯。

我没办法,只能自己想辙。

我记得我娘说过,发高烧可以用白酒擦身子降温。

我偷了家里半瓶我爹舍不得喝的白干,又揣了几个鸡蛋,偷偷送了过去。

顾静也在。

她看到我,像看到了救星。

我们俩,一个按着顾教授,一个用蘸了酒的破布给他擦身子。

那酒味,呛得人流眼泪。

顾教授一直在说胡话。

“……自由之思想,独立之精神……”

我听不懂。

顾静在一旁,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折腾了一晚上,天快亮的时候,顾教授的烧总算退了点。

我累得瘫在草堆上,一动也不想动。

顾静把那几个鸡蛋煮了,剥好,递给我。

“你吃。”

“你吃吧,你一天没吃东西了。”

“我吃不下。”

我们俩推来推去。

最后,一人一半。

我吃着那半个鸡蛋,觉得比我这辈子吃过的任何东西都好吃。

“卫东。”顾静忽然开口。

“嗯?”

“等我爹好了,我们……报答你。”

我笑了笑,“说啥呢,快吃吧。”

我没想过要他们报答。

我只是觉得,我该这么做。

如果我不做,我这辈子都不会安心。

顾教授的病,时好时坏。

我和顾静,就像两个偷东西的贼,每天提心吊胆地照顾他。

终于,还是出事了。

那天,我刚把一碗热粥递给顾教授,牛棚的门“哐”的一声被踹开了。

王队长带着几个民兵,堵在门口。

“好啊,李卫东!人赃并获!”

王队长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像庙里的怒目金刚。

我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完了。

顾静吓得脸都白了,下意识地挡在顾教授身前。

“不关他的事!是我!都是我干的!”我冲着王队长喊。

“你?”王队长冷笑,“你俩,还有他,一个都跑不了!给我捆起来!”

几个民兵如狼似虎地扑上来。

我被反剪着胳at膊,用麻绳捆得结结实实。

顾静和顾教授也被捆了起来。

我们仨,像一串蚂蚱,被押到了场院上。

村里的人都来看热闹。

他们看着我,指指点点。

眼神里有惊讶,有鄙夷,有幸灾乐祸。

我爹我娘也来了。

我娘当场就哭瘫了。

我爹的脸,比锅底还黑。他冲上来,想打我,被民兵拦住了。

“你这个逆子!我打死你!”他嘶吼着。

我低着头,不敢看他。

王队长站在一张高高的桌子上,拿着个铁皮喇叭。

“乡亲们!今天,我们要开一个批斗大会!”

“批斗这个隐藏在我们革命队伍里的阶级异己分子,李卫东!”

“他,辜负了组织的信任,同情阶级敌人,给牛鬼蛇神送吃送喝,妄图帮助他们翻天!”

“这是严重的阶级立场问题!这是对贫下中农的背叛!”

王队长每说一句,下面就跟着喊一句口号。

“打倒李卫东!”

“阶级斗争,一抓就灵!”

声音震天响。

我跪在地上,脑袋里乱成一团。

我看到顾静就跪在我旁边,她也在发抖,但她一直看着我。

她的眼神里,没有害怕,只有……愧疚。

我朝她摇了摇头。

我不后悔。

王队长让人拿来一块牌子,上面用黑墨写着“阶级异己分子李卫东”,要挂在我脖子上。

我梗着脖子,死活不肯低头。

“嘿,你还挺横!”

一个民兵上来,狠狠踹了我一脚。

我踉跄了一下,差点栽倒。

就在这时,村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自行车铃声。

邮递员小张,满头大汗地冲进场院。

“王队长!王队长!县里来的急件!”

王队长不耐烦地接过信,拆开一看。

他的脸色,瞬间变了。

从涨红,到铁青,再到煞白。

他拿着那张薄薄的信纸,手都在抖。

场院上,渐渐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看着王队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王队长从桌子上跳下来,走到我们面前。

他看看顾教授,又看看我,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

最后,他挥了挥手,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散……散了吧。”

然后,他走到我爹面前,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老李哥,误会,都是误会……”

没人知道那封信里写了什么。

后来我才听说,那天,县里下了一个文件,要对一部分“错划”的知识分子进行重新审查。

顾教授,就在第一批名单里。

风向,要变了。

我没被批斗成。

但我也成了村里的“另类”。

没人敢跟我说话,连小孩见了我都绕着走。

我爹一个月没跟我说一句话。

我娘天天唉声叹气,偷偷抹眼泪。

我不在乎。

我照样下地,挣工分。

只是,我再也没去过牛棚。

不是我不想去,是王队长不让我去了。

他看我的眼神,像防贼一样。

我只能在很远的地方,偷偷看一眼。

我看到牛棚的看管,松了很多。

我看到顾教授,可以到外面放放风了。

我看到顾静,可以正大光明地去给他送饭了。

她每次去,都会朝我这边望一眼。

我知道,她在找我。

我们隔着很远的距离,对视一下,然后各自走开。

冬天过去了,春天来了。

地里的麦苗,绿油油的。

一切好像都在变好。

一天,顾静在村口截住了我。

她塞给我一个布包。

“我爹,平反了。”

她的声音,在抖。

“他……恢复工作了,马上要回城里去了。”

我拿着那个布包,沉甸甸的。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我打开布包,里面是一支崭新的派克钢笔,还有一本精装的《莎士比亚全集》。

在那个年代,这都是稀罕物。

“太贵重了,我不能要。”我把布包推回去。

“你必须收下。”顾静很坚持,“卫东,我们全家都感谢你。没有你,我爹可能……”

她没说下去,眼圈又红了。

“我们……要走了。”她低着头,声音很小。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啥时候走?”

“后天。”

“哦。”

我再也说不出别的话。

空气里,只剩下沉默。

很久,她才抬起头。

“卫我东,我会给你写信的。”

“好。”

她转身跑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路的尽头。

我捏着那个布包,站在那里,站了很久很久。

他们走了。

走得悄无声息。

我的生活,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

下地,收工,吃饭,睡觉。

只是心里,好像空了一块。

我开始等信。

每天邮递员小张一来,我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

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

没有我的信。

我开始失望。

我想,也许她忘了。

城里那么大,那么好,她有了新的生活,认识了新的人,怎么还会记得我这个乡下小子。

我把那支钢笔和那本《莎士比亚全集》锁进了箱底。

就当,是做了一场梦。

转眼,到了七七年。

队上的喇叭又开始广播了。

“恢复高考了!恢复高考了!”

整个公社都炸了锅。

无数像我一样,读了几年书,就被下放到农村的知识青年,都看到了希望。

我爹也动了心。

“卫东,你也去试试?”

我苦笑。

我才读了几年书?初中都没毕业。

拿什么去考?

但我还是动了心。

我不想一辈子待在这里,挣八个工分。

我想出去看看。

我想去城里。

我想……再见到她。

这个念头一出来,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但我知道,这是我最真实的想法。

我把箱底那本《莎士比亚全集》翻了出来。

很多字,我都不认识。

我就抱着一本字典,一个字一个字地查。

白天,我照样下地干活。

晚上,全村人都睡了,我就在煤油灯下看书。

那本厚厚的书,被我翻得起了毛边。

那支派克钢笔,我一直没舍得用。

考试那天,我爹送我到公社。

“别紧张,考不上也没啥,回来爹养你。”

我鼻子一酸。

考场里,坐满了人。

有比我大的,有比我小的。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紧张和渴望。

拿到卷子,我深吸一口气。

语文,作文题是《难忘的一天》。

我脑子里,第一个闪过的,就是王队长要批斗我,邮递员小张送来急件的那一天。

我没有犹豫,提笔就写。

我写了牛棚,写了顾教授,写了顾静。

我写了那个寒冷的冬天,我们三个人,是如何相依为命。

我写了人性中的那点善,是如何在严酷的环境里,发出微弱的光。

我写得很快,很投入。

写到最后,我自己都流泪了。

考完试,我觉得自己好像被掏空了。

不管结果如何,我尽力了。

等待放榜的日子,是煎熬的。

我每天都去公社问,问得人家都烦了。

那天,我正在地里割麦子,我弟弟二柱子,疯了一样跑过来。

“哥!哥!考上了!你考上了!”

我手里的镰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我考上了。

我真的考上了。

我考上了顾教授教书的那所大学。

我成了我们公社,第一个大学生。

我走的那天,全村人都来送我。

王队长也来了。

他拉着我的手,满脸堆笑。

“卫东啊,出息了!以后可别忘了我们这些乡亲啊!”

我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

我爹我娘,哭得像个泪人。

“到了城里,好好学习,别惹事。”我爹拍着我的肩膀,反复叮嘱。

我重重地点头。

火车开动的时候,我看着窗外倒退的黄土地,倒退的村庄,倒退的那些熟悉的面孔。

我知道,我的人生,要翻开新的一页了。

到了大学,我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什么都新鲜,什么都好奇。

高高的教学楼,宽敞的图书馆,绿草如茵的操场。

还有那些穿着干净衣服,说着标准普通话的同学。

我穿着我娘给我做的新布鞋,走在校园里,总觉得有点格格不入。

我找到了中文系。

我打听顾言教授。

一个老师告诉我,顾教授去外地参加一个学术会议了,要一个星期才回来。

我有点失望,但更多的是期待。

一个星期,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我每天都去中文系的办公楼下转悠。

终于,我看到他了。

他穿着一身灰色的中山装,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

和他一起的,还有几个学者模样的人。

他正在和他们谈笑风生。

和在牛棚里的时候,判若两人。

我不敢上前。

我怕他……不认识我了。

我正犹豫着,他好像感觉到了什么,朝我这边看过来。

他的目光,在我的脸上停住了。

他愣了一下。

然后,他推开身边的人,快步向我走来。

“卫东?”

他的声音,有些不确定,但充满了惊喜。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顾教授。”

他走过来,紧紧抓住我的胳膊。

“是你!真的是你!你怎么来了?”

“我……我考上这儿了。”

“好!好!太好了!”

他激动得连说了三个“好”字。

他拉着我,对身边的同事介绍。

“来,我给你们介绍,这是我的……忘年交,也是我的恩人,李卫东。”

那些学者都用好奇的眼光打量我。

我窘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那天晚上,顾教授请我到他家吃饭。

他的家,在一栋教职工宿舍楼里。

三室一厅,窗明几净。

墙上挂着字画,书架上摆满了书。

一个温婉的中年妇女,从厨房里走出来。

“老顾,客人来了?”

“快来,我给你介绍,这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卫东。”

顾教授拉着我。

“卫东,这是师母。”

“师母好。”我赶紧鞠躬。

“哎哟,快别客气,快坐。”师母热情地拉着我坐下,“你就是卫东啊,我们家老顾天天念叨你。”

我正说着话,一个房间的门开了。

顾静走了出来。

她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长发披肩。

比在村里的时候,更漂亮了。

她看到我,也愣住了。

“卫东?”

“顾静。”

我们俩就这么站着,互相看着,都忘了说话。

还是顾教授打破了尴尬。

“傻站着干什么,快去给卫东倒水啊。”

“哦。”顾静回过神,脸“刷”地一下红了,转身进了厨房。

那顿饭,我吃得心不在焉。

我的眼睛,总是不由自主地往顾静身上瞟。

她也一样。

我们俩的目光一碰到,就赶紧移开,像触了电一样。

饭后,顾教授把我叫到书房。

他问了我很多家里的情况,问我学习上有没有困难。

最后,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我。

“卫东,这是你上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你先拿着。”

我连忙推辞,“顾教授,这不行!我不能要!”

“拿着!”顾教授的脸沉了下来,“你忘了,你还欠我半块烤红薯呢。”

我的眼圈一热。

“再说了,你以为你考上大学,是偶然吗?”顾教授看着我。

我愣住了。

“你的那篇作文,《难忘的一天》,是我在阅卷的时候看到的。”

我彻底惊呆了。

“我当时就觉得,这个考生,有情有义,有思想。我给了你最高分。后来一查档案,才知道是你。”

顾教授拍了拍我的肩膀。

“卫东,这是你自己挣来的。我只是,给了你一个公平的机会。”

我拿着那个信封,手在抖。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

从顾教授家出来,顾静送我回宿舍。

我们俩走在洒满月光的林荫道上。

“我……给你写信了。”她忽然说。

“我没收到。”

“我寄到公社了。”她低着头,“寄了好几封。”

我一下子明白了。

肯定是王队长,把我的信给扣了。

这个老王八蛋。

“卫东,对不起。”她说,“我以为你……不想理我了。”

“没有。”我看着她,“我天天去公社问。”

她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

“真的?”

“真的。”

我们俩都笑了。

那晚之后,我成了顾家的常客。

每个周末,我都会去。

师母会给我做好吃的。

顾教授会指导我读书,给我开书单。

顾静,会陪我聊天。

我们聊文学,聊电影,聊未来。

我发现,她不仅漂亮,还很有思想。

她读了很多书,对很多事情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和她在一起,我总能学到很多东西。

校园里,开始有传言,说我这个乡下来的穷小子,攀上了系主任的高枝。

说我心机深,有手段。

我听到这些,一笑置之。

他们不懂。

他们不懂在那个寒冷的冬天,我们三个人是如何抱团取暖。

他们不懂那半块烤红薯的滋味。

他们不懂,那支派克钢笔的分量。

大二那年,我鼓起勇气,向顾静表白了。

就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条林荫道上。

“顾静,我喜欢你。”

我说完,心都快跳出来了。

她看着我,没说话,就是笑。

月光照在她脸上,像渡了一层光。

她踮起脚,在我脸上,轻轻亲了一下。

像羽毛,轻轻划过。

我们在一起了。

没有轰轰烈烈,就是那么自然而然。

顾教授和师母,好像早就知道了。

他们什么也没说,只是看我的眼神,更加慈爱了。

大学毕业后,我留校当了老师。

我和顾静,举行了简单的婚礼。

婚礼那天,顾教授喝了很多酒。

他拉着我的手,老泪纵横。

“卫东啊,我这辈子,最得意的,不是写了多少文章,评了多少职称。”

“而是,在那年冬天,认识了你这么个傻小子。”

“我把我的宝贝女儿,交给你了。”

“你得对她好。”

“你要是敢对她不好,我就是从坟里爬出来,也不会放过你。”

我搂着顾静,郑重地点头。

“爸,您放心。”

那是我第一次,叫他“爸”。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得像个孩子。

如今,几十年过去了。

我也从一个毛头小子,变成了两鬓斑白的中年人。

我和顾静,有了一双可爱的儿女。

顾教授和师母,已经相继离世了。

王队长,听说后来因为贪污,被抓了。

那些曾经的恩恩怨怨,都像风一样,散了。

每年冬天,我都会给孩子们讲那个年代的故事。

讲那个叫牛棚的地方。

讲一个固执的老头,和一个胆小的少年。

讲一个善良的姑娘。

讲一个窝头,一个馒头,和半块烤红薯。

我的儿子不理解。

“爸,就为了一个不认识的人,您差点把命都搭上,值吗?”

我笑了笑,摸着他的头。

“值。”

我没告诉他,那个人,是他的外公。

我只是告诉他,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东西,比你自己的命更重要。

比如,良心。

比如,一个陌生人,在绝境中,递给你的那一点点温暖。

那一点点温暖,可以支撑一个人,走过最漫长的黑夜。

有时候,夜深人静,我还会拿出那个锁在箱底的布包。

那支派克钢笔,依然崭新。

那本《莎士比亚全集》,书页已经泛黄。

我摩挲着那本书,仿佛还能感受到,当年顾教授手心的温度。

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寒冷的冬天。

我提着豁了口的柳条筐,推开那扇沉重的门。

在昏暗的角落里,一个瘦弱但笔直的身影,对我,微微点了一下头。

就那一下。

定格了我的一生。

来源:岁月雨为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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