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辆刹车早就失灵的破车,终于在一个雨天,给了我和陈浩的婚姻一个了结。
我死了。
在一场不算意外的意外里。
那辆刹车早就失灵的破车,终于在一个雨天,给了我和陈浩的婚姻一个了结。
我飘在半空中,看着我那张黑白照片。
照片是我大学刚毕业时拍的,穿着学士服,笑得一脸傻气,眼睛里是还没被生活磨掉的光。
真丑。
也真年轻。
墓碑前,我名义上的丈夫,陈浩,正跪在那里。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那张我看了十年的脸,此刻正扭曲成一种悲痛欲绝的模样。
“小婉……你怎么就这么走了……”
他哭了。
哭得声嘶力竭,肩膀一抽一抽的,仿佛天塌下来了一样。
他伸出手,颤抖着,想要触摸冰冷的墓碑,却又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来。
“我对不起你……小婉……我对不起你啊……”
周围的亲戚朋友们,纷纷露出不忍的神色。
我的母亲,被人搀扶着,早已哭得快要昏厥过去。
“好孩子,你这是何苦呢……小婉走了,你也要保重身体啊。”我三姨婆走过去,拍着陈浩的背。
陈浩哭得更凶了,额头抵着墓碑,砰砰作响。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让你开那辆破车的!我该死!该死的是我!”
我飘在空中,发出一声无声的冷笑。
少恶心我。
陈浩,你这演技,不去拿个奥斯卡都屈才了。
那辆车。
我提过多少次要换?
三个月前,年检的时候,修车师傅就明确告诉我们,刹车片磨损得太厉害,变速箱也有问题,最好大修,或者干脆换掉。
我跟陈浩说。
他当时正对着电脑研究他那个所谓“前景无限”的创业项目,头也不抬。
“修什么修?换什么换?你知不知道我最近资金多紧张?再开开,能开。”
我说:“这关系到安全问题,万一……”
他猛地抬起头,一脸不耐烦。
“万一什么?就你事多!我这天天为了这个家焦头烂额,你就不能体谅一下我?开慢点不就行了?”
我看着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和他身上那件新买的、价值不菲的潮牌T恤,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是啊。
我怎么就不能体谅一下他呢?
他要创业,要应酬,要维系他那脆弱的“精英”人设,哪一样不要钱?
而我,不过是一个每天围着孩子和厨房转的家庭主妇。
我的命,哪有他的面子金贵。
葬礼结束了。
人群渐渐散去。
陈浩被他的大哥扶起来,他踉跄了一下,做出伤心过度、站立不稳的样子。
我那可怜的妈妈,还抓着他的手,老泪纵横。
“阿浩,以后……以后阳阳就拜托你了……”
阳阳,我的儿子,今年七岁。
他从头到生,一滴眼泪都没掉。
他就那么安静地站着,小小的个子,穿着不合身的小西装,像个沉默的小大人。
他看着陈浩,眼神里没有悲伤,只有一种我熟悉的、冰冷的审视。
不愧是我的儿子。
陈浩一把将阳阳搂进怀里,声音哽咽。
“妈,您放心!阳阳是我的命!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一定会把他抚养成人!小婉……小婉她最放不下的就是阳阳了……”
他又开始哭了。
我看着阳阳在他怀里,小小的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
我真想冲下去,一巴掌扇在陈浩那张虚伪的脸上。
别碰我的儿子。
你不配。
回到那个我生活了十年的家。
一进门,陈浩就像卸下了千斤重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脱下那身昂贵的黑西装,随手扔在沙发上,然后一屁股坐下来,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他的母亲,我的婆婆,立刻端了一杯热茶过去。
“累坏了吧,阿浩。”她小心翼翼地问,眼神里全是心疼。
“嗯。”陈浩划开手机屏幕,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我在他身边,清楚地看到屏幕上弹出的微信消息。
备注是“小肉肉”。
“亲爱的,结束了吗?人家好担心你哦,看新闻说今天雨好大,你没淋湿吧?[可怜]”
陈浩的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敲击。
“刚回来,累死了。演了一上午,快虚脱了。”
“就知道你辛苦了,么么哒。那……我们晚上还见吗?人家给你准备了你最爱吃的红烧肉哦。”
“见。老地方。等我把他们打发走。”
我看着这段对话,感觉不到愤怒,也感觉不到心痛。
我的心,早在死前,就已经被这个男人,一刀一刀,凌迟得差不多了。
此刻,只剩下一种彻骨的冰冷和恶心。
就像看到一只蟑螂,在你的饭碗里爬来爬去。
你不会为这只蟑螂伤心,你只会想把它,连同那个饭碗,一起扔得远远的。
婆婆没看到手机屏幕,她只看到儿子疲惫的脸。
她坐到陈浩身边,压低了声音。
“阿浩,有件事,妈得跟你说说。”
“什么事?”陈浩心不在焉地回着微信。
“你看,林婉这……也走了。这房子,房产证上可还写着她的名字呢。还有她的那些嫁妆,存款……这些东西,咱们得早做打算。”
我冷笑。
来了。
这才是他们最关心的事。
陈浩终于把视线从手机上移开,皱了皱眉。
“急什么?这才头一天。”
“怎么不急!”婆婆的声音尖锐起来,“她那个妈,可不是省油的灯!还有她那个弟弟!我跟你说,这人心隔肚皮,现在看着哭得可怜,转过头来跟咱们争家产,那可是六亲不认的!”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陈浩不耐烦地挥挥手,“这些事我心里有数。”
他当然有数。
结婚十年,我的工资卡,一直在他手里。
美其名曰,“统一规划,为了我们这个家的未来”。
刚开始,我还信了。
我觉得,夫妻一体,谁管钱都一样。
后来,我才发现,这个“家”,好像并不包括我。
他给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拿了二十万去“投资”,血本无归。
他给他爸妈,在老家换了套三居室,花了五十万。
他给自己,换了最新款的手机,电脑,游戏机,还有一身又一身的行头。
而我呢?
我身上的这件衣服,是三年前打折时买的。
我想给阳阳报个好一点的兴趣班,他都嫌贵。
“男孩子,学那些花里胡哨的干什么?浪费钱!”
是啊。
钱都花在他和他家人的身上了。
哪还有多余的,浪费在我跟儿子身上。
我开始藏私房钱。
一个做家庭主妇的女人,能藏多少私房钱?
不过是每次买菜时,从菜钱里抠出个十块八块。
日积月累,几年下来,也存了小十万。
我把钱藏在一个旧鞋盒里,放在衣柜最顶上。
我本来打算,等阳阳上初中了,用这笔钱,给他请个好点的家教,或者,带他出去旅旅游,看看这个世界。
我没等到那天。
我死后第三天。
陈浩就开始翻箱倒柜。
他先是去了书房,把我那个上了锁的抽屉撬开。
里面是我的一些证书,日记,还有我婚前的一些首饰。
他把首饰一股脑地倒出来,在灯下看了看,撇了撇嘴,似乎是嫌不够值钱。
然后,他把我的日记本,拿了起来。
我的灵魂,在那一刻,揪紧了。
那里面,记录了我所有的委屈,不甘,和对他出轨的怀疑。
我看着他一页一页地翻着。
他的表情,从一开始的漫不经心,到后来的凝重,再到最后的恼羞成怒。
“操!”
他低骂一声,把日记本狠狠地摔在地上。
“疯婆子!”
他大概是没想到,平时那个温顺、隐忍的我,会在日记里,把他骂得那么不堪。
他更没想到,我早就知道了他和那个“小肉肉”的事。
一年前的那个情人节。
他说公司要加班,很晚才回来。
他脱下外套时,我闻到了一股陌生的香水味。
不是他平时用的古龙水,是一种甜腻的、廉价的果香。
他的衬衫领口,有一个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口红印。
我当时什么都没说。
等他睡着了,我打开他的手机。
锁屏密码是我的生日。
多么讽刺。
我看到了那些不堪入目的聊天记录。
那些“宝贝”,“亲爱的”,那些露骨的调情和约定。
那个叫“小肉肉”的女人,叫他“浩哥”。
说他“器大活好”。
说“你老婆肯定满足不了你吧,看她那副冷冰冰的样子”。
陈浩回:“别提她了,扫兴。还是你懂我。”
我的手,抖得拿不住手机。
原来,复一日的操劳,在他眼里,是“冷冰冰”。
原来,我省吃俭用为他扛起的家,是“扫兴”。
那天晚上,我一夜没睡。
我就坐在床边,看着他熟睡的脸。
这张脸,曾经是我全部的梦想和依靠。
现在,只剩下恶心。
我动过无数次离婚的念头。
可我看看身边睡得正香的阳阳。
我犹豫了。
我没有工作,没有收入,一旦离婚,我拿什么去争阳阳的抚养权?
就算争到了,我拿什么去养活他?
我只能忍。
像一只把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自欺欺人地维持着这个家的表象。
我以为,为了儿子,我可以忍一辈子。
没想到,我的一辈子,这么短。
陈浩把我的日记本捡起来,扔进了垃圾桶。
然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搬了张凳子,踩上去,去够衣柜顶上的那个旧鞋盒。
我的心,又一次沉了下去。
他怎么会知道?
鞋盒被拿了下来。
他打开盖子,看到里面一沓沓用皮筋捆好的现金时,眼睛都亮了。
他把钱拿出来,一张一张地数着。
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喜和贪婪。
“可以啊,林婉,真没看出来,你还藏了这么一手。”
他自言自语,嘴角咧开一个得意的笑。
“正好,最近手头有点紧。”
他把钱揣进自己口袋,把空鞋盒随手一扔。
然后,他吹着口哨,走出了卧室。
我看着那个空空如也的鞋盒,感觉自己像个天大的笑话。
我辛辛苦苦,一分一毛攒下的,留给我儿子的最后一点保障。
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成了他拿去讨好另一个女人的资本。
林婉啊林婉。
你真是,死都死得不安心。
这几天,家里人来人往。
灵堂设在客厅,我的黑白照片摆在正中央。
陈浩换上了另一副面孔。
他眼圈发红,神情憔悴,对每一个前来吊唁的亲友,都反复诉说着我的“好”,和他的“悔”。
“小婉她……就是太好了,太为这个家着想了。”
“她把所有事都自己扛,从来不让。”
“我真不是个东西,我忽略了她那么久……”
他说得情真意切,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我的闺蜜,周静,一个性格火爆的女人,也来了。
她一看到陈浩那副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陈浩,你少在这猫哭耗子假慈悲!”
周静指着他的鼻子骂,“小婉活着的时候,你是怎么对她的?你当别人都是瞎子吗?”
陈浩愣住了,随即脸上又堆满了悲伤。
“周静,我知道你跟小婉关系好,你心里难受,我理解。你要骂就骂我吧,都是我的错。”
他这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怂样,反而让周静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你!”周静气得说不出话。
我婆婆见状,赶紧冲了上来。
“你这个女人怎么说话呢?我们家阿浩哪里对不起林婉了?我们家阿浩为了这个家,在外面辛辛苦苦打拼,她一个女人,在家享福,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享福?”周静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让她一个人带孩子,做家务,伺候你们一家老小,这叫享福?她连买件新衣服都舍不得,钱都去哪了?陈浩,你敢说吗?”
陈浩的脸色,白一阵青一阵。
“我……我的钱,都投到项目里了,那也是为了这个家啊……”他小声地辩解。
“为了这个家?”周静冷笑,“是为你自己,为你那个小情人吧!”
这句话,像一颗炸弹,在小小的灵堂里炸开。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陈浩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他色厉内荏地吼道。
“我胡说?”周静从包里甩出一沓照片,砸在陈浩脸上。
“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上个月,你跟这个女人在三亚!你跟小婉说你去出差!陈浩,你不是个东西!”
照片散落一地。
每一张,都是陈浩和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亲密的合影。
他们在沙滩上拥抱,在餐厅里接吻,在酒店的阳台上,那个女人穿着比基尼,挂在陈浩身上。
我婆婆的脸,一下子白了。
她想去捡照片,又像是怕烫手一样。
我妈妈,呆呆地看着地上的照片,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陈浩彻底慌了。
“不是的……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这是……这是我的客户!我们是在谈工作!”
这种鬼话,谁信?
“客户?谈工作谈到床上去了?”周静不依不饶。
“你血口喷人!”陈浩急了,冲上去想抢周静的手机,“你还有什么证据?你这是诽谤!”
一片混乱中,一直沉默的阳阳,突然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大,但异常清晰。
“爸爸。”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看向他。
阳阳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录音笔。
那是我以前用来学英语的。
他按下了播放键。
录音笔里,传出了陈浩的声音,和我死前那晚,我们的最后一次争吵。
“……我都说了,那辆车还能开!你非要现在换,我哪有钱?”
“陈浩,这不是钱的问题!这是安全问题!车子在路上熄火好几次了!刹车也不灵!万一出事怎么办?”
“能出什么事?你开车小心点不就行了?你是不是就见不得我好?看我创业有点起色了,就变着法子想从我这要钱?”
“我没有!我只是……”
“你别说了!烦死了!这车爱开不开!不开你就自己走路上班!”
“陈浩,你讲点道理好不好!”
“我跟你这种女人,没什么道理好讲!”
录音到这里,戛然而止。
灵堂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刀子一样,钉在陈浩身上。
他的脸,已经不能用“白”来形容了,那是死灰色。
“这……这是……”他语无伦次。
阳阳关掉录音笔,抬起头,看着他。
“爸爸,妈妈出事那天早上,你是不是很高兴?”
陈浩浑身一震,像是被雷劈中。
“我……我没有……”
“你有。”阳阳的语气,平静得可怕,“我听到了。你在阳台上打电话。你笑着说,‘那个黄脸婆终于死了,我们以后再也没有阻碍了’。”
轰——
我的脑子里,也像是炸开了一样。
我一直以为,我的死,是一场意外。
一场由他的自私和冷漠导致的,可以预见的意外。
但我从没想过……
他竟然,是盼着我死的。
他竟然,在我尸骨未寒的时候,说出这样的话。
“你……你这个小兔崽子!你胡说!”
陈浩终于崩溃了。
他面目狰狞,像一头被逼到绝路的野兽,扬起手,就要朝阳阳的脸上扇过去。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
但不是打在阳阳脸上。
是我妈妈。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冲了过去,用尽全身的力气,给了陈浩一巴掌。
“你这个!”
我妈妈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锣。
“我女儿瞎了眼!才会嫁给你这种猪狗不如的东西!”
“你还我女儿的命来!”
她疯了一样,对着陈浩又抓又打。
我婆婆反应过来,也冲了上去,想护住自己的儿子。
“你干什么!你这个疯婆子!人死不能复生!你打我儿子干什么!”
两个老人,扭打在了一起。
灵堂,彻底变成了闹剧的舞台。
我的黑白照片,在摇晃的桌子上,掉下来,摔在地上。
相框的玻璃,碎了一地。
就像我那支离破碎的人生。
我飘在上方,看着这一地鸡毛。
我看着陈浩,在混乱中,一把推开我妈,然后像丧家之犬一样,落荒而逃。
我看着阳阳,被周静紧紧地护在怀里,小小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我突然觉得,很累。
比活着的时候,还要累。
闹剧,总有收场的时候。
陈浩跑了。
我婆婆,被我舅舅和我弟按住,嘴里还在不干不净地骂着。
我妈,瘫坐在地上,抱着我那破碎的相框,哭得肝肠寸断。
阳阳,从始至终,都像个局外人。
周静带走了阳阳。
临走前,她走到我妈面前。
“阿姨,节哀。小婉的后事,我会处理。但是,属于小婉的东西,一分一毫,我们都不能便宜了那对狗男女!”
我妈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燃起了恨意。
“对!不能便宜他们!我要告他!告他重婚!告他谋杀!”
我知道,我妈只是在说气话。
重婚,证据不足。
谋杀,更是无从谈起。
他只是,没有给我换一辆安全的车而已。
他只是,在我死后,表现得不那么悲伤而已。
法律,制裁不了人心的恶。
但我看着我妈眼里的光,我知道,她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软弱了。
为了我,也为了阳阳。
这就够了。
我跟着陈浩。
他跑出了小区,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
“去……去金碧花园。”他气喘吁吁地说。
金碧花园。
那个“小肉肉”的住处。
我冷笑。
大难临头,他第一个想到的,果然是他的温柔乡。
车子一路飞驰。
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这座我生活了十年的城市,此刻看起来,陌生又疏离。
我曾经以为,我会在这里,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然后,和一个人,慢慢变老。
现在想来,不过是一场笑话。
到了金碧花园。
陈浩付了钱,几乎是滚下了车。
他冲进楼道,熟门熟路地上了五楼。
我跟着他,穿过那扇防盗门。
一个年轻的女人,立刻迎了上来。
正是照片上的那个“小肉-肉”。
她穿着一身粉色的蕾丝睡衣,身上散发着那股甜腻的香水味。
“浩哥,你怎么才来呀,人家等你好久了。”
她嗲声嗲气地抱怨着,整个人挂在了陈浩身上。
“出事了。”陈浩的声音,疲惫又沙哑。
他把刚才在灵堂发生的事,简略地说了一遍。
那个叫小肉肉的女人,听完后,脸色也变了。
“什么?他们都知道了?那个小鬼,还录了音?”
她不再是那副娇滴滴的样子,眼神里透出一股精明和算计。
“那……那我们怎么办?浩哥,你老婆的遗产,还能拿到吗?”
看。
这才是她真正关心的。
陈浩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现在还提什么遗产!她那个妈,跟疯狗一样,还有她那个闺蜜,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我现在身败名裂了!”
“那怎么行!”小肉肉尖叫起来,“浩哥,你可是答应我的!等你老婆死了,她的房子,车子,存款,就都是我们的了!我还怀着你的孩子呢!你不能不管我们啊!”
她说着,抚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
孩子?
我愣住了。
陈浩也愣住了。
“你……你说什么?你怀孕了?”
“是啊。”小肉肉脸上露出一丝得意,“上个月刚查出来的,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的。浩哥,这可是你的亲骨肉啊,你总不能让他一出生,就跟着我们喝西北风吧?”
陈浩的表情,变幻莫测。
有惊讶,有慌乱,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套牢的烦躁。
我看着他。
我突然想笑。
陈浩,你以为我死了,你就能迎来你的新生吗?
不。
你只是从我这个坑里,跳进了另一个更深的坑里。
这个叫小肉-肉的女人,比我,可难缠多了。
我可不会在你创业失败时,拿出自己的积蓄去给你填窟窿。
我也不会在你父母生病时,任劳任怨地在医院伺候。
我更不会,在你和别的女人暧昧不清时,还傻傻地为你生儿育女,操持家务。
这个女人,她图的,从始至终,就只有你的钱。
哦,不对。
是我的钱。
现在,钱可能没了。
你看她,还会不会对你,一如既往地“温柔体贴”。
果然。
沉默了半晌,陈浩颓然地坐在沙发上。
“我……我现在一分钱都没有。林婉那个死女人,还藏了十万块私房钱,本来想着能应应急,现在……估计也要被她家里人追回去了。”
小肉肉的脸,立刻拉了下来。
“什么?一分钱都没有?陈浩,你耍我呢?”
“我耍你干什么!我现在自身都难保!”
“那我不管!”小肉肉的声音,变得尖利刻薄,“我怀了你的孩子,你就得对我负责!房子!车子!票子!一样都不能少!不然,我就去你公司闹!去你父母家闹!我把我们俩的事,全都捅出去!我还要告诉所有人,是你故意不修车,害死你老婆的!”
陈浩猛地站起来,死死地盯着她。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小肉肉毫不示弱地回瞪着他,“我光脚的,还怕你穿鞋的?大不了,鱼死网破!”
我飘在旁边,像看一出精彩的狗血大戏。
真热闹啊。
这才是我死后,该有的剧情嘛。
之前那些虚情假意的哭丧,简直是对我智商的侮辱。
陈浩,终究还是怕了。
他现在,最怕的就是事情闹大。
他颓然地坐下,放软了语气。
“好好好,你别激动,别激动,对孩子不好。”
他开始哄她。
“钱的事,我们再想办法。房子……房子不是问题。林婉死了,那套房子,按理说,我是第一顺位继承人,阳阳也有份。只要我拿到阳阳的抚un养权,那房子,不就还是我们的吗?”
我听着,心里的寒意,一层一层地往上冒。
他竟然,还敢打阳阳抚养权的主意。
他竟然,想利用我的儿子,去霸占我的房子。
虎毒,尚不食子。
陈浩,你简直,禽兽不如!
小肉肉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
“这还差不多。”她摸着肚子,重新靠回陈浩怀里,“那你要快点。我可等不了多久。”
“知道知道。”陈浩敷衍地应着,眼神里,却闪过一丝阴狠。
我知道。
他不会坐以待毙的。
为了房子,为了他那个所谓的“亲骨肉”,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守着我的儿子。
寸步不离。
我回到了我妈家。
阳阳正坐在小书桌前,安安静-静地画画。
周静和我妈,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商量着什么。
“……律师我已经联系好了。”是周静的声音,“第一步,就是争夺阳阳的抚养权。这一点,我们占绝对优势。陈浩出轨,家暴(虽然是打的您),还有今天在灵堂的那些证据,都对他非常不利。”
“嗯。”我妈点点头,“钱呢?林婉的那些钱……我不是贪图那些钱,我就是不能让那个拿走一分!”
“阿姨您放心。”周静说,“婚内财产,林婉占一半。她去世了,她的那一半,就作为遗产,由第一顺位继承人继承。也就是陈浩,阳阳,还有您和叔叔。”
“我们不要!”我妈立刻说,“我跟老头子的那份,都给阳阳!”
“我也是这个意思。”周静说,“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尽量让陈浩,少分,甚至不分。律师说,他作为过错方,在分割财产时,可以要求他少分或不分。但这需要一个博弈的过程。”
我看着她们为我的身后事,尽心尽力。
心里,涌上一股暖流。
我这辈子,眼瞎嫁错了人。
但幸好,我有一个爱我的母亲,和一个为我两肋插刀的朋友。
也不算,太失败。
阳阳画好了。
他拿着画,走到我妈面前。
“外婆,你看。”
画上,是一个女人,牵着一个小男孩的手。
女人的脸上,带着微笑。
她们的身后,是灿烂的太阳。
我妈看着那幅画,眼泪又下来了。
她抱住阳阳,泣不成声。
“我的乖孙……我的好孩子……”
阳阳伸出小手,轻轻地拍着我妈的背。
“外婆,不哭。妈妈在天上看着我们呢。”
他说,“妈妈喜欢我们笑。”
我飘在他们身边,泪流满面。
是的。
我的傻儿子。
妈妈喜欢你笑。
你要好好的,带着妈妈的那一份,用力地笑,用力地生活。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
陈浩没有出现。
我猜,他正在为了安抚那个小肉肉,焦头烂额。
头七那天。
按照习俗,家里人要聚在一起,为逝者守夜。
我妈在客厅里,摆上了我爱吃的菜。
可乐鸡翅,糖醋排骨,还有一碗她亲手做的酒酿圆子。
她说,头七晚上,死者的灵魂会回家。
要让家里,有烟火气,有饭菜香,这样,才不会迷路。
我看着那一桌子菜,心里五味杂陈。
我确实,回家了。
但我再也,尝不到那些味道了。
晚上十一点多。
门铃响了。
我妈和周静对视一眼,都有些紧张。
周静走过去,从猫眼里往外看。
是陈浩。
他一个人来的。
几天不见,他憔ें悴了很多,胡子拉碴,眼窝深陷。
他没有穿那身黑西装,只穿了件皱巴巴的衬衫。
看起来,倒真有几分落魄的样子。
“他来干什么?”我妈紧张地问。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周静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门。
陈浩站在门口,看到周静,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周静……阿姨……我……我想来看看阳阳。”
“阳阳睡了。”周静堵在门口,没有让他进来的意思。
“哦……睡了啊……”陈浩搓着手,显得局促不安,“那我……我能进去,给小婉上柱香吗?今天……是她头七。”
他还记得是我的头七。
真是难为他了。
周静看了我妈一眼。
我妈点点头。
毕竟是夫妻一场,死者为大。这点情面,还是要给的。
周静侧过身,让他进来。
陈浩走进屋,一眼就看到了供桌上我的照片,和那些饭菜。
他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这次,我竟然觉得,他那泛红的眼圈,有那么一丝丝的真实。
或许,是这满屋子的生活气息,让他想起了什么吧。
想起了,曾经也有一个女人,会为他,洗手作羹汤。
他走到供桌前,拿起三支香,点燃。
然后,他对着我的照片,深深地拜了三拜。
“小婉……”
他开口,声音沙哑。
“我对不起你。”
“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我不求你原谅我。我只求你,保佑阳阳,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长大。”
他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一滴,一滴,砸在地板上。
如果不是我亲眼见过他在另一个女人面前的样子,我可能,真的要被他感动了。
这个男人,太会演了。
他不去当演员,真的是中国影视界的一大损失。
上完香,他没有立刻走。
他转过身,看着我妈,然后,“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妈!”
这一声“妈”,叫得我妈浑身一颤。
“我不是你妈!你别这么叫我!”我妈厉声说。
“妈,我知道我错了!我混蛋!我不是人!”
陈浩一边说,一边扇自己的耳光。
“啪!啪!”
声音响亮,毫不含糊。
他的脸,很快就红肿了起来。
“您打我吧,骂我吧!只要您能解气!”
“我只求您,别跟我抢阳阳。阳阳是小婉留给我唯一的念想了,我不能没有他!”
来了。
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又是上香,又是下跪,又是自扇耳光。
最终的目的,还是阳阳的抚un养权。
周静冷笑一声。
“陈浩,你别演了。不累吗?”
“你想要阳阳的抚un养权,不就是为了小婉名下那套房子吗?”
被一针见血地戳穿,陈浩的脸上,闪过一丝狼狈。
但他很快就调整过来,一脸悲痛。
“不是的!我不是为了房子!我是真的舍不得阳阳!他是我儿子啊!”
“你现在知道他是你儿子了?”周静反问,“他发高烧四十度,给你打电话,你在哪?你在陪你的小情人!”
“阳阳开家长会,老师让你去,你去了吗?你跟老师说你工作忙,其实你是在跟你的小情人看电影!”
“陈浩,这七年,你尽过一天做父亲的责任吗?你有什么脸,在这里跟我们抢阳阳?”
周静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插在陈浩的心上。
也插在我的心上。
那些过往,我以为我已经忘了。
原来,只是被我深深地埋藏起来。
现在被翻出来,依旧鲜血淋漓。
陈浩被问得哑口无言。
他趴在地上,像一条被打断了脊梁的狗。
半晌,他抬起头,眼睛通红,充满了血丝。
“我承认!我以前,是对不起他们母子!我混蛋!”
“但是,人都会改的!小婉已经不在了,我以后,会把所有的爱,都给阳阳!我会加倍补偿他!”
“你们把阳阳给我,我保证,我会让他过上最好的生活!我名下所有的财产,以后,也都是他的!”
他说得信誓旦旦。
我却只想笑。
你名下所有的财产?
你有什么财产?
一个空壳公司,一屁股外债,还有一个,等着你拿钱去填的,无底洞。
“我们不需要!”我妈斩钉截铁地说,“阳阳,我自己能养!不劳你费心!”
“妈,你怎么就不信我呢?”陈浩急了,“我真的是为了阳阳好!你们两个女人,一个年纪大了,一个还没结婚,你们怎么带一个男孩子?”
“他跟着我,才是最好的选择!我是他亲爸!”
他开始打亲情牌,开始PUA我妈和周静。
这就是陈浩。
永远能找到对自己最有利的言辞。
永远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就在他们僵持不下的时候。
阳阳的房门,开了。
他穿着小熊睡衣,揉着眼睛,走了出来。
“外婆,你们在吵什么?”
看到阳阳,陈浩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他像是看到了救星。
他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朝阳阳扑过去。
“阳阳!儿子!爸爸好想你!”
他想去抱阳阳。
阳阳却像一只受惊的小鹿,敏捷地躲开了。
他躲到了我妈的身后,只露出一双眼睛,警惕地看着陈浩。
陈浩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他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阳阳,不认识爸爸了吗?”他勉强地笑着。
阳阳没有说话。
他只是看着他。
那种眼神,不像一个七岁的孩子。
冷静,疏离,还带着一丝……厌恶。
陈浩的心,沉了下去。
他知道,这个儿子,已经不属于他了。
他最后的筹码,也没了。
他脸上的伪装,终于,一点一点地,剥落了。
他看着我妈,看着周静,看着躲在我妈身后的阳阳。
眼神,变得阴冷。
“好。”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既然你们这么绝情,那就法庭上见吧。”
“我告诉你们,阳阳的抚养权,我拿定了!房子的继承权,我也一分不会少!”
“我们走着瞧!”
说完,他摔门而去。
屋子里,恢复了安静。
我妈蹲下身,把阳阳紧紧地搂在怀里。
“阳阳不怕,外婆在,谁也抢不走你。”
阳阳把头埋在外婆的怀里,小声说:“外婆,我讨厌他。”
“嗯,外婆也讨厌他。”
我看着这一幕,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陈浩,你看到了吗?
这就是你种下的因。
现在,你该尝尝,自食其果的滋味了。
官司,很快就开庭了。
争夺抚养权的官司。
法庭上,陈浩请的律师,巧舌如簧。
他把陈浩,塑造成一个“痛失爱妻,幡然醒悟,渴望弥补儿子”的慈父形象。
他强调,陈浩作为父亲,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他还提交了陈浩的“财产证明”,证明他有足够的能力,给阳阳提供优渥的生活。
而周静这边的律师,则拿出了陈浩出轨的照片,灵堂上的录音,以及阳阳同学家长们的证词。
证词里,详细描述了陈浩,是如何常年缺席阳阳的家长会和学校活动。
双方,你来我往,唇枪舌剑。
我飘在法庭的上空,冷眼旁观。
我觉得,自己像在看一场荒诞的戏剧。
而我,是那个已经谢幕的主角。
最后,法官询问阳阳的意愿。
一个穿着制服,看起来很和蔼的女法官,把阳阳带到了一个小房间里。
我跟了进去。
“小朋友,你叫陈阳,对吗?”女法官温柔地问。
阳阳点点头。
“叔叔阿姨想问你,你想跟爸爸生活,还是想跟外婆生活?”
阳阳没有丝毫犹豫。
“我想跟外婆。”
“能告诉阿姨,为什么吗?”
阳阳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他抬起头,看着女法官,一字一句地说:
“因为爸爸,不喜欢妈妈。”
“他以前不喜欢,现在,也不喜欢。”
“他喜欢另一个阿姨。”
“他为了那个阿姨,不给妈妈修车。”
“妈妈死了,他很高兴。”
他的声音,很平静。
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砸在我的心上。
女法官的脸上,露出了震惊和同情的神色。
她伸出手,摸了摸阳阳的头。
“好孩子,阿姨知道了。”
结果,毫无悬念。
阳阳的抚养权,判给了我妈。
陈浩走出法庭的时候,脸色铁青。
他狠狠地瞪了我妈和周静一眼,那眼神,像是要吃人。
我知道,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抚养权输了,还有财产分割。
那套房子,才是他死也不会放手的。
果然。
没过几天,他就又找上门来了。
这次,他不是一个人来的。
他带着我婆婆,还有那个,大着肚子的小肉肉。
小肉肉的肚子,已经很明显了。
她穿着一条紧身的孕妇裙,一只手,耀武扬威地叉着腰,另一只手,挽着陈浩的胳膊。
那样子,像极了来宣示主权的正宫娘娘。
我看着她,只觉得可笑。
“你们来干什么?”周静拦在门口,一脸戒备。
“我们来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我婆婆尖着嗓子喊。
“这房子,是我儿子拿钱买的!房产证上,凭什么没有我儿子的名字?现在林婉死了,这房子,理所应当,就是我儿子的!”
我真是,要被她的无知和无耻,气笑了。
这房子,是我婚前,我爸妈全款给我买的。
房产证上,自始至终,都只有我一个人的名字。
这属于我的婚前财产。
跟陈浩,没有半毛钱关系。
周静显然也知道这一点。
她冷笑一声。
“大妈,您是法盲吗?这房子是小婉的婚前财产,受法律保护。跟您儿子,一分钱关系都没有。现在小婉不在了,这房子作为遗产,由她的父母和她的儿子共同继承。您儿子,连一平米的继承权都没有。”
我婆婆愣住了。
“什么?婚前财产?”
她转向陈浩,一脸不信。
“阿浩,她说的是真的?”
陈浩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当然知道这是真的。
当初结婚时,为了这房子的加名问题,他们家闹了多久。
最后,是我爸妈态度强硬,他才不得不作罢。
但他一直,都把这房子,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
现在,这个美梦,要破了。
“是真的又怎么样!”他恼羞成-怒地吼道,“我们结婚十年!我为这个家,也付出了十年!这十年,我就白付出了吗?这房子,就算她婚前买的,那也是我们的夫妻共同财产!”
“陈浩,你还要不要脸?”周静骂道,“你付出了什么?你吃她的,用她的,还拿着她的钱,在外面养小三!现在,你还有脸来分她的房子?”
“我不管!”陈浩耍起了无赖,“反正,这房子,我今天就要定了!你们不给我,我就不走了!”
说着,他竟然一屁股,坐在了我家门口的地上。
我婆婆见状,也有样学样,坐在了他旁边,开始拍着大腿,哭天抢地。
“没天理了啊!儿媳妇死了,娘家人就要把我们孤儿寡母扫地出门了啊!”
“我的孙子还没出生,就要没地方住了啊!”
那个小肉肉,也靠在陈浩身上,开始嘤嘤地哭泣。
“浩哥……我肚子疼……我们的宝宝……”
三个人,在我家门口,上演了一出活灵活现的闹剧。
邻居们纷纷打开门,探头探脑地看热闹。
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我妈气得浑身发抖。
“报警!周静,我们报警!”
“好!”
周静拿出手机,就要拨打110。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楼下。
车上,下来两个穿着西装的男人。
他们径直,朝我们这边走来。
为首的那个男人,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
他走到周静面前,微微一笑。
“请问,是林建国先生和赵桂兰女士的家吗?”
林建国和赵桂兰,是我爸妈的名字。
周静一愣,“你们是?”
“我们是盛世集团法务部的。”男人递上一张名片,“我叫李律师。我们老板,派我们来处理一些,关于林婉女士的后事。”
盛世集团?
我愣住了。
那不是我大学时,实习过的公司吗?
老板……
一个模糊的,英俊的侧脸,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
周静接过名片,半信半疑。
李律师没有多做解释,他转向坐在地上撒泼的陈浩三人。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
“陈浩先生,是吗?”
陈浩也愣住了,仰头看着他们。
“你们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李律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重要的是,你现在,立刻,带着你的人,从这里离开。”
“否则,我们有权以‘寻衅滋事’和‘私闯民宅’的罪名,对你提起诉讼。”
他的语气,不容置喙。
陈浩被他的气场,震慑住了。
但他不甘心。
“你们凭什么管我家的事!这是我的房子!”
“你的房子?”李律师笑了,笑意里,却全是冰冷的嘲讽。
“陈浩先生,你是不是忘了,你现在,还欠着我们盛世集团,五百万的债务?”
五百万?
所有人都惊呆了。
包括我。
陈浩什么时候,欠了盛世集团五百万?
陈浩的脸,一下子白了。
“我……我没有!我跟你们公司,没有任何业务往来!”
“是吗?”李律师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
“三年前,你注册的‘浩天科技’公司,向我方旗下的投资公司,申请了一笔五百万的创业贷款。合同上,白纸黑字,签的是你的名字,按的是你的手印。”
“这笔贷款,为期三年。下个月,就是最后的还款日。”
“陈浩先生,你是打算,按时还款呢?还是,等着我们,向法院申请,强制执行呢?”
陈浩看着那份合同,像是见了鬼一样。
他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婆婆和小肉肉,也傻眼了。
五百万!
那对她们来说,是天文数字。
“不……不可能……”小肉肉喃喃自语,“浩哥,你不是说,你的公司,很有前景吗?”
陈浩没有理她。
他死死地盯着李律师。
“你们……你们到底是谁派来的?”
李律师推了推眼镜。
“我们老板,姓陆。”
姓陆……
我的心,猛地一跳。
陆……陆哲远?
那个在我实习时,带过我,后来,又向我表白,被我拒绝了的,部门经理?
他现在,是盛世集团的老板了?
怎么会……
李律师没有再给陈浩思考的时间。
“陈先生,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马上离开。否则,我们不仅会追讨债务,还会把你,涉嫌商业诈骗的证据,一并提交给警方。”
“到时候,你面临的,就不仅仅是破产了。”
诈骗……坐牢……
这几个字,像重锤一样,砸在陈浩的头上。
他终于,怕了。
他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脸色惨白如纸。
“我走!我马上走!”
他拉起还在发愣的婆婆和小肉肉,连滚带爬地,消失在了楼道里。
一场闹剧,就这么,戏剧性地收场了。
我妈和周静,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李律师转向她们,恢复了温和的表情。
“赵女士,周小姐,不好意思,打扰了。”
“陆总吩咐,林婉女士的身后事,以及陈阳小朋友未来的生活和教育,都由我们集团全权负责。”
“这是陆总的一点心意,请您务必收下。”
他递过来一张银行卡。
我妈连连摆手。
“不不不,这怎么行!我们不能要!我们跟你们陆总,非亲非故……”
“陆总说,他和林婉女士,是朋友。”李律师微笑着说,“朋友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另外,关于陈浩先生的债务问题,您二位不用担心。我们会通过法律途径,向他追讨。绝不会让他,再来骚扰你们的生活。”
说完,他把卡,硬塞到我妈手里,然后,带着另一个律师,转身离开了。
我妈拿着那张卡,手足无措。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周静看着手里的名片,若有所思。
“盛世集团,陆哲远……我想起来了!”
她一拍大腿,“小婉大学实习的时候,不是有个对她特别好的学长吗?好像,就叫这个名字!”
“后来,他还跟小婉表白了。不过,小婉当时,一门心思都在陈浩那个渣男身上,就给拒了。”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人家不仅没忘了小婉,还成了大老板。”
周静感叹道:“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我听着她们的对话,心里,百感交集。
陆哲远……
那个穿着白衬衫,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青年。
那个在我做错报表,被领导骂哭时,会递给我一杯热奶茶的学长。
那个在我生日时,会送我一本绝版书的知己。
我一直以为,我们只是,普通的朋友。
我从没想过,他对我的好,是另一种感情。
更没想过,在我死后,在我最狼狈不堪的时候,为我撑起一片天的,竟然会是他。
一个被我拒绝,被我遗忘了十年的人。
而那个我付出了十年青春,为他生儿育女的男人,却在我死后,算计我的财产,觊觎我的房子,恨不得,将我敲骨吸髓。
多么讽刺。
多么可笑。
陈浩的日子,不好过了。
盛世集团的法务部,不是吃素的。
很快,法院的传票,就寄到了他家。
五百万的本金,加上三年的利息,还有违约金。
加起来,将近七百万。
他名下那个空壳公司,被查封了。
他那辆开了不到一年的新车,也被抵押了。
就连他爸妈在老家的那套房子,因为是他出钱买的,也被列入了强制执行的财产清单。
一夜之间,他从一个伪装的“精英”,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负债累累的穷光蛋。
我婆婆,在老家,天天跟人哭诉,说我们林家,找了黑社会,要逼死他们全家。
可惜,没人信她。
小肉肉,在得知陈浩彻底破产后,二话不说,去医院,打掉了那个“他们的宝宝”。
然后,卷走了陈浩身上最后一点现金,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浩去找她。
迎接他的,是她新傍上的一个大款,和两个保镖。
他被打得鼻青脸肿,扔在大街上。
我看着他像条死狗一样,躺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心里,没有一丝快意。
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
这就是他的报应。
是他自己,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
和我无关了。
一切,都结束了。
我的葬礼,重新办了一次。
陆哲远亲自操办的。
很低调,但很体面。
他给我换了一块新的墓碑,上面,刻着我最喜欢的一句诗。
“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站在我的墓前,久久不语。
他没有哭。
只是,眼里的悲伤,浓得化不开。
他放下一束白色的马蹄莲。
那是我最喜欢的花。
“小婉。”
他开口,声音低沉而温柔。
“抱歉,我来晚了。”
“如果,当初我再勇敢一点。如果,你没有选择他。”
“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他自问自答,像是在对我说话,又像是在对自己说话。
我飘在他面前,看着他英俊而落寞的侧脸。
心里,第一次,有了一丝,名为“遗憾”的情绪。
是啊。
如果……
可惜,人生没有如果。
他站了很久。
直到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他才转身离开。
离开前,他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我的墓碑。
“放心吧。”
他说,“阳阳,我会替你,好好照顾他。”
我相信他。
从那以后,我的世界,变得很安静。
陈浩,彻底消失在了我们的生活中。
听说,他为了躲债,跑去了外地。
在一个小工地上,打零工。
每天,累死累活,也只能勉强糊口。
他再也不是那个,衣着光鲜,人模狗样的陈总了。
他只是一个,被生活,碾碎了所有尊严的,失败者。
我妈,在陆哲远的帮助下,搬了家。
搬到了一个环境很好的小区。
阳阳,也转到了市里最好的小学。
陆哲远,真的像他说的那样,把阳阳,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他会陪阳阳,写作业,玩游戏。
他会带阳阳,去科技馆,去游乐园。
他会在阳阳开家长会的时候,西装革履地出现,让所有老师和同学,都羡慕不已。
阳阳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了。
他不再是那个,沉默寡言,眼神冰冷的小孩。
他变得开朗,自信,像一株得到了阳光和雨露滋养的小树,茁壮成长。
周静,也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对方是李律师。
那个帮我们打官司,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
他们的婚礼上,阳阳是小花童。
我看着阳阳,穿着帅气的小礼服,捧着戒指,一步一步,走向他们。
脸上,是灿烂的笑容。
我看着我妈,坐在台下,欣慰地擦着眼泪。
我看着陆哲远,站在我妈身边,像一个儿子一样,照顾着她。
所有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都过得很好。
真好。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变得轻盈。
那些怨恨,不甘,和痛苦,像是被风吹散的尘埃,渐渐消散。
我的身体,也开始变得透明。
我知道,我该走了。
我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世界。
阳光,正好。
微风,不燥。
我笑了。
这一次,是发自内心的,轻松的笑。
陈浩,再见。
不,是再也不见。
我的人生,虽然短暂,虽然遇人不淑。
但最后,能看到这样的结局。
也算,圆满了。
我闭上眼睛,任由身体,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在,温暖的阳光里。
来源:一往无前海浪feoMw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