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婆婆那碗鸡汤端到我面前的时候,热气还是温的,带着一股子药材和鸡油混合的、有点腻人的味道。
婆婆那碗鸡汤端到我面前的时候,热气还是温的,带着一股子药材和鸡油混合的、有点腻人的味道。
汤盅是那种老式的白瓷,描着蓝边,边沿还有一个小小的豁口,是长年累月磕碰出来的印记。
她说:“喝了,补补身子,看你最近累的。”
我拿起勺子,搅了搅,金黄色的鸡油在汤面上打着旋,像一圈圈漾开的、无法拒绝的算计。
“妈,我不累。”我小声说。
她没接我的话,自顾自地用抹布擦着桌子,那块抹布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湿漉漉地在光滑的桌面上留下一道道水痕,很快又蒸发不见。
“小晴那孩子,你也知道,命苦。”
她说的“小晴”,是我的姑姐,周明——我丈夫——的亲姐姐。
我没说话,只是低头喝汤。汤很烫,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暖洋洋的,却让我心里发冷。
“她一个人带着乐乐,不容易。现在乐乐要上小学了,户口是个大问题。”
来了。
我知道,这碗汤不是白喝的。
我把勺子放回汤盅里,发出一声清脆的磕碰声,在这安静的午后显得格外刺耳。
“你那套陪嫁的房子,不是一直空着吗?”
她的声音很平淡,就像在说今天白菜多少钱一斤,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小石子,精准地投进我心里,激起一圈圈冰冷的涟漪。
“空着也是浪费,不如先过户给小晴,等乐乐把户口落下,上了学,再给你过户回来。都是一家人,互相帮衬不是应该的吗?”
我抬起头,看着她。
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角的皱纹因为常年紧绷而显得有些深刻,像刀刻上去的。眼神里没有商量,只有一种理所当然的通知。
那套房子,是我爸妈在我结婚时,掏空了半辈子积蓄给我买的。房产证上,只有我一个人的名字。那是我的底气,是我在这个家里唯一的、完全属于我自己的退路。
我爸当时把钥匙交给我的时候,手都在抖。他说:“闺女,以后要是受了委屈,别怕,咱有家。”
那个家,就是这套房子。
我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还是那股鸡汤的油腻味,让我有点反胃。
“妈,这事……我得跟我爸妈商量一下。”
我搬出了我爸妈,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的缓兵之计。
婆婆擦桌子的手停了下来。
她把抹布重重地摔在桌上,水花溅出来,有几滴落在了我的手背上,凉飕颼的。
“商量什么?你是嫁进我们周家的人,你的东西不就是我们周家的东西?这点小事还要问娘家,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像一根绷紧了的弦,随时都要断裂。
“再说了,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我是在通知你。我儿子周明都点头了,你还想怎么样?”
我的心,在那一瞬间,沉到了底。
周明。我的丈夫。他点头了。
他甚至,没有提前跟我说一个字。
那天晚上,周明回来得很晚。
他身上带着酒气,还有一种陌生的、像是廉价香水的味道。
我坐在沙发上等他,没开灯,客厅里只有窗外透进来的、昏黄的路灯光,把我们俩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像两个陌生人。
他换鞋的动作很轻,好像怕吵醒什么。
“还没睡?”他走过来,想抱我。
我躲开了。
他的手僵在半空中,有些尴尬。
“我妈……跟你说了?”他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 ઉ 的疲惫和心虚。
“你点头了?”我问他,声音干涩得像砂纸磨过喉咙。
他沉默了。
长久的沉默。
沉默是这个家里最可怕的东西,它像一滩沼泽,能把所有的温情和希望都吞噬掉。
“阿静,”他终于开口,声音很低,“我姐她……确实不容易。乐乐是我们的亲外甥,我们能帮就帮一把,对不对?”
“帮?”我笑了,笑声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听起来有点凄凉,“周明,那不是一万块钱,不是十万块钱,那是一套房子。是我爸妈给我买的房子!”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他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不就是过个户吗?等乐乐上了学,马上就给你过回来,我拿我的人格担保!”
人格。
我看着他,在昏暗的光线里,他的脸显得那么模糊,那么陌生。
我们结婚五年,从当初的无话不谈,到现在的相对无言,他的人格,在我心里,还值多少钱?
“如果,你姐不还呢?如果,她把房子卖了呢?如果,她拿着房子去抵押贷款呢?”我一连问了三个问题,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刀子,扎在我心上。
“不会的!她是我亲姐,我了解她!”他信誓旦旦。
“你了解她,那你了解我吗?”我看着他的眼睛,“你知不知道那套房子对我意味着什么?你知不知道你点头的时候,我的心有多痛?”
他又不说话了。
他只是走过来,蹲在我面前,把头埋在我的膝盖上,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阿静,对不起。我妈逼得紧,我姐又天天哭。我也是没办法。”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哭腔,“你就当帮帮我,行吗?就这一次。”
又是这句话。
帮帮我。
从结婚到现在,他说了多少次“帮帮我”?
他妈妈生病,让我拿我的工资去付医药费,他说“阿静,帮帮我”。
他姐姐离婚,没地方住,要搬来我们家,他说“阿静,帮帮我”。
他弟弟买车,首付不够,要我们出钱,他说“阿静,帮帮我”。
每一次,我都心软了。
我觉得,我们是夫妻,是一体的,他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
可是,这一次,我真的没办法心软。
那不是我的底线,那是我的命。
我轻轻地推开他,站起身。
“周明,你睡沙发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我回到卧室,关上门,反锁。
我靠在冰冷的门板上,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我拿出手机,翻出我爸的电话,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我不能说。
我不能让他们知道,他们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儿,在婆家过的是这样的日子。
那一夜,我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窗外的天色,从墨黑,到灰白,再到泛起鱼肚白,就像我那颗慢慢死去的心。
第二天,婆婆来得更早。
她没有再提房子的事,而是带来了豆豆最爱吃的糯米糕。
豆豆是我儿子,今年四岁,是我的软肋。
婆婆把豆豆抱在怀里,一口一口地喂他吃糕,脸上的笑容慈祥得像一尊庙里的菩萨。
“奶奶的乖孙,多吃点,长高高。”
她一边喂,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瞟我。
那眼神里,带着一种胜利者的炫耀。
我知道,她这是在告诉我,她手里有王牌。
周明搞不定我,她就用我儿子来拿捏我。
吃完早饭,周明要去上班,婆婆把他送到门口,当着我的面,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跟你媳妇好好说说,别让她犯糊涂。乐乐上学的事拖不得,真要是因为她耽误了,她就是我们周家的罪人!”
“罪人”两个字,她说得特别重。
周明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满是恳求和无奈。
他走了。
家里只剩下我,婆婆,还有正在玩积木的豆豆。
婆婆坐到我身边,沙发因为她的重量陷下去一块。
她身上的味道,是一种旧衣服放在衣柜里太久的味道,混着樟脑丸的气息,有点呛人。
“阿静啊,”她换上了一副语重心长的口气,“妈知道你委屈。但是你想想,女人嘛,嫁了人,就是夫家的人。什么你的我的,分那么清楚干什么?周明好了,你不就好了吗?我们周家好了,你不就跟着享福吗?”
她开始给我讲道理,那些她信奉了一辈子的、陈腐不堪的道理。
“你看小晴,她就是个例子。当初嫁出去,以为找到了靠山,结果呢?还不是被男人坑了,离了婚,一个人带着孩子,多可怜。所以说,女人啊,靠谁都靠不住,最后能靠的,还是娘家,还是自己的兄弟。”
我听着,没说话。
心里却在冷笑。
她是在告诉我,我最后的依靠,是周明,是他们周家。
可笑。
真正给我依靠的,是我爸妈,是那套她心心念念想要夺走的房子。
“你把房子给了小晴,这是积德行善。以后豆豆长大了,他表哥能不念着他的好?你现在帮了你姑姐,以后你老了,豆豆有困难了,他表哥能袖手旁观吗?这都是人情,是给你,给豆豆铺路呢。”
她的话,像一条滑腻的蛇,缠绕着我,试图钻进我的脑子里,给我洗脑。
我看着在不远处玩积木的豆豆,他搭起了一座高高的城堡,然后又哗啦一下推倒,咯咯地笑着。
孩子的世界,就是这么简单。
而我的世界,已经被搅成了一团乱麻。
“妈,”我终于开口,声音很平静,“那套房子,是我爸妈养老的钱。我不能动。”
我撒了个谎。
我知道,只有把事情说到这个份上,才有可能让她死心。
果然,婆婆的脸色变了。
那张刚刚还堆着笑的脸,瞬间就垮了下来,像是被戳破的气球。
“养老的钱?你骗谁呢!你爸妈不都有退休金吗?他们需要用你那套房子养老?”
“他们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我硬着头皮继续说。
“我看你是铁了心不想帮我们周家是不是!”她猛地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子,“我算是看透你了!你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我们周家好吃好喝地供着你,你心里就只有你娘家!你对得起周明吗?你对得起豆豆吗?”
她开始咆哮,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我脸上。
豆豆被她的声音吓到了,手里的积木掉了一地,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我赶紧跑过去,把豆豆抱进怀里。
“豆豆不哭,妈妈在。”我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心疼得像被针扎一样。
“哭哭哭!就知道哭!跟你妈一样,没出息!”婆婆指着豆豆骂道,“我告诉你,今天这房子,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由不得你!”
她说完,气冲冲地摔门走了。
门被甩上的那声巨响,震得整个屋子都嗡嗡作响。
豆豆在我怀里,哭得更厉害了。
我抱着他,眼泪也忍不住掉了下来。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像一个被困在孤岛上的人,四面都是海水,看不到一点希望。
接下来的几天,是地狱。
婆婆发动了她所有的亲戚,轮番给我打电话。
大姑,二姨,三舅妈……那些我只在过年时见过几面的人,一个个都成了说客。
他们的话术都差不多。
先是夸我懂事孝顺,然后就开始说姑姐有多可怜,乐乐有多无辜,最后再把话题绕到房子上,劝我“大度一点”,“不要为了一套房子伤了一家人的和气”。
我把电话设置了静音,但他们的短信和微信,还是像潮水一样涌来。
每一条信息,都像一把小刀,在我本已千疮百孔的心上,又划开一道新的口子。
周明变得更加沉默。
他每天回来得更晚,身上的酒气也更重。
我们之间,连争吵都没有了。
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
有一次,我半夜醒来,发现他不在身边。
我走出卧室,看到他一个人坐在阳台上,抽着烟。
烟头的火光,在黑暗中一明一灭,像他那颗摇摆不定的心。
他的背影,看起来那么孤独,又那么无助。
那一刻,我甚至有点可怜他。
他被夹在我和他妈中间,左右为难。
可是,我的可怜,换不来他的体谅。
那天,姑姐周晴直接找上了门。
她来的时候,我正在给豆豆讲故事。
她提着一袋水果,脸上挂着那种刻意讨好的笑。
“嫂子,我来看看你和豆豆。”
她把水果放在桌上,然后就坐到我身边,拉着我的手。
她的手很凉,指甲上涂着鲜红的指甲油,有点刺眼。
“嫂子,我妈那个人,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其实没什么坏心眼。”
她一上来,就先替婆婆开脱。
我抽出我的手,淡淡地说:“有事就直说吧。”
我的冷淡让她有些尴尬,但她很快就调整好了表情。
“嫂子,乐乐上学的事,真的……拜托你了。”她说着,眼圈就红了,“我一个女人,带着孩子,真的太难了。要是乐乐上不了那个好学校,他这辈子可能就毁了。你就当可怜可怜我们母子,行吗?”
她开始哭,眼泪说来就来,一串一串地往下掉。
如果我不知道她的为人,我可能真的会心软。
可是,我太了解她了。
她离婚,不是因为前夫对她不好,而是因为她嫌弃前夫赚钱少,自己又好吃懒做,最后把人家逼走的。
离婚后,她没有去找工作,而是心安理得地住回娘家,靠着婆婆的退休金和周明的接济过日子。
现在,她为了她儿子的前途,又把主意打到了我的房子上。
她不是可怜,她是可恨。
“房子的事,我帮不了你。”我打断她的哭诉,一字一句地说。
她的哭声戛然而止,像被人掐住了脖子。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眼睛里不再有泪水,只有怨毒。
“嫂子,你怎么能这么狠心?我们可是一家人啊!乐乐也是你的亲外甥啊!”
“正因为是一家人,我才不想把事情闹得太难看。”我说,“那套房子是我的底线,谁也别想碰。”
“你!”她气得站了起来,指着我,“你别给脸不要脸!我弟能娶你,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你别以为有套破房子就了不起了!我告诉你,我妈说了,这事没得商量!她有的是办法让你点头!”
说完,她抓起桌上的水果,狠狠地摔在地上。
苹果和橘子滚了一地。
豆豆被吓得躲在我身后,紧紧地抓着我的衣服。
周晴走后,我看着一地的狼藉,心里一片冰凉。
我知道,这只是开始。
婆婆说的“办法”,很快就来了。
她开始在我住的小区里散播谣言。
她跟那些跳广场舞的大妈们说,她儿子娶了个不孝的媳uper,霸占着娘家的房子,却不愿意拿出来给外甥上学,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外甥失学。
她说得声泪俱下,把自己塑造成一个被恶媳妇欺负的可怜婆婆。
那些大妈们,最喜欢的就是这些家长里短的八卦。
她们看我的眼神,都变了。
充满了鄙夷和指责。
我带着豆豆下楼散步,她们就在我背后指指点点。
“就是她,看她穿得人模狗样的,心肠那么毒。”
“是啊,现在的年轻人,太自私了,一点亲情都不讲。”
“可怜她那个婆婆,摊上这么个媳妇,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那些话,像一根根看不见的针,扎得我体无完肤。
我开始害怕出门。
我把自己和豆豆关在家里,像两只惊弓之鸟。
周明回家后,我把这些事告诉他。
我希望他能站出来,为我说句话,去澄清那些谣言。
可是,他只是叹了口气,说:“嘴长在别人身上,我们管不了。你忍一忍,等事情过去了就好了。”
忍。
又是这个字。
我从嫁给他那天起,就在不停地忍。
忍他妈妈的挑剔,忍他姐姐的懒惰,忍他家那些数不清的奇葩亲戚。
我以为我的忍让,能换来家庭的和睦,能换来他的爱和尊重。
现在我才发现,我错了。
我的忍让,只换来了他们的得寸进尺。
我的退缩,只让他们觉得我软弱可欺。
那天,我接到了我妈的电话。
“静静啊,你最近……是不是跟周明吵架了?”我妈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我的心咯噔一下。
“没有啊,妈,我们挺好的。”我强装镇定。
“真的?”我妈不信,“我昨天碰到你王阿姨,她说……她说你婆婆到处说你坏话,说你不肯把房子给你姑姐,是真的吗?”
那一瞬间,我所有的伪装都崩溃了。
我再也忍不住,对着电话,嚎啕大哭。
我把这段时间所有的委屈,所有的痛苦,所有的绝望,都哭了出来。
电话那头,我妈沉默了。
我能听到她急促的呼吸声。
过了很久,她才用一种无比心疼的、颤抖着的声音说:“闺女,别哭。有爸妈在呢。你等着,爸妈明天就过去。”
挂了电话,我感觉自己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倒在沙发上。
可是,心里却有一块地方,开始变得温暖起来。
那是被父母的爱填满的地方。
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第二天,我爸妈来了。
他们坐了五个小时的高铁,风尘仆仆。
我妈看到我,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她抱着我,不停地拍着我的背,嘴里念叨着:“瘦了,我的闺女瘦了。”
我爸站在一旁,看着我,嘴唇紧紧地抿着,眼里的心疼和愤怒交织在一起。
他一辈子没跟人红过脸,是个老实本分的读书人。
但是我知道,为了我,他可以变成一头愤怒的狮子。
那天晚上,周明和婆婆也来了。
是我爸打电话让他们来的。
他说,一家人,有什么事,坐下来当面说清楚。
婆婆一进门,看到我爸妈,脸色就不太好看。
但她还是挤出了一丝笑容,说:“亲家,你们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我们要是不来,还不知道我女儿在你们家受了这么大的委ട്ട。”我爸的声音,冷得像冰。
婆婆的脸僵住了。
周明赶紧打圆场:“爸,妈,你们别生气。这事是个误会。”
“误会?”我爸冷笑一声,“逼着我女儿把我们给她买的房子过户给你姐,这也是误会?到处败坏我女儿的名声,这也是误会?”
我爸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掷地有声,砸在周明和婆婆的心上。
婆婆的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
她大概没想到,我那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父亲,会这么不留情面。
“亲家,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她缓过神来,开始反驳,“什么叫逼?我们都是一家人,互相帮助不是应该的吗?阿静那套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先给乐乐落个户口,怎么了?又不是不还给她!”
“说得轻巧!”我妈也开口了,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抖,“过户是小事吗?万一你们不还了呢?万一你们把房子卖了呢?我女儿怎么办?我们老两口就这么一个女儿,我们给她买套房子,是想让她有个保障,不是让你们拿去填窟窿的!”
“嫂子,你怎么能这么想我们呢?我们是那种人吗?”婆婆一脸被冤枉的表情,“我们周家虽然不富裕,但也是要脸的人!”
“要脸?”我爸气得笑了起来,“你们要是要脸,就不会做出这种事!我今天就把话放这儿,那套房子,是我们老两口的血汗钱,是给我女儿的陪嫁,谁也别想打它的主意!谁要是再敢逼我女儿,我就跟你们拼了!”
我爸说完,狠狠地一拍桌子。
桌上的茶杯都跳了起来。
我从来没见过我爸发这么大的火。
他一直是个温和的人,连说话都很少大声。
我知道,他是真的被气到了。
婆婆被我爸的气势镇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周明站在那里,脸色苍白,手足无措。
“周明,”我爸转向他,目光如炬,“我当初把女儿嫁给你,是看你老实本分,觉得你能对她好。可是你呢?你是怎么做的?你妈这么欺负她,你就在旁边看着?你还是个男人吗?”
周明被我爸问得头都抬不起来。
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告诉你,”我爸指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从今天起,我女儿,我接回家了。你们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知道该怎么尊重她了,再来找我们。”
说完,我爸拉着我妈,转身就走。
“静静,豆豆,跟我们回家。”
我看着周明,看着婆婆,看着这个我生活了五年的家。
曾经,我以为这里是我的港湾。
现在我才知道,这里只是一个华丽的牢笼。
我没有丝毫犹豫,抱起豆豆,跟着我爸妈走了出去。
走出那个家门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
周明还站在原地,像一尊雕像。
婆婆坐在沙发上,脸色铁青。
我关上门,把所有的不堪和争吵,都关在了身后。
回到娘家的感觉,真好。
空气里,是我熟悉的、淡淡的书香和我妈做的饭菜香。
没有争吵,没有算计,没有那些让人窒息的压抑。
豆豆也很开心,外公外婆陪着他玩,他笑得像个小天使。
晚上,我妈给我铺好床,就像我没出嫁时一样。
她坐在我床边,摸着我的头发,说:“闺女,委屈你了。”
我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妈,我是不是很没用?”
“傻孩子,怎么会呢?”我妈把我搂进怀里,“你是我和你爸的骄傲。你做得对,人不能没有底线。有些人,你越是退让,他们就越是得寸进尺。”
我爸也走了进来,他手里拿着一个木盒子。
“静静,这是那套房子的房产证,还有钥匙。”他把盒子放在我手里,“爸妈把它交给你,是希望它能成为你的底气,而不是你的负担。以后,怎么处置它,都由你自己决定。就算你把它卖了,去换一个你喜欢的生活,爸妈也支持你。”
我打开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那个红色的本本,和一串冰冷的钥匙。
我拿起那串钥匙,紧紧地攥在手心。
钥匙的棱角,硌得我手心生疼。
但我的心,却前所未有地踏实。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的人生,要由我自己做主了。
我在娘家住了一个星期。
这一个星期里,周明每天都给我打电话,发微信。
他说他知道错了,求我原谅,求我回家。
他说他已经跟他妈和他姐都谈过了,保证她们以后再也不会提房子的事。
我没有回复他。
我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或者说,我已经不在乎了。
哀莫大于心死。
当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彻底失望的时候,他说什么,做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
一个星期后,周明找来了。
他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站在我家门口,看起来憔悴了很多。
我爸妈没给他好脸色,但还是让他进来了。
他一见到我,就想过来拉我的手。
我躲开了。
他尴尬地站在那里,像个被审判的犯人。
“阿静,跟我回家吧。”他低声说,“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我看着他,很平静地问:“你哪里错了?”
他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问。
“我……我不该不跟你商量就答应我妈……我不该在我妈欺负你的时候不帮你……我不该……”
“周明,”我打断他,“你错的,不是这些。”
他疑惑地看着我。
“你错在,你从来没有真正地把我当成你的妻子,当成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在你心里,你妈,你姐,都比我重要。在你的原生家庭和我组成的小家庭之间,你永远选择前者。”
我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剖开了我们之间那层虚伪的和平,露出了血淋淋的真相。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我没有……”他想反驳,但声音却那么苍白无力。
“你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我说,“周明,我们离婚吧。”
当“离婚”这两个字从我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但我知道,这是我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我不想再过那样的生活了。
我不想我的人生,永远都在为别人的错误买单。
周明彻底慌了。
他冲过来,抓住我的肩膀,用力地摇晃着。
“不!阿静!我不同意离婚!我爱你!我不能没有你和豆豆!”
他哭了,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在我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我爸妈也惊呆了。
他们可能也没想到,我会这么决绝。
我看着周明,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你爱我?”我笑了,“你爱我,就是眼睁睁地看着你妈把我逼到绝路?你爱我,就是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选择沉默和逃避?周明,你的爱,太廉价了。”
我推开他的手,回到我爸妈身边。
“我的话说完了。你走吧。”
周明不肯走。
他在我家门口,坐了一整夜。
第二天早上,我出门的时候,看到他靠在墙上,睡着了。
他的头发乱糟糟的,胡子也冒了出来,看起来狼狈不堪。
我没有叫醒他,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我知道,我必须狠下心来。
为了我自己,也为了豆豆。
我不想让我的儿子,在一个没有尊重,没有平等的家庭里长大。
离婚的过程,比我想象中要艰难。
婆婆知道我要离婚,差点没把我们家的门给拆了。
她在我家楼下,又哭又骂,说我蛇蝎心肠,过河拆桥。
她说:“我儿子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这么对他?不就是一套房子吗?你至于吗?为了套破房子,连家都不要了,你这种女人,谁娶了谁倒霉!”
她的话,引来了很多邻居的围观。
我爸妈气得要下去跟她理论,被我拦住了。
“爸,妈,别跟她吵。她就是想把事情闹大,逼我就范。我们不理她,她自己闹累了就走了。”
果然,婆婆闹了几天,见我始终不露面,也觉得没意思,就没再来了。
周明还在不停地挽回。
他找了我们所有的共同朋友,来劝我。
他甚至去我公司楼下等我,给我送花,送礼物。
但我都没有动摇。
我知道,有些裂痕,一旦产生,就再也无法弥补了。
开庭那天,周明还是不同意离婚。
法官问我,是否还有和好的可能。
我摇了摇头。
我说:“法官,我跟他之间,已经没有信任了。一个没有信任的婚姻,是不可能幸福的。”
最后,在我的坚持下,法院还是判了我们离婚。
豆豆的抚养权,归我。
周明需要每个月支付抚养费。
至于财产,我们婚后买的房子,一人一半。我的那套陪嫁房,本来就属于我个人财产,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走出法院的时候,天很蓝。
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我感觉自己像是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整个人都轻松了。
周明站在法院门口等我。
他看着我,眼睛里充满了血丝,还有深深的悔恨。
“阿静,真的……没有机会了吗?”
我看着他,这个我曾经深爱过的男人,这个我儿子的父亲。
我说:“周明,希望你以后,能学会怎么去爱一个人,怎么去经营一个家。希望你,能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
说完,我转身离开,没有再回头。
我的新生活,开始了。
我用卖掉婚后那套房子分到的钱,加上我自己的积蓄,开了一家小小的花店。
那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
每天和花花草草打交道,日子过得简单而充实。
我爸妈偶尔会来店里帮我,豆豆放学后,也会在店里写作业。
我的那套陪嫁房,我把它重新装修了一下。
刷上了我喜欢的颜色,换上了我喜欢的家具。
周末的时候,我会带着豆豆回去住两天。
我们会一起在阳台上种花,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影,一起在厨房里做各种好吃的。
那套房子,不再是我的退路,而是我的港湾。
是我和豆豆,温暖而幸福的家。
有一天,我在店里整理花材,周晴来了。
她看起来比以前憔悴了很多,也没有了当初的嚣张气焰。
“嫂子……不,阿静。”她有些局促地站在门口。
“有事吗?”我问。
“我……我是来跟你道歉的。”她低着头,声音很小,“以前……是我不对,是我妈不对。我们不该打你房子的主意。对不起。”
我看着她,没有说话。
“乐乐……最后还是没能上那个学校。”她苦笑了一下,“我把他送回他爸那边了。我……我找了份工作,在超市当收银员。虽然辛苦,但至少……能养活我自己了。”
我有些意外。
我没想到,她会发生这么大的改变。
“那挺好的。”我说。
“我妈……她前段时间病了,中风,现在半身不遂,话也说不清楚了。”她说着,眼圈又红了,“我弟……他好像也变了,不怎么回家了,天天在外面喝酒。这个家……散了。”
我听着,心里有些复杂。
我没有幸灾乐祸,也没有同情。
我只是觉得,这一切,都是因果。
种下什么样的因,就会结出什么样的果。
“我知道,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周晴擦了擦眼泪,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我,“这是……我弟让我给你的。他说,是他欠你的。”
我打开信封,里面是一沓钱,还有一张纸条。
纸条上,是周明熟悉的字迹:
“阿静,对不起。这是我这些年存下的钱,不多,希望能弥补一点对你和豆豆的亏欠。祝你幸福。”
我把信封推了回去。
“这个钱,我不能要。你拿回去吧,给阿姨看病,或者……给你自己用。”
周晴愣住了。
“你……不恨我们吗?”
我摇了摇头。
“不恨了。”
是真的不恨了。
当我决定离开的那一刻,所有的爱恨情仇,都已经放下了。
我现在,只想过好我自己的生活。
周晴走了。
我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里很平静。
店里的风铃,被风吹得叮当作响,清脆悦耳。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那些娇艳的花朵上,一切都那么美好。
豆豆放学回来了,他背着小书包,像只快乐的小鸟一样,扑进我怀里。
“妈妈,我今天在学校,画了一幅画!”
他从书包里,拿出一张画纸。
画上,有蓝天,有白云,有绿草地。
草地上,有一座漂亮的小房子。
房子前面,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我,一个是豆豆。
我们俩手牵着手,笑得很开心。
房子的屋顶上,画着一个大大的、红色的太阳。
“妈妈,这是我们的家。”豆豆指着画,奶声奶气地说。
我看着那幅画,看着我儿子清澈的眼睛,眼眶一热。
我紧紧地抱着他,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
“是的,宝贝。这是我们的家。”
一个真正属于我们的,谁也抢不走的家。
后记:
听说,周明后来还是把周晴和婆婆接到了他身边照顾。
他没有再婚。
他会定期来看豆豆,给豆豆买很多玩具和零食。
他每次来,都会站在远处,默默地看着我和豆豆,眼神里,有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我没有阻止他见孩子,因为我知道,他依然是豆豆的父亲。
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但我也没有再给他任何机会。
因为我知道,破镜,是无法重圆的。
我的花店,生意越来越好。
我也遇到了一个很好的人。
他是个摄影师,温和,儒雅,懂得尊重我,也真心疼爱豆豆。
他向我求婚了。
我答应了。
婚礼那天,我穿着洁白的婚纱,牵着豆豆的手,一步一步地走向他。
阳光很好,花很香。
我看到了我爸妈欣慰的笑容,也看到了朋友们祝福的目光。
在人群的角落里,我好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周明。
他远远地站着,看着我,然后,对我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那一刻,我心里最后的一点点执念,也彻底烟消云散了。
我握紧了身边人的手。
我知道,这一次,我没有选错。
真正的幸福,不是依附于任何人,而是有能力让自己幸福。
那套房子,依然在那里。
它见证了我的眼泪,也见证了我的成长。
它是我最坚实的后盾,也是我新生活的起点。
它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女人,一定要有属于自己的底气。
这个底气,可以是一份工作,可以是一项技能,也可以是一套房子。
它能让 你在面对风雨的时候,不必惊慌失措。
它能让你在遭遇背叛的时候,有转身离开的勇气。
它能让你,永远都有选择的权利,去做自己人生的女王。
来源:天恩育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