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彩铅的粉末沾了我一手,阳光从落地窗洒进来,在地板上铺了一层金。
陈阳的电话打来时,我正在给乐乐的奥特曼画一个新披风。
彩铅的粉末沾了我一手,阳光从落地窗洒进来,在地板上铺了一层金。
岁月静好,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我“喂”了一声。
那边很吵,乱糟糟的,像是医院。
陈阳的声音很急,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慌乱。
“林蔚,你赶紧过来一趟,妈住院了。”
我的心一沉,画笔掉在地上,滚出一道红色的印子。
“什么病?严重吗?”
“脑溢血,刚下病危通知书,医生说要马上手术。”
我脑子嗡的一声,抓起外套就往外冲,边跑边问:“哪个医院?我现在过去。”
陈阳报了地址,声音里带着哭腔,“费用很高,医生说保守估计要五十万。”
五十万。
这个数字像一座山,瞬间压在我心上。
我赶到医院时,手术室的红灯亮着。
陈阳蹲在墙角,双手插在头发里,整个人像一棵被霜打蔫的白菜。
他姐姐陈莉在一旁抹眼泪,看到我,跟看到救星似的冲过来。
“弟妹,你可来了!妈在里面生死未卜,我们家真是天塌了!”
我拍拍她的背,安慰道:“姐,别急,妈会没事的。”
陈莉哭得更厉害了,“医生说手术费要五十万,我们哪有那么多钱啊!我跟你哥这些年做点小生意,全赔进去了,手里就剩下几万块。你跟陈阳……”
她没说下去,但眼神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我和陈阳结婚五年,他是独子,我们俩的工资不算低,但要一口气拿出五十万,也几乎是掏空家底。
我看着蹲在地上的陈阳,走过去,轻声说:“钱的事,我们一起想办法,先把妈的病治好。”
陈阳抬起头,眼睛通红,布满血丝。
他抓住我的手,力气大得吓人。
“林蔚,我们把房子卖了吧。”
我怀疑我听错了。
或者他疯了。
“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把房子卖了,”他一字一句,重复道,“只有这个办法了,不然妈的医药费凑不齐。”
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我看着他,像看一个陌生人。
这套房子,是我和陈阳在这个城市安身立命的根本。
当年买房,首付一百二十万,我爸妈出了八十万,我们自己攒了四十万。
房产证上,写的是我们两个人的名字。
那是我爸妈给我的底气,也是我对这段婚姻的全部信心。
现在,他要卖掉它。
为了给他妈治病。
我的心一点点变冷,冷得像手术室门口冰凉的瓷砖地。
“陈阳,你脑子进水了?”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淬了冰。
陈-莉一听,立刻不干了,嗓门拔高八度。
“林蔚你怎么说话呢!现在是人命关天的时候!一套房子跟一条人命比,哪个重要?”
我懒得理她,只死死盯着陈阳。
“除了卖房,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我们的存款,你那边的股票,还有我这里的一些理财,加起来先凑凑。”
陈阳颓然地摇头,“不够,差太远了。我那些股票早就亏得差不多了。我们的存款加起来也就二十来万,远远不够。”
“那就先交二十万,剩下的我们再想办法,跟亲戚朋友借一点……”
“找谁借?”陈阳猛地站起来,情绪激动地打断我,“谁能一口气借我们三十万?林蔚,现在不是瞻前顾后的时候!我妈躺在里面,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没钱治病!”
他的吼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引来几个护士侧目。
我只觉得一阵眩晕。
我不是不肯救婆婆。
可卖房,对我来说,等于抽掉我的主心骨。
那不仅仅是一套房子,那是我的家,是我儿子乐乐长大的地方,是我父母半辈子的心血。
“房子卖了,我们住哪?乐乐上学怎么办?”我问他,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先租个房子住,等妈病好了,我们再努力赚钱,以后再买回来不就行了?”陈阳说得轻巧。
再买回来?
他说得倒轻松。
如今的房价一天一个样,卖掉容易,想再买回来,谈何容易?
“陈阳,这房子,有我爸妈的八十万。”我提醒他这个冰冷的事实。
他愣了一下,眼神有些闪躲。
“我知道,我知道叔叔阿姨出了大头。等以后我们有钱了,我一定加倍还给他们。但现在,人命要紧啊,林蔚!”
他开始打感情牌,语气软了下来,拉着我的手。
“老婆,我知道你委屈。但你嫁给了我,我妈就是你妈。你忍心看着她……就这么没了吗?”
他姐姐陈莉也在一旁帮腔,“是啊弟妹,做人不能太自私。你今天不救我妈,以后陈阳心里会有一辈子的疙瘩,你们这日子还怎么过?”
一唱一和,配合默契。
我看着他们姐弟俩,突然觉得无比恶心。
道德绑架,亲情要挟。
他们把我放在一个冷血无情、不孝不义的位置上,用舆论的火慢慢烤我。
如果我今天说一个“不”字,我就是这个家的罪人。
手术室的灯,还亮着。
像一只血红的眼睛,冷漠地注视着这场闹剧。
我深吸一口气,把手从陈阳手里抽出来。
“让我考虑一下。”
我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立刻拒绝。
我需要时间。
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个荒唐的提议,也需要时间,来下定一个决心。
回到空无一人的家里,我瘫坐在沙发上。
阳光已经偏西,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这个家,角角落落都是我亲手布置的。
客厅里那盏羽毛吊灯,是我逛了十几个家居市场才淘回来的。
阳台上那几盆半死不活的多肉,是乐乐非要养的。
墙上挂着我们的结婚照,照片里的陈阳,笑得一脸灿烂,眼睛里有星星。
曾几何时,我相信这个男人会是我一辈子的依靠。
他说,林蔚,以后我负责赚钱养家,你负责貌美如花。
他说,林蔚,等我们有了孩子,就换个学区房。
他说,林蔚,等我们老了,就在这个阳台上晒太阳,看楼下的小孩跑来跑去。
他的承诺言犹在耳,可如今,他却要亲手毁掉我们共同建立的一切。
我闭上眼,脑子里乱成一团。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陈阳发来的微信。
“老婆,考虑得怎么样了?医生在催了,再不交钱,手术就没法安排。”
后面跟着一个“跪下”的表情包。
我看着那个卑微又滑稽的表情,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紧接着,陈莉的电话也打来了。
她不像陈阳那样迂回,开门见山,语气不善。
“林蔚,你到底什么意思?我妈还在等着救命钱,你倒好,躲回家里去了!你还有没有良心?”
“我说了,我在考虑。”
“考虑什么?这有什么好考虑的?难道你真想看着我妈死在医院?”
“姐,这不是几十块钱,这是我们全部的家当。我需要时间。”
“屁的家当!那房子首付你家是出了钱,可这两年房贷不是我弟在还吗?他拿自己的钱救自己妈,天经地义!你凭什么拦着?”
我被她这番强盗逻辑气笑了。
“房贷是我们一起还的,我的工资卡每个月都自动划扣。而且,那是我爸妈的养老钱,不是大风刮来的。”
“你……”陈莉被我噎住了,气急败坏地吼道,“林蔚我告诉你,今天这房子你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要是我妈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说完,她“啪”地挂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手脚冰凉。
这就是我嫁的男人,这就是我嫁的家庭。
平日里和和气气,一旦触及到他们的核心利益,立刻就翻脸不认人,露出最狰狞的面目。
我走到卧室,拉开床头柜最下面的抽屉。
里面放着一个上了锁的日记本。
我没有写日记的习惯。
这本日记本里,锁着的,是另一个秘密。
一个我原本打算带进坟墓里的秘密。
我拿出钥匙,打开了那把小小的铜锁。
翻开第一页,是一张折叠起来的A4纸。
上面是打印出来的微信聊天记录。
时间,是半年前。
头像,是一个我不认识的女人,长发,瓜子脸,笑得很甜。
“阳哥,你什么时候过来呀?人家想你了。”
“乖,等我开完会。晚上给你带你最爱吃的芒果千层。”
“讨厌,就知道用吃的收买我。你老婆不会发现吧?”
“放心,她傻着呢。以为我天天加班,是为了这个家。”
……
一字一句,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再次将我凌迟。
这只是其中一小部分。
后面还有更露骨的,更不堪入目的。
酒店的开房记录,转账记录,甚至还有几张他们依偎在一起的亲密照片。
这些东西,是我在陈阳的那部“工作备用机”里发现的。
那天他喝多了,把两部手机都落在了家里。
鬼使神差地,我打开了那部我从未碰过的手机。
没有密码。
然后,我就看到了这个全新的世界。
一个属于他和另一个女人的,活色生香的世界。
我记得我当时浑身发抖,感觉天都塌了。
我把所有的证据都拍下来,打印出来,锁进了这个抽屉里。
我没有哭,也没有闹。
我甚至第二天早上,还像往常一样,给他做了早餐,提醒他带上那部“工作手机”。
他毫无察察,亲了我一下,说:“老婆你真好。”
我看着他出门的背影,只觉得胃里翻涌。
我为什么不揭穿他?
我也问过自己无数次。
大概是为了乐乐。
我不想让乐乐在一个破碎的家庭里长大。
大概也是为了我那可怜的自尊心。
我不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林蔚选的男人,是个一边吃着碗里,一边看着锅里的混蛋。
我以为,只要我装作不知道,只要他还能维持这个家的表面和平,我就能忍下去。
我甚至天真地想,也许他只是一时糊涂,玩腻了,就会回家。
现在想来,我真是傻得可怜。
我把这些证据,当成了一颗埋在地下的雷。
想着,万不得已的时候,才拿出来,同归于尽。
我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而引爆它的,竟然是他自己。
我一张一张地翻看着那些打印纸,心里的恨意和委屈,像藤蔓一样疯狂滋生,几乎要将我吞噬。
陈阳,你凭什么?
你凭什么一边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我为你营造的安稳后方,一边拿着我们共同的财产去取悦别的女人?
现在,你妈病了,你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反思自己这些年挥霍了多少钱,而是要卖掉我和我爸妈给你撑起来的这个家?
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我拿起手机,拨通了我爸的电话。
“爸,你跟妈,现在有空吗?我想带乐乐回去住几天。”
我爸察觉到我声音不对劲,“怎么了蔚蔚?跟陈阳吵架了?”
“没有,”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就是……有点累了,想回家歇歇。”
“行,随时回来,家里大门永远为你开着。”
挂了电话,我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这个世界上,永远无条件支持我的,只有我的父母。
我擦干眼泪,去幼儿园接了乐乐。
看到我,乐乐开心地扑过来,“妈妈!今天老师表扬我了!”
我抱起他,在他软软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乐乐真棒。”
“妈妈,我们回家吗?爸爸今天回来吃饭吗?”
“我们今天不回那个家了,”我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我们去外公外婆家,住一段时间,好不好?”
乐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好呀!外婆会给我做好吃的!”
我简单收拾了几件自己和乐乐的衣服,带上了那个上了锁的日记本,打车回了娘家。
一进门,我妈就迎了上来,接过我手里的包。
“怎么突然回来了?看你这脸色,白的跟纸一样。”
我爸也从书房走出来,扶了扶眼镜,“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我再也忍不住,抱着我妈,放声大哭。
这些天积攒的所有委-屈、愤怒、无助,在这一刻,全部爆发了出来。
我爸妈吓坏了,手忙脚乱地安慰我。
等我情绪稍微平复,我把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们。
从婆婆生病,到陈阳逼我卖房。
当然,我隐瞒了他出轨的事。
那太脏了,我不想让我爸妈跟着我一起恶心。
我爸听完,气得一拍桌子,茶杯里的水都溅了出来。
“混账东西!他陈阳想得倒美!拿我们的钱给他妈治病,还要卖掉我们的房子!他当我们林家是开银行的吗?”
我妈也是气得直哆嗦,拉着我的手,“蔚蔚,这事你别管了。房子不能卖!那是爸妈给你最后的保障,谁也别想动!”
“可是妈,他婆婆还在医院……”我哽咽道。
“那是他们陈家的事!”我爸斩钉截铁地说,“他当儿子的,不想办法,就知道逼老婆!算什么男人!这五十万,我们一分钱都不会出!房子,更不可能卖!”
我爸是个退休教师,一辈子刚正不阿,最看不起的就是陈阳这种没有担当的行为。
“可如果我不答应,他肯定会跟我闹离婚。”这是我最担心的。
“离就离!”我爸气冲冲地说,“这样的男人,留着过年吗?我们林家的女儿,还怕嫁不出去?”
我妈瞪了我爸一眼,然后把我揽进怀里,声音温柔却坚定。
“蔚蔚,别怕。不管你做什么决定,爸妈都支持你。天塌下来,有我们给你顶着。”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仿佛重新活了过来。
是啊,我怕什么呢?
我不是孤军奋战。
我身后,还有我的父母。
当天晚上,陈阳的电话和微信就轰炸了我的手机。
我一个都没接,一个都没回。
他找不到我,就打到我爸的手机上。
我爸接了电话,没等陈阳开口,就一顿劈头盖脸的痛骂。
“陈阳!你还有脸打电话过来?我问你,你是不是想卖房子给你妈治病?”
陈阳在那边支支吾吾,“爸,您听我解释,我也是没办法……”
“你别叫我爸!我没你这样的女婿!”我爸的火气一点没消,“当初买房,我们家出了八十万,是看在我女儿的面子上,是希望她有个安稳的家!不是让你拿去填你们家窟窿的!我告诉你,房子,想都别想!一根钉子你都别想动!”
“爸,那是人命啊!您怎么能这么冷血?”陈阳开始故技重施。
“我冷血?”我爸冷笑一声,“你妈生病,我们也很同情。作为亲家,我们出三五万,是情分。但你张口就要卖我女儿的房子,这是什么道理?你自己的钱呢?你这些年赚的钱都死哪去了?”
陈阳被问得哑口无言。
“我告诉你,林蔚和乐乐这几天就住我这了。你要是还想跟她好好过日子,就自己想办法把钱凑齐了。要是你敢再打房子的主意,我们就法庭上见!”
说完,我爸直接挂了电话。
整个客厅安静得可怕。
我看着我爸,他胸口还在剧烈起伏。
“爸,谢谢你。”
我爸摆摆手,叹了口气,“傻孩子,跟爸妈客气什么。”
接下来的两天,陈阳那边彻底消停了。
没有电话,没有微信。
我猜,他大概是被我爸的话镇住了,正在焦头烂额地想别的办法。
我心里竟然有了一丝隐秘的期待。
也许,他真的能靠自己解决问题。
也许,我们的婚姻,还有挽回的余地。
毕竟,五年的感情,还有一个可爱的儿子,不是说断就能断的。
我甚至开始反思,我是不是做得太绝了。
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我不仅没有伸出援手,还躲回了娘家。
第三天下午,我正在陪乐乐搭积木,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进来。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是林蔚吗?”
一个尖利的女声,带着浓浓的火药味。
是陈莉。
“有事吗?”我的语气很冷淡。
“你还好意思问我有事吗?林蔚,你真是好样的!把我弟逼到这个份上!”
我皱起眉,“我逼他什么了?”
“你别装蒜了!我弟为了凑钱,已经准备去借高利贷了!你知道那是什么吗?那是火坑!他要是跳进去了,这辈子就毁了!你这个当老婆的,心怎么就这么狠?”
高利贷。
这三个字像针一样,扎进我的耳朵。
我心里一慌,“他……他真的去借了?”
“你说呢!要不是被我拦住了,他今天就签字了!林蔚我告诉你,我妈要是有个好歹,我弟要是有个三长两两,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她的声音凄厉得像在啼血。
我握着手机,说不出话来。
我没想到,陈阳会这么极端。
他是真的走投无路了吗?
还是,这又是他们姐弟俩演给我看的一出苦肉计?
挂了电话,我心乱如麻。
我爸妈看我魂不守舍的样子,问我怎么了。
我把陈莉的话学了一遍。
我爸听完,脸色铁青,“他这是在威胁你!蔚蔚,你别上当!他真要去借高利贷,那是他自己蠢!怨不得别人!”
我妈却有些担心,“老头子,话不能这么说。陈阳毕竟是乐乐的爸,他真要是出了事,对孩子影响也不好。要不……我们还是帮一把?”
“怎么帮?把房子卖了?”我爸瞪眼。
“当然不是卖房,”我妈说,“我的意思是,我们家不是还有些存款吗?要不先拿出来二十万,借给他们应急。就当是……看在乐乐的面子上。”
我看着我妈,心里五味杂陈。
我知道,她还是心软了。
我爸沉默了。
他抽着烟,一根接一根,书房里烟雾缭绕。
过了很久,他才掐灭烟头,说:“蔚蔚,这事,你自己决定。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们都支持你。但是你要想清楚,这二十万拿出去,可能就回不来了。而且,开了这个口子,以后他们家再有事,还会来找你。”
我爸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我刚刚有些动摇的心上。
是啊,我不能再心软了。
这次是婆婆生病,下次呢?下次会是什么?
他们就像一个无底洞,会慢慢把我,把我们这个小家,甚至把我的父母,都拖进去。
我正纠结着,手机又响了。
这次,是陈阳。
他的声音听起来疲惫不堪,带着一丝沙哑。
“老婆,你在哪?我想见你一面。”
“我在我爸妈家。”
“我过去找你,我们好好谈谈,行吗?我求你了。”
他的语气近乎哀求。
我心里的那道防线,又开始松动。
“好。”我说。
半小时后,陈阳出现在我家楼下。
几天不见,他瘦了一圈,胡子拉碴,眼窝深陷,看起来憔悴又狼狈。
我让他上了楼。
我爸妈看了他一眼,没给他好脸色,直接进了卧室,把空间留给我们。
乐乐看到他,开心地喊“爸爸”,扑过去要抱。
陈阳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抱了抱乐乐,然后对我说:“让他去房间玩一会儿,我有话跟你说。”
我把乐乐哄进房间,关上了门。
客厅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他没坐,就那么站着,看着我。
“老婆,我错了。”
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道歉。
“我不该逼你卖房,是我太着急了,口不择言。”
我没说话,静静地看着他表演。
“这几天我想了很多办法,找朋友借,找同事借,东拼西凑,才凑了十万块。还差四十万,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放在茶几上。
“这里面是十万,加上我们原来的存款,一共三十万。我知道,你爸妈那边肯定还有些积蓄。老婆,算我借的,行不行?你先帮我把这二十万的缺口补上,让我妈先把手术做了。这笔钱,我给你打欠条,以后我做牛做马,一定还给你。”
他说着,眼圈红了,声音也哽咽了。
如果我不知道那些事,此刻,我一定会被他感动得一塌糊涂。
一个为了救母亲而四处奔走、低声下气的孝子。
一个知道自己错了,跑来跟老婆诚恳道歉的丈夫。
多么感人啊。
可惜,我知道。
我知道他那张伪善面具下,藏着怎样一副肮脏的嘴脸。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很想笑。
我也真的笑出声了。
“陈阳,你演得真好。”
他愣住了,不解地看着我。
“老婆,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我慢慢站起来,走到他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傻,特别好骗?”
他眼神开始闪躲,“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我冷笑一声,“那我就提醒提醒你。”
我转身,走进卧室,拿出了那个上了锁的日记本。
当着他的面,我用钥匙,打开了它。
然后,我把里面那些打印纸,一张一张,拿了出来。
我把它们,像扑克牌一样,一张一张,摔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微信聊天记录。
酒店开房记录。
银行转账记录。
还有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
纸张散落一地,像一场迟来的雪,埋葬了我们之间最后的情分。
陈阳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他瞪大眼睛,看着地上的那些“证据”,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这……这是……”
他想去捡,但手抖得根本拿不起来。
“想起来了吗?”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冷得像冰,“半年前,你的‘工作备用机’,忘在家里了。”
他猛地抬头看我,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
“你……你早就知道了?”
“是啊,”我点点头,笑得无比讽刺,“我早就知道了。在你每天跟我说加班辛苦的时候,在你拿着我们共同的积蓄去给别的女人买包、开房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我……”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被我撕得粉碎。
他脸上的血色褪尽,只剩下死灰。
“我一直没说,是想给你留点脸面,也是想给乐乐一个完整的家。我天真地以为,你总有玩腻了回家的一天。”
我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连我自己都觉得可怕。
“可是我没想到,你不仅不知悔改,还变本加厉。”
“你把我们的钱,大把大把地花在外面那个女人身上。现在你妈病了,需要钱了,你就跑回来,理直气壮地让我卖掉我爸妈给我买的房子?”
我一步步逼近他,字字诛心。
“陈阳,你告诉我,你凭什么?”
“你哪来的脸?”
他被我逼得连连后退,最后踉跄着撞在墙上,整个人瘫软下去,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
“我……我……”
“你没钱给你妈治病了?你去找朋友借,甚至想去借高利贷?”我捡起一张转账记录,甩在他脸上,“你给那个叫‘小雅’的女人,一个月转三万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你妈会生病?”
“你给她买那个两万块的包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要给你妈留点养老钱?”
“你带她去五星级酒店,开一晚上几千块的房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家里还有个儿子要养?”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情绪也越来越激动。
积压了半年的屈辱和愤怒,在这一刻,如同火山一样喷发。
“你不是没钱!你是把钱都花在了不该花的地方!”
“现在,你把家里的钱掏空了,就回来打房子的主意!打我爸妈养老钱的主意!”
“陈阳,你还是不是人?”
他抱着头,痛苦地呻吟着,像一条被打断了脊梁的狗。
“林蔚,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原谅我这一次……”
“原谅你?”我笑了,笑出了眼泪,“我怎么原谅你?你让我卖掉房子,卖掉我的家,去给你妈治病,然后你好拿着剩下的钱,继续去养你的小三吗?”
“不是的!不是的!”他惊恐地抬头,拼命摇头,“我已经跟她断了!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见她了!”
“断了?”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什么时候断的?昨天?今天早上?在你发现自己没钱,需要我帮忙的时候?”
他的脸色,又白了一分。
“陈阳,收起你那套恶心的嘴脸吧。我看见就想吐。”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剧烈起伏的胸口。
“房子,我不会卖。”
“钱,我一分都不会出。”
“我们,离婚吧。”
最后四个字,我说得异常清晰,也异常决绝。
陈阳猛地僵住了。
他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恐慌。
“离婚?不……林蔚,你不能跟我离婚!我不能没有你!乐乐也不能没有爸爸!”
他爬过来,想抱我的腿,被我一脚踢开。
“别碰我!我嫌脏!”
“现在知道乐乐不能没有爸爸了?你跟别的女人在床上鬼混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乐乐?”
“我是一时糊涂!我只是……只是犯了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他竟然还敢用这句经典渣男语录来为自己辩解。
我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门口,一字一顿地吼道:
“给我,滚!”
“滚出我家!”
他愣愣地看着我,看着我眼睛里毫不掩饰的恨意和决绝,终于意识到,这次,我是来真的了。
他脸上的哀求和慌乱,慢慢变成了一种怨毒。
“林蔚,你真要做的这么绝?”
“是你逼我的。”
“好,好,好!”他连说三个“好”字,从地上挣扎着站起来,指着我,“离婚是吧?可以!房子是婚后财产,必须分我一半!乐乐是我的儿子,抚养权我要争到底!”
他终于露出了他最真实,也最丑陋的面目。
图穷匕见。
“婚后财产?”我冷笑,“陈阳,你别忘了,这房子首付一百二十万,我爸妈出了八十万,有银行转账记录为证。这几年,房贷是我们共同还款,但你别忘了,你每个月给你那个小三转的钱,花的也是夫妻共同财产。真要上了法庭,你猜法官会怎么判?”
“至于乐乐的抚-养权,”我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鄙夷,“一个婚内出轨,把夫妻共同财产拿去包养情妇,甚至在母亲病重时,不想着自己承担责任,反而逼迫妻子卖房的男人。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跟我争抚养权?”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
他彻底蔫了,像一只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滚。”
我再次下了逐客令。
这一次,他没有再纠缠,失魂落魄地,一步一步挪向门口。
打开门,他又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有悔恨,有不甘,还有一丝……恳求。
“林蔚,我妈她……她真的快不行了……”
我心头一颤。
但理智很快战胜了那仅存的一丝不忍。
那是他的母亲,不是我的。
造成今天这个局面的,是他自己,不是我。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我靠在门板上,身体顺着门板滑落,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这一次,不是为了委屈,不是为了愤怒。
而是为了我那死去的,长达五年的婚姻。
为了我那曾经全心全意爱过的,如今却面目全非的男人。
为了我那可笑的,自以为是的隐忍和坚持。
一切,都结束了。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一场漫长而疲惫的拉锯战。
陈阳的母亲,最终还是做了手术。
钱是陈莉找她夫家借的,又卖了她自己的一点首饰,东拼西凑才凑齐。
手术很成功,但后续的康复治疗,依然是一笔巨大的开销。
陈家彻底陷入了经济危机。
而我和陈阳的离婚官司,也正式提上了日程。
我找了本市最好的离婚律师。
当我把那一叠证据交给律师时,她看我的眼神都充满了同情。
“林女士,你放心。这个案子,你有绝对的优势。房子,孩子,你都不会失去。”
陈阳那边,大概是自知理亏,也可能是焦头烂额,根本没精力跟我打官司。
他同意了协议离婚。
唯一的请求,是希望我能在财产分割上,稍微让步。
“林蔚,我现在身无分文,我妈每天都要花钱。你就当可怜可怜我,房子……房子能不能折价给我一部分钱?十万,不,五万也行!”
他在电话里,声音卑微到了尘埃里。
我没有心软。
“陈阳,你花在那个女人身上的钱,何止五万十万?那些钱,本就该有我的一半。我现在只要回属于我的东西,一点都不过分。”
最终,在律师的帮助下,我们达成了协议。
房子归我,但我要一次性补偿他十五万。
这十五万,是根据这几年我们共同还贷的增值部分,以及他应占的份额,扣除他转移夫妻共同财产的部分后,计算出来的结果。
乐乐的抚养权归我,他每个月需要支付两千块的抚-养费,直到乐乐十八岁。
签字那天,我们约在民政局门口。
他看起来比上次更加憔悴,两鬓甚至有了一些白发。
我们全程没有交流,像两个陌生人,走完了所有的流程。
拿到那本墨绿色的离婚证时,我的手微微发抖。
他看了我一眼,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最终,却只是化为一声叹息。
“林蔚,对不起。”
“祝你……以后都好。”
说完,他转身,落寞地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我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对不起?
如果对不起有用,还要法律做什么?
这个男人,我曾爱过,也曾恨过。
但从这一刻起,他对我来说,只是乐乐的父亲。
再无其他。
我以为事情到这里,就该尘埃落定了。
没想到,还有后续。
一个月后,一个陌生的女人加我微信。
验证信息是:我是小雅,想跟你谈谈。
我点了通过。
我很好奇,这个只活在聊天记录和照片里的女人,想跟我谈什么。
她发来一段语音,声音娇滴滴的,跟我当初在聊天记录里听到的,一模一样。
“林蔚姐,我知道你不待见我。我找你,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告诉你,我跟陈阳,已经分手了。”
“哦。”我回了一个字。
“他妈妈生病后,他就变了。天天找我借钱,还想让我把我存着买房的钱拿出来。我真是看错他了,他就是个没担当的!”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鄙夷和嫌弃。
我听着,只觉得讽刺。
当初一口一个“阳哥”叫得那么甜,现在就成了“”。
果然,没有了钱,所谓的爱情,也不过是个笑话。
“他跟我说,他跟你离婚了,房子也卖了,现在一无所有。他说都是你害的,说你心太狠了。”
“所以呢?”我问她。
“所以我觉得,他活该!一个男人,自己没本事,就知道怪女人。林蔚姐,虽然我们立场不同,但在这件事上,我站你。你离得对!”
我看着她发来的这段话,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
一个破坏我家庭的小三,跑来跟我说“我站你”。
这世界,真是越来越魔幻了。
我没有回复她,直接把她拉黑了。
她们之间的狗血剧情,我没有兴趣知道。
我只想过好我自己的生活。
办完离婚手续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房管局,把房产证上的名字,换成了我一个人。
当工作人员把新的房产证递给我时,我感觉那本薄薄的册子,有千斤重。
这是我的家。
只属于我,和乐乐的家。
我带着乐乐,回到了那个熟悉的房子。
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主卧里那张我们睡了五年的双人床,连同床垫,一起扔掉。
然后换上了我最喜欢的,柔软的,干净的,全新的。
我还把墙上那幅巨大的结婚照摘了下来,换上了一幅梵高的《星空》。
我把家里所有带有陈阳痕迹的东西,都清理得干干净-净。
整个家,焕然一生。
就像我一样。
周末,我爸妈带着乐乐去公园玩。
我一个人在家,打扫卫生,整理房间。
阳光从窗户洒进来,温暖而明亮。
我打开音响,放着我最喜欢的爵士乐。
手机响了,是我的闺蜜打来的。
“喂,林大美女,离婚手续办完了,是不是该出来庆祝一下,重获新生啊?”
我笑了,“好啊,晚上请你吃饭。”
“那必须的!地方我来定,保证让你满意!对了,我听说陈阳他妈出院了,但半身不遂,以后都得坐轮椅了。”
“哦。”
“他姐夫嫌他们家是无底洞,跟他姐也闹翻了,听说正在闹离婚。现在陈阳一个人,又要上班,又要照顾他妈,焦头烂额的。”
“是吗。”
我的语气,平淡得像在听一个与我无关的故事。
“你说,这是不是报应啊?”闺蜜幸灾乐祸地说。
我沉默了一下。
是不是报应,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陈阳选择了背叛和索取,所以他得到了众叛亲离和一地鸡毛。
而我,选择了坚守底线和及时止损。
所以我虽然经历了一场劫难,却保住了我的家,我的孩子,和我未来的安宁。
挂了电话,我走到阳台。
楼下,有孩子在嬉笑打闹,有老人在散步聊天。
远处,高楼林立,车水马龙。
这个城市,依然那么繁华,那么喧嚣。
它见证了我的爱情,我的婚姻,我的心碎,我的重生。
我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有青草和阳光的味道。
我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我拿起来一看,是我接的一个私活,对方把尾款打过来了。
一笔不小的数目。
我看着那个数字,突然笑了。
你看,离开那个男人,我不仅没有活不下去。
反而,活得更好了。
我可以靠自己的能力,给乐乐最好的生活。
我可以随心所欲地买我喜欢的东西,不用再看任何人的脸色。
我可以把我的家,布置成我最喜欢的样子。
我的人生,终于完完全全,掌握在了自己手里。
真好。
来源:雨落星为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