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刚把赵阳的白衬衫从晾衣杆上取下来,手机就在客厅的沙发上,用一种几乎要撕裂空气的尖锐铃声,疯狂地响了起来。
电话打来的时候,我正在阳台收衣服。
初秋的阳光,暖洋洋的,带着一股皂角的清香。
我刚把赵阳的白衬衫从晾衣杆上取下来,手机就在客厅的沙发上,用一种几乎要撕裂空气的尖锐铃声,疯狂地响了起来。
是赵阳。
我慢悠悠地走过去,心里还想着,今天这太阳真好,被子也该拿出去晒晒了。
“喂?”
“林晚!我妈摔了!你人呢?!”
赵阳的声音像是淬了冰的钢针,一瞬间刺穿了我的耳膜。
我愣住了。
“什么?妈摔了?在哪儿?”
“在家里!还能在哪儿!你不是在家吗?怎么看的人?!”
他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兴师问罪的怒火,好像我是一个犯了弥天大罪的罪人。
我握着手机,那件还带着阳光温度的白衬衫从我手里滑了下去,掉在地上。
“我……我在阳台收衣服,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家里那么大点地方,我妈摔倒了你都不知道?林晚,你到底在干什么吃的!”
“你赶紧给我去医院!我现在就往回赶!我妈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电话被“啪”的一声挂断了。
听筒里只剩下冰冷的“嘟嘟”声。
我站在客厅中央,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凉了。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明亮的光斑,可我只觉得冷。
我冲进婆婆的房间。
房间里空无一人。
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是她早上自己叠的。
我心里一慌,又冲向卫生间。
卫生间的地上,有一滩水。
婆婆就躺在那滩水渍旁边,眼睛紧闭着,脸色煞白。
“妈!妈!您怎么了?”
我扑过去,手抖得不成样子。
婆婆的嘴唇动了动,发出微弱的呻吟。
“疼……我的腿……”
我这才看到,她的右腿以一个非常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
我的心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我不敢乱动她,哆哆嗦嗦地拿出手机,打了120。
等待救护车的每一秒钟,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婆婆一直在呻吟,额头上全是冷汗。
我拿了条干毛巾,想给她擦擦,手刚碰到她的胳膊,她就“哎哟”一声叫唤起来。
“别碰我!疼死我了!”
我僵在那里,手足无措。
赵阳的怒吼还在我耳边回响。
“你怎么看的人?”
是啊,我怎么看的人?
我明明就在家里。
我上午还在厨房给她熬了银耳莲子羹,她说想喝。
她说要去午睡,让我别打扰她。
我怕吵到她,特意把自己的工作台搬到了阳台,戴着耳机处理公司的报表。
我甚至连午饭都是叫的外卖,就怕油烟味熏到她。
结果呢?
她还是摔了。
而且,是在我眼皮子底下。
救护车终于来了。
医护人员用担架把婆婆抬了下去,我抓起一个包,胡乱塞了钱包、手机、钥匙,跟了下去。
救护车呼啸着驶向医院,我坐在婆婆身边,看着她痛苦的脸,脑子里一片空白。
到了医院,挂号,拍片,急诊室里一片兵荒马乱。
我像个提线木偶,医生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赵阳赶到的时候,婆婆的X光片刚出来。
右腿股骨颈骨折。
医生说,年纪大了,这一摔很麻烦,需要马上住院,准备手术。
赵阳拿着片子,手都在抖。
他转过身,一双眼睛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他没有说话,就那么死死地盯着我。
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他的妻子。
像是在看一个仇人。
他一步一步地向我走来,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我的脸上。
急诊室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们身上。
我的脸火辣辣地疼,耳朵里嗡嗡作响。
我被打懵了。
“林晚!”赵阳咬牙切齿地低吼,“你满意了?”
我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我们结婚五年,他从来没有动过我一根手指头。
“我妈好吃好喝地待在家里,怎么就会摔成骨折?啊?”
“我让你在家好好照顾她,你就是这么照顾的?!”
“你是不是早就盼着她出事了?!”
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子,扎在我的心上。
婆婆躺在移动病床上,适时地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
“哎哟……小阳,你别怪小晚,是我自己不小心……”
她一开口,赵阳的火气更旺了。
“妈!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护着她!”
他指着我的鼻子,“林晚,我告诉你,今天这事儿,没完!”
我的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不是因为疼,不是因为委屈。
是因为心寒。
彻骨的寒。
我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我爱了八年,嫁了五年的男人。
我觉得他好陌生。
陌生得让我害怕。
我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擦干了眼泪,转身去给婆婆办住院手续。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
在他心里,已经给我定了罪。
住院手续很繁琐。
交钱,领东西,找病房,安顿床位。
赵阳全程跟在他妈身边,端茶倒水,嘘寒问暖,一眼都没有再看我。
仿佛我才是那个导致一切的罪魁祸首。
安顿好之后,护士过来交代注意事项。
赵阳的妹妹,我的小姑子赵莉也赶来了。
她一进病房,就扑到床边,拉着婆婆的手开始哭。
“妈!您怎么搞成这样了呀!疼不疼啊!”
婆婆也跟着抹眼泪,“没事没事,妈骨头硬,死不了。”
赵莉哭了一会儿,转头看向我,眼睛里全是责备。
“嫂子,我哥说你今天在家,我妈摔倒的时候,你在干嘛呀?”
又来了。
又是一个来审问我的。
我还没开口,赵阳就抢先说道:“她能干嘛?在阳台晒太阳呢!舒坦着呢!”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尖酸的讽刺。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
“我没有晒太阳,我在处理工作。”我冷冷地回答。
“工作?工作比我妈还重要吗?”赵莉的声音也尖锐起来,“我妈一个大活人在家,你让她一个人待着,自己跑去工作?有你这么当儿媳妇的吗?”
我真的想笑。
在他们眼里,我好像就应该二十四小时寸步不离地守着婆婆。
我不能有自己的工作,不能有自己的生活。
我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当一个免费的保姆。
“小莉,你别说了。”婆婆在床上虚弱地开口,“不怪你嫂子,是我自己要去卫生间,地滑,没站稳……”
她真是个“好婆婆”。
永远在最关键的时候,说一句看似为我开脱,实则火上浇油的话。
果然,赵阳听了,立刻心疼得不行。
“妈,您就是太善良了!她但凡上点心,去卫生间之前拖一下地,您能滑倒吗?”
他转头看着我,“林晚,卫生间的地是不是有水?你是不是没拖?”
我深吸了一口气。
“是,有水,我没来得及拖。”
“你听听!你听听!”赵阳像是抓住了天大的把柄,“你还有理了?就是因为你懒,因为你不上心,才害得我妈躺在这里!”
我看着他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
我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真的。
跟一个认定了你有罪的人,解释再多,都像是狡辩。
“是,都是我的错。”
我平静地说出这句话。
赵阳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我会这么轻易地“认罪”。
赵莉也停止了抽泣,诧讶地看着我。
连病床上的婆婆,都微微睁大了眼睛。
“你承认了?”赵阳追问。
“对,我承认。”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是我没把地拖干,是我没扶着妈去卫生间,是我没二十四小时把她绑在我裤腰带上。所以她摔了,骨折了,要手术了,都是我的责任。”
“你……你这是什么态度!”赵阳被我这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激怒了。
“我就是这个态度。”
我的心已经冷了,也就不怕什么了。
“赵阳,你想要的,不就是这个答案吗?”
“现在你满意了?”
我把那句他刚刚甩给我的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
他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病房里的空气,凝固得像块铁。
最后,还是婆婆打破了僵局。
“哎哟……我的腿……疼死我了……别吵了……你们别吵了……”
她一叫唤,赵阳和赵莉立刻又围了过去。
“妈,您怎么样?”
“妈,您别急,医生马上就来了。”
我站在原地,像个局外人。
看着他们一家三口,上演着母慈子孝的感人戏码。
我默默地退出了病房。
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呛得我有点想吐。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掏出手机。
打开相册,点开了一个视频。
视频的左上角,清晰地显示着“客厅”两个字。
时间,是今天下午两点十三分。
视频里,婆婆鬼鬼祟祟地从自己房间里出来。
她踮着脚,走到客厅的储物柜前。
那个储物柜很高,最上面一层,放着一些我们平时用不着的东西。
其中,有一个红色的铁皮盒子。
那是我外婆留给我的,里面装着一些旧首饰,不值钱,但很有纪念意义。
我一直放在最高处,就是怕家里小孩乱翻。
婆婆不知道从哪里搬来了一张小板凳。
就是那种塑料的,给孩子坐的矮凳子。
她颤颤巍巍地踩了上去。
凳子晃了一下,她扶住了柜子,稳住了身形。
然后,她伸长了胳膊,去够那个红色的铁皮盒子。
够了好几次,都差一点。
她似乎有点着急,身体往前探得更厉害了。
就在这时,塑料板凳的一条腿,不堪重负地向外一撇。
“啪”的一声。
婆婆整个人从板凳上摔了下来。
重重地砸在地板上。
她的身体扭曲着,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她没有立刻喊我。
她躺在地上,先是看了看自己摔疼的腿,然后又抬头,看了一眼我阳台的方向。
阳台的门关着,隔音很好。
她躺在地上,大概过了半分多钟。
然后,她开始手脚并用,一点一点地,朝着卫生间的方向爬过去。
她爬得很慢,很痛苦。
爬到卫生间门口,她用尽力气,把自己挪了进去。
然后,她打开了淋浴的喷头。
水流哗哗地冲刷着地面。
她躺在冰凉的瓷砖上,任由水流打湿她的衣服。
做完这一切,她才开始大声地呻"哎哟哎哟"地叫唤起来。
我把视频,从头到尾,安安静静地看完了。
一遍。
又一遍。
我的手,没有抖。
我的心,也没有再起任何波澜。
原来是这样。
原来,这就是真相。
我关掉手机,放回口袋里。
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感,似乎也消失了。
取而代dej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也罢。
我靠在墙上,看着人来人往的走廊,突然觉得,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有些事,是拦不住的。
而一个男人的心,一旦偏了,就再也扶不正了。
我为什么要在家装监控?
这事儿说来话长。
大概是半年前,我发现家里总是丢东西。
不是什么大件。
今天是我放在冰箱里,准备第二天带饭的进口牛排。
明天是我新买的一支口红,还没用就找不到了。
后天是我妈托人从乡下带来的土鸡蛋,少了好几个。
一开始,我以为是自己记错了。
后来次数多了,我就留了心。
我问赵阳,赵阳总是不耐烦。
“多大点事儿?一块牛排,一支口红,你至于吗?”
“咱妈年纪大了,可能顺手拿给邻居了,或者以为是坏的就扔了,你别跟她计较。”
又是这句话。
“你别跟她计较。”
婆婆是三年前,公公去世后,被赵阳从老家接过来的。
她说一个人在老家孤单。
我没反对。
为人子女,孝顺父母,是应该的。
我以为,我真心待她,她也会真心待我。
我错了。
她来的第一天,就把我养了三年的绿萝,因为“招蚊子”,给扔了。
我下班回来,看到空荡荡的花架,心疼得不行。
赵阳说:“一盆破草,回头我给你买个新的。妈刚来,不习惯,你多担待。”
她来的第一个星期,把我所有的露肩连衣裙、短裤、短裙,都收进了箱底。
她说:“穿成这样,不正经,让邻居笑话。”
赵阳说:“妈是老思想,为你好,怕你着凉。你就当她多关心你。”
她来的第一个月,开始全面接管我的厨房。
我做的菜,她不是嫌咸,就是嫌淡,要么就是嫌油多。
然后,她会当着我的面,把我辛辛苦苦做的一桌子菜,倒进垃圾桶。
转头,自己再去做一桌她口味的,油腻咸辣的饭菜。
逼着我和赵阳吃下去。
赵阳说:“妈的手艺是没你好,但那是她的一片心意。你就多吃点,让她高兴高兴。”
我忍了。
为了家庭和睦,为了不让赵阳为难,我都忍了。
我以为我的忍让,能换来安宁。
结果,我换来的是她的得寸进尺。
丢东西事件,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愈演愈烈的。
直到有一次,我妈生病住院,我爸打电话来,想找我借三万块钱应急。
我当时手头紧,工资刚还了房贷。
我想起我床头柜的抽屉里,还放着两万块现金。
那是我攒了很久,准备年底去旅游的。
我想着先拿去给我爸,剩下的我再想办法。
结果,我打开抽屉。
空的。
两万块钱,不翼而飞。
我当时就炸了。
我冲出房间问婆婆,有没有看到我抽屉里的钱。
她正坐在沙发上,悠闲地嗑瓜子。
她眼皮都没抬一下。
“什么钱?我没看见。”
“你是不是记错了?或者花掉了自己忘了?”
我气得浑身发抖。
“不可能!我清清楚楚记得就放在那里!”
赵阳下班回来,我跟他说了这件事。
我以为他会帮我。
结果,他听完,眉头一皱。
“你把两万块现金放家里干嘛?不知道存银行吗?”
“你是不是怀疑我妈拿了?”
他的语气,充满了质疑和不信任。
“家里就我们三个人,不是你不是我,还能是谁?”我红着眼睛问他。
“林晚!你怎么说话呢?”他声音也高了起来,“我妈是那种人吗?她会偷自己儿媳妇的钱?你把她当成什么人了?”
“再说了,就算……就算妈真的拿了,那也是拿去花了!她儿子家里的钱,她花点怎么了?”
“你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审贼一样地审她吗?”
那一刻,我看着他,心凉到了底。
我没有再跟他争辩。
我知道,没用。
第二天,我就在网上订了三个微型摄像头。
一个装在客厅,对着大门和储物柜。
一个装在厨房,对着冰箱和操作台。
还有一个,装在了我自己的卧室,正对着我的床头柜和梳妆台。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包括赵阳。
这是我的秘密。
是我在这个家里,给自己留的最后一点体面和证据。
从那天起,家里的东西,再也没有“离奇失踪”过。
婆婆似乎也安分了不少。
我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我甚至都快忘了摄像头的存在。
直到今天。
直到婆婆“意外”摔倒。
直到赵阳那一巴掌,和那些诛心的话。
我才猛然想起,我还有这个最后的武器。
我从冰冷的墙壁上直起身子。
脸上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心也麻木了。
我走进病房。
赵阳和赵莉正围着婆婆,一口一个“妈”地叫着。
婆婆哼哼唧唧地,享受着子女的孝心。
看到我进来,赵阳的脸色又沉了下去。
“你还回来干什么?”
“我回来,是想跟你谈谈。”我平静地看着他。
“谈?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
“赵阳,”我叫他的名字,声音不大,但很清晰,“我们离婚吧。”
病房里,瞬间死一般的寂静。
赵阳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呆呆地看着我。
赵莉张大了嘴,忘了哭。
连床上的婆婆,都停止了呻吟,惊愕地瞪着我。
“你……你说什么?”赵阳结结巴巴地问。
“我说,我们离婚。”我又重复了一遍。
“林晚!你疯了?!”赵阳终于反应过来,怒吼道,“我妈都这样了,你现在跟我提离婚?你有没有良心!”
“就是啊嫂子!我妈都为你操碎了心,你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说这种话!”赵莉也跟着帮腔。
我笑了。
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为我操碎了心?”
“是啊,操心得想方设法偷我的东西,操心得处心积虑地诬陷我。”
“赵阳,你妈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心里真的没数吗?”
“你住口!”赵阳气得满脸通红,“不许你这么说我妈!”
“我不说?”我冷笑一声,“好,那我们就让事实说话。”
我掏出手机。
当着他们的面,点开了那个视频。
“这是什么?”赵阳皱着眉。
“这是今天下午,在咱们家客厅里发生的事情。”
我说着,把手机屏幕转向他们。
视频开始播放。
当他们看到婆婆鬼鬼祟祟地搬来小板凳,颤颤巍巍地踩上去,试图去够那个红色铁皮盒子的时候,赵阳和赵莉的脸色,都变了。
婆婆的眼神开始闪躲,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当视频播放到婆婆从板凳上摔下来,躺在地上,不是呼救,而是先观察四周,然后自己一点点爬向卫生间,自己打开水龙头制造“湿滑”现场的时候……
赵阳的脸,从红,变成了白。
再从白,变成了青。
他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赵莉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而病床上的婆婆,已经把头扭到了一边,用被子蒙住了脸。
视频播放完了。
病房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我关掉手机,看着赵阳。
“现在,你还觉得,是我没照顾好她吗?”
“现在,你还觉得,是我害她摔倒的吗?”
“赵阳,你那一巴掌,打得我真疼啊。”
“但更疼的,是我的心。”
“我嫁给你五年,我自问没有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你妈的地方。”
“我上班挣钱,下班做饭,家里家外,我哪一样不是尽心尽力?”
“你妈来了,我把她当亲妈一样伺候着。她想吃什么,我学着做。她想穿什么,我给她买。”
“可她呢?她是怎么对我的?”
“她偷我的东西,扔我的花,把我辛辛苦苦做的菜倒掉,还在背后跟邻居说我的坏话。”
“这些,我为了你,为了这个家,我都忍了。”
“我以为我的忍让,能换来你的理解和尊重。”
“可是我错了。”
“在你心里,你妈永远是对的,我永远是错的。”
“只要你妈一掉眼泪,一喊疼,你就可以不分青红皂白地对我大吼大叫,甚至动手打我。”
“赵阳,你摸着你的良心问问你自己,你对得起我吗?”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重锤一样,敲在赵阳的心上。
他的嘴唇翕动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的眼神里,有震惊,有羞愧,有慌乱,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痛苦。
他哑口无言。
赵莉也呆住了,看看我,又看看蒙着头的婆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所以,这个婚,我离定了。”
我从包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支笔,和一张纸。
那是我在等待他们“审判”我的时候,在医院小卖部买的。
我把纸铺在床头柜上,刷刷刷地写了起来。
“财产我们对半。房子是婚前财产,是你的,我不要。车子是我婚后买的,归我。”
“我自己的存款,是我自己的。你的,我也不要。”
“孩子我们没有,正好,省去了很多麻烦。”
“明天上午九点,民政局门口,我等你。”
我写完,把“离婚协议书”五个大字,重重地写在抬头。
然后签上我的名字,林晚。
我把笔和纸,推到赵阳面前。
“签字吧。”
赵阳看着那张纸,像是看着什么烫手的山芋。
他没有接。
他抬起头,用一种近乎哀求的眼神看着我。
“小晚……我……我错了。”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我当时……我当时是太着急了……我不是故意的……”
“我妈她……她年纪大了,糊涂了……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我笑了。
又是这句话。
“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赵阳,你知道吗?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句话。”
“她不是糊涂,她是坏。”
“而你,不是着急,你是蠢。”
“是被你妈所谓的‘爱’,捆绑得失去了基本判断能力的,一个可悲的男人。”
“我不想再跟一个蠢货,过下去了。”
我说完,不再看他。
我转身,拿起我的包,准备离开。
“嫂子!”
赵莉突然叫住了我。
她走到我面前,脸上没有了之前的嚣张,反而带着一丝怯懦。
“嫂子,我妈她……她也是一个人太孤单了……她就是想我哥多关心关心她……她不是有心的……”
“她想让你儿子关心她,就可以牺牲我的清白,牺牲我的婚姻,是吗?”我冷冷地打断她。
“这是什么强盗逻辑?”
“赵莉,你也是女人,你以后也会结婚,也会有婆婆。”
“我希望你到时候,也能像今天劝我这样,‘大度’地原谅你婆婆的一切。”
赵莉被我怼得哑口无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我懒得再跟他们废话。
就在我拉开病房门的那一刻。
身后传来了婆婆的哭声。
不是之前那种假惺惺的呻吟。
是真正的,嚎啕大哭。
她一把掀开被子,挣扎着想从床上下来。
“小晚!小晚你别走!是妈错了!是妈对不起你!”
“妈不该偷你东西!妈不该诬陷你!你打我吧!你骂我吧!求你别跟小阳离婚啊!”
她一边哭,一边用手捶打着自己的胸口。
由于动作太大,牵动了骨折的腿,疼得她龇牙咧嘴,冷汗直流。
赵阳和赵莉赶紧冲过去按住她。
“妈!您别动!您的腿!”
“我不!我要给小晚道歉!都是我的错!是我这个老东西作孽啊!”
婆婆哭得撕心裂肺,上气不接下气。
赵阳也急了,他转过头,冲我喊道:“林晚!你没看到吗?我妈都这样了!你非要逼死她才甘心吗?!”
他的话,像一把钝刀,再次割在我的心上。
我停下脚步,回过头。
我看着病房里这一片混乱的景象。
看着那个还在演戏的婆婆。
看着那个到现在还执迷不悟的丈夫。
我突然觉得,无比的荒谬。
和疲惫。
“赵阳。”
我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你搞错了一件事。”
“逼死她的,不是我。”
“是你们。”
“是你的愚孝,是她的贪婪和自私。”
“我只是不想再奉陪了而已。”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病房。
把身后所有的哭喊、叫骂、哀求,都关在了门后。
走出医院大门的那一刻,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城市的霓虹,一盏一盏地亮了起来。
我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
感觉胸口那块堵了很久的大石头,终于被搬开了。
我没有回家。
那个所谓的“家”,已经让我感到窒息。
我在附近找了一家酒店,住了进去。
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我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感觉整个人都虚脱了。
手机一直在响。
是赵阳。
我不停地挂断,他就锲而不舍地打过来。
几十个未接来电。
还有一堆微信消息。
“小晚,我错了,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我妈真的知道错了,她一直在哭,饭也不吃。”
“你先回来,我们好好谈谈,别冲动。”
“老婆,我知道我那一巴掌打得不对,我给你道歉,你打回来行不行?”
“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真的要因为这点事就走到尽头吗?”
“林晚,你到底在哪里?你回个话!”
我看着那些信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这点事?
在他看来,这只是“这点事”。
多年的感情?
是啊,八年的感情,最后只换来一个耳光,和一句“我跟你没完”。
我关掉了手机。
世界终于清静了。
那一晚,我睡得格外香甜。
是三年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没有噩梦,没有争吵,没有小心翼翼和提心吊胆。
第二天早上,我被阳光叫醒。
我拉开窗帘,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的城市。
突然觉得,人生豁然开朗。
我给自己叫了一份丰盛的早餐。
然后,化了一个精致的妆。
选了一件我最喜欢的,曾经被婆婆说“不正经”的红色连衣裙。
九点整。
我准时出现在民政局门口。
赵阳已经在了。
他看起来很憔悴,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胡子拉碴的。
看到我,他立刻迎了上来。
“小晚,你来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讨好和卑微。
“嗯。”我点了点头,从包里拿出户口本、身份证,和那份他还没签字的离婚协议。
“走吧,进去吧。”
“小晚!”他拉住我的手腕,“我们……我们真的要走到这一步吗?”
“我昨晚想了一夜,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打你,不该不相信你。”
“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行不行?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
“我让我妈回老家,或者我们搬出去住,都行,只要你不离婚。”
我看着他。
看着他那张写满了“悔过”的脸。
如果是在昨天之前,我听到这些话,可能会心软。
但现在,不会了。
有些信任,一旦崩塌,就再也建立不起来了。
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永远无法弥补。
“赵阳,晚了。”
我轻轻地挣开他的手。
“在你打我那一巴掌的时候,我们就已经结束了。”
“在你选择无条件相信你妈,而不是你妻子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完了。”
“一个家庭,最重要的不是谁对谁错,而是公平和尊重。”
“而这两样,你都给不了我。”
“我不想我下半辈子的人生,都活在猜忌、委屈和无休止的争吵里。”
“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
我说完,转身走进了民政局的大门。
赵阳在原地站了很久。
最后,他还是跟了进来。
办理离婚手续的过程,快得超乎我的想象。
工作人员例行公事地问了几个问题。
“是否自愿离婚?”
“是。”我回答得干脆利落。
赵阳沉默了半晌,也低低地说了一声:“是。”
“财产分割是否有异议?”
“没有。”
当那两个红色的离婚证,递到我们手里的时候。
我感觉,我的人生,终于重新开始了。
走出民政局,阳光有些刺眼。
赵阳站在我身边,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小晚,以后……你一个人,要照顾好自己。”
“嗯。”
“如果……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随时给我打电话。”
“好。”
我们之间,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最后,是我先开的口。
“你妈的手术,什么时候做?”
他愣了一下,没想到我会问这个。
“安排在……后天。”
“嗯,手术费够吗?不够的话,我这里还有点。”
我说的是真心话。
虽然我们离婚了,但婆婆毕竟是因为我家里的事受的伤(虽然是她自导自演),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出点力。
赵阳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够……够了。”他声音哽咽,“小晚,你……你为什么还对我这么好?”
我摇了摇头。
“我不是对你好,我只是不想亏欠任何人。”
“赵阳,我们以后,还是朋友吧。”
这是我能给他的,最后的体面。
他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
我们分开了。
他走向地铁站,我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我没有回头。
我知道,属于林晚和赵阳的故事,已经彻底结束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开始着手搬家。
房子是赵阳的,我得尽快搬出去。
我找了中介,很快租到了一间离公司不远的一居室。
面积不大,但阳光很好。
我开始打包我的东西。
我的衣服,我的书,我的化妆品,还有……那个红色的铁皮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是我外婆留给我的一些银手镯,长命锁,还有几对成色不怎么好的耳环。
我拿起一只手镯,在阳光下看着。
我想起了婆婆踩着凳子,努力去够它的样子。
心里,五味杂陈。
她到底为什么要拿这个?
是为了钱吗?这些东西,加起来也卖不了多少钱。
是为了报复我?报复我抢了她的儿子?
我想不明白。
也许,我永远也想不明白了。
我把盒子盖上,放进了行李箱。
搬家的那天,我叫了搬家公司。
我一个人,把所有的东西,都搬到了新家。
当我把最后一个箱子放进小屋,关上门的那一刻。
我靠在门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虽然很累,但心里,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这是我自己的家了。
一个完全属于我,没有人会来指手画脚,没有人会来偷偷翻我东西的家。
我开始布置我的新家。
买了我喜欢的绿植,放在阳台上。
买了新的床单被套,是我喜欢的淡蓝色。
把我的书,一本一本地放在书架上。
厨房里,也添置了新的锅碗瓢盆。
晚上,我给自己做了一顿简单的晚餐。
西红柿炒鸡蛋,清炒西兰花,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米饭。
我坐在小小的餐桌前,慢慢地吃着。
吃着吃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我终于,可以安安心心地,吃一顿自己做的饭了。
生活,似乎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我换了新的手机号。
工作上,也因为之前的一个项目做得出色,得到了老板的赏识,升了职,加了薪。
我开始健身,周末去爬山,去逛画展。
我认识了新的朋友,生活变得充实而有趣。
关于赵阳和婆婆,我只是偶尔从共同的朋友那里,听到一些零星的消息。
听说,婆婆的手术很成功,但恢复得不怎么好。
因为是股骨颈骨折,年纪又大了,以后走路可能会有点跛。
听说,赵阳请了护工,但婆婆脾气大,总是挑三拣四,气走了好几个。
听说,赵莉因为要照顾自己的家庭和孩子,也不能天天往医院跑。
最后,没办法,赵阳只能请了长假,自己全天候地在医院照顾。
朋友说,赵阳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憔悴得不行。
每天要给他妈端屎端尿,擦身喂饭,还要忍受她的各种抱怨和无理取闹。
“有一次我们去看他,他妈就因为护士打针打疼了,在病房里又哭又骂,骂护士,骂医院,最后连赵阳也一起骂,说他没本事,请的人都欺负她。”
“赵阳就站在那里,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任她骂。”
“哎,看着也挺可怜的。”
我听着,心里没有任何波澜。
可怜吗?
也许吧。
但那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是他亲手把他自己,推到了现在这个境地。
子欲养而亲不待,是悲剧。
但被“孝道”绑架,失去自我,失去是非判断,何尝不是另一种悲剧?
有一天,我下班回家,在小区门口,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赵阳。
他站在一棵桂花树下,手里提着一个水果篮。
看到我,他局促地笑了笑。
“小晚。”
“你怎么来了?”我有些意外。
“我……我来看看你。”他挠了挠头,“听朋友说你住这里。”
“你……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我点了点头。
“那就好。”
我们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秋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
“我妈……出院了。”他突然说。
“哦。”
“她……她想见见你。”
我皱起了眉。
“见我干什么?”
“她想……当面跟你道个歉。”赵阳的声音很低,“她说她对不起你,她知道错了。”
“她说,如果不是她作,我们也不会离婚。”
“她现在天天在家里哭,说自己是罪人。”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
“小晚,”他抬起头,眼睛里带着一丝祈求,“你就……就去见她一面,行吗?”
“就当是……可怜可怜我。”
“我快被她折磨疯了。”
他的最后一句话,带着浓浓的疲惫和无奈。
我犹豫了。
我不想再跟他们有任何瓜葛。
但看着赵阳那张被生活磋磨得失去了光彩的脸,我心里,又有一丝不忍。
毕竟,我们曾经真心相爱过。
“好。”
我最终,还是答应了。
我跟着赵阳,回到了那个我曾经以为会住一辈子的家。
一切都没有变。
家具的摆设,墙上的婚纱照,都还和我离开时一模一样。
只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压抑和沉闷。
婆婆坐在沙发上。
她的右腿上还打着石膏,架在一个小凳子上。
她瘦了很多,头发也白了不少,整个人看起来苍老又憔悴。
看到我,她的身体一僵,浑浊的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
“小晚……你来了……”
她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我没有说话,只是站在玄关处,没有再往里走。
“小晚,你坐啊,快坐。”赵阳赶紧拉了张椅子过来。
我摇了摇头。
“不用了,我站着就好。”
“有话就说吧,我待会儿还有事。”
婆婆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她挣扎着,想从沙发上站起来。
“小晚……是妈对不起你……”
赵阳赶紧按住她,“妈,您别动!”
婆婆不听,执意要站起来,想给我鞠躬。
“是我鬼迷心窍!是我老糊涂!我不该偷你东西,不该冤枉你!”
“你打我吧,你骂我吧!只要你能解气!”
她哭得老泪纵横,满脸都是悔恨。
如果我没有看过那段监控视频。
如果我没有经历过那一切。
我可能会被她此刻的样子打动。
但现在,我只觉得讽刺。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您别这样。”我淡淡地开口,“事情已经过去了。”
“您好好养身体吧。”
我的平静,似乎让她更加无措。
“小晚……你……你是不肯原谅妈吗?”
“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你和小阳……你们复婚吧,好不好?”
“我回老家去,我再也不来打扰你们了!”
她终于说出了她今天真正想说的话。
我看着她,突然笑了。
“您觉得,我们之间的问题,仅仅是您吗?”
婆婆愣住了。
我转头,看向赵阳。
“赵阳,你觉得呢?”
赵阳的脸,瞬间白了。
他低下头,不敢看我的眼睛。
“我……”
“您回不回老家,我们搬不搬出去住,都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根本问题在于,他,赵阳,你的儿子,我的前夫,他是一个没有断奶的巨婴。”
“在他的世界里,妈妈永远是第一位的,妻子永远是可以被牺牲的。”
“今天您为了博取他的同情,可以假装摔倒。明天,您就可以为了别的目的,假装生一场更大的病。”
“而他,永远都会选择相信你,然后把所有的责任和过错,都推到我的头上。”
“我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了。”
“所以,复婚,是不可能的。”
“这辈子,都不可能。”
我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彻底斩断了他们最后的一丝幻想。
婆婆呆呆地看着我,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赵阳的身体,晃了晃,靠在了墙上。
他的脸上,是绝望。
“好了,话说完了,我该走了。”
我转身,准备离开。
“林晚!”
赵阳突然叫住了我。
他抬起头,一双眼睛通红。
“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爱过我?”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爱过。”
“在我为你洗手作羹汤的时候,爱过。”
“在我为你忍气吞声,委曲求全的时候,爱过。”
“在我满心欢喜,以为我们能白头偕老的时候,爱过。”
“但是现在,”
“不爱了。”
“那一点点爱,在你那一巴掌打下来的时候,就已经烟消云散了。”
“赵阳,祝你……和你妈,以后生活幸福。”
我说完,拉开门,走了出去。
这一次,身后再也没有传来任何声音。
我走在小区的林荫道上,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
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喂,你好。”
“你好,请问是林晚吗?”电话那头,是一个温和的男声。
“我是。”
“我是上次在画展上,跟你聊过的李哲,你还记得吗?”
李哲?
我想起来了。
是那个戴着金边眼镜,笑起来很温柔的男人。
我们当时因为一幅莫奈的画,聊得很投机。
“哦,我记得。”
“不好意思,冒昧打扰你。我下周有个朋友的摄影展,我觉得你可能会感兴趣,不知道……你有没有空一起去看看?”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期待。
我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天。
天很蓝,云很白。
一切都是新的开始。
我笑了。
“好啊。”
来源:云来月为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