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他今天穿得很好看，我亲手挑的灰色羊绒衫，衬得他肩膀很宽，眉眼温和。
01
餐厅里的水晶灯光线很足，照得桌上每一道菜都油光水滑。
陆泽坐在我对面，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一下，又一下。
他今天穿得很好看，我亲手挑的灰色羊绒衫，衬得他肩膀很宽，眉眼温和。
“喜欢吗？”方柯的声音从手机听筒里传出来，带着笑意。
我下意识摸了摸脖子上的项链，那颗蓝色的钻石坠子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太贵重了，方柯，我不能收。”
我嘴上这么说，声音却压得很低，生怕对面的陆泽听见。
“我们之间还说这个？”方柯在那头笑，“就当是我提前送你的生日礼物，戴着吧，好看。”

我的生日还有三个月。
可今天，是陆泽的生日。
我挂了电话，心里有点虚。
陆泽的目光落在我脖子上，他没说话，但眼神已经问了。
“方柯送的。”我扯出一个笑，试图让语气轻松点，“说是客户送他的，他一个大男人也用不上，就给我了。”
我说谎了。
这东西是我前几天和方柯逛街时，在专柜橱窗里多看了两眼的。
我没想到他真的会买下来，还是用同城急送，在我跟陆泽出门吃饭前一刻送到的。
陆泽“哦”了一声，垂下眼帘，继续切着盘子里的牛排。
他切得很慢，很仔细，好像那块牛排是什么稀世珍品。
餐厅里的小提琴声悠扬，可我听着只觉得烦躁。
“陆泽。”我开口叫他。
他抬起头，眼睛里没什么情绪，“嗯？”
“你……今天是不是不开心？”
“没有。”他回答得很快，快得像是一种敷衍。
“我就是觉得，你从刚才开始就没怎么说话。”
“吃饭的时候，话少点好。”他说。
气氛又僵住了。
我低头喝了一口柠檬水，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却浇不灭心里的那点燥热。
我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我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方柯送的这条项链上，从收到它的惊喜，到戴上它的犹豫，再到跟陆泽解释的慌乱。
我把陆泽的生日，忘得一干二净。
出门的时候，我两手空空。
我甚至连一句“生日快乐”，都还没来得及对他说。
“这个……”陆泽忽然放下刀叉，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推到我面前。
我愣住了。
“打开看看。”他的声音很轻。
我依言打开，里面躺着一对很精致的珍珠耳钉，是我念叨了很久的那个牌子。
“你不是说上次那对丢了一只吗，我重新给你买了一对。”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又酸又胀。
“陆泽，我……”
我想说对不起，我想说我忘了你的生日，我甚至忘了准备礼物。
可这些话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看着我，眼神很平静，可我分明从那片平静里，看到了一丝裂缝。
那裂缝后面，是深不见底的失望。
“你的礼物呢？”他终于还是问了。
他的语气很淡，不带任何责备，可每一个字都像针，扎在我的心上。
我张了张嘴，脸颊发烫。
“我……”
“忘了？”他替我说了出来。
我狼狈地点了点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他笑了笑，那笑意却没抵达眼底。
“没关系。”
他说。
“程悦，没关系。”
他越是这么说，我心里就越是难受。
他拿起外套，站起身。
“我出去抽根烟。”
看着他落寞的背影消失在餐厅门口，我低头，看见脖子上那颗昂贵的蓝色钻石，第一次觉得，它那么刺眼。
02
那一晚，我们是怎么回到家的，我已经记不清了。
陆泽身上带着淡淡的烟草味，和我之间隔着一条安全带的距离，一路无话。
卧室的灯没开，他先进去，我跟在后面。
黑暗中，我听到他拉开抽屉的声音，然后是金属碰撞的轻响。
“陆泽？”我试探着叫他。
他没回答。
我摸索着打开床头灯，暖黄色的光线铺满一角。
他背对着我，手里拿着一个相框。
那是我和他的结婚照，照片上的我笑得灿烂，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程悦，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结婚的时候，你答应过我什么？”他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听起来有些沙哑。
我心里一紧。
“你说，以后我们俩，什么事都坦诚相告，没有秘密。”
他转过身，手里的相框被他捏得死死的。
“可你刚刚，对我撒谎了。”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没有……”
“那条项链，真的是客户送给方柯的？”他打断我，目光直直地看着我。
我避开他的视线，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我去过那家店。”陆泽的声音很平稳，却带着一股压迫感，“上个星期，我自己去的。”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我想给你买那对耳钉，顺便逛了逛男士区，想给自己挑个生日礼物。”
“然后，我就看到了方柯。”
“他正在跟店员说话，指着橱窗里的那条项链，就是你脖子上戴的这一条。”
“店员告诉他，这是他们店里这个季度的主打款，名字叫‘唯一’。”
“唯一？”我喃喃自语，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对，唯一。”陆泽重复了一遍，嘴角扯出一个讽刺的弧度，“程悦，你告诉我，一个男人，送一个已婚的女人一条叫做‘唯一’的项链，他想干什么？”
“他……他可能不知道项链的名字……”我的辩解苍白无力。
“他不知道，你也不知道？”陆泽的音量提高了一些，“你戴着他送的‘唯一’，来给我过生日，然后忘了给我准备礼物，程悦，你觉得这事儿说得过去吗？”
我被他问得哑口无言。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视线变得模糊。
“陆泽，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方柯真的只是朋友。”
“朋友？”他冷笑一声，“哪种朋友会花几十万给你买项链？哪种朋友会让你对他撒谎，对你的丈夫撒谎？”
“我只是……我只是怕你多想。”
“我现在不多想了。”陆泽把相框重重地放在床头柜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我现在想得很明白。”
他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丈夫？”
他的眼神像两把尖刀，刺得我生疼。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陆泽。
他一直都是温和的，包容的，就算我偶尔耍小脾气，他也会笑着哄我。
可现在，他眼里的温柔和包容都不见了，只剩下冰冷的失望和愤怒。
“我当然有！”我哭着喊出来，“陆泽，你怎么能这么想我？”
“那你要我怎么想？”他反问，“你戴着别的男人送的项链，坐在我对面，我问你，你骗我。我给你礼物，你却连我的生日都忘了。程悦，你让我怎么相信你心里有我？”
我哭得说不出话来。
所有的解释在事实面前都显得那么可笑。
他看着我，眼里的怒火慢慢熄灭，变成了深深的疲惫。
“把项链摘了吧。”他说，“我看着难受。”
我颤抖着手，去解脖子上的项链，可那个扣子像是跟我作对一样，怎么也解不开。
陆泽伸出手，他的指尖冰凉，碰到我的皮肤，让我打了个哆嗦。
他很轻易地就解开了那个扣子。
蓝色的钻石坠子离开我的皮肤，被他握在手心。
他没有还给我，也没有扔掉，只是转身拉开书桌的抽屉，把项链扔了进去。
“早点睡吧。”
他丢下这句话，就走出了卧室，轻轻带上了门。
我听见他在客厅沙发上躺下的声音。
这一晚，我们分房睡了。
我躺在空荡荡的大床上，抱着被子，眼泪无声地流淌。
我拿出手机，想给方柯发信息，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可点开对话框，我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质问他为什么买这么贵的礼物？还是责怪他破坏了我的家庭？
可说到底，错的人是我。
是我没有界限感，是我收下了不该收的礼物，是我忘了自己丈夫的生日。
手机屏幕亮着，方柯的名字在列表里显得格外刺眼。
我最终还是关掉了手机，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黑暗中，我好像又看到了陆泽的眼睛。
那里面，是我从未见过的，破碎的光。
03
第二天早上，我顶着两个黑眼圈起床。
客厅里空无一人，陆泽已经去上班了。
餐桌上放着他给我准备好的早餐，三明治和温牛奶，还是我喜欢的口味。
我的心里五味杂陈。
他还在生我的气，却依然记得我的习惯。
我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却尝不出任何味道。
手机响了，是方柯打来的。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悦悦，昨天跟你老公吃饭还开心吗？”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轻松。
“方柯。”我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我们能见一面吗？”
“怎么了？听你声音不对劲啊。”
“见面再说吧。”
我们约在公司附近的一家咖啡馆。
我到的时候，方柯已经在了，他给我点了一杯我常喝的拿铁。
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看起来干净又清爽，就像我们大学时第一次见面那样。
“悦悦，你眼睛怎么这么肿？没睡好？”他关切地问。
我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是那条项链的事吗？”他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主动开口。
我点了点头。
“你老公……跟你吵架了？”
“方柯，你为什么要送我那么贵的东西？”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直接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我不是说了吗，提前送你的生日礼物。”他笑得一脸坦然，“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送你件礼物怎么了？再说了，那点钱对我来说也不算什么。”
方柯家境很好，这是我一直都知道的。
可这不是重点。
“那条项链，叫‘唯一’，你知道吗？”我盯着他的眼睛。
方柯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自然。
“是吗？我没注意。就是觉得那个蓝钻很衬你的肤色，你就别想那么多了。”
他轻描淡写的态度让我心里很不舒服。
“陆泽因为这件事，跟我吵了一架，很严重。”
“他至于吗？”方柯的眉头皱了起来，“不就是一条项链吗？他也太小气了吧。悦悦，我早就跟你说过，陆泽那个人太闷了，不懂浪漫，也配不上你。”
“方柯！”我打断他，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他是我丈夫，我不许你这么说他。”
方柯愣住了，大概是没想到我会用这么严厉的口气跟他说话。
咖啡馆里的人都朝我们这边看过来。
我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
“方柯，我们是朋友，对吗？”
“当然。”
“那作为朋友，你不觉得你送的礼物，已经超出了朋友的界限吗？”
“我没觉得。”方柯的语气也硬了起来，“我只是想对我好的人好，这有错吗？大学那会儿，我家里出事，所有人都躲着我，只有你还愿意借钱给我，陪在我身边。这份情，我记一辈子。”
他说的是我们大二那年，他父亲生意失败，家里欠了一大笔钱。
那时候他确实很落魄，是我把自己的生活费和奖学金都拿出来给了他。
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一码归一码。”我说，“我很珍惜我们之间的友谊，所以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做让陆泽误会的事情了。”
“我做什么了？”方柯一脸无辜，“我就是送你件礼物，怎么就让他误会了？是他自己心胸狭窄，思想龌龊。”
“你……”我气得说不出话来。
“悦悦，你清醒一点。”方柯抓住我的手，“你跟陆泽结婚这两年，你真的开心吗？他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工作，给过你什么惊喜？给过你什么浪漫？你看看你，都快被他磨成一个家庭主妇了。”
“我的生活，不用你来评价。”我用力甩开他的手。
“项链我会还给你，以后，我们还是保持点距离吧。”
说完，我站起身，拿起包就走。
“程悦！”方柯在后面叫我。
我没有回头。
走出咖啡馆，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
我拦了一辆出租车，报了陆泽公司的地址。
我想去跟他解释清楚，我想告诉他，我已经跟方柯说清楚了。
可当我到了陆泽公司楼下，却看到了让我无法呼吸的一幕。
陆泽正从大楼里走出来，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女人。
那女人很年轻，很漂亮，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她亲昵地挽着陆泽的胳膊，两个人有说有笑地朝停车场走去。
阳光下，他们的身影看起来那么和谐，那么刺眼。
我的脚像被钉在了原地，浑身的血液都凉了。
那个女人是谁？
他们是什么关系？
陆泽不是去上班了吗？为什么会跟一个女人这么亲密地走在一起？
无数个问题在我脑子里盘旋，搅得我天翻地覆。
我拿出手机，颤抖着拨通了陆泽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
“喂？”陆泽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遥远。
“陆泽，你在哪儿？”我问，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在公司啊，开会呢，怎么了？”
他说他在开会。
他在骗我。
就像昨天晚上，我骗他一样。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04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脑子里反复回放着陆泽和那个白裙子女人走在一起的画面。
他脸上的笑容，是我很久没见过的轻松和愉悦。
他说他在开会。
这个谎言像一根刺，扎在我心里，比我忘记他生日，比我们昨晚的争吵，都更让我难受。
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抱着膝盖，感觉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我和陆泽，是从大学就在一起的。
我们经历了毕业季的分手潮，经历了找工作的迷茫期，经历了双方父母的反对。
我们一路走来，那么不容易。
我一直以为，我们的感情坚不可摧。
可现在，我动摇了。
是因为我跟方柯走得太近，所以他也要找一个人来报复我吗？
还是说，他早就已经……
我不敢再想下去。
晚上，陆泽很晚才回来。
他打开门，看到坐在地上的我，愣了一下。
“怎么不开灯？”他走过来，打开了客厅的灯。
灯光下，我看到他脸上带着一丝疲惫。
“今天公司临时有个项目要谈，所以回来晚了。”他解释道。
又是一个谎言。
我抬起头，眼睛因为哭得太久而又红又肿。
“陆泽，你今天下午，去哪儿了？”
他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不是说了吗，在公司……”
“别骗我了。”我打断他，声音嘶哑，“我今天去你公司楼下了。”
“我看到你了。”
“你跟一个穿白裙子的女人在一起，你们很亲密。”
陆泽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再开口。
“你都看到了？”
“对。”
他叹了口气，在我身边坐下。
“她叫白薇，是我新来的同事。”
“同事？”我冷笑，“什么样的同事需要挽着胳膊走路？”
“程悦，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他试图解释，“下午是出去见客户，她喝了点酒，走路不稳，我只是扶她一下。”
“扶一下需要笑得那么开心吗？”我质问他，“陆泽，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好骗？”
“我没有骗你！”他的声音也大了起来，“我跟她真的没什么。”
“那你为什么要跟我撒谎，说你在开会？”
“我……”他语塞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跟方柯走得近，你心里不平衡，所以你也要找个人来气我？”
“我没有那么无聊。”陆泽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我只是……我只是不想让你多想。”
又是这个理由。
跟我昨天晚上骗他的时候，说的一模一样。
真是讽刺。
“陆泽，我们之间到底怎么了？”我的眼泪又掉了下来，“我们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互相猜忌，互相欺骗。”
他看着我，眼里的情绪很复杂。
有无奈，有疲惫，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悲伤。
“程悦，你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可能出在我们自己身上。”
“什么意思？”
“你对方柯，真的只是朋友感情吗？”他问。
“当然！”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那为什么他送你那么贵重的礼物，你没有第一时间拒绝？为什么他约你，你总是随叫随到？为什么你宁愿相信他，也不愿意相信我？”
一连串的质问，让我无言以对。
“我……”
“你总说你们是最好的朋友，是闺蜜。”陆泽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可你有没有想过，男女之间，真的有纯粹的友谊吗？尤其是在一方已婚的情况下。”
“我从来没想过要背叛你。”
“我知道。”他说，“我知道你爱我，程悦。但是你的爱，被你和方柯所谓的‘友谊’分走了一部分。你把太多的时间和精力放在了他身上，多到……你忘了我的生日。”
最后那句话，他说得很轻，却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对不起。”我除了这三个字，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我今天，已经跟方柯说清楚了。”我急切地想向他证明，“我让他以后不要再送我礼物，也让他跟我保持距离。”
陆泽看着我，没有说话。
“那条项链，我也准备还给他。”
我站起身，跑进卧室，拉开书桌的抽屉。
可抽屉里，是空的。
项链不见了。
我把抽屉整个拉出来，把里面的东西都倒在地上，翻了个底朝天。
还是没有。
“项链呢？”我回头问陆澤。
他站在卧室门口，表情很平静。
“我扔了。”
“扔了？”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么贵的东西，你怎么能……”
“再贵的东西，只要它会影响我们夫妻的感情，它就是垃圾。”
他的话，让我愣在原地。
“程悦。”他朝我走过来，轻轻把我抱进怀里。
“我们别再为这些事吵架了，好吗？”
他的怀抱很温暖，是我熟悉的味道。
我把头埋在他的胸口，点了点头。
“那个白薇……”
“她下个星期就调走了。”他说，“本来就是来我们这边实习的。”
我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陆泽，对不起。”
“我也是。”他吻了吻我的额头，“我们都有错。”
这个拥抱，像是我们之间的一场和解。
我以为，这场风波，到这里就该结束了。
可我没想到，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05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陆泽的关系缓和了很多。
他会像以前一样，早上给我准备早餐，晚上回家会给我带一束花或者我喜欢吃的小蛋糕。
我也努力做一个合格的妻子，每天准时下班回家，给他做他喜欢吃的菜。
我们都很有默契地，不再提起方柯，也不再提起那条项链。
生活好像又回到了正轨，平静得像一潭没有波澜的湖水。
可我知道，湖底下的暗流，从未停止过涌动。
那天是周末，我正在家里大扫除，陆泽接了个电话，就匆匆出了门。
“妈那边有点急事，我过去一趟。”他临走前说。
我点了点头，没多问。
他走后，我继续整理书房。
在清理他书桌最下面的一个抽屉时，我发现了一个被锁上的小盒子。
那是一个很旧的木盒子，上面还刻着一个“Z”字。
我有些好奇，试着用钥匙串上的一把小钥匙去开。
没想到，一下就打开了。
盒子里面，没有我想象中的贵重物品，只有一沓厚厚的信，还有几张泛黄的旧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笑得很甜的女孩，穿着白色的连衣裙，梳着两条麻花辫。
是白薇。
不，不对。
照片上的女孩看起来比白薇更年轻，眉眼间虽然有几分相似，但气质完全不同。
我拿起最上面的一封信，信封上写着“陆泽亲启”，落款是“晓晓”。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
晓晓是谁？
我从来没听陆泽提起过这个名字。
我鬼使神差地拆开了信封。
信里的字迹很娟秀，内容却让我如遭雷击。
“阿泽，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在一个很远的地方了。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我知道，你为我付出了很多，为了给我治病，你放弃了读研的机会，拼命工作赚钱。可我的病，就像一个无底洞，我不想再拖累你了……”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在大学的图书馆，你帮我拿下了书架最高层的那本书。从那天起，我的世界里就只有你。我们一起看日出，一起在海边散步，一起规划我们的未来。你说，等我病好了，我们就结婚，生一个像我一样可爱的女儿……”
“……阿泽，忘了我吧。找一个健康、爱你的女孩，好好生活下去。下辈子，如果我还记得你，我一定不会再放开你的手。”
信的最后，是一滴已经干涸的泪痕。
我一封一封地看下去，每一封信，都像一把刀，将我的心割得鲜血淋漓。
原来，在遇到我之前，陆泽有过这样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
原来，他心里一直住着一个叫“晓晓”的女孩。
原来，他所有的温柔和深情，都曾经给过另一个人。
我瘫坐在地上，手脚冰凉。
照片上的女孩，笑得那么灿烂，可信里却透露出无尽的悲伤和绝望。
她得了很严重的病。
那她现在……还好吗？
我不敢想。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那天陆泽看到白薇时，会是那样的表情。
因为白薇和晓晓，长得太像了。
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他对我忘记他生日这件事，反应会那么大。
因为他曾经拥有过，又失去了。所以他比任何人都害怕，害怕现在拥有的一切，也会像指间的沙，悄然流逝。
我的心疼得无法呼吸。
我一直以为，我是他的全世界。
可现在我才发现，我只是他世界里的一部分。
他心里有一块最柔软、最隐秘的地方，是属于另一个女人的，我永远也无法触及。
门外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
是陆泽回来了。
我慌乱地想把信和照片都收起来，可已经来不及了。
他推开书房的门，看到了坐在地上的我，和散落一地的信件。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06
“你……”陆泽的声音在发抖，他看着我，又看看地上的东西，眼神里是慌乱和不知所措。
“你都看到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把信一封一封地捡起来，叠好，放回那个木盒子里。
我的动作很慢，手指却在不停地颤抖。
“程悦，你听我解释。”他走过来，想要拉我的手。
我躲开了。
“她是谁？”我问，声音平静得连我自己都觉得害怕。
陆泽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她叫林晓，是我的……前女友。”
“她人呢？”
他沉默了。
这个沉默，已经给了我答案。
“什么时候的事？”
“我们结婚前一年。”
“因为生病？”
他点了点头，眼圈红了。
“所以，那个白薇……”
“她只是一个巧合。”陆泽急切地解释，“我承认，我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确实很惊讶，因为她和晓晓长得有几分像。但我对她，真的没有任何别的想法。我那天扶她，也只是出于同事间的帮助。”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陆泽，你心里还爱着她，对不对？”
“不是的！”他几乎是吼了出来，“程悦，她已经不在了！我现在爱的人是你，是我的妻子！”
“是吗？”我惨然一笑，“如果你真的爱我，为什么要把她的东西藏得这么好？为什么在我提到白薇的时候，你要对我撒谎？你是在害怕什么？是怕我知道了她的存在，还是怕你自己……忘不了她？”
“我没有！”
“你有！”我的情绪也激动起来，“你看着白薇的眼神，根本就不是在看一个同事！你是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
“陆泽，你跟我结婚，是不是因为，我也有一点像她？”
这个问题，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地插进了他的心脏。
也插进了我自己的心脏。
陆泽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毫无血色。
他看着我，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原来是这样。
我一直以为的命中注定，情深不悔，到头来，可能只是一个可笑的替身。
我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陆泽，我们……是不是一个笑话？”
“不是的，程悦，不是你想的那样。”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抓住我的肩膀，用力地摇晃着，“我承认，我最初注意到你，确实是因为你笑起来的样子，有点像晓晓。但是后来，我爱上的是你，是程悦这个人！是你的善良，你的开朗，你的全部！”
“你让我怎么相信？”我哭着推开他，“你把她的东西当成宝贝一样锁起来，你看到一个跟她长得像的女人就会失神，你甚至会为了她对我撒谎！陆泽，你让我怎么相信你已经忘了她？”
“我忘不了！”他痛苦地闭上眼睛，“程悦，她是我生命里的一部分，我没办法把她从我的记忆里抹掉！但这并不代表，我不爱你！”
“可你的爱，不纯粹。”
我站起身，感觉浑身都没有力气。
“我需要冷静一下。”
我走出书房，拿起沙发上的包，换上鞋，打开了门。
“程悦，你要去哪里？”陆泽从后面追上来，拉住我的手腕。
“我不知道。”我甩开他的手，“我现在只想一个人待着。”
我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家门。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城市的霓虹灯闪烁着，却照不亮我心里的黑暗。
我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不知道该去哪里。
找朋友？我不想让别人看到我这么狼狈的样子。
手机响了，我拿出来一看，是方柯。
我不想接，直接挂断了。
可他很快又打了过来，锲而不舍。
我烦躁地接起电话。
“喂？”
“悦悦，你在哪儿？我听你声音不对劲，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他的关心，在此刻听来，却让我觉得无比讽刺。
如果不是因为他送的那条项链，我和陆泽之间的矛盾不会被激化，我也不会发现那个尘封的秘密。
可现在，我又能怪谁呢？
“我没事。”
“你别骗我了，你是不是哭了？”方柯在那头急切地问，“你现在在哪里？我过去找你。”
“不用了。”
“告诉我！”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我报了一个地址，是一家我常去的清吧。
或许，我需要喝点酒，麻痹一下自己。
也或许，我只是单纯地想找个人，说说话。
哪怕这个人，是我现在最不想见的人。
07
清吧里人不多，放着舒缓的蓝调音乐。
我点了一杯最烈的酒，一口气喝了大半。
辛辣的液体灼烧着我的喉咙，也灼烧着我的心。
方柯很快就来了，他坐在我对面，看着我手里的酒杯，眉头紧锁。
“到底怎么了？跟陆泽又吵架了？”
我没有回答，只是把杯子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又要了一杯。
“别喝了。”方柯按住我的手，“伤身体。”
“你管我。”我甩开他，眼泪又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是不是因为我？”他问。
我抬起头，看着他。
灯光下，他的脸看起来有些模糊。
“方柯，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陆泽心里有别人？”
方柯的眼神闪躲了一下。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别装了。”我冷笑，“你那么聪明，怎么会看不出来？你送我那条项链，是不是故意的？你就是想看我们吵架，想看我们分开，对不对？”
方柯沉默了。
他的沉默，就是默认。
“为什么？”我问，“我们不是朋友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因为我爱你！”方柯突然抓住我的手，情绪激动地喊了出来。
“程悦，我爱你！从大学的时候就爱你了！”
我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
“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爱你！”他一字一句地重复，“当年我家里出事，所有人都看不起我，只有你，像一束光一样照进我的生活。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发誓，这辈子一定要让你过上好日子。”
“可是，我毕业的时候跟你表白，你拒绝了我，你选择了陆泽。”
“我以为他能给你幸福，所以我选择退出，以朋友的身份守在你身边。可是我发现，你跟他在一起，根本就不快乐！他根本就不懂你！”
“他心里装着别的女人，把你当成替身，这样的男人，值得你为他流泪吗？”
“你怎么知道……”
“我早就知道了。”方柯说，“我找人查过他。那个叫林晓的女人，是他的初恋，因为得了白血病去世了。陆泽为了给她治病，欠了一屁股债。后来他遇见了你，大概是觉得你跟那个女人有点像，又或者是因为你家境不错，可以帮他还债，所以才跟你在一起的。”
方柯的话，像一把把尖刀，将我凌迟。
“不……不会的……”我摇着头，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陆泽不是那样的人。”
“他是不是，你心里不清楚吗？”方柯看着我，眼神里满是心疼，“悦悦，离开他吧，跟我在一起，我会给你全世界最好的。”
他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丝绒盒子。
打开，里面是一枚硕大的钻戒。
“悦悦，嫁给我。”
我看着眼前的钻戒，又看看方柯深情的脸，只觉得荒唐又可笑。
一个是我深爱多年的丈夫，心里却装着另一个女人，把我当成替身。
一个是我信赖多年的男闺蜜，却处心积虑地调查我的丈夫，破坏我的婚姻。
我的人生，怎么会变成一出这么狗血的戏剧？
“方柯。”我推开他的手，站起身。
“谢谢你的‘爱’，我承受不起。”
“悦悦！”
我没有理会他的呼喊，踉踉跄跄地走出了清吧。
冷风一吹，我清醒了不少。
我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结束。
我要回去，我要当面问清楚陆泽。
他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哪怕只有一点点。
我打车回到家，家里灯火通明。
陆泽坐在沙发上，看到我回来，立刻站了起来。
他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看起来一夜没睡。
“你回来了。”他的声音很沙哑。
我走到他面前，看着他。
“陆泽，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你当初娶我，到底是因为爱我，还是因为我像她，或者……是因为我们家可以帮你还债？”
我的声音很平静，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清楚楚。
陆泽的身体晃了一下，他看着我，眼里的痛苦几乎要溢出来。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从茶几下面，拿出了一份文件，递给我。
那是一份……离婚协议书。
他的名字，已经签好了。
08
离婚协议书，五个字，像五座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
陆泽的名字签在右下角，笔锋有力，一如他的人。
我的目光从那三个字上移开，落在他的脸上。
“这是什么意思？”我的声音在抖。
“程悦，我们都冷静一下吧。”陆泽的眼神很疲惫，他避开了我的视线，“也许分开一段时间，对我们都好。”
“分开？”我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陆泽，你这是在逼我。”
“我没有。”
“你有！”我把那份协议书狠狠地摔在他脸上，“你连解释都不愿意解释了，直接用这个来堵我的嘴！你是不是觉得，只要离了婚，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去怀念你的林晓了？”
“不是的！”他抓住我的手，力气大得像是要把我的骨头捏碎。
“程悦，你听我说完。”
他把我按在沙发上，从钱包里抽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我面前。
“这里面有五十万。”
“当年晓晓治病，确实花了很多钱，大部分是找亲戚朋友借的，还有一部分是贷款。但是，在你嫁给我之前，我已经把所有的债务都还清了。我娶你，跟钱没有任何关系。”
“这张卡里的钱，是我这两年存下来的，本来是想给你一个惊喜，换一辆你喜欢的车。现在……”他自嘲地笑了笑，“你拿着吧，密码是你的生日。”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至于晓晓……”他顿了顿，从书房里拿出了那个锁着的小木盒。
他当着我的面，把盒子里的信和照片，全都倒进了垃圾桶。
然后，他拿出打火机。
“不要！”我下意识地喊了出来。
他停住了，回头看我。
“你干什么？”
“陆泽，那是她留给你唯一的东西了。”我的眼泪掉了下来。
我恨他心里有别人，可我更看不得他这样折磨自己。
那个叫林晓的女孩，已经够可怜了。
她不该连最后一点存在的痕迹，都被抹去。
陆泽看着我，眼里的红血丝更重了。
“程悦，你就是这样。”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你总是这么善良，善良到……让我觉得自己很混蛋。”
他扔掉打火机，把盒子重新收好。
“这个，我会处理掉，找个地方埋了，或者寄回她老家。”
“我承认，我忘不了她，那是我生命里的一段过去，我没办法假装它不存在。”
“我也承认，我最初被你吸引，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你和她很像。”
“但是程悦，我发誓，跟你在一起的这两年，我爱的人，一直都是你。我努力工作，我想给你最好的生活，我想让你每天都开开心心的。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达。”
“我怕你知道晓晓的存在，会难过，会胡思乱想，所以我选择了隐瞒。这是我的错。”
“我看到白薇的时候，确实失神了，那是我控制不住的。但我很快就清醒过来，我知道，她不是晓晓，你也不是。你是我的妻子，程悦。”
他一口气说了很多，像是要把积压在心里所有的话，都掏出来。
我静静地听着，眼泪流了满脸。
“那……离婚协议……”
“是我混蛋。”陆泽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我看到你一夜没回来，我以为你去找方柯了，我以为你真的要离开我了。我当时脑子一热，就……”
“我没有去找他。”我打断他，“我把他的戒指还给他了，我跟他说清楚了，以后我们不会再有任何联系。”
陆泽愣愣地看着我。
“程悦，你……”
“陆泽。”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抱住了他。
“我们不离婚，好不好？”
他的身体僵硬了一下，随即，用尽全身的力气，紧紧地回抱住我。
“不离，这辈子都不离。”
我把头埋在他的怀里，放声大哭。
把这段时间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安，所有的痛苦，都哭了出-来。
我们都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抱着彼此。
窗外的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亮了。
新的一天，开始了。
我知道，我们之间的问题，并没有完全解决。
林晓这个名字，会像一根看不见的刺，横在我们中间。
而方柯带来的伤害，也需要时间去愈合。
信任一旦被打破，想要重建，很难很难。
但至少，我们都选择了坦诚，选择了勇敢地去面对。
我拿起茶几上的那份离婚协议书，和陆泽一起，把它撕得粉碎。
纸屑像雪花一样，纷纷扬扬地落下。
陆泽牵起我的手，他的手心很暖。
“老婆。”他叫我。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我看着他，看着他眼睛里那个小小的，狼狈的，却又无比清晰的自己。
我点了点头，笑了。
“好。”
来源：小冉情感话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