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腊月里的北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生疼。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王家村家家户户的烟囱里冒出了炊烟,唯独村东头王老四家的灶台是冷的。
腊月里的北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生疼。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王家村家家户户的烟囱里冒出了炊烟,唯独村东头王老四家的灶台是冷的。
王老四的闺女小荷,此刻正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踮着脚往路上张望。她身上那件碎花棉袄已经洗得发白,袖口短了一截,露出冻得通红的手腕。风一吹,她单薄的身子就忍不住发抖。
“小荷,还在等你爹啊?”路过的张婶挎着篮子,里头装着刚买的年货,“快回家吧,天冷了,你爹他…唉…”
小荷抿着嘴,倔强地摇摇头:“爹说今天一定回来。”
张婶叹了口气,摇摇头走了。村里谁不知道王老四是什么德行?赌了大半辈子,把好好的一个家都快败光了。可怜这小荷娘去得早,摊上这么个爹。
小荷望着张婶远去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黯然。她何尝不知道爹爹的毛病?只是明天就是年三十了,爹爹答应过,今年一定陪她过年,还要给她扯块新布做衣裳。
天色越来越暗,路上已经不见行人。小荷搓着冻僵的手,呵出的白气在眼前飘散。她正要转身回家,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小荷!小荷!”
一个瘦高的身影从暮色中跑来,是村里的二狗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不好了!你爹,你爹他被扣在镇上的吉祥赌坊了!”
小荷的心猛地一沉:“怎么回事?”
“你爹欠了刘老五二十两银子,还不上,刘老五说要剁他一只手!”二狗子急得直跺脚,“你快点想办法吧,去晚了可就…”
小荷只觉得天旋地转,差点站不稳。二十两!这对他们家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
“我、我哪来这么多钱…”小荷的声音都在发抖。
“刘老五说了,要是拿不出钱,就拿你抵债!”二狗子压低声音,“我偷听到的,刘老五早就打你的主意了…”
小荷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
夜色中,小荷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镇上跑。她怀里揣着家里仅有的三百文钱,这是她攒了半年准备买鸡崽的钱。她知道这点钱根本不够,但她必须去试试。
镇上的吉祥赌坊灯火通明,老远就能听见里面的吆喝声。小荷在门口犹豫了一下,咬咬牙走了进去。
赌坊里烟雾缭绕,一群赌徒正围在一张桌子前吆五喝六。在角落里,她看见了爹爹——王老四被两个彪形大汉按在椅子上,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还淌着血。
一个穿着绸缎褂子的胖男人坐在对面,正是镇上有名的恶霸刘老五。他翘着二郎腿,手里把玩着两个核桃。
“五爷,我求求您,再宽限几天…”王老四的声音带着哭腔。
刘老五嗤笑一声:“宽限?我都宽限你多少次了?今天要是拿不出钱,就别怪我不讲情面。”
“爹!”小荷冲了过去。
王老四看见女儿,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你怎么来了?快回去!”
刘老五上下打量着小荷,眼睛眯成一条缝:“哟,这不是小荷吗?长这么大了。”他的目光让小荷浑身不舒服。
“五爷,我爹欠您多少钱?”小荷强作镇定。
“连本带利,二十两。”刘老五伸出两根手指,“怎么,你有钱还?”
小荷从怀里掏出那三百文钱:“我只有这些,先还给您。剩下的我一定想办法,求您放了我爹。”
刘老五哈哈大笑,一把打掉小荷手里的钱:“三百文?你打发要饭的呢?”他站起身,走到小荷面前,“不过嘛…你要是愿意抵债,我倒可以考虑。”
“你休想!”王老四突然挣扎起来,“小荷,快走!别管我!”
一个大汉一拳打在王老四肚子上,他疼得弯下腰去。
“别打我爹!”小荷叫道,“我还!我一定还!求您再给几天时间!”
刘老五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行啊,看在你这份孝心上,我就再宽限三天。三天后要是还不上钱…”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小荷一眼,“你就得来我府上做工抵债。”
回家的路上,父女俩一言不发。王老四一瘸一拐地走着,不时偷眼看女儿。小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默默地走着。
“小荷,爹对不住你…”王老四终于忍不住,哽咽道。
小荷还是没有说话。这样的道歉,她听得太多了。每一次爹爹赌输了钱,都会发誓再也不赌了;可过不了多久,又会手痒难耐。
回到家,小荷点亮油灯,开始翻箱倒柜。
“你找什么?”王老四问。
“看看家里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小荷头也不抬。
可这个家早就被王老四败得差不多了。除了几件破家具,就是小荷娘留下的一对银镯子——这是小荷珍藏的念想,死也不肯让爹爹当掉。
最后,小荷只翻出几件半旧的衣裳和一口破铁锅。
“没用的,”王老四垂头丧气地说,“就是把房子卖了也不值二十两。”
小荷终于抬起头,眼里噙着泪水:“那您说怎么办?真让我去刘老五家抵债吗?”
王老四“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左右开弓扇自己耳光:“我不是人!我对不起你娘!对不起你!”
小荷看着爹爹这般模样,心又软了。她拉起爹爹:“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还是想想怎么凑钱吧。”
这一夜,小荷辗转难眠。二十两银子,对于他们这样的农家来说,就是不吃不喝也要攒上好几年。三天时间,上哪去弄这么多钱?
天刚蒙蒙亮,小荷就起身了。她把家里仅有的几个鸡蛋装进篮子,准备去镇上卖掉。
“我去张婶家借借看。”王老四说这话时底气不足。村里谁还敢借钱给他?
果然,傍晚时分,王老四空着手回来了。他跑遍了全村,连几十文钱都没借到。
“他们都怕我还不上…”王老四苦着脸说。
小荷把卖鸡蛋得来的八十文钱放在桌上:“明天我去舅舅家看看。”
第二天一早,小荷走了十几里路来到舅舅家。舅舅倒是心疼外甥女,可舅妈一听是来借钱的,当即拉下脸来。
“不是我们不帮,”舅妈尖着嗓子说,“你爹那个德行,借多少都是打水漂!前年借的二两银子还没还呢!”
舅舅偷偷塞给小荷五百文钱:“就这些了,别让你舅妈知道。”
小荷拿着这五百文钱,心里沉甸甸的。加上昨天的八十文,还差得远。
回家的路上,天空飘起了雪花。小荷又冷又饿,却舍不得花钱买吃的。她得省下每一文钱。
快到家时,她看见爹爹在院门口张望。王老四看见女儿,快步迎上来,从怀里掏出两个还热乎的包子。
“吃吧,爹特意给你留的。”王老四讨好地说。
小荷接过包子,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吃着吃着,她忽然觉得不对劲:“爹,你哪来的钱买包子?”
王老四支支吾吾:“是、是二狗子请的…”
小荷盯着爹爹的眼睛:“你说实话!”
王老四低下头,声音小得像蚊子:“我、我把你娘那对镯子当掉了…”
小荷手里的包子掉在地上。
“你!你怎么能!”小荷气得浑身发抖,“那是娘留给我唯一的念想啊!”
“爹也是没办法…”王老四哭着说,“刘老五说了,明天要是还不上钱,就要抓你去抵债!爹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跳火坑啊!”
“那镯子当了多少钱?”
“五、五两…”
小荷眼前一黑。那对镯子少说也值十两银子,这个败家的爹!
“当票呢?”
王老四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当票。小荷一把夺过来,小心收好。等有钱了,她一定要把娘的镯子赎回来。
晚上,小荷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数了数:舅舅给的五百文,卖鸡蛋的八十文,再加上镯子的五两银子,一共是五两五百八十文。还差十四两多。
“明天我去求求刘老五,看他能不能再宽限些时日。”小荷说。
王老四却眼神闪烁:“小荷,爹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
“你看,咱们现在有五两多银子,要是去赌一把,运气好说不定能翻本…”
小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您还想赌?都是赌博害得咱们到这个地步!”
“这次不一样!”王老四急切地说,“我最近研究出一套必胜的法子!只要按照这个法子下注,保准能赢!”
小荷冷笑:“既然有必胜的法子,您怎么还会输得倾家荡产?”
王老四被问住了,半晌才说:“之前是没琢磨透,现在真的不一样了!小荷,这是咱们唯一的希望啊!难道你真想去刘老五家抵债吗?”
小荷沉默了。她当然不愿意,可是...
“爹向你保证,就这一次!赢了钱就把债还清,再把镯子赎回来,剩下的钱咱们好好过日子。”王老四说得信誓旦旦。
小荷的心动摇了。她知道赌博是条不归路,可眼下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
“不行,”她最终还是摇头,“我不能让您再去赌。”
王老四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这一夜,小荷睡得极不安稳,梦里全是刘老五那张猥琐的脸。
第二天一早,小荷准备去找刘老五求情。她推开爹爹的房门,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桌上压着一张字条,上面是王老四歪歪扭扭的字迹:
“小荷,爹去翻本了。等爹的好消息。”
小荷只觉得天旋地转,差点晕倒。她抓起钱袋就往外跑——那五两多银子果然不见了。
赌坊里,王老四正赌得眼红。他押上全部家当,结果第一把就输了二两。
“再来!”他嘶吼道,把剩下的银子全部押上。
周围的赌徒都围了过来,看这个赌疯子的笑话。
骰盅揭开,四五六,大。
王老四赢了!银子翻了一番!
“看吧!我就说我的法子管用!”王老四兴奋得满脸通红,把赢来的钱连同本钱全部押上,“再来!”
就在这时,小荷冲了进来。
“爹!别赌了!”她去拉王老四的胳膊。
“别捣乱!”王老四甩开她,“爹正在赢钱呢!”
骰盅再次揭开,一二三,小。王老四的钱全部被庄家扫走。
“不!”王老四惨叫一声,“这不可能!”
庄家冷冷地说:“王老四,你没钱了吧?赶紧滚蛋!”
王老四扑通一声跪下:“再借我一点!我一定能翻本!”
“借你?”庄家嗤笑,“你拿什么还?”
就在这时,刘老五摇着扇子走了过来:“哟,这是怎么了?”
王老四像看到救星一样爬过去:“五爷,再借我十两!就十两!”
小荷冲过来拉住爹爹:“爹!别借了!咱们回家!”
刘老五看看王老四,又看看小荷,笑道:“借钱可以,不过这次得用你闺女做抵押。”
“不行!”小荷尖叫。
王老四却犹豫了:“五爷,要是输了...您可不能真带走小荷啊...”
“爹!”小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刘老五哈哈大笑:“放心,我说话算话。要是输了,你闺女在我府上做工三年抵债。怎么样?”
王老四看着赌桌,眼里闪着贪婪的光:“行!”
小荷彻底绝望了。她看着爹爹在那张借据上按了手印,看着刘老五把十两银子推到他面前,看着爹爹像饿狼一样扑向赌桌。
“大!大!大!”王老四声嘶力竭地喊着。
骰盅揭开,一一二,小。
王老四瘫软在地。
刘老五使了个眼色,两个打手上前架起小荷。
“放开我!爹!救我!”小荷拼命挣扎。
王老四这才回过神来,扑过去抱住刘老五的腿:“五爷!求求您!别带走小荷!我一定还钱!”
刘老五一脚踢开他:“滚!白纸黑字,还想赖账?”
小荷被拖着往外走,她回头看了一眼爹爹。王老四瘫坐在地上,目光呆滞,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
“爹...”小荷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您保重...”
就在小荷要被拖出赌坊的刹那,王老四突然从地上跳起来,冲向赌桌,抓起一把骰子塞进嘴里!
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
“吐出来!”庄家掐住王老四的脖子。
王老四被掐得满脸通红,却硬是把骰子咽了下去,然后发出疯狂的大笑:“你们...你们再也别想骗人赌博了...哈哈哈哈...”
“爹!”小荷挣脱打手,扑到爹爹身边。
王老四的嘴角流出血沫,他抓住女儿的手,气息微弱:“小荷...爹对不住你...”说完便昏死过去。
赌坊里乱作一团。出了人命可是大事,刘老五也慌了神,赶紧让人请郎中。
郎中来了后摇摇头:“骰子卡在喉咙里,取不出来了。”
小荷跪在爹爹身边,泣不成声。
王老四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清醒时,他拉着小荷的手忏悔;昏迷时,他嘴里还念叨着“赌”、“大小”。
第三天黄昏,王老四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临终前,他留给小荷最后一句话:“永远...别沾赌博...”
小荷葬了爹爹,在坟前哭成了泪人。刘老五因为闹出人命,也不敢再逼债,此事便不了了之。
一个月后,小荷收拾行装准备离开这个伤心地。在整理爹爹的遗物时,她发现了一本日记。
翻开日记,第一页就让她愣住了:
“今日又输光了工钱,无颜面对妻女。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
日期是十年前。
小荷一页页翻看,每一页都是爹爹的忏悔和誓言,每一页也都记录着新的赌债。这个嗜赌如命的男人,在赌海里挣扎了十年,最终赔上了性命。
合上日记,小荷泪如雨下。
她来到爹爹坟前,烧掉了日记。
“爹,您安心走吧。女儿不怪您了。”
春风拂过坟头的新草,仿佛在回应她的话。
小荷转身离去,背影单薄却坚定。她要去一个新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而王老四的故事,也成了王家村家家户户教育子孙的反面教材:
“千万别学王老四,赌得家破人亡啊!”
来源:悦己随心分享暖心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