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如果你在深圳南山区的写字楼里随便抓一个程序员,问他年薪多少,他可能会给你一个让你咂舌的数字。
我叫陈阳,今年36岁。
如果你在深圳南山区的写字楼里随便抓一个程序员,问他年薪多少,他可能会给你一个让你咂舌的数字。
我就是其中一个,税后,260万。
这个数字,是我拿命换来的。拿无数个通宵,拿掉到快要秃顶的头发,拿一身颈椎腰椎的毛病换来的。
我老婆林薇,全职太太。我们有个五岁的儿子,叫乐乐。
房子198平,四室两厅,深圳湾的景观,月供八万。
我以为,这就是我奋斗半生,给自己和家人打造的坚固堡垒。
直到我岳母带着小姨子一家六口,像一股泥石流,冲了进来。
那天是个周二,我刚结束一个长达四小时的跨国会议,脑子嗡嗡作响,像塞进了一窝马蜂。
手机在静音模式下,顽强地闪烁着。
是林薇。
我划开接听,声音有点哑:“喂,老婆。”
“老公,跟你说个事,你别生气啊。”林薇的声音听起来小心翼翼,带着一丝讨好。
我心里“咯噔”一下。
每次她用这种语气说话,准没好事。
“说。”我揉着太阳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
“我妈,还有我妹、妹夫,带着两个孩子,他们……他们来深圳了。”
我捏着手机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了。
“什么时候?”
“下午的火车,估计晚上到。”
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深圳湾夜晚的璀璨灯火,仿佛在我眼前一帧一帧地碎裂。
“来干什么?旅游?”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是林薇更低的声音:“不是……我妹夫,张强,他厂里效益不好,被裁了。我妹也没工作,家里还有房贷,两个孩子要上学,实在是……撑不下去了。”
我几乎能想象出林薇此刻的表情,一定是泫然欲泣,充满了对娘家人的同情和担忧。
“所以呢?”我的声音冷了下来。
“所以他们想来深圳找找机会,先……先在我们这儿住一阵子。”
“一阵子是多久?”
“我妈说,等我妹夫找到工作,稳定下来就搬出去。”
我冷笑一声。
在深圳,一个学历不高、没什么技能的中年男人,想找到一份能养活一家四口的工作?稳定下来?
这“一阵子”,恐怕得以“年”为单位计算。
“我们家有几个房间?”我问。
“四个呀。”
“乐乐一间,我们一间,书房我办公一间,还有一间客房。你告诉我,你妈,你妹,你妹夫,你外甥,你外甥女,六个人,怎么住?”
“我妈可以跟我们挤挤,或者睡沙发。我妹他们一家四口住客房,挤一挤……”林薇的声音越来越小。
我感觉一股火,“噌”地一下就从脚底板窜到了天灵盖。
“林薇,你是不是觉得我的书房是摆设?你是不是觉得我每天在家敲敲键盘,钱就从天上掉下来了?我需要绝对安静的环境工作!我供着一个月八万的房贷,不是为了让我的家变成一个难民收容所!”
我的声音很大,隔壁工位的同事都投来了异样的目光。
我压低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让他们住酒店。”
“老公!”林薇的哭腔终于出来了,“他们哪有钱住酒店!一天好几百,他们连吃饭都成问题了!我们家这么大,就不能帮衬一下吗?那是我亲妈,亲妹妹啊!”
亲妈,亲妹妹。
这几个字像紧箍咒,每次都能把我套得死死的。
我挂了电话,把手机重重地摔在桌上。
屏幕瞬间四分五裂,像我此刻的心情。
我来自农村,是村里第一个考上985的。我爸妈都是农民,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供我读完大学,已经掏空了所有。
林薇家是小县城的,她爸是中学老师,她妈没工作,家庭条件比我好,但也有限。
我们是大学同学,毕业后一起来深圳打拼。
我从最底层的码农干起,每天加班到深夜,住在没有窗户的农民房里。林薇陪我吃过很多苦。
所以,当我有能力的时候,我想给她最好的。
我让她辞去工作,安心在家带孩子。我买了深圳湾的房子,写了我们两个人的名字。我给她买爱马仕,买卡地亚,我让她成为同学朋友里最令人羡慕的女人。
我以为,我们的小家庭,已经和那些贫穷、琐碎、一地鸡毛的过去,彻底割裂了。
我错了。
血缘,是这世界上最无法割裂的纽带。尤其是,当这条纽带的一头,是功成名就的你,而另一头,是嗷嗷待哺的他们。
晚上十点,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
一开门,一股浓烈的、混杂着汗味、方便面味和廉价洗发水味道的气息,扑面而来。
玄关处,我那双意大利手工皮鞋旁,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双脏兮兮的运动鞋和塑料拖鞋。
客厅里,灯火通明。
岳母盘腿坐在我那张价值不菲的北欧风布艺沙发上,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看电视,瓜子壳吐了一地。
小姨子林月和她老公张强,局促地坐在另一边。
两个半大不点的孩子,一个七岁,一个九岁,正拿着乐乐的乐高,在我的羊毛地毯上疯狂地拼杀、打闹,嘴里发出尖锐的叫声。
我的儿子乐乐,呆呆地站在一旁,看着自己的玩具被抢走,想哭又不敢哭。
林薇像个陀螺,一会儿给这个倒水,一会儿给那个拿水果,脸上挂着尴尬又殷勤的笑。
这就是我家。
我那个一尘不染、安静雅致、充满了现代主义美学的家。
现在,它更像一个拥挤、嘈杂、混乱的县城招待所。
“哟,陈阳回来啦!”岳母看见我,眼皮都没抬一下,像是招呼一个晚归的房客。
“姐夫。”林月和张强站了起来,表情很不自然。
我没说话,换了鞋,径直走到两个孩子面前。
“这是乐乐的玩具,请你们还给他。”我的声音很平静,但熟悉我的人都知道,这是我发怒的前兆。
两个孩子愣了一下,看看我,又看看他们妈。
林月赶紧过来打圆场:“哎呀,小孩子玩玩嘛,姐夫你别这么认真。小宝,快,把玩具给哥哥。”
那个叫小宝的男孩,把手里的乐高抱得更紧了,冲我做了个鬼脸。
“我不!这是我先拿到的!”
我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再说一遍,还、给、他。”
我的眼神可能吓到了他,他“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
岳母“啪”地一下把手里的瓜子拍在茶几上,站了起来。
“陈阳你什么意思?刚回来就给我外孙脸色看?不就一个破玩具吗?你家这么有钱,缺这点东西?让弟弟玩玩怎么了?这么小气!”
我看着她,突然觉得很想笑。
“妈,这不是钱的问题。这是规矩。”
“规矩?在我这里,长幼有序就是规矩!大的就得让着小的!你小时候没让过别人?”
我点点头:“我小时候没玩具,只会玩泥巴。而且,这是我的家,我就是规矩。”
我说完,不再理会她,走到乐乐身边,蹲下来,摸摸他的头。
“乐乐,爸爸回来了。玩具被抢了,心里难不难过?”
乐乐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扑进我怀里,放声大哭。
那一刻,我感觉我的心,像被一只手狠狠地攥住了。
我抱着儿子,抬头看着这一屋子的人。
他们,是林薇的家人。
但他们,也是我家的入侵者。
第一天晚上,混乱就开始了。
林薇的安排是,岳母睡次卧,也就是原来的客房。小姨子一家四口,挤在我们主卧旁边的一个小储物间,那个房间我们平时用来放杂物,只有一个很小的窗户。
我本来是坚决不同意的。
但岳母一句话就把我噎了回去:“怎么?嫌我们脏?嫌我们占地方?陈阳,你别忘了,当初你跟薇薇结婚,一分钱彩礼都没给,房子首付我们家也凑了五万!”
那五万块钱,像一根刺,在我心里扎了很多年。
当年我确实穷,但我爸妈东拼西凑,借遍了亲戚,也凑了十万块钱。是林薇自己说,不要彩礼,钱留着我们自己用。
至于那五万块,岳母确实给了,但在我们买房的时候,她又以“儿子结婚要用钱”的名义要了回去。
这些陈年旧账,我不想翻。
我累了。
我妥协了。
结果,半夜十二点,我刚睡着,就被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吵醒。
是岳母。
她有慢性支气管炎,一到晚上就咳得特别厉害。
客房的隔音不好,那声音像是贴着我的耳朵响起的,一声接一声,撕心裂肺。
我身边的林薇也醒了,她轻轻拍着我的背:“老公,忍一忍,我妈她也是老毛病了。”
我能说什么?
我只能把枕头捂在头上,试图隔绝那噪音。
凌晨两点,咳嗽声刚停,隔壁储物间又传来了孩子的哭声。
是小姨子的那个小儿子,估计是认床,哭得惊天动地。
紧接着,是小姨子的呵斥声,张强的叹气声,大女儿的抱怨声……
一个不到十平米的房间里,塞了四个人,像一锅煮沸的粥。
我彻底失眠了。
我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感觉自己像一个溺水的人,被无形的绳索捆绑着,沉入一片嘈杂、混乱、令人窒息的深海。
第二天早上,我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起床。
迎接我的,是更加魔幻的场景。
我那个极简风的开放式厨房,此刻已经面目全非。
灶台上,油渍斑斑。一个黑乎乎的铁锅里,不知道煮了什么东西,散发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水槽里,堆满了没洗的碗筷。
岳母正系着一条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印着牡丹花的围裙,在厨房里忙活。
她看见我,热情地招呼:“陈阳起来啦?快来快来,妈给你做了老家的糊塌子,可好吃了!”
我看着她手里那块焦黑的、油乎乎的饼,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的厨房,装的是全套德国进口厨电,Miele的蒸烤箱,Gaggenau的电磁炉,光是这套设备就花了三十多万。
我平时连重油的菜都很少做,就是为了保持厨房的洁净。
现在,它被一个铁锅和一堆糊塌子给玷污了。
“妈,以后早饭让阿姨做就行。”我家有钟点工,每天上午来打扫四个小时。
“哎哟,那多浪费钱!再说了,阿姨做的哪有我做的有家乡味?你们这些在城里待久了的人,都忘了根了。”岳母一脸不以为然。
我没力气跟她争辩。
我走到冰箱前,想拿一瓶冰牛奶。
一打开冰箱门,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我那个塞满了进口牛奶、有机蔬菜、新鲜牛肉的冰箱,现在被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塞得满满当登。
塑料袋装着的、不知道是什么的咸菜,散发着一股酸臭味。
吃剩的半个西瓜,没有用保鲜膜,就那么大剌剌地敞着。
几根蔫了吧唧的大葱,和我的蓝莓放在一起。
甚至还有一双没洗的袜子,塞在冰箱门的格子里!
“这是谁干的?!”我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岳母被我的吼声吓了一跳,擦着手走过来:“怎么了怎么了?一大早发这么大火。”
我指着冰箱里的袜子,气得手都在抖:“这是什么?冰箱是用来放食物的!不是垃圾桶!”
岳"哟,不就一双袜子吗?我孙子脚上热,脱下来没地方放,我寻思冰箱里凉快,就先放一下,等会儿就拿去洗了。你至于吗?"
我看着她那张理直气壮的脸,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我跟她,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们的认知,我们的生活习惯,我们的卫生观念,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一场漫长的凌迟。
我的家,彻底沦陷了。
早上七点,我会被各种噪音吵醒。
客厅里,电视机的声音开到最大,放着聒噪的肥皂剧。
两个孩子追逐打闹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岳母用家乡话大声地打着电话,内容无非是跟老家的亲戚炫耀,她女儿女婿在深圳住着多大的房子,有多么孝顺。
我的书房,也不再是净土。
他们会毫无顾忌地推门进来,一会儿问wifi密码,一会儿问电脑怎么用。
有一次,我正在进行一个非常重要的视频会议,小姨子的儿子猛地推开门,举着一个iPad冲我喊:“舅舅!给我充点钱玩游戏!”
那一刻,屏幕对面,我那几个年薪千万美金的老板,脸上都露出了精彩纷呈的表情。
我感觉自己的脸,被打得“啪啪”作响。
我的生活习惯,也被彻底颠覆。
我喜欢喝手冲咖啡,他们说那是刷锅水。
我喜欢吃牛排,他们说那是没做熟的肉,吃了要生病。
我喜欢周末去健身房,他们说我是钱多得没地方花,去那儿“买罪受”。
张强,我的小姨夫,更是个极品。
他找不到工作,就整天躺在沙发上玩手机,烟一根接一根地抽。
我家的阳台,正对着深圳湾,我花了很多心思,种了各种花草,把它打造成一个小花园。
现在,那里成了他的专属吸烟区。地上到处是烟头,花盆里也塞满了。
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跟他说:“妹夫,要抽烟能不能下楼抽?家里有孩子。”
他把烟一掐,嘿嘿一笑:“姐夫,这不都是一家人嘛,别这么见外。再说了,我这不也是愁得慌嘛,找不到工作,心里烦。”
然后,他话锋一转:“姐夫,你看你路子这么广,认识的人也多,能不能帮我介绍个活儿干干?我不挑,一个月能有个一两万就行。”
我看着他那张写满了“理所当然”的脸,心里一阵恶心。
一个月一两万?
在深圳,这意味着什么,他知道吗?
这意味着你至少得是个有点经验的白领,或者是个技术过硬的蓝领。
而他,除了会吹牛和抽烟,还会什么?
我敷衍他:“我帮你问问吧。”
他立刻喜笑颜开:“哎呀,我就知道姐夫你最好了!等我发了财,肯定忘不了你这个大恩人!”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他不是找不到工作,他只是不想找。
或者说,他想找的,不是一份“工作”,而是一张“长期饭票”。
而我,就是那张饭票。
矛盾的第一次大爆发,是在入住的第十天。
那天是周六,我难得不用加班。
我想带着林薇和乐乐,去我们常去的那家亲子餐厅,吃顿饭,过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一天。
我刚跟林薇说完,岳母就在旁边听到了。
“哟,要去下馆子啊?正好,把我们都带上!我们来深圳这么久,还没出去吃过一顿好的呢!”
林薇面露难色,看了我一眼。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小姨子林月也凑了过来,满脸兴奋:“是啊是啊,姐,我们都快闷死了!正好出去见识见识深圳的繁华!”
两个孩子更是欢呼雀雀。
我心里的火,又开始“噌噌”往上冒。
我想拒绝,但看着林薇那哀求的眼神,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行吧,那就一起去。”我说。
我后悔了。
我从做出这个决定的第一秒钟,就开始后悔。
我们去的是一家环境很优雅的西餐厅,人均消费大概在五百左右。
一进门,岳母就开始咋咋呼呼。
“哎哟喂,这地方这么暗,吃饭都看不清菜!”
“服务员!给我们找个亮堂点的位置!”
“这椅子怎么这么硬?还没我们家沙发舒服!”
周围的客人都向我们投来侧目的眼光,我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烧。
落座之后,点餐更是成了一场灾难。
菜单递到岳母手里,她看了半天,一个字也看不懂。
“这写的都是啥玩意儿?鬼画符一样!服务员,你们这儿有没有炒土豆丝?有没有红烧肉?”
服务员一脸懵逼,礼貌地解释:“不好意思阿姨,我们这里是西餐厅,没有中餐。”
“什么西餐厅?不就是吃饭的地方吗?搞得这么洋里洋气的,连个家常菜都没有,还开什么饭店!”岳母把菜单一摔,满脸不高兴。
最后,还是我做主,给他们每个人点了一份牛排套餐。
等牛排上来,新的问题又来了。
“这肉怎么是红的?这能吃吗?这不是生的吗?”张强用刀叉戳着那块五分熟的菲力,一脸嫌弃。
林月也说:“是啊姐夫,这玩意儿看着就没食欲,还不如我做的辣椒炒肉呢。”
两个孩子更是直接用手抓起薯条,蘸着番茄酱,甩得到处都是。
我默默地切着自己盘子里的牛排,一句话都不想说。
林薇在一旁,尴尬地赔着笑,不停地给他们解释什么是牛排,怎么用刀叉。
但他们根本不听。
岳母直接让服务员把她的那份拿去“全熟”,结果端上来一块又干又硬的肉,她尝了一口就吐了出来,大骂“难吃死了,还不如喂狗”。
这顿饭,吃得我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结账的时候,一共是三千八百块。
我刷卡的时候,岳母凑过来看了一眼账单,眼睛都直了。
“我的天!这么一顿饭要将近四千块?你们也太败家了!这钱,都够我们老家半年的生活费了!”
回去的路上,她在车里喋喋不休地念叨了一路。
“有这个钱,干点什么不好?非要来这种地方装洋蒜!”
“陈阳啊,不是我说你,你虽然能挣钱,但也不能这么花啊!钱要花在刀刃上!”
“我看你就是有钱烧的!”
我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暴起。
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突然觉得,这个我奋斗了十几年的城市,变得无比陌生。
回到家,我把自己关进了书房。
我打开电脑,登录了公司的内部系统,开始处理工作。
只有在代码的世界里,我才能找到一丝安宁。
那里没有争吵,没有指责,没有那些令人窒息的亲情绑架。
只有逻辑,只有规则,只有0和1。
晚上,林薇端着一杯牛奶,轻轻推门进来。
“老公,你还在生气啊?”
我没有回头,眼睛盯着屏幕。
“我没生气。”
“你别这样……我知道,今天是我妈他们不对,你别往心里去。”她走到我身后,伸手想帮我捏捏肩膀。
我躲开了。
“林薇,”我转过身,看着她,“你觉得,我们还能回到过去吗?”
她愣住了。
“什么……什么过去?”
“就是他们没来之前的日子。安安静静,清清爽爽,我们一家三口,过我们自己的小日子。”
林薇的眼圈红了。
“老公,他们毕竟是我的家人,他们现在有困难,我们能不管吗?等我妹夫找到工作,他们马上就搬走。”
又是这句话。
“找到工作?”我冷笑,“你问问他,他有去投过一份简历吗?他有去人才市场看过一眼吗?他每天除了躺在沙发上抽烟玩手机,还干了什么?”
“他……他也在努力,只是还没找到合适的。”林薇为他辩解。
“合适的?什么叫合适的?月薪两万,朝九晚五,不用加班,离家还近,是吗?”我站了起来,逼近她,“林薇,你醒醒吧!他们根本就不是来找工作的,他们是来投靠我们的!是来我们家当寄生虫的!”
“你别这么说他们!”林薇也激动了起来,“他们是我家人!你不能这么侮辱他们!”
“我侮辱他们?你看看这个家,现在被他们搞成了什么样子!我的地毯,我的沙发,我的厨房,我的书房!哪里还有一点我熟悉的样子?我每天在外面累死累活,回到家,连一个能让我喘口气的地方都没有!我图什么?我到底图什么?!”
我越说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大。
“我图的,就是让你和乐乐过上好日子!不是让你把你的七大姑八大姨全都接过来,啃我的肉,喝我的血!”
“陈阳!”林薇尖叫一声,泪水夺眶而出,“你怎么能说出这么伤人的话!当初你一无所有的时候,是我陪着你吃苦!现在你发达了,有钱了,就开始嫌弃我的家人了是不是?”
“我不是嫌弃他们穷!我是嫌弃他们没有分寸,没有界限,没有尊重!”
“那是我妈!生我养我的人!我能怎么办?把她赶出去吗?”
我们俩的争吵声,惊动了客厅里的人。
岳母第一个冲了进来。
“吵什么吵!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她看到林薇在哭,立刻把矛头对准了我,“陈阳!你是不是又欺负薇薇了?我告诉你,我女儿可不是让你这么作践的!你要是敢对她不好,我跟你没完!”
小姨子和张强也跟了进来,站在门口,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我看着眼前这幅景象,突然觉得无比荒诞和可笑。
这是我的家。
我花了两千多万买的家。
现在,我却像一个外人,被一群“主人”围攻、审判。
我指着门口,对他们所有人说:“都给我出去。”
岳母愣住了:“你说什么?”
“我说,都给我出去!”我几乎是吼出来的,“这是我的书房!我的地盘!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进来!”
岳"反了你了!陈阳!你吃我们家的,喝我们家的,现在翅膀硬了,敢吼我了?"
我气得浑身发抖。
吃你们家的?喝你们家的?
我真想把这些年我给他们家的转账记录,全都打印出来,甩在她脸上。
但我没有。
我只是死死地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我再说最后一遍,出、去。”
我的眼神,可能真的像要吃人。
岳母被我镇住了,她嘴里嘟囔着“白眼狼”“没良心”,但还是拉着林薇,不情不愿地走了出去。
房间里,终于又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瘫坐在那张价值三万块的人体工学椅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我看着窗外,深圳湾的夜景依旧璀璨。
但那片繁华,那片灯火,好像离我越来越远。
我开始怀疑,我拼尽全力,爬到今天这个位置,到底是为了什么?
难道就是为了让更多的人,理直气壮地分享我的劳动成果,然后还要反过来指责我“为富不仁”吗?
从那天晚上开始,我和林薇陷入了冷战。
我们睡在同一张床上,却隔着一个太平洋的距离。
家里的气氛,也变得更加诡异。
岳母他们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敌意和戒备,好像我是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火药桶。
他们在我面前,说话都小心翼翼。
但背着我,却又是另一副嘴脸。
有一次,我提前回家,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岳母的声音。
“……他现在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仗着自己挣两个臭钱,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昨天还敢吼我!要不是看在薇薇和乐乐的份上,我早就跟他撕破脸了!”
小姨子林月附和道:“就是啊妈!姐夫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不就是个臭写代码的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听人家说,这种人就是吃青春饭,等年纪大了,脑子跟不上了,就被人一脚踢开了。”
然后是张强的声音,带着一丝酸溜溜的味道:“哼,要我说,他就是运气好,赶上了风口。我要是有他那个机会,我比他混得好多了!你看他那小气样,上次吃饭花了不到四千块,脸拉得跟长白山似的。这点钱对他来说,不就是九牛一毛吗?”
“可不是嘛!”岳母的声音又高了八度,“我们住他家,吃他家,那是给他面子!他倒好,天天给我们甩脸色!等过两天,你让薇薇跟他好好说说,让他给你哥(指张强)拿个几十万,做点小生意。总不能老这么闲着,让人看不起。”
“妈,这……姐夫能同意吗?”
“他不同意也得同意!薇薇肚子里还怀着他们陈家的种呢(这是岳母的臆想,林薇根本没怀孕),他敢不听?再说了,这房子也有薇薇的一半,我们住自己女儿家,天经地义!”
我站在门外,浑身冰冷。
原来,在他们眼里,我所有的努力和成就,不过是“运气好”。
原来,在他们心里,他们住我家,花我钱,是“给我面子”。
原来,他们不仅想住下来,还想从我这里,拿走更多的钱。
我没有推门进去。
我悄悄地转身,下了楼。
我在楼下的小花园里,坐了整整一个小时。
夜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
我看着我们家那扇亮着灯的窗户,第一次,产生了想要逃离的念头。
这个家,已经不是我的家了。
它成了一个战场,一个黑洞,一个不断消耗我、吞噬我的地方。
我开始认真地思考一个问题:离婚。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藤蔓一样,疯狂地在我心里滋生。
也许,只有离婚,才能让我摆脱这一切。
房子可以卖掉,一人一半。孩子归我。
从此以后,天高海阔,我再也不用面对这一大家子令人作呕的嘴脸。
这个想法,让我在窒息的生活里,看到了一丝光亮。
我甚至开始在脑海里盘算,该找哪个律师,该如何分割财产,该如何争取乐乐的抚养权。
我变得沉默,冷漠。
我每天早出晚归,把公司当成了我的避难所。
回到家,我就把自己关进书房,非必要不出来。
林薇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变化。
她几次三番地想跟我沟通,但都被我冷冷地挡了回去。
“我很忙。”
“我在开会。”
“我累了,想休息。”
我们之间的那堵墙,越砌越高。
而张强的行为,也越来越诡异。
他不再整天躺在沙发上,而是经常把自己关在那个小储物间里,一待就是大半天。
有时候,我半夜去洗手间,还能看到他房间的门缝里透出光亮。
他总是对着手机,神神秘秘的,有时候唉声叹气,有时候又面露喜色。
有一次,林薇忍不住问他:“张强,你最近在忙什么呢?”
他立刻收起手机,含糊其辞地说:“没什么,研究点项目,看看有没有什么发财的路子。”
岳母在一旁听了,立刻两眼放光:“哎哟,我女婿就是有出息!好好研究!等研究出名堂了,让你姐夫给你投资!”
我当时在旁边听着,心里冷笑。
就他?还研究项目?
我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肯定又是在看什么“一夜暴富”的网络骗局。
第十八天,转折点来了。
那天,张强破天荒地穿上了一件干净的衬衫,头发也梳得油光锃亮。
他敲开了我的书房门。
“姐夫,忙吗?想跟您聊聊。”他脸上堆着我从未见过的谄媚笑容。
我靠在椅子上,看着他:“说。”
他搓着手,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兴奋。
“姐夫,我最近……跟了几个朋友,发现一个特别好的项目!区块链,数字货币,您肯定懂吧?”
我心里“咯噔”一下。
来了。
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我不懂。”我面无表情地说。
他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回答。
“呃……没关系,这个东西很简单的!就是一个投资平台,把钱放进去,每天都有利息,雷打不动!我有个朋友,投了十万,一个月就赚了三万!这可比你辛辛苦pre>苦上班强多了!”他越说越激动,眼睛里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所以呢?”我看着他,像看一个跳梁小丑。
“所以……我想请姐夫您也支持一下!您看,您手头这么宽裕,随便漏一点出来,就够我启动了!我也不多要,您先给我投个五十万,等我赚了钱,连本带利还给您,再给您包个大红包!”
五十万。
他可真敢开口。
“我没钱。”我说。
“怎么可能呢!”他急了,“姐夫您别跟我开玩笑了!您年薪几百万,五十万对您来说不就是毛毛雨吗?”
“我的钱,都要还房贷,养家,养儿子。没有一分钱是多余的。”
“姐夫!”他“噗通”一声,竟然给我跪下了,“姐夫您就帮帮我吧!我真的不想再过这种被人看不起的日子了!我也想让我老婆孩子过上好日子!只要您这次帮了我,我张强给您当牛做马都行!”
我看着跪在我面前的他,没有一丝同情,只有深深的厌恶。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不想着靠自己的双手去打拼,却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骗局上,甚至不惜以下跪的方式,来乞求别人的施舍。
可悲,又可恨。
“你起来。”我的声音冷得像冰,“我不会给你一分钱。你想发财,靠你自己。别走歪门邪道。”
我的拒绝,彻底激怒了他。
他从地上爬起来,脸上的谄媚和乞求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怨毒和狰狞。
“陈阳!你别给脸不要脸!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不就是个臭打工的吗?你凭什么看不起我?我告诉你,今天这钱,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我笑了。
“哦?我倒想看看,你怎么让我‘不给也得给’。”
“你……”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就在这时,房门被猛地推开。
岳母和林月冲了进来。
她们显然在外面偷听了很久。
“陈阳!你太不是东西了!”岳母指着我的鼻子就骂,“张强都给你跪下了,你还无动于衷!你的心是铁打的吗?一家人,你帮一把怎么了?五十万对你来说算什么?你少买一个包,少换一块表就有了!你这个冷血动物!”
林月也哭哭啼啼地附和:“姐夫,我求求你了,你就帮帮我们吧!我们真的走投无路了!你要是不帮我们,我们一家人就只能去跳楼了!”
林薇也跟了进来,拉着我的胳膊,眼泪汪汪地看着我:“老公,要不……你就先借给他一点?都是一家人……”
我看着眼前这幅逼宫的场景,突然觉得无比的疲惫。
我不想再吵了。
我也不想再争辩了。
我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们,说:“好啊,想要钱是吧?”
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没想到,我竟然这么快就松口了。
张强的脸上,立刻露出了狂喜的表情。
我拿出手机,点开了一个应用。
“张强,你把你那个‘项目’的平台给我看看。”
他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把他的手机递了过来。
我接过手机,飞快地操作着。
我之前在公司,做过一段时间的网络安全和反欺诈系统。
这种所谓的“投资平台”,我一眼就能看出它的底细。
粗糙的UI设计,漏洞百出的代码,服务器地址在境外,典型的杀猪盘。
我甚至只用了不到五分钟,就通过后台,查到了这个平台的资金流水。
大量的资金,一进入平台,就被迅速地转移到了无数个个人账户上,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庞氏骗局。
而且,根据资金池的规模和流入流出速度判断,这个盘子,马上就要崩了。
最多,撑不过三天。
“怎么样姐夫?这个平台不错吧?”张强还一脸得意地问我。
我把手机还给他,看着他,也看着岳母和林月,一字一句地说:“你们想要五十万,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你说!”岳母迫不及待地问。
“让林薇,跟我去办离婚。”
空气,瞬间凝固了。
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呆呆地看着我。
林薇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老公……你……你说什么?”她颤抖着问。
“我说,离婚。”我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这个家,我不要了。这群家人,我养不起了。房子卖了,我们一人一半,乐乐跟我。你拿着你的那一千多万,去给你弟弟投资,去养活你妈,你妹,你们一家人,想怎么过就怎么过。从此以后,我们一刀两断,互不相干。”
“不!我不离婚!”林薇哭着扑过来,抱住我的腿,“老公我不要离婚!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不要我了!你不要我和乐乐了!”
“陈阳!你这个!你竟然要为了钱跟我女儿离婚!我跟你拼了!”岳母像一头发疯的母狮,朝我扑了过来。
张强和林月也傻眼了。
他们只是想要钱,他们从来没想过,会把事情闹到这个地步。
如果我和林薇真的离婚了,那他们就彻底失去了最大的靠山。
“姐夫!姐夫你别冲动!有话好好说!钱……钱我们不要了还不行吗!”张强第一个反应过来,声音都变了。
“是啊姐夫!都是我们不好!我们不该逼你!你千万别跟我姐离婚啊!”林月也跟着求饶。
我看着眼前这鸡飞狗跳的一幕,心里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片死寂的荒芜。
我轻轻推开林薇,看着她,也看着她身后那一张张惊慌失措的脸。
“晚了。”我说。
我说完,拿起我的车钥匙和钱包,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个让我窒息的家。
我在酒店住了两天。
这两天里,我的手机被打爆了。
林薇的电话,岳母的电话,小姨子的电话,甚至还有我老家的父母打来的电话,他们显然是被岳母添油加醋地“告了状”。
我一个都没接。
我需要冷静。
我需要一个人,好好地想一想,我的未来,到底该怎么走。
第三天上午,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我鬼使神差地接了。
电话那头,是一个带着哭腔的、陌生的女人声音。
“喂,请问……是陈阳先生吗?”
“我是,你是哪位?”
“我是张强的朋友的老婆……我……我老公他投资那个平台,血本无归,还欠了一屁股债,昨天晚上……跳楼了……”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
“那个平台,是不是叫‘创世区块’?”我问。
“是……是的!警察说那是诈骗平台,昨天晚上就崩盘了,老板卷钱跑了!我们这些投资人的钱,一分钱都拿不回来了!我老公他……他把我们家所有的积蓄,还借了好多网贷,全都投进去了……”电话那头的女人,已经泣不成声。
我挂了电话,久久没有说话。
崩盘了。
果然,跟我预料的一样。
我甚至可以想象,如果那天我心一软,或者被他们逼得没办法,把那五十万给了张强。
那笔钱,现在也已经打了水漂。
而以他们的德性,这五十万的窟窿,最终还是要我来填。
而且,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我会被他们,像吸血鬼一样,活活吸干。
我突然感到一阵后怕。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又响了。
是林薇。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电话一接通,就传来了林薇惊慌失措的哭声。
“老公!你快回来吧!出事了!”
“张强他……他把我们家所有能借的钱,还有我妈的养老钱,全都投到那个什么平台里了!现在一分钱都没了!他还欠了外面好多高利贷!今天早上,有一帮人找上门来,在我们家门口泼油漆,说再不还钱,就要他的命!”
我闭上眼睛。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你现在在哪里?”我问。
“我在家里……我好害怕……老公,你快回来好不好?我求求你了……”
“你把电话给你妈。”我说。
过了一会儿,电话里传来了岳母带着哭腔和颤抖的声音。
“陈……陈阳……”
她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嚣张和理直气壮。
“妈,”我平静地叫了她一声,“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不借钱给他了吗?”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然后,是压抑不住的、嚎啕的哭声。
我开车回了家。
小区楼下,围了一些看热闹的邻居。
我们家那扇价值不菲的指纹锁大门上,被红色的油漆,泼了两个触目惊心的大字:
“还钱!”
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油漆味。
我推开门。
屋子里,一片狼藉。
沙发上,岳母双眼无神,像是瞬间老了十岁。
林月抱着两个吓坏了的孩子,不停地哭。
张强跪在地上,自己扇自己的耳光,嘴里念叨着“我对不起你们”“我不是人”。
林薇看到我,像看到了救星,连滚带爬地扑到我脚下。
“老公,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我没有扶她。
我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一屋子的人。
看着这场由贪婪和愚蠢,亲手导演的闹剧。
“欠了多少?”我问张强。
他抬起头,脸上满是泪水和红肿的巴掌印。
“平……平台里投了三十多万……外面……外面高利贷借了二十万……”
五十多万。
对于一个普通家庭来说,这确实是一笔天文数字。
但对于我来说,这笔钱,我拿得出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我的身上。
那眼神里,充满了期盼、乞求,和最后一丝希望。
我看着他们,突然觉得很平静。
我走到岳母面前。
她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悔恨。
“陈阳,妈……妈错了……妈不该逼你……妈是个老糊涂……”她哽咽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看着她,这个曾经在我家里作威作福、颐指气使的老太太。
这个曾经指着我的鼻子,骂我“白眼狼”“冷血动物”的岳母。
此刻,她就像一个斗败了的公鸡,所有的羽毛都被拔光了。
我突然想起了我刚到深圳的时候。
那一年,我工作不顺,被公司辞退,身上只剩下几百块钱。
我不好意思跟家里说,也不想让林薇担心。
我一个人,在深圳的街头游荡,感觉整个世界都抛弃了我。
是林薇,找到了我。
她抱着我,哭着说:“没关系,工作没了可以再找,钱没了我们可以再赚,只要我们在一起,就什么都不怕。”
那天晚上,她带我去吃了一碗隆江猪脚饭。
她说:“陈阳,你是我选的男人,我相信你,总有一天会出人头地的。”
那一碗猪脚饭,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香的一顿饭。
我看着眼前的林薇,她哭得梨花带雨,憔悴不堪。
这些天,她夹在我跟她娘家之间,也一定很痛苦吧。
我又看了看岳母,看了看小姨子一家。
他们是愚蠢,是贪婪,是拎不清。
但他们,终究是林薇的家人。
如果我今天真的撒手不管,这个家,就真的散了。
林薇,可能会因此恨我一辈子。
而我,真的能做到那么绝情吗?
我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决定。
“钱,我可以帮忙还。”我说。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张强更是激动得要给我磕头,被我制止了。
“但是,”我话锋一转,“我也有我的条件。”
“你说!你说!什么条件我们都答应!”岳母急切地说。
“第一,这笔钱,算我借给你们的。张强,你要给我写一张五十万的借条,什么时候有钱了,什么时候还。我不指望你真的能还清,但这张借条,必须写。这是让你记住今天的教训。”
张强毫不犹豫地点头:“写!我写!”
“第二,从今天开始,你们一家人,搬出去。”
这句话,让刚刚缓和的气氛,又紧张了起来。
“陈阳……”林薇拉了拉我的衣角。
我没有理她,继续说:“我会在附近,给你们租一个两居室的房子,房租我先付半年。这半年里,张强,你必须给我去找一份正经工作,不管是什么,送外卖也好,当保安也好,你必须去干!如果你半年后,还像现在这样游手好闲,那你们就自己回老家去。”
“第三,”我看着岳母,“妈,我知道您心疼女儿,心疼外孙。但是,您也要有自己的生活。以后,没有我们的允许,您不能再随意地上我们家来。我们逢年过节,会回去看您。”
最后,我看着林薇。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条。林薇,你要记住,我们两个,和乐乐,才是一个家。你的家人,是亲戚。我们可以帮,但要有底线,有原则。如果再有下一次,再发生类似的事情,我们之间,就真的完了。”
我说完,整个屋子,鸦雀无声。
良久,岳母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走到我面前。
她看着我,嘴唇哆嗦了半天。
然后,她对着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陈阳,谢谢你。”
她说。
“谢谢你,救了我们一家。”
“也谢谢你,没跟我女儿离婚。”
那一刻,我看着她花白的头发,看着她苍老的、布满泪痕的脸。
我心里的那些怨恨,那些愤怒,突然就烟消云散了。
我突然明白了。
为什么二十天后,我会谢谢她。
是她,用最极端、最愚蠢的方式,给我,也给林薇,上了一堂无比深刻的家庭关系课。
是她,用一场几乎毁掉所有人的闹剧,逼着我们所有人,去重新审视自己的位置,去划清家庭的边界。
是她,用她的贪婪和无知,当了一块试金石,试出了人性的丑陋,也试出了我婚姻里潜藏的危机。
如果不是她带着这一大家子人,像一场风暴一样闯入我的生活,或许,我和林薇之间的问题,还会被掩盖在看似平静的日常之下,直到有一天,因为另一件更严重的事情而彻底爆发。
那时的代价,可能会比现在惨痛得多。
从这个角度来说,我确实应该谢谢她。
谢谢她,让我提前排掉了一颗雷。
谢谢她,让我和林薇,在婚姻的道路上,进行了一次刮骨疗毒般的修复。
虽然,这个过程,充满了痛苦和煎熬。
三天后,小姨子一家搬走了。
我给他们租的房子,就在我们小区隔壁,走路十分钟。
张强也真的去找了一份送快递的工作,每天早出晚归,虽然辛苦,但至少,他开始用自己的双手挣钱了。
家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安静。
那天晚上,我和林薇,还有乐乐,像往常一样,坐在客厅的地毯上,陪乐乐搭积木。
窗外,是深圳湾璀璨的夜景。
一切,好像都回到了原点,但又好像,有什么东西,已经永远地改变了。
林薇靠在我的肩膀上,轻声说:“老公,对不起。”
我摸了摸她的头,说:“也谢谢你。”
谢谢你,在我最穷的时候,选择了我。
也谢谢你,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没有放弃我们的家。
我们都没有再说话。
我知道,我们之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那些因为原生家庭带来的不同观念,那些深植于骨子里的差异,不会因为一场风波就彻底消失。
但至少,我们都学会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守住我们小家庭的边界。
我的家,是我的堡垒。
它可以为家人遮风挡雨,但绝不能成为他们予取予求的提款机。
而我,作为这个家的守护者,必须强大,也必须清醒。
永远。
来源:风轻意更重一点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