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玉是块好玉,老坑的和田籽料,温润细腻,在手里盘了不知道多少代,包浆厚得像一层凝固的时光。
那块玉佩,是我妈交到我手上的。
她说,这是我们陈家的东西,传男不传媳,但要传给你认定的媳妇。
玉是块好玉,老坑的和田籽料,温润细腻,在手里盘了不知道多少代,包浆厚得像一层凝固的时光。
上面雕着一尾鲤鱼,旁边是几朵祥云,寓意“鱼跃龙门,平步青云”。
我爷爷当年就是揣着这块玉,一个人从乡下闯到城里,有了我们家现在的一切。
我爸接过来,又传给我。
它不值连城的价,但它是我家的根。
我跟林薇在一起三年了。
三周年纪念日那天,我把它送给了她。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我订了她最喜欢的那家法餐厅,靠窗的位置,能看到整个城市的夜景。
她穿着我给她买的裙子,化着精致的妆,在烛光下比窗外的霓虹还要亮眼。
我拿出那个丝绒盒子的时候,心跳得像擂鼓。
“打开看看。”我说,声音有点抖。
她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期待。
当她看到那块玉佩时,脸上的光明显暗淡了一瞬。
非常快,快到我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哇,好漂亮啊。”她把它拿出来,举在灯光下看,“这是什么呀?”
“传家宝。”我郑重地说,“我妈给我的,让我交给我认定的那个人。”
我的潜台词是,我认定了你。
她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得很甜。
“真的吗?这么贵重的东西,给我了?”
她把玉佩戴在脖子上,对着手机前置摄像头照了半天。
“好看吗?”她问我。
“好看。”我说的是真心话。
玉养人,人也养玉。那抹温润的绿色,衬得她的皮肤更白了。
她很开心地拍了好几张照片,立刻就发了朋友圈。
配文是:“三周年快乐,收到了很特别的礼物~”
我看着她朋友圈下面一排排的点赞和“哇”,心里那点小小的失落,也就散了。
也许是我多心了。女孩子嘛,收到礼物开心,发个朋友圈分享一下,再正常不过。
但从那天起,我只见过她戴过那一次。
就是收到礼物的那天晚上。
之后,我再也没在她脖子上看到过那块玉佩。
我问过她一次。
“怎么不戴那块玉了?”
她正对着镜子试一支新买的口红,头也没回。
“哦,那个啊,不好搭衣服,风格太老气了。”
我心里咯了一下。
“而且那么贵重,万一磕了碰了,多可惜。”她又补了一句,然后转过头来,撅着嘴问我,“老公,你看这个颜色好看吗?是不是很显白?”
我没说话。
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老气?
那是我爷爷传下来的东西,是我家的念想,在她眼里,只是“老气”。
但我忍住了。
我想,或许是我太敏感了。她也不是故意的,年轻人有自己的审美,我不能强求她跟我有一样的价值观。
她把玉佩收起来,好好保管着,也算是一种珍惜吧。
我就这么安慰自己。
直到一个月后,我无意中看到了她的新手机。
最新款的苹果,顶配,官网售价一万二。
我知道她一直想要。
她在我耳边念叨过好几次了,说她现在这个手机拍照不行,内存也不够了。
但我俩刚付了新房的首付,每个月背着不轻的房贷,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我跟她说,等年底发了年终奖,我给她买。
她当时答应得好好的。
可现在,那只崭新的、闪着金属光泽的手机,就这么出现在了她手里。
“你哪来的钱买手机?”我问她。
她正兴奋地捣鼓着新手机的各种功能,闻言,动作一滞。
“我……我自己的钱啊。”她眼神有点飘忽。
“你自己的钱?”我笑了,“你一个月工资多少我不知道吗?交完房租水电,还完信用卡,还能剩几个钱?”
“我用了点花呗嘛,下个月就还了。”她小声说。
我盯着她,没说话。
直觉告诉我,事情没那么简单。
我们俩的财务状况,我一清二楚。她绝对没有这笔闲钱。
晚上,她去洗澡了。
鬼使神差地,我拿起了她的旧手机。
我没有查岗的习惯,但这一次,我心里那股不安的感觉,像野草一样疯长。
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想找什么。
我点开了闲鱼。
这是她最常用的二手平台,经常在上面卖一些闲置的衣服和化妆品。
我滑了滑她的“我卖出的”列表。
衣服,包包,口红……
然后,我的手指停住了。
一张熟悉的图片,刺得我眼睛生疼。
那是我家的那块鲤鱼祥云玉佩。
照片拍得很清晰,灯光打得很亮,把那温润的质感都拍出来了。
标题写着:“老坑和田玉籽料挂件,保真,低价出,急用钱。”
下面标着价格:一万三千块。
状态:已售出。
交易完成时间:三天前。
我感觉全身的血都冲到了头顶。
嗡的一声,世界都安静了。
我死死地盯着那张图片,那块玉佩。
我甚至能看到上面那根我亲手打的络子。
我妈说,络子的颜色要用沉稳的深棕色,才能压得住玉的灵气。
现在,它被林薇用“低价出,急用钱”的理由,卖给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换来了她手上那台最新款的手机。
我感觉自己的手在抖。
不是气的,是凉的。
从心底里冒出来的寒气,顺着血管,流遍了四肢百骸。
浴室的水声停了。
林薇裹着浴巾走出来,哼着歌,擦着头发。
看到我拿着她的旧手机,脸色一变。
“你看我手机干嘛?”
我没说话,只是把手机屏幕转向她。
她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就褪尽了。
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解释一下?”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我……”她张了张嘴,眼神慌乱地躲闪着,“我……我那是……”
“是你卖的吗?”我一字一顿地问。
她不说话了,低着头,攥着毛巾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
沉默,就是默认。
我笑了。
笑得胸口都疼。
“林薇,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不就是一块玉吗……”她小声地,几乎听不见地嘀咕了一句。
这一句,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地捅进了我的心脏。
不就是一块玉吗?
我闭上眼,仿佛能看到我妈把那个盒子交给我时,郑重其事的表情。
“阿杨,这是咱家的根。以后你把它交给哪个姑娘,就说明,你把她当成一辈子的家人了。”
家人……
我睁开眼,看着眼前这个我爱了三年,准备娶回家当家人的姑娘。
我觉得无比的讽刺。
“所以,你就把它卖了?”我问,“为了买个手机?”
“我不是……”她急了,声音也大了起来,“我最近手头紧,信用卡账单要还,又真的很想要那个手机……我想着,那玉佩你送给我了,就是我的东西了,我怎么处置,不都是我的自由吗?”
自由?
好一个自由。
“你的自由,就是把我们家的传家宝,拿去换一个电子产品?”
“什么传家宝啊!”她好像被我激怒了,声音尖锐起来,“陈杨,你能不能别这么老古董!都什么年代了,还传家宝?它就是一块石头!能吃还是能喝?我把它换成手机,手机我天天都能用,能给我带来快乐!那块玉呢,我戴着出门,人家都以为是地摊上买的假货,我图什么啊?”
“你……”我气得说不出话来。
“再说了,我卖了,不也告诉你了吗?”她好像觉得自己占了理,理直气壮起来,“我也没想瞒着你一辈子啊!”
如果我没发现呢?
你是不是就打算瞒我一辈子?
这句话我没问出口。
因为我知道答案。
我看着她,这个我曾经以为可以共度一生的女人,突然觉得无比陌生。
她的脸还是那张漂亮的脸,但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一样,把我对她所有的爱意和幻想,割得支离破碎。
“你卖了多少钱?”我问,声音已经没有了任何情绪。
“一万三……”
“买家是谁?联系方式给我。”
她警惕地看着我:“你要干嘛?”
“我要把它买回来。”
“你疯了?”她叫了起来,“一万多块钱,买回来一块破石头?你有病啊陈杨!我们下个月房贷不要还了吗?”
破石头……
她又说了一遍。
我再也忍不住了。
“林薇!”我吼了出来,声音大得我自己都吓了一跳,“在你眼里,它就是一块破石头!在我眼里,那是我爷爷的命,是我们家的念想!你懂不懂!”
她被我吼得一愣,眼圈瞬间就红了。
“你吼我?陈杨,你为了块石头吼我?”
“我不是为了石头!”我感觉自己快要爆炸了,“我是为了你的态度!你根本就没尊重过我,没尊重过我们家!”
“我怎么不尊重你了?我跟你在一起三年,我最好的青春都给你了,这还不够尊重吗?”她也哭喊起来,“就因为我卖了一件你送的礼物,你就说我不尊重你?那礼物送给我了,就是我的!我有处置权!”
“那不是普通的礼物!”
“在我看来就是!”
我们俩就像两只斗红了眼的公鸡,用最伤人的话,互相攻击着对方。
整个屋子,都充斥着我们俩的嘶吼和哭喊。
最后,我们都累了。
她坐在床上哭,我坐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烟雾缭绕中,我好像看到了爷爷的脸。
他佝偻着背,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布褂,手里摩挲着那块玉佩,浑浊的眼睛里,是对未来的期盼。
那是我们家的希望。
现在,这个希望,被林薇用一万三千块,卖掉了。
那一晚,我们谁也没再说话。
我睡在了沙发上。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她已经去上班了。
餐桌上,放着她给我留的早餐,三明治和牛奶。
旁边还有一张纸条。
“老公,我错了,你别生气了。我们好好谈谈,好吗?”
我拿起那张纸条,看了一遍又一遍。
娟秀的字迹,还是那么熟悉。
可我的心,却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我把三明治扔进了垃圾桶,拿起手机,给公司请了假。
然后,我点开了闲鱼,找到了那个买家。
对方的头像是盘着核桃的手,看起来像个上了年纪的男人。
我深吸一口气,发了条信息过去。
“您好,请问您前几天是不是收到了一块鲤鱼祥云的和田玉佩?”
对方回得很快。
“是啊,怎么了?”
“是这样的,这块玉佩,是我家的传家之物,被我女朋友不小心卖掉了。我想……我想把它买回来,可以吗?我愿意加价。”
我几乎是卑微地打下这行字。
对方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再回复了。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他回了三个字。
“见面谈。”
后面附了一个地址,是一家茶馆。
我立刻打车过去。
那是一家很古朴的茶馆,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茶香和檀香味。
我在一个靠窗的卡座,见到了那个买家。
果然是个大叔,看起来五十多岁,穿着中式对襟衫,手上戴着一串佛珠。
他看到我,点了点头,示意我坐下。
“小伙子,就是你要买回那块玉?”他开门见山。
“是的,大叔。”我恭敬地递上一根烟。
他摆了摆手,“不抽。”
然后,他从随身带的布包里,拿出了一个锦盒。
打开。
那块熟悉的玉佩,正静静地躺在里面。
在柔和的灯光下,它比我记忆中更温润,更通透。
我的眼睛一下子就湿了。
“大叔,我……”
“先别急。”他打断我,“你先跟我说说,这玉,是怎么回事。”
我压下心头的激动,把玉佩的来历,从我爷爷那辈开始,原原本本地,跟他讲了一遍。
我讲得很慢,很详细。
讲我爷爷怎么揣着它闯世界,讲我爸怎么靠着它定心神,讲我妈怎么把它交给我。
大叔一直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只是偶尔端起茶杯,喝一口茶。
等我说完,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好玉啊。”他说,“有故事的玉,才是活的。”
“所以,大D大叔,您能把它卖回给我吗?多少钱,您开个价。”我恳切地看着他。
他笑了笑,“小伙子,钱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玉,跟对了人。”
他把锦盒推到我面前。
“我买它的时候,花了点心思,查了查这个卖家。”他看着我,眼神意味深长,“一个小姑娘,朋友圈里晒的都是名牌包,新手机,一看就是活在当下的人。”
“这样的年轻人,我见得多了。”
“他们不懂这些老物件里的门道,更不懂这里面承载的情分。”
“这玉佩跟着她,屈才了。”
“现在,物归原主,是它的福气。”
我愣住了。
“大叔,您的意思是……”
“拿回去吧。”他说,“不用钱。”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怎么行!”我急忙说,“您花了一万三买的,我不能让您亏了!”
“我说不用就不用。”他态度很坚决,“就当是,我跟这块玉结个善缘。”
“小伙子,记住,传家宝,传的是家风,是念想。这东西,得交到一个懂它的人手里。”
他站起身,准备离开。
“大叔!”我赶紧叫住他,“我不能白拿您的东西,您留个联系方式,这钱我必须给您!”
他摆了摆手,背对着我。
“有缘自会再见。”
说完,他走出了茶馆,留下我一个人,对着那块失而复得的玉佩,百感交集。
我把玉佩紧紧地攥在手心。
冰凉的触感,却像一团火,灼烧着我的掌心。
我给林薇打了个电话。
“你在哪?”
“我在公司啊,老公,你气消了吗?”她的声音听起来小心翼翼的。
“我请假了。你现在下楼,我在你公司楼下咖啡馆等你。”
“啊?好……好的。”
半小时后,林薇出现在咖啡馆。
她化了淡妆,但依然能看出眼下的憔悴。
“老公……”她怯生生地在我对面坐下。
我没说话,把那个锦盒,放在了桌上。
她看到锦盒,脸色又白了。
“你……你把它买回来了?”
“嗯。”
“花了多少钱?”她紧张地问。
“你觉得呢?”我反问她。
她咬着嘴唇,不说话了。
“林薇,我们分手吧。”我说。
很平静,没有嘶吼,也没有愤怒。
就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她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全是不可置信。
“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分手。”我又重复了一遍。
“为什么?”她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就因为那块玉吗?我已经知道错了!你为什么就不能给我一次机会?”
“不是因为玉。”我摇了摇头,“玉,只是一个引子。”
“它让我看清楚了很多事情。”
“我们不是一路人。”
我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你想要的是最新款的手机,名牌包,是朋友圈里别人的羡慕。我想要的,是一个能理解我,尊重我的家人,一个能明白那块玉佩重量的伴侣。”
“我们的价值观,从根上就不一样。”
“我可以努力赚钱给你买手机,买包包。但是,我没办法改变你的思想。”
“我也不想改变了。”
我的话,像一把钝刀,一刀一刀地割在她的心上。
她哭得泣不成声。
“陈杨,你不能这么对我……我们在一起三年了……我们都要结婚了……”
是啊,三年了。
人生有几个三年?
我曾经以为,这三年,足够我了解一个人。
现在我才发现,我了解的,只是我想象中的她。
“对不起。”我说。
这是我能对她说的,最后三个字。
她哭着问我:“那你告诉我,你花了多少钱把它买回来的?我还给你!”
她大概是想用这种方式,来证明她可以弥补。
我看着她,突然觉得有点可笑。
“你觉得,它还能用钱来衡量吗?”
“它在你手里,值一万三。”
“在我这里,它是无价的。”
“这个道理,你现在不懂,以后也不会懂。”
我站起身。
“房子我会想办法处理,你的东西,尽快搬走吧。”
说完,我转身就走,没有再回头。
身后,是她撕心裂肺的哭声。
我没有心疼。
那一刻,我的心,已经死了。
回到家,我开始收拾东西。
这个我们一起布置,充满了欢声笑语的家,现在看起来,空旷得让人心慌。
我把属于林薇的东西,一件一件地打包。
她的衣服,她的化妆品,她的包包。
还有那台,她用我们家的传家宝换来的,最新款的手机。
手机还放在床头柜上,崭新得连保护膜都还没撕。
我拿起来,开机。
屏幕亮起,是她和我的一张合照。
在海边,我们笑得像两个傻子。
我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然后,手指一划,把它删掉了。
我把手机和她所有的东西,都装进了几个大箱子里。
然后,我给搬家公司打了个电话。
地址,是她父母家。
做完这一切,我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拿出了那块玉佩。
我把它放在掌心,用手指一遍一遍地摩挲着。
鱼尾,祥云,还有那些被岁月磨平的棱角。
我好像能感觉到,几代人的体温,都留在了这块玉里。
爷爷,爸爸,还有我。
我们都曾把它,视若珍宝。
而我,差一点,就把它交给了那个,把它当成“破石头”的女人。
我感到一阵后怕。
手机响了。
是林薇打来的。
我挂断。
她又打。
我再挂。
她发来一条微信。
“陈杨,你把我的东西寄到我爸妈家了?你什么意思?你想让我死吗?”
后面跟着一连串的哭泣表情。
我看着那行字,面无表情。
然后,我把她拉黑了。
微信,电话,所有的联系方式。
干干净净。
世界,终于清静了。
没过多久,我妈打来了电话。
“阿杨,你跟薇薇,是不是吵架了?”
我心里一沉。
“妈,她找你了?”
“她刚才给我打电话,哭得稀里哗啦的,说你不要她了。”
“妈,你别管。”
“我怎么能不管?你们都要结婚了,到底怎么回事啊?”我妈的声音很焦急。
我沉默了。
我该怎么跟我妈说?
说我把我家的传家宝,给了她最满意的准儿媳,然后被她卖了换手机?
我怕我妈受不了这个刺激。
“阿杨?你说话啊!”
“妈。”我深吸一口气,“我们分手了。原因……你别问了。”
“你这孩子!”我妈急了,“到底为什么啊?薇薇那孩子多好啊,你是不是欺负人家了?”
在她眼里,林薇一直是个懂事、漂亮、嘴又甜的好姑娘。
我苦笑了一下。
是啊,她伪装得太好了。
“妈,那块玉,还在吗?”我突然问。
“玉?什么玉?”
“我给她的那块。”
“在啊,肯定在啊,薇薇跟我说她好好收着呢。”我妈的语气很肯定。
我的心,又被刺了一下。
她连我妈都骗。
“妈,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艰难地开口,“那块玉,被她弄丢了,你会怎么样?”
电话那头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我妈才说:“那孩子不是那么不小心的人。”
“我说如果。”
又是一阵沉默。
“丢了就丢了吧。”我妈叹了口气,“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你们俩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听到这句话,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我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这就是我妈。
她永远把我的幸福,放在第一位。
可我,却差点因为一个不值得的女人,辜负了她的期望。
“妈,对不起。”我哽咽着说。
“傻孩子,跟我说什么对不起。”我妈好像听出了我的不对劲,“你是不是受委屈了?你跟妈说。”
我再也撑不住了。
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她。
从我送出玉佩,到发现她卖掉,再到我把它赎回来。
我一边说,一边哭,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
电话那头,我妈一直没有说话。
等我说完,她那边,也传来了压抑的抽泣声。
“妈,你别哭。”我慌了。
“我……我不哭。”我妈吸了吸鼻子,“我就是……心疼你。”
“阿杨,这事,你做得对。”
“咱们陈家的媳妇,可以不漂亮,可以没钱,但不能没有良心。”
“那块玉,是咱们家的根。她连根都敢卖,这样的人,你敢要吗?”
“分了,分了好。”
我妈的话,像一剂强心针,打进了我的心里。
原来,她什么都懂。
挂了电话,我感觉心里那块最大的石头,终于落地了。
接下来的日子,很平静。
我把房子挂在了中介,准备卖掉。
林薇的父母给我打过几个电话,一开始是骂我,说我没良心,耽误了他们女儿的青春。
后来,大概是林薇跟他们坦白了,他们的态度又软了下来,说林薇知道错了,还年轻,不懂事,让我再给她一次机会。
我全都拒绝了。
有些错,可以原谅。
有些错,不行。
一个月后,房子卖掉了。
除去房贷,剩下的钱,我打了一半到林薇的卡上。
毕竟,这三年,她也付出了。
我不想欠她什么。
打完钱,我换了手机号。
关于她的一切,到此为止。
我租了个小房子,一个人生活。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再碰过那块玉佩。
我把它放在一个盒子里,压在箱底。
我怕看到它,就会想起那段不堪的过往。
我开始拼命工作,加班,出差,用忙碌来麻痹自己。
朋友们都说我变了,变得沉默寡言,像个工作狂。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在逃避。
直到年底,我回了趟家。
我妈看着我瘦了一圈的样子,心疼得直掉眼泪。
晚上,她走进我房间,把那个熟悉的锦盒,放在了我桌上。
“阿杨,别再折磨自己了。”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这块玉,它没做错什么。你也不应该因为一个外人,就迁怒它。”
我看着那个盒子,没有说话。
“你爷爷当年,比你难多了。”我妈坐下来,缓缓地说,“他一个人,身无分文,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才有了今天。”
“他说,每次撑不下去的时候,他就把这块玉拿出来,握在手里。感觉到那点温润,心里就踏实了。”
“他说,这是念想,也是希望。”
我妈把盒子打开,把玉佩拿出来,放进我的手心。
“阿杨,它不是你的伤疤,它是你的护身符。”
温润的触感,再次传来。
这一次,没有了灼烧感,只有一种久违的踏实。
我把它紧紧地握住。
眼泪,滴落在手背上。
是啊。
它没错。
错的是人。
从那天起,我重新把玉佩戴在了身上。
贴着胸口,我能感觉到它随着我的心跳,微微地起伏。
我不再逃避,坦然地接受了那段失败的感情。
就当是,人生路上,踩了一个坑。
爬起来,拍拍土,继续往前走就是了。
第二年春天,公司有个项目,要去一个江南小镇出差。
小镇很美,白墙黛瓦,小桥流水。
工作之余,我喜欢一个人在古镇的巷子里闲逛。
巷子很深,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光滑。
两边是各种各样的小店,卖丝绸的,卖糕点的,还有一些古玩店。
我在一家不起眼的古玩店门口,停住了脚步。
店门口挂着一个牌子,上面用毛笔写着两个字:随缘。
我笑了笑,走了进去。
店很小,摆满了各种老物件。
一个穿着中式对襟衫的大叔,正坐在柜台后,低头擦拭着一个青花瓷瓶。
我一眼就认出了他。
就是那个,把玉佩还给我的大叔。
他也看到了我,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小伙子,我们又见面了。”
“大叔,原来这家店是您的。”我也很惊喜。
“是啊,混口饭吃。”他放下瓷瓶,给我倒了杯茶,“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我摸了摸胸口的玉佩。
他看到了我的动作,欣慰地点了点头。
“看来,它把你保护得很好。”
“是,大叔。上次的事,还没好好谢谢您。那笔钱,我一直给您留着。”
我拿出手机,准备转账。
他按住我的手。
“说了不要,就是不要。”
“我这人,做生意讲究一个‘缘’字。那块玉,跟你有缘,跟我,只有一面之缘。我不能收这个钱。”
他态度很坚决。
我也不好再坚持。
我们在店里喝茶,聊天。
从古玩字画,聊到人生百态。
我发现,他是一个非常有智慧的长者。
他跟我说,人这一辈子,会遇到很多人,很多事。
有些是来渡你的,有些是来给你上课的。
“那个卖你玉佩的小姑娘,就是来给你上课的。”他说,“她让你明白了,什么才是你真正想要的东西。”
“从这个角度看,你还得谢谢她。”
我愣住了。
谢谢她?
我从没这么想过。
“凡事,换个角度看,就不一样了。”大叔笑了笑,“你丢了一块石头,捡回了一颗真心。这笔买卖,划算。”
我茅塞顿开。
是啊。
如果不是这件事,我可能会跟林薇结婚,生子。
然后,在日复一日的柴米油盐里,被她层出不穷的物欲,消磨掉所有的热情和耐心。
到那个时候,再分开,代价就太大了。
从这个角度看,我确实应该“谢谢”她。
谢谢她,用一块传家宝,给我上了一堂价值连城的课。
出差结束,我回到了城市。
生活,还在继续。
我开始尝试着,去接触新的人。
朋友给我介绍了一个姑娘。
是个老师,叫苏晴。
长得很干净,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我们约在一家咖啡馆见面。
我到的时候,她已经在了。
正捧着一本书,安安静静地看着。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她身上,像一幅温暖的油画。
我突然有点紧张。
我们聊了很多。
聊工作,聊爱好,聊旅行。
我发现,她是一个很有趣,也很有思想的姑娘。
她喜欢看书,喜欢养花,喜欢一切简单而美好的事物。
我们聊到价值观的时候,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她一个问题。
“你觉得,是物质重要,还是精神重要?”
她想了想,说:“都重要。物质是基础,精神是追求。但如果非要二选一,我选精神。”
“为什么?”
“因为昂贵的包包,漂亮的衣服,带来的快乐是短暂的。但一本好书,一次有意义的旅行,一段真诚的感情,带来的富足,是长久的。”
那一刻,我看着她的眼睛,清澈而坚定。
我知道,我遇到了那个,和我一样的人。
后来,我们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和苏晴在一起,很舒服。
我们有说不完的话。
她会陪我去看画展,我会陪她去逛花市。
我们不追求那些昂贵的餐厅,更喜欢在家里,一起做一顿简单的晚餐。
日子过得平淡,却很幸福。
有一次,我们去逛街。
路过一家金店,她拉着我进去。
“我们去看看戒指吧。”她说。
我愣了一下。
我们在一起才半年,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怎么突然想看戒指了?”我问。
“不买,就看看。”她冲我俏皮地眨了眨眼。
柜台里,摆满了各种各样闪亮的钻戒。
她看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了一对最简单的素圈戒指上。
“我觉得这个就挺好的。”她说。
“这个?”我有点惊讶,“不看看钻戒吗?”
“钻石不就是碳吗?”她笑了,“被商家赋予了太多不切实际的意义。我觉得,戒指的意义,不在于它有多贵,而在于,是谁送的。”
我看着她,心里一阵暖流涌过。
我拉着她走出金店。
“怎么了?”她不解地问。
“我有个更好的东西要给你。”我说。
我带她回了家。
然后,当着她的面,从脖子上,取下了那块玉佩。
“这是……”她看着我手里的玉佩,有些惊讶。
我把玉佩的来历,和那段不堪的往事,原原本本地,都告诉了她。
我没有丝毫隐瞒。
包括我和林薇的三年感情,包括我的痛苦和挣扎。
我觉得,她有权利知道这一切。
等我说完,我紧张地看着她。
我不知道她会怎么想。
是会觉得我小题大做,还是会觉得我心里还装着过去。
苏晴静静地听完,没有立刻说话。
她拿起那块玉佩,放在手心,仔细地端详着。
“它真好看。”她轻声说,“比钻石好看多了。”
“它摸起来,是有温度的。”
然后,她抬起头,看着我,眼睛里,是满满的心疼。
“你一定,很难过吧?”
一句话,让我的防线,瞬间崩溃。
我点了点头。
她伸出手,轻轻地抱住了我。
“都过去了。”她在我耳边说,“以后,有我陪着你。”
我把头埋在她的肩膀,眼泪无声地流下。
这一次,不是痛苦,是释然。
她没有把玉佩戴上。
而是把它重新放回了锦盒里。
“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要。”她说。
“我已经认定你了。”我说。
“我知道。”她笑了,酒窝若隐若现,“但是,这块玉,承载了你们家几代人的期望,太重了。”
“它应该在你身上,继续给你力量。”
“至于我……”她调皮地伸出左手,“你用那个素圈戒指套住我,就可以了。”
我看着她,笑了。
发自内心的,轻松的笑。
我知道,我找到了那个,真正懂它,也懂我的人。
后来,我和苏晴结婚了。
没有盛大的婚礼,只请了双方的亲人,简单地吃了顿饭。
我们用买房剩下的钱,去了一趟西藏。
在布达拉宫前,我给她戴上了那枚素圈戒指。
很简单,却很闪亮。
婚后的生活,平淡如水,却也温馨甜蜜。
我们搬进了新家,不大,但很温暖。
阳台上,种满了她喜欢的花花草草。
书房里,摆满了我们俩都爱看的书。
那块玉佩,我没有再戴。
我把它和我们的结婚证,放在一起,锁在了保险柜里。
我知道,它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
它帮我筛选掉了那个错误的人,也指引我找到了对的人。
它的下一任主人,将会是我的孩子。
我会告诉他,这块玉的故事。
告诉他,我们家的家风,是真诚,是尊重,是踏踏实实做人。
告诉他,比物质更重要的,是爱,是传承。
有一次,我和苏晴去逛商场。
在楼下的咖啡厅,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林薇。
她坐在一个男人对面,那个男人,看起来比我大很多,也比我有钱得多。
她还是那么漂亮,打扮得很精致。
手上戴着一块硕大的钻表,旁边放着一个限量版的爱马仕包。
她正在和那个男人撒娇,笑得很开心。
和当年,她收到新手机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苏晴也看到了她。
“是她?”她问我。
我点了点头。
“要去打个招呼吗?”
我摇了摇头,“不了。”
我们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她追求她的纸醉金迷,我守护我的平淡幸福。
谁也没有资格,去评判谁。
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我拉着苏晴的手,转身离开。
阳光下,她手上的素圈戒指,闪着温润的光。
我觉得,那比全世界的钻石,都要耀眼。
来源:窗台盼晚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