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在对话框里敲下“好的收到,明天上班第一时间给您调整”,然后附上一个任劳任怨的微笑表情。
凌晨两点,我终于杀死了那个叫“七彩斑斓的黑”的甲方。
当然,是精神上的。
我在对话框里敲下“好的收到,明天上班第一时间给您调整”,然后附上一个任劳任怨的微笑表情。
电脑屏幕的光,把我的脸照得像个刚从坟里爬出来的幽灵。
桌上的泡面已经凉透了,面条吸饱了汤汁,坨成一团烂泥。
我叹了口气,关掉电脑,世界瞬间陷入黑暗。
只有窗外那盏半死不活的路灯,还在兢兢业业地洒下一点昏黄。
回家。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全身的骨头都开始叫嚣着抗议。
公司在市中心的老破写字楼里,我家在城市的另一端,地铁早就停了。
打车?
我摸了摸口袋,想起下个月的房租,心疼得一抽。
算了,走到大马路上,骑个共享单车吧,还能吹吹风,清醒一下。
凌晨的街道,像一个被抽干了灵魂的舞台,空旷、寂静,偶尔有外卖小哥的电动车风驰电掣地刮过,留下一串模糊的电动机嗡鸣。
空气里有股潮湿的、混杂着夜宵摊子残余油烟味的气息。
我走到楼下的24小时便利店门口,想买瓶冰水。
就在我推门的前一秒,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影子。
一个老人。
他就站在便利店门口的台阶下,身体摇摇晃晃的,像一棵风中枯枝。
我没太在意。
这个点,有几个醉汉或者梦游的,不稀奇。
我推开门,冷气夹杂着关东煮和烤肠的混合香气扑面而来。
“欢迎光临。”
有气无力的男声。
我拿了瓶矿泉水,走到收银台。店员是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人,正低头聚精会神地刷着手机,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扫码,付款,一气呵成。
我拧开瓶盖,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总算把胸口那股因为甲方而起的邪火压下去了一点。
就在我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门口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不是很大声,但在这死寂的夜里,却格外清晰。
像一个装满水的麻袋,被人扔在了地上。
我和那个店员同时抬起头,朝门口看去。
刚才那个摇摇晃晃的老人,现在脸朝下,趴在了地上。
一动不动。
我心里“咯噔”一下。
店员也站了起来,探着脖子往外看,嘴里嘟囔了一句:“不是吧,喝多了睡这儿了?”
我走到门口,隔着玻璃门,看得更清楚了。
老人穿着一身灰扑扑的旧中山装,身形干瘦,花白的头发贴在水泥地上。他的手边,还滚着一个空了的廉价白酒瓶。
一股寒意从我脚底板升起。
这情况,不对劲。
喝多了的人,就算摔倒了,也会有点反应,至少会哼哼两声。
可他,就像一尊倒下的雕塑。
我犹豫了。
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个社会新闻头条。
“女子好心扶老人,反被讹诈十万元。”
“大学生救人反成被告,监控损坏难证清白。”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子,敲打着我的神经。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我的脑子。
我不是医生,也不是圣人。我只是一个刚被甲方榨干的社畜,兜比脸还干净,明天还要早起改方案。
我凭什么要去管这个闲事?
我转身,想走。
可脚下,却像灌了铅一样,挪不动。
我透过玻璃门,又看了一眼那个趴在地上的老人。
他会死吗?
如果我今晚就这么走了,明天早上,这里会不会就拉起了警戒线?
我会不会一辈子都记得,今天晚上,有一个生命在我面前流逝,而我,选择了冷漠地走开?
“操。”
我低低地骂了一句。
骂我自己。
我拉开门,走了出去。
便利店的店员也跟了出来,站在我身后,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
“喂,大爷?大爷你没事吧?”
我蹲下身,不敢碰他,只是在他耳边喊了两声。
没有回应。
我伸出手,在他鼻子下面探了探。
还有气,很微弱。
我松了口气,立刻掏出手机,手指因为紧张有点发抖。
120。
我按下了这三个数字。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我用最快的语速,报了地址和情况。
“对,男性,大概七十岁左右,突然昏倒,有呼吸,但很微弱……”
挂了电话,我看着地上的老人,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
扶他起来?
不行,万一是脑溢血或者什么,乱动会更糟。
我就这么蹲在他身边,像个手足无措的傻子。
便利店的店-员也凑了过来,小声问:“要不要报警?”
“救护车已经在路上了。”我说。
“哦哦,”他点点头,又缩回了店里,但没关门,显然也是在观望。
夜风吹过,有点凉。
我看着老人花白的头发,心里五味杂陈。
他这么大年纪了,为什么一个人在外面喝酒?他的家人呢?
几分钟,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远处终于传来了“呜哇呜哇”的声音,由远及近。
我站起来,朝着声音的方向挥手。
救护车停在了路边,下来两个穿着白色制服的急救人员,推着担架车跑了过来。
“什么情况?”其中一个医生问道。
“我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他倒在这儿了,叫不醒,还有呼吸。”我赶紧说。
医生蹲下身,迅速地检查了一下,翻开老人的眼皮看了看,又测了脉搏。
“先送医院。”
他们俩合力,小心地把老人翻过来,抬上了担架。
我看到老人的脸,青灰色,嘴唇发紫。
“家属呢?”医生抬头问我。
“我不是家属,我就是个路过的。”我连忙摆手。
“那你发现的?”
“对。”
“行,那你跟我们去一趟医院吧,做个笔录,也需要你先垫付一下急救费用,等找到家属再还给你。”医生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把担架推进了车里。
我愣住了。
还要我跟着去?还要我垫钱?
我看了看自己手机银行里那个可怜的四位数余额。
“我……”
“快点吧,救人要紧!”另一个护士催促道。
我咬了咬牙。
救都救了,总不能半途而废。
我跟着爬上了救护车。
车门关上的瞬间,我看到那个便利店店员,还站在门口,举着手机,好像在拍视频。
车里,全是消毒水的味道。
医生们在给老人做初步的检查和急救,各种仪器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
我坐在角落里,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又像是被卷进了一场无法控制的漩涡。
我的脑子很乱。
一边想着那个“七彩斑斓的黑”,一边想着我垫付的钱什么时候能拿回来。
车开得很快,窗外的夜景飞速倒退。
我突然觉得很荒谬。
我,林瑶,一个二十六岁的广告狗,在这个深夜,坐在一辆救护车上,身边躺着一个素不相识的昏迷老人,而我即将为他支付一笔我根本不该支付的费用。
这是什么年度魔幻现实主义大片?
到了医院,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老人被直接推进了急诊室,红色的灯亮了起来。
我被护士带到缴费窗口。
“先交五千押金。”窗口里的大姐面无表情地说。
五千?
我的心在滴血。
那是我下个月一半的房租。
“那个……能不能少点?我……我不是他家属,我钱不太够。”我几乎是在乞求。
大姐抬起眼皮瞥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不耐烦和了然。
“规定就是这样,抢救呢,不能耽误。等家属来了会退给你的。”
我还能说什么?
我拿出手机,颤抖着手,扫了那个二维码。
看着余额瞬间少了一大截,我感觉自己比那个躺在急诊室里的老人还要虚弱。
拿着缴费单,我像个游魂一样,在急诊室外的走廊上找了个椅子坐下。
走廊里人来人往,有痛苦呻吟的,有焦急等待的,有低声哭泣的。
人间百态,在此刻浓缩成一幅充满消毒水味的浮世绘。
我掏出手机,想给朋友发个消息吐槽一下,才发现手机电量只剩下10%。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我把手机调成省电模式,靠在冰冷的墙上,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急诊室的门开了。
一个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脸上带着疲惫。
我赶紧站起来。
“医生,他怎么样了?”
“急性酒精中毒引发的脑出血,还好送来得及时,暂时稳住了,但还没脱离危险,要马上转ICU。”
我听得心惊肉跳。
“那……能联系上他家人吗?”这才是我的重点。
“他身上什么都没有,没有手机,没有身份证,只有一个空的酒瓶。”医生摇了摇头,“我们已经报警了,让警方帮忙找家属。”
我的心,一沉到底。
这意味着,我这五千块,遥遥无期了。
更糟糕的是,我还走不了。
我总不能把一个刚从鬼门关拉回来的人扔在这儿。
我认命地坐回椅子上,感觉自己像是被钉在了这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的眼皮越来越沉。
就在我快要睡着的时候,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喧哗声由远及近。
“爸!我爸呢!”一个粗声粗气的男声吼道。
我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只见一男一女,还有一个看起来是媳妇的女人,三个人风风火火地冲了过来。
为首的男人大概四十多岁,穿着一件看起来价格不菲的皮夹克,手腕上戴着个大金表,一脸的横肉,满面怒容。
跟在后面的是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女人,烫着卷发,画着浓妆,眼神里透着精明和刻薄。
医生迎了上去。
“你们是病人的家属?”
“对!我是他儿子!我爸怎么样了?”男人一把抓住医生的胳膊。
“病人脑出血,正在抢救,你们先去办一下住院手续。”
“脑出血?怎么会脑出血?他早上出门还好好的!”男人吼道。
“是酒精中毒引起的。”
“喝酒?他是有喝酒,但喝了一辈子了,怎么可能就喝出脑出血了?”
这时候,那个烫卷发的女人,也就是老人的女儿,目光在走廊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我身上。
她的眼睛眯了起来。
“是你把我爸送来的?”她指着我问。
我点了点头:“是我打的120。”
她快步走到我面前,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那眼神,像是在审视一件货物。
“我爸在哪儿喝的酒?跟你一起喝的?”
我愣住了。
“你说什么?我不认识你爸,我是在路边看到他倒下了,才叫的救护车。”
“路边?”男人也走了过来,一米八几的个子,带着极强的压迫感,“哪个路边?你为什么会跟我爸在一起?”
他的语气,充满了质问和怀疑。
我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就上来了。
“我说过了,我不认识他!我在便利店门口发现他昏倒了,就报警了!你要搞清楚,我是救了他!”
“救了他?”男人冷笑一声,那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谁知道是不是你把他推倒了,看他不行了,才假惺惺地叫救护车?”
我被他这句话,气得浑身发抖。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胡说?”男人指着我的鼻子,“我爸身体好得很,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就摔倒了还脑出血?肯定是你!是不是你撞到他了?还是你们起了争执,你推他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引得走廊里所有人都朝我们这边看过来。
那些目光,有同情的,有好奇的,但更多的,是看热闹的。
我感觉自己像个被扒光了衣服的小丑,站在舞台中央,接受所有人的审判。
我的脸涨得通红,不是因为羞愧,而是因为愤怒。
“你有什么证据?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证据?”老人的女儿,那个烫卷发的女人,也帮腔道,“你一个年轻小姑娘,深更半夜的,不回家睡觉,在外面晃悠,还‘刚好’就碰上我爸出事?谁信啊?”
“就是!”男人的老婆也开口了,“看着就不像什么正经人。说不定就是想讹我们家钱,看我爸一个老头子,好欺负。”
一盆又一盆的脏水,就这么劈头盖脸地泼了过来。
我气得嘴唇都在哆嗦,脑子一片空白,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你们……你们简直是血口喷人!”
“我们血口喷人?”男人步步紧逼,几乎要戳到我的脸上,“那你说,不是你是谁?这深更半夜的,除了你,还有谁?”
“有!便利店的店员也看到了!”我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店员?”男人转头,眼神凶狠,“他在哪?”
就在这时,两个警察走了过来。
“谁报的警?”
“我们!”男人立刻换上一副悲愤交加的面孔,指着我说,“警察同志,就是她!就是她把我爸推倒的!现在我爸还在里面抢救,生死未卜啊!”
警察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
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警察,姑且叫他张警官吧,开口问道:“怎么回事?你具体说说。”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警察同志,事情不是他说的那样。我是在路边发现这位大爷昏倒了,才打的120。我根本不认识他,更没有推他。”
“你撒谎!”男人又吼了起来。
“你先别激动。”张警官制止了他,然后转向我,“小姑娘,你把发现他的经过,详细说一遍。”
我把从下班,到便利店买水,再到发现老人,打电话的过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我说得很慢,很仔细,生怕漏掉任何一个细节。
“便利店的店员可以作证,我进去买水的时候,老人就已经在外面了,我出来的时候,他才倒下的。”我强调道。
“好,我们会去核实。”张警官点点头,又问那个男人,“你叫什么名字?和病人是什么关系?”
“我叫李建军,这是我爸,李富贵。这是我妹妹李建红,我老婆王琴。”
“李建军,”张警官看着他,“你说她推了你父亲,你有什么证据吗?”
“我爸好端端地就脑出血了,不是她推的是谁推的?”李建军的逻辑简单粗暴。
“凡事要讲证据。”张警官的语气很平淡,但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证据……”李建红眼珠子一转,突然说道,“警察同志,那条路上肯定有监控!一查监控,不就知道了吗?”
对!监控!
我心里猛地一亮。
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便利店门口,为了防盗,肯定有监控!
“对!查监控!监控可以还我清白!”我激动地说道。
张警官点了点头,对身边的年轻警察说:“小王,你现在就去一趟现场,调取一下便利店门口的监控。”
“是!”年轻警察立刻转身走了。
李建军和他妹妹对视了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
李建军甚至还冷哼了一声:“查就查!等监控出来了,看你还怎么狡辩!”
我挺直了腰杆。
我没做过,我怕什么?
真相,马上就要大白于天下了。
我看着他们一家人,心里充满了鄙夷和愤怒。
等待,再次变成了主题。
但这一次,我的心里有了底。
我不再是那个孤立无援的嫌疑人,我是等待正义降临的受害者。
李建军一家人也没再纠缠我,他们聚在一旁,低声商量着什么,时不时用怨毒的眼神瞟我一眼。
我懒得理他们,只是死死地盯着走廊的尽头,盼着那个叫小王的警察,能像个骑着白马的王子一样,带着监控录像来拯救我。
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
小王警官回来了。
他脸色有点凝重。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怎么样?”张警官问。
小王警官摇了摇头:“张队,我去问了,便利店是有一个摄像头对着门口,但是……”
他顿了顿,看了我一眼。
“但是那个摄像头,前两天就坏了,还没来得及修。所以什么都没拍到。”
坏了?
这个词,像一颗炸弹,在我的脑子里轰然炸开。
怎么会这么巧?
早不坏,晚不坏,偏偏在这个时候坏了?
我整个人都懵了,像是被人迎头泼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脚。
我下意识地看向李建军一家。
他们的脸上,瞬间露出了得意的、毫不掩饰的笑容。
“坏了?”李建军夸张地叫了起来,“哎哟,这可真是太巧了啊!”
李建红也阴阳怪气地说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有些人啊,就是运气好,连老天都帮她销毁证据。”
我的希望,在这一刻,彻底破灭了。
我唯一的救命稻草,断了。
“不……不可能……”我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
“警察同志,你听到了吧?”李建军立刻转向张警官,“现在没有证据了,但事情很明显,就是她干的!我爸现在还在ICU里躺着,医药费,护理费,营养费,精神损失费,这些,她必须得赔!”
他说得理直气壮,仿佛我已经是板上钉钉的罪人。
张警官皱起了眉头。
“没有证据,不能随便下结论。”
“还要什么证据?我爸就是人证!”李建红尖声叫道,“等我爸醒了,让他亲口指认!”
等他醒?
医生说他还没脱离危险,谁知道他什么时候能醒?
就算醒了,他当时喝得醉醺醺的,又突然脑出血,他的话能当证据吗?
更何况,他跟他们是一家人,他会帮谁说话,用脚指头想都知道!
这是一个死局。
一个为我量身定做的,完美的死局。
我感觉天旋地转,几乎要站不稳。
“小姑娘,你先别急。”张警官扶了我一下,他的声音很沉稳,“我们会继续调查,看看附近还有没有别的监控,或者有没有其他目击者。”
“警察同志,还查什么啊!”李建军不耐烦地打断他,“现在最要紧的是我爸的医药费!她把人弄成这样,总不能让她拍拍屁股就走了吧?”
他转向我,眼神凶狠:“我告诉你,今天这事,没个几十万,别想了结!”
几十万?
我被这个数字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别说几十万,我现在连五千块都拿不出来。
“我没有推他!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们!”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喊道。
这是我最后的尊严和反抗。
“不给?”李建军笑了,笑得极其狰狞,“不给也行。那你就等着坐牢吧!故意伤害罪,够你喝一壶的了!”
坐牢。
这两个字,像两座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害怕了。
我真的害怕了。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只想好好上班,好好生活。
我不想惹事,更不想坐牢。
眼泪,再也忍不住,从我的眼眶里涌了出来。
我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恐惧和绝望。
“哭?哭有什么用?”李建红抱着胳膊,冷眼看着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年纪轻轻的,心怎么这么狠,对一个老人家下得去手。”
我的世界,一片灰暗。
张警官看着眼前这剑拔弩张的局面,叹了口气。
“这样吧,现在谁对谁错,还没有定论。但是救人是第一位的。”他看向李建军,“你们是家属,先把住院手续办了,让病人得到最好的治疗。”
然后,他又转向我:“小姑娘,你也不能就这么走了。你跟我们回一趟派出所,做个详细的笔录。在事情调查清楚之前,你可能需要随叫随到。”
我还能说什么?
我只能点头。
像一个提线木偶。
李建军一家似乎也觉得在医院闹下去没意思,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钱。
“行,警察同志,我们听你的。”李建军说,“我们先去办手续。但是她,”他指着我,“她不能走!她跑了我们找谁去?”
“她会跟我们回所里,跑不了。”张警官说。
我跟着张警官和小王警官,走出了医院。
凌晨四点的天空,泛着一种诡异的青蓝色。
我回头看了一眼医院的大楼,那“急诊”两个红字,像两只嗜血的眼睛。
我的人生,好像就在这短短几个小时里,被彻底颠覆了。
坐在警车里,我一言不发。
窗外的景象飞速掠过,但我什么都看不进去。
我的脑子里,反复回响着李建军那句“几十万”“坐牢”。
我完了。
我的人生,要被这件事毁了。
到了派出所,我又把事情的经过,仔仔细细地讲了一遍。
张警官和另一个女警官给我做的笔录。
他们的态度很专业,很克制,没有偏袒任何一方。
但这并不能给我任何安慰。
因为关键的证据,没有了。
做完笔录,天已经蒙蒙亮了。
张警官对我说:“好了,你可以先回去了。但是手机要保持24小时开机,随时配合我们的调查。在你洗清嫌疑之前,不能离开本市。”
我麻木地点了点头。
走出派出所的大门,清晨的阳光照在我的脸上,却没有一丝暖意。
我像一具行尸走肉,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手机响了。
我拿起来一看,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合租室友,肖雯。
“喂,林瑶,你死哪去了?一夜没回来,电话也不接!我以为你被外星人绑架了!”
听到她的声音,我再也绷不住了。
“肖雯……”
我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你怎么了?哭了?出什么事了?”电话那头的肖雯,立刻紧张了起来。
我把昨天晚上的事情,断断续续地跟她说了一遍。
“我操!”肖雯在电话那头爆了粗口,“这他妈什么人家?现实版农夫与蛇啊!你别怕,瑶瑶,你等着,我马上过去接你!你在哪?”
我报了地址,找了个路边的长椅坐下。
二十分钟后,肖雯开着她那辆的红色小车,一个急刹车停在我面前。
她跳下车,冲过来抱住我。
“没事了没事了,别怕。”
我把头埋在她的肩膀上,放声大哭。
仿佛要把这辈子的委屈和恐惧,都哭出来。
回到家,我把自己摔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
我不想动,不想说话,不想思考。
我只想睡一觉,希望一觉醒来,发现这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可是,怎么可能呢?
手机不停地在响。
有公司催方案的,有那个“七彩斑斓的黑”的甲方夺命连环call。
我一个都不想接。
肖雯帮我把手机调成了静音,给我端来一杯热水。
“瑶瑶,喝点水。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得想办法解决。”
她坐在我的床边,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解决?怎么解决?”我从被子里探出头,眼睛又红又肿,“唯一的证据没了,他们一家人就像疯狗一样咬着我不放,警察也只能和稀泥。我能怎么办?我拿什么去证明我的清白?”
“总有办法的。”肖雯说,“他们不就是要钱吗?这事,我去找我爸。”
肖雯家境很好,她爸是做生意的,人脉很广。
我摇了摇头。
“不行,不能把你家牵扯进来。这是我的事。”
“什么你的我的!”肖雯急了,“我们是朋友!你现在被人欺负成这样,我能看着不管吗?”
“这不是管不管的问题。”我坐了起来,“肖雯,他们要的是几十万。就算你爸愿意帮我,这笔钱,我拿什么还?我不想欠你这么大的人情。”
更重要的是,我心里憋着一口气。
我凭什么要给钱?
我没错!
我给钱,就等于我认了。
我认了我是那个推倒老人的凶手。
我不能认。
“那怎么办?就这么耗着?”肖雯也犯了难。
“我不知道……”我抱着膝盖,茫然地看着窗外,“我真的不知道……”
接下来的两天,我活得像个鬼。
我请了假,没去公司。
我每天就是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到天亮,然后昏昏沉沉地睡几个小时。
我不敢开手机,不敢看新闻,不敢和任何人联系。
我怕接到警察的电话,也怕接到那家人的电话。
肖雯看不下去了,强行把我从床上拖起来。
“林瑶,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再这样,人就废了!”
她给我叫了外卖,逼着我吃下去。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她说,“警察那边指望不上,我们得自己找证据!”
“找证据?去哪找?”我苦笑。
“我们再回现场去看看!”肖雯说,“我就不信,那么大一条马路,除了那个坏了的摄像头,就没别的了?”
她的话,像一根针,刺破了我绝望的气球。
对啊。
我为什么就这么认命了?
我为什么不想想别的办法?
“走!”
我从床上一跃而起,眼里重新燃起了一点光。
我和肖雯,再次来到了那个便利店门口。
白天,这里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和那天晚上的死寂,判若两人。
便利店的门上,那个半球形的摄像头外壳,依然安在那里,像一个沉默的嘲讽。
我们走进便利店。
白天的店员换成了一个大妈。
“你好,阿姨,我们想问一下,前天晚上,大概凌晨两点多,在这里上班的那个小哥,今天在吗?”肖雯客气地问道。
“小夜班的啊?他今天休息,明天才来。”大妈一边理着货架一边说。
“那您知道他的联系方式吗?我们有很重要的事找他。”
大妈警惕地看了我们一眼:“你们找他干嘛?”
“是这样的阿姨,”我赶紧解释,“前天晚上,这里有个老人摔倒了,是我报的警。现在老人家属非说是我推的,要我赔钱。当时那个小哥也在场,我想请他帮我做个证。”
听我这么一说,大妈的表情缓和了下来。
“哦,这事啊,我听说了。现在的社会哦,真是好人难做。”她叹了口气,“你们等着,我找找他的电话。”
我们拿到了那个夜班店员的电话。
我深吸一口气,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谁啊?”一个睡意惺忪的声音。
“你好,请问是前天晚上在XX便利店上班的店员吗?”
“是啊,你谁?”
“我是那天晚上报警送老人去医院的那个女孩。”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
“哦,是你啊。有什么事吗?”他的语气,听起来有点冷淡,甚至有点警惕。
“是这样的,我想请你帮我做个证。老人的家属现在咬定是我推的人,监控又坏了。你当时也在场,你看到了,我根本没有碰到他。”
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声音压得很低。
“美女,这事……我劝你还是别找我了。”
“为什么?”我的心一沉。
“为什么?那家人一看就不是善茬。我就是个打工的,我犯不着为了你,去得罪他们吧?他们要是天天来我店里闹,我这班还上不上了?”
“可是你只要说句实话就行了啊!”我急了。
“实话?”他冷笑一声,“实话能当饭吃吗?再说了,当时天那么黑,我就在店里看了一眼,我也没看清楚你到底碰没碰到他。我怎么作证?”
“你……”
“行了,我还要睡觉呢,别再给我打电话了。”
说完,他直接挂了电话。
我举着手机,听着里面传来的“嘟嘟”忙音,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明明看到了。
救护车来的时候,他还站在门口拿手机拍。
他怎么可能没看清楚?
他只是怕了。
他怕惹麻烦。
所以他选择了撒谎,选择了明哲保身。
又一扇门,在我面前,重重地关上了。
“王八蛋!”肖雯气得破口大骂,“这都什么人啊!”
我无力地垂下手臂。
是啊,这都什么人啊。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瑶瑶,别灰心!”肖雯拉着我的手,“他不作证,我们自己找!我就不信,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她拉着我,以便利店为中心,开始了一场堪比刑侦的“勘查”。
“你看,便利店对面,是一家银行。”肖雯指着马路对面。
“银行的ATM机,24小时的,门口肯定有高清摄像头!”
我的眼睛又亮了。
对啊!银行!
我们立刻冲过马路,跑到那家银行门口。
果然,门楣上,一个黑色的球形摄像头,正对着我们这个方向。
但是,我们不是警察,银行不可能把监控给我们看。
“我们报警!”肖雯当机立断,“就说我们找到了新的线索!”
我立刻给张警官打了电话。
把我们的发现告诉了他。
张警官听了之后,也很重视。
“好,你们在那边等我,我马上派人过去调取。”
这一次,等待的时间里,我心里多了一丝踏实。
银行的监控,总不会也“刚好”坏了吧?
一个小时后,小王警官开着警车来了。
他进去和银行交涉了很久,才拿着一个U盘走了出来。
“拿到了!”他对我们说,“我们现在回所里看。你们要一起吗?”
“要!”我和肖雯异口同声。
我们再次坐上了警车。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成败,在此一举。
到了派出所,小王警官把U盘插进电脑。
张警官也走了过来,站在我们身后。
屏幕上,很快出现了监控画面。
画面是黑白的,但非常清晰。
左上角的时间,精确到秒。
我们很快找到了事发那个时间段。
画面里,可以看到马路对面的便利店门口。
我看到了那个摇摇晃晃的身影,是李富贵。
也看到了我自己,从写字楼里走出来,走向便利店。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
画面里,我推开便利店的门,走了进去。
李富贵依然在门口的台阶下晃悠。
几分钟后,我提着一瓶水,从便利店里走了出来。
就在我转身的那一刻!
画面里,李富贵身体猛地一晃,然后,直挺挺地,脸朝下,摔了下去。
而我,自始至终,离他至少有两米远!
我们之间,隔着一个世界的清白!
“停!”我激动地叫了出来。
小王警官按下了暂停键。
画面,定格在了那一瞬间。
李富贵倒地的姿势,和我与他之间的距离,一清二楚。
铁证如山!
“我看到了!”肖雯激动地抱住我,“瑶瑶!我们赢了!”
我的眼泪,刷地一下就流了下来。
这一次,是喜悦的,是释放的,是沉冤得雪的泪水。
张警官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清楚了。这下,可以证明你的清白了。”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
“小姑娘,委屈你了。”
我摇着头,泣不成声。
这句“委屈你了”,比任何安慰都管用。
张警官立刻拿起电话。
“喂,李建军吗?我是城西派出所的张警官。关于你父亲摔倒的事情,我们找到了新的证据。请你和你妹妹,现在,立刻到派出所来一趟。”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挂了电话,他对我说:“你们先在这里等一下。等他们来了,我们当面对质。”
我点了点头。
这一次,我不再害怕。
我腰杆挺得笔直,像一个即将走上战场的士兵。
半个小时后,李建军和李建红来了。
他们一进门,看到我,脸上还带着那种嚣张跋扈的表情。
“警察同志,又有什么事啊?是不是她想通了,愿意赔钱了?”李建军大咧咧地问。
张警官没有理他,只是指了指电脑屏幕。
“你们自己看吧。”
李建军和李建红狐疑地凑了过去。
当他们看到屏幕上的画面时,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小王警官按下了播放键。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亲,是如何在离我两米远的地方,自己摔倒的。
一遍。
又一遍。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李建军的脸,从红,到白,再到青。
李建红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看清楚了吗?”张警官的声音,冷得像冰。
李建军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这不可能……”李建红喃喃自语,“这个监控……是假的吧?是她P的!”
到了这个时候,她还在嘴硬。
“P的?”张警官冷笑一声,“这是银行的监控录像,有时间戳,有银行的水印。你要是觉得是P的,我们可以请专业机构来鉴定。不过,到时候,你可能就要多一项诬告的罪名了。”
诬告。
这两个字,让李建红瞬间闭上了嘴。
李建军的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他转过头,看着我,眼神复杂,有震惊,有心虚,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戳穿了的恼羞成怒。
“看清楚了?”
我站了起来,走到他们面前,冷冷地问。
我从来没有用这么冰冷的语气说过话。
“现在,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李建军的嘴唇动了动。
我以为他会道歉。
我错了。
我把人想得太好了。
他突然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就算不是你推的,那也是你害的!要不是你深更半夜出现在那里,我爸能被你吓得摔倒吗?你就是个扫把星!”
我被他的无耻,气得笑了起来。
“吓到?”我反问,“我是长得像鬼,还是像个索命的阎王?一个成年人,能被一个路过的女孩‘吓’到脑出血?你这逻辑,是跟体育老师学的吗?”
“你!”
“我什么我?”我寸步不让,“监控看得清清楚楚,是他自己喝酒喝多了,站不稳摔倒的。跟我有半毛钱关系吗?”
“现在,事实已经很清楚了。”张警官站了起来,神情严肃,“林瑶小姐的行为,属于见义勇为。而你们,”他指着李建军兄妹,“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捏造事实,诽谤他人,并且试图敲诈勒索。”
“敲诈勒索?”李建军的脸色,彻底白了。
“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法》,你们的行为已经构成了敲诈勒索。现在,林瑶小姐可以选择不追究,我们对你们进行批评教育。或者,她也可以选择追究你们的法律责任。”
张警官看向我。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李建军和李建红,也用一种乞求的、又带着威胁的眼神看着我。
我看着他们。
我想起了我那不翼而飞的五千块钱。
我想起了我在医院走廊里,度过的那个冰冷绝望的夜晚。
我想起了那个店员冷漠的话语。
我想起了我这两天,过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
就这么算了?
凭什么?
“警察同志,”我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不接受调解。我要求,追究他们的法律责任。”
“你!”李建红尖叫起来,“你这个!我们都这样了,你还不肯放过我们?”
“放过你们?”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那谁来放过我?你们一家人,像疯狗一样咬着我,毁我名誉,逼我赔钱的时候,你们想过放过我吗?”
“你们把我的人生搅得天翻地覆,现在一句算了,就想抹平一切?天下有这么便宜的事吗?”
“我告诉你们,没门!”
“我不仅要追究你们敲诈勒索的责任,我还要起诉你们,告你们诽谤!我要你们,公开给我道歉!赔偿我的精神损失费!”
我的声音,在办公室里回荡。
李建军和李建红,彻底傻了。
他们可能从来没想过,我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会这么刚。
张警官看了我一眼,眼神里,竟然有一丝赞许。
“好。既然当事人要求追究,那我们就依法办事。”
他对着门口喊了一声:“小王,带他们去做笔录!”
李建军兄妹俩,像两只斗败了的公鸡,垂头丧气地被带走了。
在他们被带走之前,李建军还回头,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那眼神,像是在说:你给我等着。
我回敬了他一个冰冷的微笑。
等着就等着,谁怕谁。
事情的后续,进行得很顺利。
在铁一般的证据面前,李建军兄妹俩,很快就承认了他们诬告和试图敲诈的事实。
原来,老头子李富贵嗜酒如命,还有赌博的恶习,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债。
他这两个子女,也早就对他不耐烦了。
那天晚上,李富贵又是喝多了,自己摔倒了。
李建军他们接到医院电话,赶过去一看,发现老头子伤得不轻,ICU一天就要上万。
他们根本不想出这个钱。
就在这时,他们看到了我。
一个年轻的、单身的、看起来就好欺负的女孩子。
一个邪恶的念头,就在他们脑子里形成了。
把责任,推到我身上。
这样,他们不仅不用出医药费,还能反过来敲我一笔钱。
真是一箭双雕的好计策。
只可惜,他们算错了一件事。
他们没想到,这个世界上,除了坏掉的监控,还有好的监控。
更没想到,我这个看起来好欺负的软柿子,其实,是块又臭又硬的石头。
最终,根据法律,李建军和李建红因为敲诈勒索未遂和诽谤,被处以行政拘留十五天,并罚款。
同时,在警方的调解下,他们必须在本地的报纸上,公开向我登报道歉,并赔偿我精神损失费一万元。
当然,我垫付的那五千块医药费,也一分不少地还给了我。
拿到钱和道歉信的那天,天气很好。
肖雯非要拉着我去吃大餐庆祝。
“一万块!瑶瑶,你这顿打没白挨啊!”她开玩笑说。
我笑了笑,没说话。
钱,能弥补我失去的睡眠,和那几近崩溃的精神吗?
不能。
但是,它是一种姿态。
一种“恶有恶报”的姿态。
这比钱本身,更重要。
我们去吃了最贵的日料,喝了清酒。
“说真的,瑶瑶,”肖雯微醺地看着我,“以后再遇到这种事,你还管吗?”
我拿着酒杯,看着里面清澈的液体,沉默了很久。
我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个晚上。
那个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老人。
我犹豫的几秒钟。
我拨出120时,颤抖的手指。
还有李建军一家人,那丑恶的嘴脸。
我还管吗?
如果我说“管”,那是不是太圣母了?毕竟,这次的经历,给我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
如果我说“不管”,那我是不是就变成了,我曾经最鄙视的那种,冷漠的路人?
我喝了一口酒,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
“我不知道。”我说。
“我真的不知道。”
“可能……我还是会先打个120吧。”
“但是,”我顿了顿,看着肖雯,无比认真地说道,“我一定会先打开手机的录像功能,然后离他三米远。”
肖雯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我也笑了。
是啊,这个世界,可能不会好了。
但我们,总得学着,在不被这个世界弄脏的情况下,去做一个,还算体面的人。
几天后,我接到了张警官的电话。
他说,李富贵醒了。
但是因为脑出血,有点神志不清,话也说不清楚了,半身不遂。
李建军和李建红,从拘留所出来后,就把老头子接回了家。
但没过两天,就因为谁来照顾,谁来出钱的问题,兄妹俩大打出手,闹得不可开交。
最后,他们做了一个决定。
把李富贵,送去了最便宜的养老院。
从此,不闻不问。
张警官在电话里叹了口气。
“真是,自作自受啊。”
我挂了电话,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可怜吗?
或许吧。
但归根结底,一个家庭的悲剧,往往是所有人共同酿成的。
我打开电脑,那个叫“七彩斑斓的黑”的甲方头像,又在闪动了。
“林老师,在吗?那个logo,我觉得还是第一版比较好。”
我看着那行字,突然觉得,这世界,虽然操蛋,但好像,又回到了它应有的轨道上。
我深吸一口气,敲下了一行字。
“好的收到,没问题。”
然后,附上一个,和以往一样,任劳任怨的微笑表情。
生活,还要继续。
只是,有些东西,到底还是不一样了。
我的手机里,多了一个快捷方式。
点一下,就能立刻开启录像。
这是那件事,留给我唯一的,也是最宝贵的遗产。
来源:云来月为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