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屏幕亮着，一条微信预览弹在顶上，“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手机震了一下。

我没理。

屏幕亮着，一条微信预览弹在顶上，“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谁？

我划开手机，点进去。

头像是一片灰蒙蒙的海，看不到人。

名字，苏晴。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猛地一缩，然后开始疯狂地擂鼓。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空调出风口的声音，还有远处同事敲击键盘的噼啪声。

这些声音突然都变得很遥远。

我的世界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苏晴。

我盯着那个名字，感觉眼睛有点发涩。

五年了。

整整五年。

我以为这个名字，早就被我埋进记忆的坟墓里，连块碑都没给它立。

没想到，它自己刨开了土，爬了出来。

还给我发了个微信好友申请。

我甚至都想不起来，她是怎么找到我微信号的。

我的微信号，早就换了，和手机号绑定的。

难道是问了以前的同学？

哪个同学会这么不开眼？

我烦躁地划着通讯录，当年我们共同的朋友，早就被我清理得差不多了。

剩下的一两个，也默契地从不提起她。

手机又震了一下。

还是她。

“是我，苏晴。”

废话。

我当然知道是你。

化成灰我都认识。

我把手机倒扣在桌上，不想看。

眼前的CAD图纸上，密密麻麻的线条开始扭曲，像一团乱麻。

一个红色的批注箭头，扎眼地指着一处设计缺陷，旁边是老板龙飞凤舞的两个字：重做。

心烦。

我拿起杯子，去茶水间接了杯咖啡。

速溶的，三合一，甜得发腻。

公司为了省钱，咖啡豆都舍不得买。

我喝了一大口，滚烫的液体烫着我的舌头和食道，一股火辣辣的感觉往下冲。

这感觉，反而让我冷静了一点。

回到座位上，我拿起手机。

解锁。

点开和苏晴的对话框。

一片空白。

只有系统那句冷冰冰的提示，和她那句多余的“是我，苏晴”。

我该回什么？

问她，你还知道回来啊？

问她，这五年死哪儿去了？

还是问她，当初把我甩了，跟那个开宝马的富二代过得还好吗？

不行。

太像个怨妇了。

我陈阳，三十一岁，好歹也是个项目组长，手底下管着三五个刚毕业的小年轻。

我得有风度。

我删删改改，最后，只发了两个字。

“你好。”

后面还想加个微笑的表情，想了想，又删了。

太假。

发完，我就后悔了。

我应该直接把她删掉。

就像五年前一样。

电话，QQ，微信，微博……所有我能想到的，和她有关的联系方式，我一个一个，亲手删得干干净净。

我记得那天下午，阳光很好。

我坐在我们曾经的出租屋里，那个我们一起淘来的、坐上去会咯吱响的旧沙发上。

房子里空荡荡的，她的东西已经全部搬走了。

空气里还残留着她惯用的那款洗发水的味道，甜甜的，像水蜜桃。

我一个一个地删，每删掉一个，心上就像被剜掉一块肉。

删到最后，我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哭得像个。

手机又震了。

我回过神。

“最近好吗？”

苏晴回得很快。

我盯着这四个字，嗤笑了一声。

好吗？

好个屁。

天天加班画图，被甲方当孙子训，被老板当牲口使。房贷一个月一万二，压得我喘不过气。谈了个女朋友，不好不坏，处了两年，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却感觉像是为了完成任务。

我的生活，就像这杯速溶咖啡。

闻着还行，喝起来，全是廉价的甜腻和苦涩。

但我能这么说吗？

不能。

我打字：“挺好的。你呢？”

你看，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么虚伪。

哪怕心里已经骂了八百遍，嘴上还是要客客气气。

“我也挺好的。”

又是这种该死的，毫无信息量的回答。

我把手机扔到一边，开始专心改图。

一个小时后，图改完了。

我点开微信，她没有再发消息过来。

对话框停留在“我也挺好的”那句话上。

我心里竟然有点空落落的。

犯贱。

我在心里骂自己。

晚上下班，挤地铁。

车厢里全是人，汗味、香水味、韭菜包子的味儿混在一起，熏得人头晕。

我被挤在一个角落，脸几乎要贴在门玻璃上。

一个女孩靠在男朋友怀里，正小声抱怨着什么。

男孩低着头，温柔地听着，时不时用手帮她把头发别到耳后。

我看着他们，突然就想起了我和苏晴。

我们也曾这样挤在晚高峰的地铁里。

她总是把头埋在我胸口，说我的怀里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

她的头发很软，带着水蜜桃的香味。

“在想什么呢？”

女朋友林薇的微信跳了出来。

我猛地惊醒，好像做贼被人抓住了。

“没想什么，刚下班，在地铁上。”我回。

“晚上想吃什么？我买了你爱吃的排骨。”

“好。”

林薇就是这样，永远体贴，永远周到。

她是个小学老师，生活规律，性格温和。她会把我们的家收拾得一尘不染，会在我加班回来时给我留一盏灯，一碗热汤。

所有人都说，林薇是适合结婚的女人。

我也这么觉得。

可我总觉得，我们之间，缺了点什么。

缺了什么呢？

缺了那种，能让我心甘情愿陪她挤两个小时地铁，还觉得幸福得冒泡的冲动。

回到家，林薇已经做好了三菜一汤。

糖醋排骨，番茄炒蛋，清炒西兰花。

都是我爱吃的。

“今天怎么了？看你不太高兴。”林薇给我盛饭。

“没事，项目上有点烦。”我随便找了个借口。

“别太累了。”她给我夹了一块排骨，“你们老板也真是的，天天让你们加班。”

我嗯了一声，埋头吃饭。

饭桌上，她叽叽喳喳地跟我讲着学校里的趣事。

哪个学生又调皮了，哪个家长又送了她一盒自己做的点心。

我听着，偶尔应和一两句。

我的心思，根本不在饭桌上。

它飘走了，飘到了那个灰蒙蒙的海边头像上。

吃完饭，我借口要回房间再改改图，把自己关进了书房。

我打开电脑，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我鬼使神差地，又点开了和苏晴的对话框。

我往上翻，看着那几句干巴巴的对话。

然后，我点开了她的朋友圈。

一条横线。

对我设置了“仅聊天”。

呵。

我冷笑。

什么意思？

加了我，又防着我。

一股无名火窜了上来。

我打字，很快。

“你加我到底想干嘛？”

发出去的瞬间，我就后悔了。

太冲动了。

显得我好像很在乎。

过了大概十分钟，她才回。

“没什么，就是……很久没联系了，想问问你过得怎么样。”

后面跟了一个省略号。

这省略号，像个钩子，挠得我心痒。

“我过得很好。有车有房，有稳定工作，有女朋友，准备结婚了。”

我几乎是带着一种报复性的快感，打下这行字。

我想让她知道，没有她，我过得很好。

甚至，更好。

这次，她回得很快。

“那真好，恭喜你。”

后面跟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就是我之前想发又没发出去的那个。

我看着那个微笑表情，觉得无比刺眼。

像是在嘲笑我。

嘲笑我的故作姿态。

“你呢？”我问，带着一丝挑衅，“你和那个宝马男，结婚了吗？”

我承认，我就是故意的。

我就是想刺痛她。

就像当年，她刺痛我一样。

屏幕那头，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再回了。

我甚至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

毕竟，都过去五年了。

就在我准备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的时候，她回了。

“我们分了。”

简简单单四个字。

我愣住了。

分了？

怎么会？

当年，她为了他，可是连父母都闹翻了。

她说，他能给她想要的生活。

他说，他会爱她一辈子。

我当时像个小丑，在她面前，把自己的尊严踩在脚下，求她别走。

她是怎么说的？

她说：“陈阳，你很好，但我们不合适。我不想再跟你过这种看不到未来的日子了。”

看不到未来。

这五个字，像一把刀，插在我心上，五年了，还在隐隐作痛。

“什么时候的事？”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

“很久了。”

又是这种模糊的回答。

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苏晴，你到底想说什么？能不能别兜圈子了？”

“我们……能见一面吗？”

她终于说出了目的。

“有些事，我想当面跟你说。”

我的心，又开始不争气地狂跳。

见一面。

我该去吗？

理智告诉我，不该。

我们已经结束了。

我现在有林薇，我们即将开始新的生活。

去见前女友，算什么事？

对林薇不公平。

可是，情感上，那个该死的、犯贱的情感上，我却有一个声音在呐喊。

去。

去搞清楚，这五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去搞清楚，她为什么会回来。

“陈阳？你在忙吗？”书房门被敲响，林薇的声音传进来。

我吓了一跳，连忙把手机按熄。

“没，马上就好。”

“我给你切了水果，在桌上。”

“好，谢谢。”

我听着她走远的脚步声，松了셔口气。

一种强烈的负罪感涌了上来。

我看着黑暗的手机屏幕，上面映出我自己的脸。

一张写满了纠结和挣扎的脸。

我做出了决定。

“好。”

我只回了一个字。

“时间，地点，你定。”

“明天晚上七点，在‘老地方’，可以吗？”

老地方。

我们大学旁边的那家咖啡馆。

我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

我深吸一口气。

“可以。”

放下手机，我拿起桌上的苹果，狠狠咬了一口。

又脆又甜。

可我嘴里，却是一片苦涩。

第二天，我一整天都心神不宁。

老板在会上讲了什么，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同事跟我讨论方案，我频频走神。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

“今晚公司聚餐，可能要晚点回。”

这是我第一次，对她撒谎。

手指按下发送键的时候，有点抖。

林薇很快回了：“好，那你少喝点酒，结束了给我打电话。”

“嗯。”

我关掉对话框，感觉自己像个即将奔赴刑场的囚犯。

“老地方”咖啡馆没什么变化。

还是那扇挂着风铃的木门，还是那些铺着格子桌布的旧桌子，墙上还是贴满了客人的留言条。

我推门进去，风铃叮当作响。

我一眼就看到了她。

她坐在靠窗的那个位置。

我们以前最喜欢坐的位置。

她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连衣裙，头发长了，随意地披在肩上。

她瘦了。

比五年前更瘦，下巴尖尖的。

她没化妆，或者说，化了很淡的妆，我看不出来。

但眼角的疲惫，却很明显。

她也看到了我，对我招了招手，嘴角扯出一个微笑。

我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

五年不见。

我们面对面坐着，相顾无言。

空气里弥漫着尴尬。

还是她先开了口。

“想喝点什么？还是老样子，蓝山？”

“不用了，给我一杯美式就行。”

我不想和过去有任何牵连。

服务员来了，我点了单。

“你……好像没什么变化。”她看着我，眼神里有些东西，我看不懂。

“是吗？我倒觉得我老了很多。”我自嘲地笑了笑，“头发都快掉光了。”

“没有，还是那么帅。”她也笑了，但笑意没到眼底。

咖啡上来了。

我端起来喝了一口。

真苦。

比公司的速溶咖啡还苦。

“你找我，到底什么事？”我不想再绕圈子了。

她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勺子碰到杯壁，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她欲言又止。

“我离婚了。”

她终于说了出来。

虽然昨天在微信里已经知道，但亲耳听到，还是给了我一点冲击。

“哦。”我淡淡地应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

安慰她？

恭喜她？

好像都不合适。

“和他，过得不好？”我还是没忍住，问了。

她摇了摇头，眼圈有点红。

“刚开始还行。他对我，确实很大方。我想要什么，他都给我买。”

“但是……”

她顿了顿，声音有些沙哑。

“他控制欲太强了。我的手机，他每天都要查。我跟谁聊天，见了什么人，都要跟他报备。”

“我稍微有点反抗，他就会……发脾气。”

我心里一紧。

“他打你了？”

她没说话，只是低头，又搅了搅咖啡。

这个动作，已经说明了一切。

一股怒火，从我心底烧了起来。

当年那个我捧在手心里，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的女孩，竟然被别人这么对待。

“为什么不早点离开他？”我问，声音有点冷。

“我……”她抬起头，眼睛里闪着水光，“我不敢。”

“他家有钱有势。我爸妈，当初那么支持我们在一起，就是看中了他家的条件。”

“我要是离婚，我爸妈的面子往哪儿搁？”

“而且，我走了，又能去哪儿呢？工作辞了，朋友也因为他，断了联系。”

我看着她，突然觉得很陌生。

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苏晴吗？

那个骄傲的，有主见的，说要靠自己闯出一片天的苏晴？

“所以你就一直忍着？”

“嗯。”她点了点头，“直到去年，我发现，他在外面有人了。”

“我跟他摊牌，他承认了，还说，男人在外面逢场作戏很正常，只要我安分守己，他不会亏待我。”

“那天，我彻底死心了。”

“我什么都没要，净身出户。”

她说得很平静，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但我能看到，她放在桌上的手，在微微发抖。

我沉默了。

心里五味杂陈。

有愤怒，有同情，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快意。

你看，你选的路，也不过如此。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怎么能这么想？

太阴暗了。

“那你现在……”

“我回这边了。”她说，“找了份工作，先干着。”

“我爸……身体不太好，我回来照顾他。”

原来是这样。

我说她怎么会突然回来。

“那你加我……”我终于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

她看着我，眼神很复杂。

“陈阳，我……”

“我就是想……跟你说声对不起。”

对不起。

这三个字，我等了五年。

我曾无数次幻想过，她会对我说这三个字。

在我的幻想里，我会冷笑着对她说：“晚了。”

或者，我会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告诉她，我已经不爱她了。

可是现在，当她真的说了。

我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心里那座堆积了五年的冰山，好像……裂开了一道缝。

“当年的事，是我不对。”

“我太年轻，太虚荣，被物质蒙蔽了眼睛。”

“我伤害了你。”

“对不起。”

她一口气说完，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一颗一颗，砸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我看着她哭，心里乱成一团。

我该怎么办？

递给她纸巾？

还是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

我什么都没做。

我就那么坐着，看着她哭。

像一个冷漠的旁观者。

过了很久，她自己止住了哭声，从包里拿出纸巾，擦了擦眼泪。

“不好意思，失态了。”她吸了吸鼻子，勉强笑了笑。

“没事。”我干巴巴地说。

“其实，我回来之后，偷偷去看过你。”

我一愣。

“在你公司楼下。”

“我看到你和一个女孩一起下班，她很漂亮，看起来很温柔。”

“你们……很般配。”

她说的是林薇。

“嗯，她是我女朋友。”我承认了。

“你们要结婚了，是吗？”

“嗯。”

她的眼神，黯淡了下去。

“那……挺好的。”

“祝你幸福。”

她站了起来。

“我该走了。我爸还在医院等我。”

“我送你吧。”我几乎是脱口而出。

“不用了。”她摇了摇头，“我自己打车就行。”

“别跟我客气了。”

她没再坚持。

走出咖啡馆，晚风吹来，带着一丝凉意。

我们并排走着，谁也没说话。

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我们好像回到了大学时代。

那时候，我们也是这样，在夜晚的校园里，一圈一圈地散步，可以一句话都不说，但心里却很满。

“是哪个医院？”我问。

她报了市一院的名字。

我拦了辆出租车。

“我送你到医院门口。”

她点了点头，上了车。

车里，司机放着一首老掉牙的情歌。

“如果再回到从前，所有一切重演，我是否会明白，生活重点……”

我偏过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心里那道裂缝，好像越来越大了。

到了医院门口，她下车。

“谢谢你。”

“没事。”

“那我上去了。”

“嗯。”

她转身要走。

“苏晴。”我叫住了她。

她回头。

路灯的光，打在她脸上，她的眼睛亮得惊人。

“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找我。”

我说完，就后悔了。

我这是在干什么？

给她希望吗？

她愣了一下，然后笑了。

那个笑容，和五年前，她答应做我女朋友时的笑容，一模一样。

“好。”

看着她走进医院大楼的背影，我靠在车座上，长长地舒了口气。

感觉像打了一场仗。

回到家，已经快十一点了。

林薇还没睡，在客厅等我。

“回来了？聚餐怎么样？”

“还行。”我换鞋，不敢看她的眼睛。

“你喝酒了？”她凑过来闻了闻。

“没，就喝了点饮料。”

“你身上……有股烟味。”她皱了皱眉。

我心里咯噔一下。

我忘了，我刚才在医院门口，等车的时候，抽了一根烟。

我已经很久没抽烟了。

是和林薇在一起后，她不喜欢烟味，我就戒了。

“可能是同事抽的，在旁边蹭到了。”我撒谎，脸不红心不跳。

林薇没再追问。

“快去洗澡吧，水都给你放好了。”

“好。”

我走进浴室，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一脸的疲惫和心虚。

陈阳啊陈阳，你真是越来越出息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苏晴没有再联系。

我的生活，好像又回到了正轨。

按时上班，下班，回家陪林薇吃饭，看电视。

周末，我们去看了家具，为即将到此的新房做准备。

林薇兴致勃勃地讨论着沙发的颜色，窗帘的款式。

我心不在焉地应和着。

我的脑子里，总是会不受控制地，跳出苏晴那张流着泪的脸。

还有她说的那句“对不起”。

林薇好像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

“陈阳，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晚上，她躺在我身边，轻声问。

“没有啊。”我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你骗人。”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委屈，“你这几天，总是走神。跟你说话，你也爱答不理的。”

“我抱你，你还躲开。”

我心里一惊。

我有吗？

“工作太累了，最近压力大。”我只能继续用这个借口。

“那也别把情绪带回家啊。”

“对不起。”

“你别跟我说对不起。”她从后面抱住我，“我只是担心你。”

我身体僵硬，没有回应。

黑暗中，我能听到她平稳的呼吸声，和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我失眠了。

周一上班，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喂，你好，是陈阳吗？”

“是我，您是？”

“我是苏晴的同事，她……她今天在公司晕倒了，刚送到市一院。”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

“她现在怎么样？”

“医生说是低血糖，加上劳累过度，没什么大事，就是需要休息。”

“她手机没电了，我翻她通讯录，只看到你的号码备注是‘陈阳哥’，就打给你了。”

陈阳哥。

我心里一抽。

“好，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我跟老板请了假，抓起车钥匙就往外冲。

一路闯了好几个黄灯。

赶到医院，在急诊室找到了她。

她躺在病床上，挂着点滴，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

看到我，她挣扎着想坐起来。

“你别动。”我按住她。

“你怎么来了？”她声音很虚弱。

“你同事打给我的。”

“对不起，又给你添麻烦了。”

“说什么呢？”我有点生气，“身体是自己的，不知道爱惜吗？”

她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我看着她这副样子，心又软了。

“医生怎么说？”

“说我贫血，营养不良，让我多休息。”

“你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她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我叹了口气。

“你等着，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我在医院门口的粥店，给她买了一碗小米粥，两个包子。

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吃着，我的心里，堵得难受。

这还是那个，曾经被我养得白白胖胖的苏晴吗？

“你爸……怎么样了？”我问。

提到她父亲，她的眼神又黯淡了。

“还是老样子，在做化疗。”

“医药费……很贵吧？”

她点了点头。

“我那点工资，根本不够。”

“我把之前他给我买的首饰，包，都卖了。”

“还跟朋友借了一些。”

我看着她，突然明白了。

她加我，或许不只是为了说那句对不起。

她需要帮助。

可是，她开不了口。

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

“我这里还有点钱，你先拿着。”我打开手机，准备给她转账。

“不用！”她立刻拒绝，情绪有点激动，“陈阳，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不是。”我看着她的眼睛，很认真地说，“我们……虽然分手了，但还是朋友，不是吗？”

朋友。

我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心在滴血。

“朋友之间，互相帮助，不是应该的吗？”

她看着我，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

“你……为什么还对我这么好？”

我愣住了。

是啊，为什么？

我应该恨她的。

可是，看着她现在这个样子，我怎么都恨不起来。

我只觉得心疼。

“别想那么多了。”我把手机塞到她手里，“密码你知道的。”

是她的生日。

我手机的锁屏密码，五年了，一直没换。

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

她终究，还是没有收我的钱。

她说，她不能再欠我了。

从医院出来，天已经黑了。

我开着车，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

手机响了。

是林薇。

“你在哪儿呢？怎么还不回来？”

“我在……加班。”我又一次撒了谎。

“又加班？你们公司是疯了吗？”

“嗯，项目紧。”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一定，可能要很晚。”

“那我先睡了，汤在锅里温着，你回来记得喝。”

“好。”

挂了电话，我把车停在路边，点了一根烟。

烟雾缭绕中，我的思绪乱成一锅粥。

一边，是林薇。她温柔，体贴，是完美的结婚对象。我们的未来，清晰可见，平坦安稳。

另一边，是苏晴。她是我的过去，是我心上的一根刺。她现在落魄，无助，像一只受伤的小鸟。

我该怎么办？

我把烟头狠狠地按在烟灰缸里。

我做了一个决定。

一个可能会让我万劫不复的决定。

我给苏晴发了微信。

“你爸的医药费，我来想办法。”

“你别管了，好好照顾自己。”

她没有回。

第二天，我把我们准备买婚房的首付款，取出来一半。

五十万。

我把钱，打到了苏晴的卡上。

做完这一切，我感觉自己像是虚脱了一样。

我知道，我疯了。

我知道，这笔钱，对我和林薇意味着什么。

那是我们辛辛苦苦攒了好几年的血汗钱。

是我们未来小家的基石。

现在，我把它，给了我的前女友。

我不敢想象，林薇如果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

苏晴给我打了无数个电话，我都没接。

她给我发微信。

“陈阳，你疯了吗？这笔钱我不能要！”

“你快拿回去！你和林薇还要结婚的！”

“你再这样，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我看着她的信息，回了一句。

“就当是我……借给你的。”

“以后，等你条件好了，再还我。”

她没有再回。

我知道，她接受了。

因为她别无选择。

接下来的日子，我过得像个行尸走肉。

我对林薇，充满了愧疚。

我不敢看她的眼睛。

我怕她看出我的心虚。

她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但她什么都没问。

她只是，比以前更加小心翼翼地对我好。

她越是这样，我越是难受。

周末，苏晴约我见面。

在医院附近的一个小公园。

她气色好了很多，脸上有了点血色。

“钱，我会尽快还你。”她把一张借条递给我。

我没接。

“不急。”

“不行，必须写清楚。”她很坚持。

我只好收下。

“我爸……下周要做手术了。”她说，“谢谢你。”

“别跟我说谢谢。”

我们在长椅上坐着，看着不远处的小孩在玩滑梯。

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

“陈阳。”她突然开口。

“嗯？”

“你和林薇……还好吗？”

我沉默了。

“你是不是……跟她吵架了？”

“没有。”

“你别骗我了。”她看着我，“你瘦了好多，黑眼圈也重了。”

“你这样，我很不安。”

“这跟你没关系。”我说。

“怎么会没关系？”她激动起来，“你拿了你们的婚房首付来帮我，她要是知道了……”

“她不会知道的。”我打断她。

“纸包不住火的。”

“那又怎么样？”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苏晴，我做这件事，是我自己的决定。”

“我只是……不想看到你过得那么辛苦。”

她看着我，眼泪又下来了。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又是这个问题。

这一次，我没有回避。

我看着她的眼睛，那个我曾经爱到骨子里的女孩。

“因为我……还爱你。”

我说出了口。

这五个字，像一个炸弹，在我们之间轰然炸开。

她愣住了，我也愣住了。

我没想到，我会这么轻易地，就把心里最深处的秘密，说了出来。

空气凝固了。

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陈阳，你……”她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

“你别说了。”

“你已经有林薇了。”

“我知道。”我苦笑了一下，“我知道我对不起她。”

“但是，苏晴，我骗不了自己。”

“从你再出现的那一刻起，我的心，就乱了。”

“我嫉妒过，我幸灾乐祸过，我同情你，我心疼你……”

“这些情绪，搅在一起，让我快要疯了。”

“直到我把钱打给你的那一刻，我才明白。”

“我根本，就没放下过你。”

我说完，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苏晴呆呆地看着我，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她没有说话。

我也没有再说话。

我们就那么对视着。

过了很久很久。

她站了起来。

“陈阳，忘了我吧。”

“好好对林薇。”

“我们……不可能了。”

她说完，转身就跑了。

我没有去追。

我坐在长椅上，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

心里，空荡荡的。

那天晚上，我跟林薇坦白了。

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她。

从苏晴加我微信，到我拿钱给她父亲治病，再到我今天对她说的那些话。

我没有一丝隐瞒。

林薇安静地听着。

没有哭，也没有闹。

她只是那么平静地看着我。

那眼神，让我无地自容。

“所以，你是想跟我分手，然后跟她复合，是吗？”她问。

我没有回答。

但我知道，我的沉默，已经给了她答案。

“陈阳。”她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我一直以为，我们之间，只是缺了点激情。”

“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是缺了一个人。”

“我只是……她的替代品，对吗？”

“不是的，林薇。”我急忙解释，“我对你是真心的。”

“真心？”她反问，“真心就是一边跟我规划着未来，一边对前女友念念不忘吗？”

“真心就是拿着我们两个人的血汗钱，去给你的旧情人献殷勤吗？”

她的声音，越来越激动，越来越尖锐。

“陈阳，你真自私。”

“你既想要我的安稳，又舍不得她的刺激。”

“你把我当什么了？备胎吗？”

我无言以对。

因为她说的，句句属实。

“我们分手吧。”她说，语气里，是彻骨的寒冷。

“房子，归你。里面的东西，我明天会找人来搬走。”

“那五十万，就当我送给你的分手礼物。”

“从此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她说完，就回了房间，关上了门。

我一个人，在客厅里，坐了一整夜。

天亮的时候，我听到了开门声。

林薇拖着行李箱，走了出来。

她换了身衣服，化了妆，看不出哭过的痕迹。

她没有看我，径直走向门口。

在开门的那一刻，她停住了。

“陈阳。”她没有回头。

“我祝你，得偿所愿。”

门开了，又关上。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我终于，变成了一个人。

和林薇分手后，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

愧疚，自责，还有一丝说不清的解脱感。

我搬出了那个我们一起布置的家，在公司附近租了个小单间。

每天，把自己埋在工作里，疯狂地加班。

我没有再联系苏晴。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我好像，把一切都搞砸了。

一个月后，我接到了苏晴的电话。

“我爸……手术很成功。”她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了不少。

“那就好。”

“陈阳，我……”她犹豫了一下，“我听说了，你和林薇的事。”

“嗯。”

“对不起。”

“跟你没关系。”我说，“是我自己的问题。”

又是一阵沉默。

“你……现在还好吗？”她问。

“死不了。”我自嘲地笑了笑。

“我们见一面吧。”她说。

我没有拒绝。

我们约在了江边。

她穿了件米色的风衣，江风吹起她的头发，她看起来，比之前更有生气了。

我们沿着江堤，慢慢地走。

“我准备，回我原来的城市了。”她先开了口。

我心里一沉。

“这边的工作……不做了？”

“嗯。”她点了点头，“我爸恢复得不错，我弟会照顾他。”

“我还是习惯那边的生活。”

“而且……”她转过头，看着我。

“我不想再待在这个，让你为难的城市了。”

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陈阳，林薇是个好女孩。”

“是我，破坏了你们。”

“你去找她吧，跟她好好道个歉，她会原谅你的。”

我看着她，苦笑。

“苏晴，你是不是觉得，我做这一切，就是为了换你一句劝我回头的话？”

她愣住了。

“我跟林薇分手，不是因为你劝我分。”

“我跟你在一起，也不会是因为你劝我跟别人在一起。”

“这是我自己的事。”

“我爱你，这是我的事。”

“和你，接不接受，没有关系。”

我一口气说完，感觉胸口的郁结，都散了不少。

苏晴看着我，眼睛里，慢慢蓄满了泪水。

“陈阳，你何必呢？”

“我就是这么个。”我笑了，“五年前是，现在还是。”

她没再说话。

我们就这么走着，一直走到天黑。

“我后天的机票。”临别时，她说。

“几点？”

“早上九点。”

“我送你。”

“不用了。”

“我说了，我送你。”我的语气，不容置喙。

她看了我很久，点了点头。

“好。”

那天，我一夜没睡。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开车去她住的地方接她。

她只有一个小小的行李箱。

去机场的路上，我们都没怎么说话。

车里的电台，又在放那首老歌。

“如果再回到从前……”

到了机场，我帮她把行李箱拿下来。

“进去吧。”

“嗯。”

她看着我，欲言又止。

“苏晴。”我看着她的眼睛，“你之前问我，为什么对你那么好。”

“我现在告诉你。”

“五年前，我们分手的时候，我对自己发誓，如果有一天，我能有能力了，我一定不会再让你受一点委屈。”

“虽然，这个能力，来得有点晚。”

“虽然，是用一种很糟糕的方式。”

“但是，我做到了。”

“我把你从泥潭里拉了出来。”

“这就够了。”

她的眼泪，终于决堤。

“陈阳……”她哭着，扑进了我怀里。

这是五年来，我们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拥抱。

我抱着她，闻着她头发上熟悉的，淡淡的香味。

不是水蜜桃了。

是一种，我不知道名字的，清新的味道。

“好了，别哭了。”我拍了拍她的背，“再哭，就赶不上飞机了。”

她从我怀里起来，擦了擦眼泪。

“那我……走了。”

“嗯。”

她一步三回头地，走进了安检口。

我一直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

我拿出手机，点开微信。

把那张五十万的借条照片，删了。

然后，我把苏晴的微信，也删了。

这一次，我没有哭。

心里，很平静。

开车回家的路上，阳光很好。

我摇下车窗，风吹了进来。

手机响了。

我以为是公司打来的。

拿起来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接了。

“喂？”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然后，一个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响了起来。

“陈阳，是我。”

是苏晴。

“你……不是上飞机了吗？”我愣住了。

“我没走。”

我的心脏，又开始狂跳。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再让你一个人了。”

“我不想再过那种，没有你的日子了。”

“五年前，我错了。”

“现在，我想重新开始。”

“陈阳，你……还愿意要我吗？”

我把车，猛地停在了路边。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

我握着手机，哽咽着，说不出话。

我看到，窗外，一棵大树上，有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地叫着。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方向盘上，金灿灿的。

我深吸一口气，对着电话，说。

“苏晴。”

“我等你这句话，等了五年。”

电话那头，传来了她喜极而泣的哭声。

我也笑了，笑着笑着，眼泪流得更凶了。

我知道，我的生活，从这一刻起，要重新开始了。

没有清晰可见的未来，也没有平坦安稳的道路。

可能，还会有争吵，有矛盾，有各种各样狗屁倒灶的烦心事。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我看着前方，重新发动了汽车。

“你在哪儿？”我问。

“机场门口。”

“站那儿别动。”

“我来接你。”

来源：榆荚间徜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