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眼神很复杂,有悲伤,有愧疚,甚至……还有一丝如释重负的解脱。
陈阳回来的时候,我正在给陈诺削苹果。
刀刃贴着果皮,一圈一圈,红色的果皮连成一条不断的线。
陈诺在旁边拍着手,说妈妈好厉害,像电视里的高手。
我笑了笑,刚想把苹果递给他,门开了。
玄关的光暗了一下,陈阳站在那里,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他怀里抱着一个盒子。
一个方方正正的,暗红色的木头盒子。上面似乎还雕着花。
我的心咯噔一下。
说不清为什么,就是一种直觉。一种野兽闻到危险气息的本能。
“回来了?”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陈诺已经欢快地跑过去了,“爸爸,爸爸你抱的是什么?”
陈阳没看儿子,他的目光越过陈诺的头顶,直直地落在我身上。
那眼神很复杂,有悲伤,有愧疚,甚至……还有一丝如释重负的解脱。
“小诺,你先进房间玩会儿,爸爸跟妈妈有话说。”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陈诺仰着头,看看他,又看看我,乖乖地“哦”了一声,回了自己房间。
客厅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还有那个盒子。
我手里的水果刀还握着,削了一半的苹果暴露在空气里,正在迅速氧化,变成一种难看的黄色。
就像我此刻的心情。
“这是什么?”我问。
陈阳走过来,小心翼翼地,仿佛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把那个盒子放在了电视柜上。
正中央,原本摆着我们一家三口合影的位置。
他把相框随手挪到了一边。
“月光的骨灰。”他说。
我听见了。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生锈的钉子,被他亲手敲进我的耳朵里。
月光。
白月光。
他的初恋,白月光。
我以为这个名字,早就死在了我们的婚姻里,死在了十年柴米油盐的磋磨里。
原来没有。
她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回到了我们中间。
我看着那个盒子,暗红色的酸枝木,雕着繁复的莲花。很贵吧。
比他给我买的任何一个包都贵。
“她家里没人了,父母前两年都走了。她一个人在国外,病死的。”陈阳的声音依然沙哑,他背对着我,肩膀微微耸动。
他在哭。
为了另一个女人。
当着我的面。
“所以呢?”我的声音冷得像冰。
“所以,我想接她回家。”
“家?”我重复着这个字,觉得无比讽刺,“陈阳,你看清楚,这是谁的家?”
他终于转过身,眼睛红得像兔子。
“林薇,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
“你知道?”我气笑了,“你知道个屁!”
我很少说脏话,但那一刻,我控制不住。
我觉得我身体里有一座火山,马上就要喷发。
“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月光她……她太可怜了。”他走过来,想拉我的手。
我猛地甩开。
“她可怜?她死了是可怜!那我呢?我算什么?给你看家的保姆?给你养儿子的工具?现在还要给你那个死去的初恋守着骨灰盒?”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几乎是在尖叫。
“你小声点!别让小诺听见!”他皱着眉,压低声音呵斥我。
呵。
他居然还有脸让我小声点。
他把另一个女人的骨灰盒堂而皇之地搬进我们家,放在我们一家三口的合影上,他还让我小声点。
那一瞬间,所有的愤怒、委屈、恶心,全都涌到了顶点。
然后,我平静下来。
一种死寂的平静。
我看着他,这个我爱了十年,嫁了八年的男人。
他的脸还是那张熟悉的脸,但又陌生得可怕。
他眼里的悲伤那么真实,真实到让我觉得,我,还有我们的儿子,我们这个家,才是一个不该存在的幻影。
“陈阳,”我一字一顿地说,“你想好了?”
“我想好了。”他毫不犹豫,“林薇,我欠她的。我这辈子都还不清。现在她走了,我只想让她留在我身边。我们……我们还像以前一样过日子,好不好?”
还像以前一样?
他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让一个活人,对着一个死人的骨灰盒,像以前一样过日子?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这个人,可能已经疯了。
或者,是我疯了。
我默默地转身,走进厨房。
再次出来的时候,我手里多了一个打火机。
是我平时用来点香薰蜡烛的。金属外壳,很有质感。
我走到电视柜前。
那个暗红色的盒子,在灯光下泛着幽冷的光。
我伸出手,拿起打火机,在它面前,“咔哒”一声,摁着了火。
一小簇蓝色的火苗,在空气中跳跃。
陈阳的脸色瞬间变了。
“林薇!你要干什么!”他冲过来,一把夺走了我手里的打火机。
力气大得像是要捏碎我的手腕。
“你疯了!你想烧了她?”他对着我咆哮,额角的青筋一根根暴起。
我看着他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忽然笑了。
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我疯了?”我指着那个盒子,“陈阳,你他妈的看清楚,到底是谁疯了!”
“你把一个死人的骨灰带回家,说要跟她在一起,你问过我吗?问过你儿子吗?”
“在你眼里,我们算什么?”
“你口口声声说欠她的,那你欠我的呢?我给你生儿育女,操持这个家,我陪你从一无所有到今天,我这十年青春,就不欠了?”
火苗虽然被他掐灭了。
但我心里的那把火,已经烧起来了。
烧得噼里啪啦,要把这十年的一切,都烧成灰烬。
陈阳被我问得哑口无言。
他只是死死地护着那个盒子,仿佛那才是他的命根子。
“你别碰她。”他猩红着眼睛,警告我。
“好。”我点点头,“我不碰她。”
我转身,拿起沙发上的包。
“你干什么去?”他问。
“给你和你的‘月光’,腾地方。”
我走到玄关,换鞋。
手抖得厉害,鞋带系了好几次都系不上。
我干脆放弃了,就那么踩着。
拉开门的那一刻,我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还站在那里,抱着那个盒子,像一棵扎了根的树。
我忽然觉得,这个我生活了八年的家,陌生得像一个旅馆。
而我,只是一个该退房的客人。
门在我身后“砰”的一声关上。
我没有回头。
外面的风很冷,吹在脸上像刀子割。
我裹紧了外套,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我没地方去。
我能去哪儿呢?回娘家?我妈那个大嘴巴,不出半天,全小区都知道我被老公赶出家门了。
我掏出手机,翻了半天通讯录,最后拨通了闺蜜肖楠的电话。
“喂,楠楠,我……”
话还没说完,眼泪就先掉下来了。
“怎么了薇薇?哭什么?是不是陈阳又欺负你了?”电话那头,肖楠的声音一下子急了。
“楠楠,我没家了。”我蹲在小区的花坛边,哭得像个傻子。
肖楠二话不说,问了我的位置,让我等着,她马上到。
二十分钟后,一辆红色的甲壳虫一个急刹车停在我面前。
肖楠从车上跳下来,一把抱住我。
“我的姑奶奶,你这是怎么了?大半夜的,穿这么点,不要命了?”
她把我塞进车里,暖气开到最大。
我哆哆嗦嗦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车厢里一片死寂。
只有暖风呼呼地吹着。
过了很久,我听见“砰”的一声。
肖楠一拳砸在方向盘上。
“操!陈阳他妈的是不是脑子被门夹了?他这是人干的事儿吗?”
“骨灰盒?他还真敢!”
“林薇,这日子没法过了!离!必须离!”
肖楠的愤怒,像一把火,把我冻僵的身体点燃了一点。
是啊,离婚。
这个词,像一颗炸弹,在我脑子里轰然炸开。
我从来没想过离婚。
我以为,我们会像大多数夫妻一样,吵吵闹闹,磕磕绊绊,就这么过一辈子。
直到今天。
“可是……小诺怎么办?”我哑着嗓子说。
儿子是我最大的软肋。
“小诺归你!必须归你!陈阳现在这个精神状态,就是个定时炸弹,把孩子给他我不放心!”肖楠斩钉截铁。
“房子,车子,存款,都得分!他不是爱那个白月光吗?让他抱着骨灰盒过去吧!净身出户都是轻的!”
我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脑子里乱成一团麻。
白月光,白月光。
这个名字,像一根刺,扎在我心里十年了。
我认识陈阳的时候,他刚和白月光分手。
是白月光甩的他。
她说她要去国外读书,追求她的梦想。
陈阳为此消沉了很久。
是我,像个不知疲倦的太阳,一点点把他从阴影里拉出来。
我陪他喝酒,陪他通宵打游戏,听他一遍遍讲他和白://www.gushicun.com/bai-yue-guang/的故事。
那时候我觉得自己特伟大,像个治愈天使。
现在想想,真是个笑话。
人家只是把你当成一个疗伤的创可贴。
伤好了,你也就没什么用了。
更可笑的是,我们结婚的时候,陈阳喝多了,拉着我的手,叫了一声“月光”。
当时在场的朋友都尴尬得不行。
还是我,笑着打圆场,说他喝糊涂了。
婚后,我以为他忘了。
他再也没提过那个名字。
他对我也很好,努力工作,赚钱养家,会记得我的生日,会给我买礼物。
我以为,他爱上我了。
我以为,我已经取代了那个白月光。
原来,都是我以为。
人家不是忘了,是把那份爱,埋得更深了。
深到可以瞒过我十年。
深到可以在那个女人死后,毫不犹豫地抛弃妻子,也要把她的骨灰请回家。
我真是个天大的傻子。
“薇薇,你听我说。”肖楠握住我的手,她的手很暖,很有力。
“现在不是你伤心的时候,你要振作起来。你得为你自己,为你儿子争口气。”
“明天,我们就去找律师。咨询离婚的事。财产分割,孩子抚养权,一条都不能让。”
“他不是觉得对不起白月光吗?行,那就让他拿钱去还债!我们孤儿寡母的,可没人对不起他!”
我看着肖楠,她气得脸都红了,比我还激动。
心里涌上一股暖流。
是啊,我不是一个人。
我还有朋友,还有儿子。
我凭什么要为了一个不爱我的男人,把自己的人生毁掉?
“好。”我吸了吸鼻子,用力地点了点头,“楠楠,谢谢你。”
“谢什么,咱俩谁跟谁。”肖楠发动了车子,“今晚去我那儿住。明天,咱们战斗!”
车子汇入深夜的车流。
我回头,看了一眼小区的方向。
我们家的那扇窗户,还亮着灯。
不知道陈阳,此刻是抱着他的“月光”,还是在担心我和儿子。
或许,根本没有。
在他的世界里,可能已经没有我们的位置了。
第二天,我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和肖楠一起坐在了律师事务所里。
律师姓王,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精明干练。
听完我的叙述,她推了推眼镜,表情没什么变化,显然是见多了这种狗血淋头的破事。
“林女士,从法律上讲,你丈夫的行为构成了对你精神上的严重伤害,属于过错方。”
“在财产分割上,我们可以主张多分。孩子的抚养权,考虑到你丈夫目前的情绪和行为,争取过来的可能性也很大。”
王律师条理清晰地分析着。
我却有点走神。
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陈阳抱着那个盒子的样子。
那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珍之重之的姿态。
他抱我,抱儿子,都从来没有那么小心翼翼过。
“林女士?”王律师叫了我一声。
“啊,我在听。”我回过神。
“你现在需要做的,是收集证据。”王律师说,“比如,拍下那个骨灰盒在家里的照片,录下你丈夫承认要把骨灰盒放在家里的录音。”
“还有,他有没有其他不正常的行为?比如,对着骨-灰-盒说话,或者因此耽误了工作,忽略了孩子?”
我愣住了。
这些,都是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但要我像个侦探一样,去偷拍,去录音……
我做不出来。
那感觉,太猥琐,太不堪了。
好像把我们之间最后一点体面,都撕得粉碎。
“我知道这很难。”王律师看出了我的犹豫,“但法庭上,只看证据。你的一时心软,可能会让你在未来付出惨痛的代价。”
肖楠在一旁也急了,“薇薇!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顾及那点破面子!他对你仁慈了吗?他把那玩意儿搬回家的时候,想过你的感受吗?”
是啊。
他没有。
我深吸一口气,对王律师说:“我明白了,我会去做的。”
从律所出来,阳光刺得我眼睛疼。
我拿出手机,看到好几个未接来电。
都是陈阳打的。
还有一条微信。
“你去哪儿了?快回来。小诺找不到你,一直在哭。”
又是小诺。
他总是拿儿子当挡箭牌。
我心里一阵刺痛。
我想我的儿子了。
“楠楠,我想回去一趟。”我说。
“回去干嘛?送上门去让他欺负?”肖楠不同意。
“我要回去拿东西,顺便……看看小诺。”我说,“而且,王律师不是让我收集证据吗?”
肖楠想了想,点了点头,“行。我陪你回去。他要是敢动你一根手指头,我废了他!”
回到家门口,我深吸一口气,用钥匙打开了门。
客厅里很安静。
陈诺不在。
电视柜上,那个暗红色的盒子,还摆在正中央。
像一个面目狰狞的怪物,嘲笑着我的回归。
陈阳从卧室里走出来,看到我,又看到我身后的肖楠,脸色沉了下来。
“你还知道回来?”他的语气很冲。
“这是我家,我为什么不能回来?”我冷冷地回敬他。
“林薇,我们夫妻俩的事,你把外人叫来干什么?”他看肖楠的眼神,充满了敌意。
肖楠可不是吃素的。
她直接怼了回去:“陈阳,你还好意思说夫妻俩?你把小三的骨灰盒摆在家里,当菩萨一样供着,你把林薇当什么了?把这个家当什么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小三!”陈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了毛,“月光不是小三!她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
“最爱的人?”我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那你娶我干什么?陈阳,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一个免费的代孕妈妈?一个免费的保姆?”
“我没有!”他辩解道,但声音听起来那么苍白无力。
“你没有?那你告诉我,你现在是在干什么?”我指着那个盒子,“你告诉我,你要怎么跟一个死人,和我,和儿子,一起生活?”
“我……”他语塞了。
“小诺呢?”我不想再跟他废话。
“在他奶奶家。我妈早上来把他接走了。”
我心里一沉。
他这是早有准备。
知道我要回来,先把孩子弄走,好跟我“谈判”。
或者说,是通知我。
“陈阳,我今天回来,是来拿东西的。”我说着,就往卧室走。
“拿什么东西?”他跟了过来。
“我的东西。还有,跟你谈离婚。”
我一边说,一边打开衣柜,拿出我的行李箱。
“离婚?”陈阳愣住了,随即脸色变得铁青,“林薇,你别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我把衣服一件件往箱子里扔,“你把初恋的骨灰盒请回家,说我无理取闹?陈阳,你的脸皮是城墙做的吗?”
“我说了,我只是想补偿她!我们还可以像以前一样!”
“不可能了!”我猛地关上行李箱,转身看着他,“从你把那个东西带回来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就不可能了。”
我拉着行李箱,走到客厅。
经过电视柜的时候,我停了下来。
我拿出手机,对着那个盒子,还有被挤到一旁的我们的全家福,按下了快门。
闪光灯亮起的那一刻,陈阳反应了过来。
“你在干什么!”他冲过来想抢我的手机。
肖楠一把将我护在身后,拦住了他。
“干什么?收集证据啊!”肖楠冷笑,“陈阳,我告诉你,这婚,离定了!你等着收法院传票吧!”
陈阳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看着我,眼睛里充满了失望和愤怒。
“林薇,你竟然算计我?”
“我算计你?”我举着手机,对他晃了晃,“比不上你啊,陈阳。你把活人当傻子,把死人当宝贝,你这算盘打得才叫精!”
说完,我不再看他,拉着行李箱,和肖楠一起,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一次,我没有哭。
心里那把火,已经把眼泪都烧干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和陈阳陷入了冷战。
我住在肖楠家,白天上班,下班后就跟王律师沟通离婚的细节。
陈阳没有再给我打电话。
只是偶尔会发微信来,问我什么时候回家。
语气里,没有一丝歉意,反而充满了不耐烦。
好像我离家出走,才是那个无理取闹的人。
我一次都没有回复。
我唯一的软肋,是儿子陈诺。
他奶奶,也就是我婆婆,把孩子看得死死的,不让我见。
我打电话过去,婆婆的语气阴阳怪气。
“哟,林薇啊,还知道有这个儿子呢?我还以为你玩疯了,不要家了呢。”
“妈,我想见见小诺。”我忍着气。
“见什么见?孩子好好的,跟着他爸,跟着我,吃得好睡得好。你别来瞎搅和了,夫妻俩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要闹得离家出走,像什么样子?”
“妈,不是我要闹,是陈阳他……”
“行了行了,”她不耐烦地打断我,“陈阳的性子我还不知道?他就是心软,重感情。那个白小姐也是可怜,你就不能大度一点?人死为大嘛。”
我气得浑身发抖。
什么叫“人死为大”?
所以活该我受委屈?
这就是他的家人。
永远都在为他找借口,永远都在指责我“不大度”。
“妈,小诺是我的儿子,我有权利见他!”我强硬起来。
“等你什么时候想通了,回家给你老公认个错,自然就能见到儿子了。”
说完,她直接挂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气得想把它摔了。
这就是他们的计策。
用儿子来拿捏我,逼我就范。
逼我回去,接受那个骨灰盒,接受那个死去的女人,成为我们家的一员。
做梦!
我立刻给王律师打了电话。
王律师告诉我,在没有法院判决之前,他们这种行为属于恶意阻止母子见面,我可以报警。
但是,警察来了,多半也是调解。
最好的办法,是尽快提起诉讼,申请人身安全保护令和优先探视权。
“林薇,你必须硬起来。”王律师说,“你越是软弱,他们越是得寸进尺。”
挂了电话,我坐在沙发上,发了很久的呆。
肖楠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我失魂落魄的样子。
“怎么了这是?又想那个渣男了?”
我摇摇头,把婆婆的话学了一遍。
肖楠当场就炸了。
“我靠!这一家子都是什么奇葩!上梁不正下梁歪!老的护着小的,一起欺负你一个外人!”
“薇薇,不能再等了!明天我们就去法院递交诉讼材料!我还不信了,这天下没有王法了!”
第二天,我请了假,和王律师、肖楠一起去了法院。
递交诉讼状,申请立案。
当我把陈阳和那个骨灰盒的照片作为证据,递上去的时候。
工作人员的表情,也是一言难尽。
从法院出来,我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好像落了地。
不管结果如何,我至少迈出了第一步。
我不是那个只能躲在角落里哭泣的林薇了。
为了儿子,也为了我自己,我必须战斗。
法院的传票,很快就送到了陈阳手里。
那天晚上,我接到了他的电话。
这是我们冷战以来,他第一次主动联系我。
电话一接通,就是他压抑着怒火的声音。
“林薇,你什么意思?你真的要跟我离婚?还把我告上法庭?”
“不然呢?”我反问,“等着你把白月光的牌位也请回来,让我天天早晚三炷香吗?”
“你不可理喻!”
“我不可理喻?陈阳,你扪心自问,从你把那个盒子带回来的那天起,你跟我道过一次歉吗?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你只觉得我妨碍了你悼念你的初恋!”
电话那头沉默了。
过了很久,他才用一种近乎疲惫的声音说:“林薇,我们谈谈吧。别闹到法庭上,不好看。”
“有什么好谈的?除非你把那个东西给我扔出去。”
“不可能!”他立刻反驳,语气又变得激动起来,“我都说了,我欠她的!我不能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
“那你就抱着她过去吧!”我吼了回去,“陈阳,我告诉你,这个婚,我离定了!你想要儿子,就法庭上见!”
我狠狠地挂了电话。
心脏砰砰直跳,一半是气的,一半是难过的。
我曾经以为,我们之间是有爱情的。
现在才发现,那可能只是我的错觉。
他对我,或许有过感动,有过亲情,但唯独没有刻骨铭心的爱情。
那份爱,他早就给了另一个人。
连同他所有的偏执和疯狂。
开庭前,法官组织了一次调解。
在一个小小的调解室里,我终于又见到了陈阳。
他瘦了,也憔悴了,眼下的乌青很重。
看到我,他的眼神很复杂。
我婆婆也来了,坐在他旁边,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仇人。
调解员是个和蔼的中年女人。
她先是公式化地劝我们,一日夫妻百日恩,有什么话说开了就好,不要轻易离婚,对孩子不好。
然后,她话锋一转,看向陈阳。
“陈先生,你把前女友的骨灰盒放在家里,这件事,确实做得欠妥当。”
“林女士作为你的妻子,心里有想法,也是人之常情。你是不是应该先跟她道个歉?”
我看着陈阳。
我等他开口。
哪怕只是一句“对不起”,或许我心里的冰,都能融化一点点。
但他没有。
他只是抿着嘴,一言不发。
旁边的婆婆先开口了。
“法官同志,你不知道,我儿子他就是太重感情了!那个白小姐,是跟他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就跟亲人一样。现在人没了,他心里难受,想留个念想,这有什么错?”
“再说了,那不就是一个盒子吗?林薇她就是太小心眼了!容不下人!我们陈家怎么就娶了这么一个媳"妇儿!”
“妈!”陈阳终于出声了,但只是制止了他妈继续说下去。
从头到尾,他没有看我一眼。
那一刻,我彻底心死。
我对他,再也没有任何期待了。
“法官,我不同意调解。”我平静地说,“我坚持离婚。”
调解员看了看我们,叹了口气。
“好吧。既然调解无效,那就等开庭吧。”
从调解室出来,我婆婆追了上来,指着我的鼻子骂。
“林薇你个丧良心的!我们陈家哪点对不起你!你非要把这个家搅散了才甘心吗?我告诉你,孙子你别想要!你这辈子都别想见他!”
我懒得跟她吵。
我只是冷冷地看着她身后的陈阳。
“陈阳,这就是你的态度?让你的妈来辱骂我,用儿子来威胁我?”
陈阳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只是默默地,把他妈拉走了。
我看着他们的背影,忽然觉得无比轻松。
再见了,我愚蠢的爱情。
再见了,我这可笑的十年。
开庭那天,我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黑色的西裤。
肖楠陪我来的。
她说,今天要像个女王一样,去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陈阳那边,只有他和他的律师。
我婆婆没来。
也好,省得我心烦。
法庭上,气氛庄严肃穆。
王律师有条不紊地陈述我的诉求,出示证据。
那张我拍下的,骨灰盒与全家福并列的照片,被投放在大屏幕上。
整个法庭,一片寂静。
我能感觉到,旁听席上投来的,那些同情、鄙夷、不可思议的目光。
我看到陈阳的身体,僵硬了一下。
他的律师试图辩解,说这只是陈阳出于人道主义,暂时保管朋友的骨灰,并无他意。
王律师立刻反驳:“请问对方律师,有谁会把朋友的骨灰,放在自己家的电视柜正中央,取代自己妻儿的合影?又有谁会为了这个‘朋友’,跟自己的合法妻子发生激烈冲突,甚至导致妻子离家出走?”
“我们这里还有一段录音,是陈先生亲口承认,他要把这位白小姐‘接回家’,要和她‘在一起’。”
王律师按下了播放键。
陈阳那句“我想接她回家”,清晰地回荡在法庭里。
我看到陈阳的脸,一瞬间变得惨白。
他大概没想到,我真的录了音。
接下来,关于财产分割和孩子抚押权,双方律师展开了激烈的辩论。
陈阳的律师主张,房子是婚前财产,虽然婚后我们一起还贷,但也只能分割共同还贷的部分。
王律师则抓住陈阳的过错行为,主张他应该对我进行精神损害赔偿,并且在财产分割上向我倾斜。
最关键的,是陈诺的抚养权。
对方律师说,陈阳工作稳定,收入高,能给孩子更好的生活。
王律师则直接指出,陈阳目前精神状态不稳定,将逝去初恋的骨灰盒带回家中,这种行为本身就可能对未成年子女的心理健康造成不良影响。
“试问,一个每天对着骨灰盒悼念的父亲,如何能给孩子一个健康、阳光的成长环境?”
王律师的话,字字诛心。
我看到陈阳的拳头,在桌子下面,握得死死的。
休庭的时候,陈阳的律师找到了王律师,提出想跟我单独谈谈。
王律师征求我的意见。
我想了想,点了点头。
也好,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还是在那个小小的调解室。
这一次,只有我和陈阳。
他看起来比上次更憔悴了,胡子拉碴,头发也有些乱。
“林薇,”他先开了口,声音嘶哑,“非要这样吗?”
“是你逼我的。”我说。
“就因为一个月光,你要毁了我们十年的感情?”他看着我,眼里有我不懂的情绪。
“不是因为她。”我摇了摇头,“是因为你。”
“是因为,在你心里,我,小诺,我们这个家,加起来都比不过一个死人。”
“不是的!”他激动地反驳,“我没有!”
“你没有?”我冷笑,“那你在法庭上,为什么不敢承认那个骨灰盒就是白月光的?为什么不敢承认你就是想把她留在身边?”
“你怕了。你怕承担责任,怕分割财产,怕失去儿子。”
“陈阳,你不是重感情,你就是自私。你既想要你的白月光,又不肯放掉我给你提供的安稳生活。你什么都想要。”
我的话,像一把刀,把他虚伪的面具,一层层剥开。
他颓然地坐倒在椅子上,双手插进头发里。
“我到底该怎么办……”他痛苦地呻吟。
“很简单。”我说,“两个选择。”
“一,把那个盒子处理掉。怎么处理我不管,烧了,埋了,送回她老家,都行。然后,跟我道歉,跟儿子道歉。我们去看婚姻咨询师,能不能走下去,看以后。”
“二,我们离婚。房子归我,车子归我,存款一人一半。儿子归我,你每个月付抚养费,有固定探视权。”
“你选吧。”
我平静地看着他。
这是我最后的底线。
他抬起头,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你一定要这么逼我吗?”
“是你在逼我。”
他沉默了。
漫长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开口了。
“我不能没有她。”
他说。
“我不能没有她。”
短短六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所有的坚持,所有的挣扎,在这一刻,都成了一个笑话。
我输了。
输给了一个死人。
我站起身,拉开门。
“好。”我说,“我成全你。”
我对王律师说,我同意调解。
但我提出了一个新的方案。
我什么都不要。
房子,车子,存款,我一分都不要。
我只要儿子。
王律师惊呆了,“林薇你疯了?你凭什么净身出户?错的是他!”
肖楠也快气疯了,“林薇你是不是傻!你不要钱,你以后带孩子怎么过?”
“我有工作,我养得活我儿子。”我异常平静。
我只是觉得累了。
不想再纠缠了。
那些钱,那些房子,都是我和他一起挣来的。
上面沾满了我们十年的气息。
我嫌脏。
我想带着我的儿子,开始全新的,干净的生活。
陈阳那边,显然也没想到我会提出这样的条件。
他几乎没有犹豫,就同意了。
或许在他看来,这是最好的结果。
他保住了他的财产,也保住了他的“爱情”。
而我,只是一个带着孩子的,无足轻重的过去。
签离婚协议的时候,我的手很稳。
陈阳的名字,林薇的名字,并排写在一起。
然后,盖上章。
从此以后,再无关系。
走出民政局的那一刻,天忽然下起了雨。
肖楠撑着伞,搂着我的肩膀。
“薇薇,别难过。为了那种渣男,不值得。”
我摇摇头,“我不难过。”
我是真的不难过。
只是觉得空。
心里好像被挖掉了一大块。
接下来,是搬家。
我没有回那个所谓的“家”。
我委托肖楠和搬家公司,去帮我把我和儿子的东西搬出来。
肖楠后来告诉我,她去的时候,陈阳也在。
那个骨灰盒,还摆在电视柜上。
只不过,旁边多了一束新鲜的白色雏菊。
肖楠气不过,故意当着陈阳的面,把那张被挤到角落的全家福,揣进了自己兜里。
“这个,林薇说她不要了。但是上面的小诺,她得带走。”
陈阳当时什么也没说,只是脸色很难看。
我租了一个小小的两居室。
离我公司不远,附近有学校,有公园。
我和肖楠一起,把房子布置得很温馨。
贴上新的墙纸,换上新的窗帘。
把陈诺的房间,布置成他最喜欢的蓝色海洋主题。
当我把儿子从我妈家接过来的时候,他看着这个陌生的环境,有点害怕。
“妈妈,我们以后就住这里吗?”
“爸爸呢?爸爸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住?”
我蹲下来,抱着他。
“小诺,爸爸妈妈分开了。”
“以后,你跟妈妈一起生活。爸爸会经常来看你的。”
我不知道怎么跟一个六岁的孩子,解释大人世界的复杂和肮脏。
我只能尽量用他能懂的方式告诉他。
陈诺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把头埋在我怀里。
“妈妈,你别不要我。”
“傻孩子,”我亲了亲他的额头,“妈妈怎么会不要你呢?妈妈只有你了。”
新的生活,比我想象中要辛苦。
我要一个人上班,赚钱,接送孩子,辅导他功课,照顾他吃喝拉撒。
每天像个陀螺一样,转个不停。
但我的心,却是前所未有的踏实。
再也不用担心,家里有一个阴魂不散的“第三者”。
再也不用猜测,枕边人心里,到底装着谁。
我给陈诺报了周末的绘画班和篮球班。
陪他去公园,去科技馆,去游乐场。
他的笑容,一天比一天多起来。
我知道,我做对了。
陈阳遵守了协议,每个月按时打来抚养费。
每两个星期,会来接陈诺出去玩一天。
每次来,他都是一个人。
他想跟我说话,但我总是避开。
我们之间,除了儿子,已经无话可说。
有一次,陈诺回来,偷偷告诉我。
“妈妈,我今天去爸爸家了。”
“爸爸家里,那个小木头盒子,还在。”
“爸爸还给它换了新的花。”
我的心,被轻轻刺了一下。
但已经不疼了。
只是觉得,有点可悲。
为他,也为我自己。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
直到有一天,我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是我以前的婆婆打来的。
她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焦急,甚至带着哭腔。
“林薇……你快回来看看吧!陈阳他……他出事了!”
我心里一惊,“他怎么了?”
“他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好几天了,不吃不喝,谁叫都不开门!我怕他想不开啊!”
“他前几天,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白月光以前的日记……然后就变成这样了……”
白月光的日记?
我皱了皱眉。
“您报警吧,或者叫开锁公司。”我说,语气很平静。
“没用的!他谁都不见!林薇,我知道我们以前对不起你,但你能不能……看在小诺的份上,回来看他一眼?他现在,可能就只听你的话了……”婆婆在电话那头,几乎是在哀求。
我沉默了。
说实话,我一点都不想去。
陈阳的死活,与我何干?
但婆婆提到了小诺。
我不想让我的儿子,这么小就没有爸爸。
哪怕,这个爸爸再混蛋。
“好,我过去看看。”我最终还是心软了。
我把陈诺暂时拜托给肖楠,然后打车去了那个我曾经以为是“家”的地方。
一切都和我离开时差不多。
只是客厅里,多了一丝颓败的气息。
电视柜上,那个骨灰盒还在。
旁边的雏菊,已经有些枯萎了。
婆婆红着眼睛,指着主卧的门。
“就在里面,怎么叫都不出来。”
我走到门口,敲了敲门。
“陈阳,是我,林薇。你开门。”
里面没有声音。
“陈阳,你再不开门,我就走了。”我加重了语气。
过了几秒钟,门里传来一阵响动。
然后,门锁“咔哒”一声,开了。
我推门进去,一股浓重的烟酒味,扑面而来。
窗帘拉得死死的,房间里一片昏暗。
陈阳就坐在地上,靠着床边。
地上扔满了烟头和空酒瓶。
他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形容枯槁。
他的手里,攥着一个陈旧的笔记本。
大概就是婆婆说的,白月光的日记。
看到我,他的眼睛动了动,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冷冷地问,“寻死觅活给谁看?给你的白月光看吗?她看得见吗?”
他没有反驳。
只是把手里的日记本,递了过来。
“你看看。”他的声音,像砂纸磨过一样。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日记本的纸张已经泛黄,字迹娟秀,是女孩子的笔迹。
我随便翻了几页。
一开始,记录的都是她和陈阳甜蜜的日常。
“今天,阿阳又逃课陪我去看电影了,他真傻。”
“阿阳说,他以后要娶我,要一辈子对我好。我相信他。”
看到这些,我心里没什么感觉。
我继续往后翻。
日期的跨度,开始变大。
字里行间,甜蜜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多的烦躁和窒息。
“阿阳的爱,太沉重了。他每天都要知道我在干什么,和谁在一起。我觉得自己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鸟。”
“我和他说了我想出国读书的事,他反应很激烈。他说,如果我走了,他就不活了。我好害怕,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提出了分手。他哭了,求我不要走。我心软了。但理智告诉我,我必须离开。这种爱,会毁了我,也会毁了他。”
“我走了。没有告诉他。我给他留了一封信,藏在了我们一起买的那个音乐盒里。我希望他能看到,希望他能明白,放手,对我们两个都好。”
“我希望他能找到一个真正适合他的人,开始新的生活。忘了我吧,阿阳。”
日记到这里,就结束了。
我合上日记本,心里五味杂陈。
原来,所谓的“被甩”,真相是这样。
不是白月光不爱他了,是她被他那份偏执到病态的爱,吓跑了。
她不是抛弃他,是选择了一种自救的方式。
甚至,她还给他留了信,希望他能走出来。
而陈阳呢?
他根本没看到那封信。
他沉浸在自己被抛弃的悲情角色里,无法自拔。
他把白月光的离开,美化成一种为梦想的牺牲。
然后,用这份虚构的“亏欠”,折磨了自己十年,也折磨了我十年。
何其可悲。
何其可笑。
“看到了吗?”我把日记本扔回给他,“你所谓的深情,所谓的亏欠,从头到尾,就是你一个人的独角戏!”
“你感动了谁?你只感动了你自己!”
“白月光根本不需要你的补偿!她希望你忘了她,开始新的生活!你听到了吗?”
陈阳抱着头,痛苦地呜咽着。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那音乐盒呢?信呢?”我追问,“你找到了吗?”
他摇了摇头,茫然地看着我。
“什么音乐盒?”
我气得想笑。
原来,他连那个藏着真相的音乐盒,都忘了。
我走到储藏室,在一堆杂物里翻找。
终于,在一个落满灰尘的角落,我找到了那个音乐盒。
是一个很普通的,上面有旋转芭蕾舞女孩的音乐盒。
我把它拿到陈阳面前。
“是这个吗?”
他看着音乐盒,眼神空洞,似乎在努力回忆。
我用力把音乐盒的底座撬开。
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纸,掉了出来。
我捡起来,展开,递到他面前。
信上的内容,和日记里写的,大同小异。
只是最后多了一句。
“阿阳,对不起。还有,再见。祝你幸福。”
陈阳看着那封信,全身都在发抖。
他伸出手,想要去触摸,却又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来。
然后,他突然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他不是在哭白月光的死。
他是在哭他自己。
哭他那份被自己臆想出来的,坚持了十年的,可笑的深情。
哭他这十年,活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我没有安慰他。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
看着这个男人,在我面前,彻底地崩塌。
等他哭够了,哭累了。
我才开口。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他抬起头,眼睛肿得像核桃。
他看着我,眼神里,第一次有了真正的,深刻的愧疚。
“林薇……对不起。”
他说。
这句“对不起”,迟到了太久太久。
久到,我已经不需要了。
“这句对不起,你不用跟我说。”我说,“你去跟你的白月光说吧。”
我拿起那个暗红色的骨灰盒。
很沉。
陈阳紧张地站了起来,“你要干什么?”
“去做该做的事。”
我抱着骨灰盒,走出了房间。
陈阳跟在我身后,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我没有回我租的房子。
我开车,直接去了郊区的一家陵园。
我用陈阳的钱,给白月光买了一个安静的墓位。
有阳光,有青草。
比待在那个压抑的房子里,好一万倍。
安葬仪式很简单。
只有我,和陈阳。
当工作人员把骨灰盒放进墓穴的时候,陈阳的身体,晃了一下。
我扶住了他。
这是我们离婚后,第一次有肢体接触。
他的胳膊,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让她安息吧。”我说,“也让你自己,安息吧。”
他看着墓碑上,白月光那张黑白的照片。
照片上的女孩,笑得很灿烂。
他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照片。
然后,他转过头,看着我。
“林薇,我们……还能回去吗?”
他问。
眼里,带着一丝卑微的,不确定的希冀。
我看着他,看了很久。
然后,我摇了摇头。
“陈阳,回不去了。”
“有些东西,碎了,就是碎了。粘不起来了。”
“我曾经很爱你,爱到可以为你做任何事。但是,你亲手把那份爱,磨没了。”
“我现在,不爱你了。”
我说得很平静。
像是在陈述一个与我无关的事实。
他的眼睛,一点点暗了下去。
像燃尽的炭火,只剩下灰烬。
“我明白了。”他低声说。
从陵园回来,我们就分开了。
他回他的家。
我回我的家。
生活,好像又回到了之前的轨道。
只是,陈阳变了。
他不再颓废,开始好好上班。
每个周末来看陈诺的时候,他会给孩子带很多礼物,会耐心地陪他玩。
他也会试着跟我说话,聊聊工作,聊聊孩子。
但我总是淡淡的。
我把他,当成了一个普通的,孩子他爸。
再无其他。
有一次,肖楠问我。
“看陈阳现在这鞍前马后的样子,你后悔吗?当初净身出户。”
我正在给阳台上的花浇水。
“不后悔。”我笑了笑,“钱可以再赚,但心死了,就活不过来了。”
“我用那些钱,买断了我的前半生。我觉得,很值。”
那天之后,陈阳再也没有提过复合的事。
他只是,用他自己的方式,笨拙地,努力地,做一个好父亲。
一年后,公司有一个去分公司做负责人的机会,在另一个城市。
我想了想,申请了。
我想带儿子,去一个全新的地方,开始全新的生活。
离开的前一天,陈阳来送我们。
在机场,他蹲下来,抱着陈诺,眼睛红红的。
“小诺,去了新地方,要听妈妈的话,好好学习。”
“爸爸会经常去看你的。”
陈诺抱着他的脖子,也哭了。
“爸爸,你跟我们一起去吧。”
陈阳摇了摇头,摸着儿子的头。
“爸爸……有爸爸的工作。”
最后,他站起身,看着我。
“林薇,保重。”
“你也是。”我点点头。
我们之间,只剩下这客气的四个字。
我拉着陈诺,转身,走向安检口。
我没有回头。
我知道,我的人生,从这一刻起,才真正开始。
飞机起飞的时候,我看着窗外,那座我生活了十多年的城市,变得越来越小。
那些爱过,恨过,哭过,笑过的过往,也随着这片土地,一起远去。
我握着儿子的手,他的手很小,很暖。
我心里那片曾经被挖空的角落,好像被这小小的温暖,一点点填满了。
我不知道未来会怎样。
但我知道,我会带着我的儿子,好好地,勇敢地,活下去。
为我自己,活下去。
来源:暮归念未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