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凌晨四时三刻的闹铃尚未响起,我便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这种醒来不是惊醒,而像是身体内部某种古老节律的自然召唤。窗帘缝隙间还沉着深夜的蓝,我却已像赴约般起身,轻手轻脚地洗漱,换上那身洗得发软的跑步服。鞋带系紧的瞬间,有种莫名的踏实感。今天,又将有十公里路,只属于我
晨光与心跳
周忠应
凌晨四时三刻的闹铃尚未响起,我便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这种醒来不是惊醒,而像是身体内部某种古老节律的自然召唤。窗帘缝隙间还沉着深夜的蓝,我却已像赴约般起身,轻手轻脚地洗漱,换上那身洗得发软的跑步服。鞋带系紧的瞬间,有种莫名的踏实感。今天,又将有十公里路,只属于我和这个将醒未醒的世界。
推开门,秋晨的凉意如水般漫过来。五点十分的街道空无一人,路灯将樟树的影子拉得很长。我慢慢地跑起来,脚步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像在与这座城市深入地交流。前两公里总是最难熬的,肌肉有些僵硬,呼吸尚未找到节奏,内心有个声音在问: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
这让我想起于莎莎在青海高原的直播。当她气喘吁吁地说“头有点晕,但我不想停”时,我正在空调房里吃着薯片。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我们都在表演,她在表演坚强,而我在表演满足。
最初的抗拒在三公里处,身体开始发热,汗水悄悄浸湿后背。这条街道我太熟悉了,熟悉到知道第几个路灯会突然闪烁,知道哪段路面有不易察觉的裂缝。可今天,我的脚步有些沉重。
心率表显示129,一个很安全的数字。可我知道,真正的心跳不只在胸腔里,更在每一个想要放弃的瞬间。就像此刻,当我看见前方那个长长的缓坡,双腿立刻传来诚实的疲惫。
我想起11年前第一次跑步的情景。那时为了减肥,咬着牙在长沙理工大云塘校区的体育场跑圈,每多跑一圈都像胜利。后来瘦下来了,却停不下来。朋友问:“还跑什么呢?”我答不上来。直到有一天,在雨中跑步,雨水和汗水混在一起,我突然放声大哭,那是一种被压抑太久的情绪,终于在奔跑中找到了出口。
原来,我跑步不是为了给谁看,而是为了遇见最真实的自己,哪怕那个自己满身缺点、脆弱不堪。
五公里,进入一种奇妙的状态。呼吸变得均匀,脚步自动向前,思绪开始飘远。
这条路多像我中年的人生啊!已知起点,未知终点。沿途有上坡下坡,有时顺风,有时逆风。我们学会了调整配速,学会了在疲惫时坚持,在疼痛时忍耐。可我们忘了,跑步的初衷,不过是感受风拂过皮肤的温柔。
路边有个老人在打太极,动作缓慢如云卷云舒。他看见我,微微一笑。那一刻我突然想:为什么我们要把跑步变成竞赛?为什么不能像他一样,只是为了与清晨相遇?
我想起那些在朋友圈晒跑量的人,包括我自己。我们精心计算卡路里,挑选最佳角度的自拍,配上励志语录。可当我们关掉手机,剩下的只有真实的疲惫和说不清道不明的空虚。
于莎莎说得对,我们都在“表演式自律”。而真正的自律,应该是内化的、私人的,不需要任何人见证的。
七公里处,遇见另一个美女跑者。我们相视一笑,各自继续。这种默契让我温暖——在这条路上,每个人都在自己的节奏里,尊重别人的步伐。
我的平均心率始终保持在129上下浮动。这个数字让我安心,它告诉我:还在舒适区,还可以继续。可生活里,我们的心何曾这样平稳?为孙子的成绩焦虑,为父母的健康担忧,为工作的压力失眠。心率时常飙到看不见的高度,我们却假装一切正常。
跑步教会我的,是倾听身体的声音。当膝盖微微作痛,我会放慢速度;当呼吸变得急促,我会调整节奏。这不是软弱,而是智慧——知道何时该进,何时该退。就像于莎莎在高原上敢于说“我头晕”。承认极限,比盲目冲刺更需要勇气。
最后两公里多,晨光终于穿透云层。路面泛起细碎的金光,整个世界像被轻轻唤醒。我的脚步变得轻快,不是体力恢复了,而是心灵被这美景治愈。这一刻,我不再为配速焦虑,不再为里程计较。我只是跑着,感受着风,感受着光,感受着汗珠从额角滑落的痒。
跑步是什么?不是社交货币,不是减肥工具,不是表演舞台。它是我与自己的约会,是移动的冥想,是身体与灵魂的对话。
那个最大摄氧量从47到48的数字变化,此刻显得如此微不足道。真正重要的,是在这个秋晨,我选择了起床,选择了出门,选择了在十公里的路上,与自己坦诚相见。
跑完十公里,我慢慢地往回走。汗水凉凉地贴在背上,很舒服。掏出手机,我没有拍照发朋友圈,只是默默记录下今天的数据:平均配速6分04秒,平均心率129,最大摄氧量48。这些数字会留在我的跑步日志里,成为私人记忆。它们不重要,又很重要。不重要是因为无人喝彩,很重要是因为它们见证了我与自己的约定。
回公司的路上,买早餐的老板娘笑着说:“又去跑步啦?”我点点头,心里暖暖的。在这个地方跑了11年,我已经成为邻居们晨间风景的一部分。这种存在感,比任何点赞都真实。回到宿舍,我冲了个热水澡,换上干净衣服,开始去公司食堂早餐。新的一天真正开始了,而我已经用十公里,为自己充好了电。
如今我再回头看于莎莎的那场高原直播,有了更深的理解。她不是在表演勇气,而是在分享脆弱。那种在极限状态下的真实,恰恰戳中了我们这些“表演者”的软肋。
跑步11年,我渐渐明白:人生如跑,不在于跑得多快,而在于跑得多自在;不在于跑赢别人,而在于跑过昨天的自己。
那些在马拉松赛场上蹲不下去的瞬间,那些在长跑中学会的放缓与放弃,那些对距离的敬畏和对身体的倾听,所有这些,都让我成为更好的自己。今天,最大摄氧量从47到48,这个微小的进步,只有我自己知道。就像人生中那些真正重要的成长,往往发生在无人看见的角落。
晨光正好,我坐在窗前写下这些文字。茶香袅袅中,我知道明天凌晨四时三刻,我还会醒来,还会系紧鞋带,推开门,迎接又一个十公里的馈赠。
不是因为自律,而是因为热爱,热爱那个在奔跑中真实活着的自己。
来源:大栗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