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只有餐厅那盏暖黄色的吊灯还亮着,照着满桌早已凉透的菜肴。红酒炖牛肉凝固的油脂浮在表面,像一层丑陋的痂。那两杯红酒,孤独地立在桌边,仿佛在无声地嘲讽着她的自作多情。
下篇
3.
屋子里死寂一片。
只有餐厅那盏暖黄色的吊灯还亮着,照着满桌早已凉透的菜肴。红酒炖牛肉凝固的油脂浮在表面,像一层丑陋的痂。那两杯红酒,孤独地立在桌边,仿佛在无声地嘲讽着她的自作多情。
顾盼维持着那个站立的姿势,很久,很久。
腰侧被桌角撞到的地方开始泛起清晰的痛感,但这痛,远不及心口万分之一。
她没有流泪,眼眶干涩得发疼。
脑子里走马灯似的闪过无数画面。大学图书馆里,程磊偷偷塞给她的带着体温的暖宝宝;创业初期那个狭小的出租屋里,两人分吃一碗泡面,他把唯一的荷包蛋夹到她碗里;他第一次拿到大额订单,兴奋地抱着她在原地转圈,说“盼盼,我们要有好日子过了”;他们搬进这个新家那天,他在空荡荡的客厅里郑重地对她说:“老婆,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
家?
顾盼环顾四周。精致的装修,昂贵的家具,每一处细节都是他们当初一起商量、精心布置的。这里曾经充满了她的笑声,他的拥抱,他们的烟火气。
现在,只剩下一个冰冷华丽的壳子。
和他那句“我跟你在一起,只觉得累”。
她缓缓走到餐桌旁,手指拂过冰凉的桌面,拂过程磊刚才坐过的椅子靠背。然后,她拿起他那杯几乎没动过的红酒,仰头,一饮而尽。
冰凉的、带着涩意的液体滑过喉咙,却点燃了胸腔里那簇冰冷的火焰。
她走到窗边,撩开厚重的窗帘。
楼下,小区路灯昏黄的光线里,那辆熟悉的黑色路虎缓缓启动,车灯划破夜色,没有丝毫犹豫,利落地转弯,驶出了她的视线。
他走了。
开着他们共同奋斗买下的车,去奔赴他的新生活,和他怀孕三个月的新欢。
而她,像个被遗弃在旧日时光里的垃圾,守着这栋空房子和满室狼藉的回忆。
顾盼站在窗前,夜色玻璃映出她模糊的影子,苍白,失魂落魄。
但渐渐地,那影子眼底的空洞和绝望,开始被另一种情绪取代。
一种冰冷的,坚硬的,带着毁灭气息的决心。
她拿起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和程磊的聊天界面。上面是她发过去的B超单照片,和他那句“既然你发现了,那就离婚吧”。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足足一分钟。
然后,她退出微信,在通讯录里缓慢地、准确地翻找着。
指尖最终停留在一个名字上——李泽明。
程磊公司最大的竞争对手。上个季度的行业论坛上,他曾经私下找过顾盼,意味深长地说过:“程太太,如果哪天……你对程总公司的业务感兴趣了,或者,有什么想法,随时可以找我聊聊。我这边,条件绝对让你满意。”
当时顾盼只觉得被冒犯,冷淡地回绝了。
现在想来,那个精明的男人,或许早就看出了什么。
她没有任何犹豫,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响了三声就被接起,那边传来一个沉稳的、带着些许讶异的男声:“程太太?真是稀客。”
顾盼走到客厅中央,站定。窗外城市的霓虹透过玻璃,在她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她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清晰地传入话筒:
“李总,你要的远航科技下一季的核心报价和产品方案,我现在可以给你。”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显然是没料到她会如此直接。随即,李泽明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谨慎的兴趣:“条件?”
顾盼抬起眼,目光落在玄关处那个空了的行李箱上,落在程磊刚才站过的位置。她的眼神冰冷,锐利,像淬了毒的刀锋。
“条件就是,”她一字一顿,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你必须用这些,彻底搞垮程磊,搞垮远航科技。我要他在一个月内,公司破产,身败名裂,变得一无所有。”
她顿了顿,补充道,像是怕对方不够明白:
“一分钱,都不准给他剩下。”
4.
电话那头的李泽明似乎低低地笑了一声,带着商人的精明和一丝对这场交易的满意:“程太太,不,顾小姐……果然快人快语。我很欣赏你的……魄力。不过,口说无凭,我怎么相信你手里的东西是真的?又怎么确保,你不是程总派来给我下套的?”
顾盼走到书房,打开程磊的台式电脑。他所有的核心文件,都用的是她的生日作为密码,从未变过。她轻易地进入了加密硬盘,找到了标着“Q3核心方案”和“客户报价”的文件夹。
“十分钟后,你会收到第一批资料的截图。”顾盼的声音冷静得可怕,像是在处理一件与己无关的公事,“李总可以找人验证真伪。确认无误后,我们再谈后续。我要你先期支付一百万,打到我的个人账户,作为定金。事成之后,远航科技破产清算那天,我要你再付四百万。”
她顿了顿,语气里渗入一丝冰寒的威胁:“李总在业内是聪明人,应该明白,这些东西的价值,远不止这个数。如果我找上你的对头赵氏企业,他们或许会出得更高。”
李泽明立刻回应:“顾小姐说笑了,我们合作贵在诚信。就按你说的,定金一百万,验证无误后立刻到账。后续四百万,看到我想要的结果后,一分不少。”他的语气热切了几分,“那么,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顾盼冷冷地吐出三个字,挂断了电话。
她没有丝毫停顿,开始用数据线传输文件,挑选关键页面截图。她的动作熟练而迅速,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疯狂。那些曾经由她和程磊一起讨论、她甚至帮忙整理过部分数据的方案和报价,此刻正被她亲手打包,送往敌人的阵营。
发送键按下的那一刻,她心里没有任何负罪感,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快意。
程磊,你不是最在乎你的事业吗?不是靠着这家公司,才有了今天,才觉得我配不上你了吗?
那我就毁了它。
就像你亲手毁了我们的家一样。
做完这一切,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黎明前的光线灰蒙蒙的,透着一股寒意。
顾盼坐在书房冰冷的皮椅上,看着电脑屏幕暗下去。那一百万,在李泽明验证过文件真实性后,已经迅速打入了她一个不常用的私人账户。
钱到账的短信提示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站起身,重新走回客厅。
满桌的冷菜依旧摆在那里,像一场盛大而失败的祭奠。她走过去,没有看那些菜一眼,而是伸手,抓住了桌布的一角。
猛地一扯!
“哗啦——哐当!”
盘子、酒杯、碗碟……所有的一切,瞬间被掀翻在地,碎裂声刺耳地响起。红酒像鲜血般泼洒在光洁的地板上,菜肴的残骸狼藉一片。
顾盼站在这一片狼藉中央,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她看着地上的碎片,看着那摊暗红色的酒渍,像看着自己同样支离破碎的心和曾经无比珍视的感情。
她缓缓抬起手,用手背狠狠擦去眼角不知何时溢出的一点湿意。
没有哭。
她不会再为那个男人流一滴眼泪。
她拿出手机,点开一个房产中介的APP,开始编辑出租信息。这套承载了她爱与痛的房子,她一眼都不想再多看。
然后,她开始联系搬家公司。
属于程磊的东西,她会全部打包扔出去。属于她的,她会暂时寄存。
最后,她拨通了一个关系不错、口风很紧的学妹的电话,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温和,只是略带一丝沙哑:“喂,小雅,帮我个忙……对,我想尽快找一套小一点的公寓,一室一厅就好,要干净,安静。嗯,急用。”
挂掉电话,她走进卧室,打开衣柜。
衣柜里,程磊的衣服少了一部分,是他刚才匆忙带走的。剩下的,和他有关的东西,还占据着不少空间。
她面无表情地拿出几个巨大的收纳袋,开始将他的衣物、领带、手表、剃须刀……所有属于他的痕迹,一件不剩地,粗暴地塞进去。
动作间,一个丝绒盒子从一件他常穿的西装内袋里滚落出来,“啪”地掉在地板上。
顾盼弯腰捡起。
打开。
里面躺着一枚精致的钻石胸针,是她上个月逛街时多看了两眼的那款。当时她说好看,但觉得价格有点贵,没舍得买。
所以,他当时是记得的?甚至可能偷偷买了下来,准备在今天的纪念日给她一个惊喜?
顾盼捏着那枚冰凉的胸针,指尖用力到泛白。
讽刺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上心脏,勒得她几乎窒息。
在出差期间,一边给情人安排产检,一边却还记得给家中的妻子准备纪念日礼物?
程磊,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还是说,男人的心和欲望,本来就可以分割得如此清楚?
她看着那枚在昏暗光线下依旧闪烁的胸针,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她合上盒子,没有一丝犹豫,将它随手扔进了旁边那个标着“可回收垃圾”的纸箱里。
和那些他留下的、已经失去意义的杂物一起,等待着被清理,被丢弃。
就像他这个人,和她死去的爱情一样。
5.
接下来的日子,顾盼像一个上了发条的机器,高效而冷漠地处理着一切。
房子很快以低于市场价但要求一次性付清半年租金的条件租了出去,对方是一对急着结婚的小年轻,对装修很满意,几乎没怎么还价。
她迅速打包好了自己所有重要的物品和有纪念意义的私人物品,搬去了学妹帮她找好的、位于城市另一端的一个小型公寓。那里简洁,陌生,没有任何关于程磊的记忆。
程磊的东西,被她打包成几个大箱子,叫了快递,直接寄到了远航科技的办公地址。没有附言,没有电话通知。
做完这一切,她拉黑了程磊所有的联系方式——电话、微信、甚至支付宝。
她需要彻底切断,才能让自己不至于在接下来的风暴中心软。
与此同时,她与李泽明的“合作”在紧密锣鼓地进行着。
她陆续提供了更多核心资料,包括远航科技准备用来争夺下一个重要客户的底价,以及他们一款主打新产品的关键技术参数。
李泽明那边动作很快,几乎是立刻针对性地调整了策略,在几次关键的招标和商务谈判中,以微弱的优势精准狙击了远航科技。
商场上的消息总是传得飞快。
顾盼虽然屏蔽了程磊,但共同的朋友圈、行业新闻偶尔还是会弹出一些信息。
“听说远航最近不太顺啊,连着丢了好几个大单。”
“是啊,好像内部出了什么问题,泄露机密了?”
“程磊最近焦头烂额了吧,听说在到处查内鬼……”
每一条这样的消息,都像是一剂冰冷的燃料,注入顾盼早已坚硬的心。
她没有任何感觉,甚至偶尔会翻出手机里那张B超单的照片看看,提醒自己不要忘记那天的锥心之痛。
期间,程磊似乎试图用陌生号码联系过她,她接起一次,听到是他带着焦急和怒气的声音“顾盼!是不是你……”便立刻挂断,并将那个号码也拖入黑名单。
他急了。
他慌了。
很好。
一个月的时间,在一种诡异的平静和暗流汹涌中,即将过去。
这天下午,顾盼接到了李泽明的电话。
“顾小姐,”他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愉悦和一丝对合作伙伴的尊重,“通知你一声,远航科技的破产清算申请,今天上午已经正式递交法院了。他们的资产,远远不足以抵偿债务。程磊,现在除了个人名下的那点车(估计很快也要被债主盯上),确实是……一无所有了。”
顾盼正坐在新公寓的窗边,外面阳光很好,落在她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
“嗯。”她淡淡应了一声,“剩下的四百万,麻烦李总在今天下班前,打到之前的账户。”
“放心,已经安排财务在处理了。”李泽明爽快答应,随即顿了顿,语气带着些许探究,“顾小姐,恕我多嘴问一句,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顾盼看着窗外明晃晃的阳光,扯了扯嘴角。
“这就不劳李总费心了。”
挂断电话,她安静地坐了一会儿。
然后,她拿起手机和钥匙,出了门。
她去了一趟律师事务所,咨询了离婚诉讼的相关事宜,并将程磊婚内出轨、转移财产(她将李泽明支付的部分款项,通过复杂路径操作,做成了程磊提前转移共同财产的假象)的证据提交给了律师。律师表示,情况对她非常有利,基本可以让她在离婚中拿到绝大部分夫妻共同财产,并且让程磊因为过错方而进行赔偿。
从律师事务所出来,阳光依旧明媚。
她沿着街道慢慢走着,路过一家母婴店。橱窗里挂着可爱的小衣服,模特身上穿着宽松舒适的孕妇装。
她的目光在上面停留了几秒。
苏晴……那个女孩,现在应该怀孕快四个月了吧。
程磊一无所有了,他们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又会面临怎样的未来?
顾盼的心湖里,似乎有一丝极微弱的涟漪荡开,但很快又恢复了死寂。
这不关她的事。
是程磊,亲手选择了这条路,亲手摧毁了原本可能拥有的一切。
她继续往前走,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等红灯。
对面商场的巨型LED屏幕上,正在播放一则本地财经新闻的快讯。画面里,出现了程磊的侧影,他穿着皱巴巴的西装,被一群记者围堵着,脸色灰败,眼神里充满了血丝和绝望,嘴唇翕动着,似乎在无力地辩解着什么。屏幕下方的标题触目惊心:“昔日行业黑马远航科技宣告破产,创始人程磊疑因商业机密泄露身负巨债……”
绿灯亮了。
顾盼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随着人流,走过了斑马线。
将他和他的一切混乱与不堪,彻底抛在了身后。
6.
两个月后。
离婚协议最终签署,是在法院的调解室里。
程磊看起来老了十岁不止,曾经意气风发的眉眼被颓唐和焦虑取代,西装不再挺括,眼底是浓重的青黑。他看向顾盼的眼神,复杂难辨,有怨恨,有难以置信,或许,还有一丝迟来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悔意。
他试图开口说什么:“盼盼,我……”
顾盼没有给他机会。
她穿着一条简洁的黑色连衣裙,妆容精致,神色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疏离。她拿起笔,在协议需要签名的地方,利落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笔迹稳定,有力。
就像她此刻的心。
放下笔,她站起身,没有多看程磊一眼,对旁边的律师微微颔首,便转身向外走去。
“顾盼!”程磊在她身后猛地站起来,声音嘶哑,带着最后一分不甘的质问,“那些机密……是不是你?!是不是你给李泽明的?!”
顾盼脚步顿住,缓缓回过头。
阳光从调解室高大的窗户照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清晰的光影。她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汪深潭,不起丝毫波澜。
她看着他,看了大约三秒钟。
然后,她微微牵起嘴角,露出了一个极淡、极冷的,几乎是虚幻的笑容。
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但那眼神里的意味,程磊读懂了。
是彻骨的恨意,以及,大仇得报后的,冰冷的平静。
她转过身,再也没有停留,高跟鞋敲击着光洁的地面,发出清脆而决绝的声响,一步步走出了他的视线,也走出了他的人生。
法院门口,台阶下。
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停在路边。
顾盼走过去,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
驾驶座上,是她聘请的私人侦探,递过来一个文件袋。
“顾小姐,这是你要的后续资料。”侦探语气平静,“程磊先生目前租住在城西的一个老旧小区单间,四处投简历找工作,但因为他之前的‘污点’,不太顺利。另外,关于苏晴小姐……她在两周前,独自去了一家私立医院,做了引产手术。之后,就和程磊先生彻底失去了联系。这是医院的就诊记录复印件,和一些照片。”
顾盼接过文件袋,并没有打开。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前方。
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潮熙攘,每个人都行色匆匆,奔赴着各自的人生,带着各自的悲欢离合。
阳光猛烈,万物显形。
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两行滚烫的液体,终于毫无征兆地,从眼角滑落。
灼热,却再也无法温暖那颗已经彻底冰封的心。
来源:雪月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