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姜川没来,他忙,一如既往。派了他的律师,一个戴金丝眼镜的斯文男人,全程替他签字,替他“表示遗憾”。
离婚证躺在包里,硬邦邦的,像一块冰。
民政局门口的风很大,吹得我眼睛发涩。
我叫林漱,三十五岁,结婚八年,全职主妇八年。
手里这张红皮小本子,是我这八年唯一的KPI。
不过,是从今天起,它作废了。
姜川没来,他忙,一如既往。派了他的律师,一个戴金丝眼镜的斯文男人,全程替他签字,替他“表示遗憾”。
我没所谓。
这婚,本就是我一个人在结,现在,也算是我一个人在离。
回到那个被称为“家”的房子,空气里还残留着昨晚外卖的油腻味道。
姜川已经三天没回来了,说是项目到了关键期。
我没问过是什么项目,反正问了也是白问。
打开我的MacBook,屏幕亮起,映出我有些苍白的脸。
第一件事,登录网银。
一连串的操作,行云流水,像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那张CFA三级的证书,在书房的抽屉里已经落了八年的灰,但有些东西,是忘不掉的。
公公每个月三千块的“养身茶”费用,自动扣款,取消。
婆婆每周两次的高级家政服务,预付费账户,解绑。
小姑子姜月那张额度三万的亲情副卡,在线注销,立刻生效。
还有他们一家三口的手机费、水电煤、物业费、车险……所有挂在我名下的自动缴费项目,通通停止。
做完这一切,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这八年,我像一只勤勤恳懇的工蜂,用我婚前的积蓄和姜川那张只是象征性上交的工资卡,为他们一家构筑了一个富足安逸的蜂巢。
而我,不过是那个负责付钱的工具人。
手机嗡嗡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婆婆”两个字。
比我预想的,还要快一点。
我划开接听,没做声。
“林漱啊,我们这物业费怎么回事?刚才老张在业主群里@我,说我们家这个月没交,催缴单都贴门口了,多丢人啊!”婆婆的嗓门又尖又亮,带着兴师问罪的火气。
“哦,我给忘了。”我的声音平静无波。
“忘了?这种事你怎么能忘!你一天到晚在家闲着,就这点事都记不住?赶紧的,快去交了!顺便把下个季度的也预缴了,省得老被催,烦死了!”
“妈,我今天有点不舒服,交不了。”
“不舒服?你不舒服就不能动动手指头在手机上交一下?你当我不知道现在多方便吗?你就是懒!”
我轻笑了一声。
“妈,我跟姜川今天离婚了。”
电话那头,瞬间死寂。
过了足足有十几秒,婆婆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和、姜、川,离、婚、了。”我一字一顿,说得无比清晰。
“不可能!姜川怎么没跟我说!你这个女人,又在耍什么花招?是不是不想交钱,故意编这种谎话来咒我们家?”
“信不信由你。离婚证的照片,我待会儿发给你。”
“你……你敢!”
“至于物业费,”我顿了顿,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天气,“那是你儿子的房子,当然该由你儿子交。我一个外人,就不操心了。”
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
世界清静了。
我靠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眼睛有点热。
八年了,这是我第一次,对她说“不”。
没过五分钟,手机再次疯狂响起,这次是小姑子姜月。
我直接按了静音,扔到一边。
微信消息的提示音,叮叮咚咚,像一场急促的冰雹。
我拿起来瞥了一眼,锁屏界面上全是姜月的头像在跳动。
“嫂子!你什么意思?我的信用卡怎么被停了?我正在专柜结账呢!后面一堆人排队看着我,你知道多尴尬吗?”
“我妈说你跟我哥离婚了?你疯了吧!”
“你是不是不想给我买那个限量款的包才故意这么做的?我告诉你林漱,别给脸不要脸!”
“你赶紧把卡给我恢复了!听见没!”
我看着那些感叹号,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的独角戏。
顺手点开她的朋友圈,最新一条是半小时前发的,配图是专柜里一只精美的皮包,文案是:“谢谢我全世界最好的哥哥嫂子,提前送的生日礼物,爱你们哟!”
下面,姜川还点了个赞。
我冷笑着,截了个图。
然后,我把她拉黑了。
整个世界,仿佛又清静了一层。
我养的不是家人,是甩不掉的账单。
晚上七点,门锁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姜川回来了。
他一脸疲惫地走进来,把公文包随手扔在玄关柜上,看都没看我一眼,径直走向冰箱。
“老婆,有什么吃的?饿死了。”
冰箱门打开,里面空空如也。
除了几瓶矿泉水和一罐孤零零的辣椒酱。
他愣住了,回头看我,眉头紧锁:“怎么回事?家里没菜了?阿姨今天没来买吗?”
我抱着抱枕,窝在沙发里,淡淡地开口:“哪个阿姨?”
“就那个王阿姨啊,每周来两次的那个,你老年痴呆了?”他的语气开始不耐烦。
“哦,你说那个高级家政啊,”我慢悠悠地说,“服务合同到期了,我没续。”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你没续?为什么?那家里的卫生谁搞?菜谁买?”
“谁住谁搞,谁吃谁买。”
姜川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他几步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瞪着我:“林漱,你今天吃错药了?阴阳怪气的说什么呢?我上了一天班累得要死,回来连口热饭都吃不上,你还在这跟我耍脾气?”
我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他。
“姜川,我们离婚了。”
他的表情,和婆婆在电话里如出一辙。
先是震惊,然后是全然的不信,最后是恼怒。
“你又闹什么?为我昨天没回来?我不是说了项目忙吗?你能不能懂点事,别总拿离婚这种事来威胁我!”
他以为,这又是我无数次“雷声大雨点小”的抱怨之一。
我没说话,从包里拿出那本红色的离婚证,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钢印,照片,日期,白纸黑字。
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像一尊仓促塑成的、表情滑稽的蜡像。
他拿起那本离婚证,翻来覆去地看,仿佛想从上面找出伪造的痕迹。
“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今天上午十点,王律师替你办的,你忘了吗?”我提醒他。
他当然不记得。
他可能只是在某份文件上顺手签了个字,根本没看清内容,或者根本不在乎。
“你……你来真的?”他呆呆地问。
我被他这句话气笑了。
“不然呢?我花八年时间陪你演戏,最后拿个假证来自娱自乐吗?”
他颓然地坐倒在沙发上,手里的离婚证掉在了地毯上。
“为什么?”他喃喃自语,“为什么不跟我商量一下?”
“商量?”我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姜川,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事情是可以商量的吗?”
“你什么时候回来吃饭,需要跟我商量吗?”
“你给你爸妈妹妹花钱,需要跟我商量吗?”
“你决定在外面过夜不回家,需要跟我商量吗?”
我一连串的反问,让他哑口无言。
他的手机响了,是他妈打来的。
他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走到阳台去接电话。
我能隐约听到婆婆在那边声嘶力竭地哭喊,控诉我的“罪行”。
姜川不停地安抚:“妈,你别急,我正在问……我不知道啊……你先别生气……”
几分钟后,他挂了电话,走回来,脸色铁青。
“林漱,你到底想干什么?停了我妈的家政,停了我妹的卡,现在物业费也不交,你是想让他们一家都流落街头吗?我们就算离婚了,你也不用做得这么绝吧!”
“绝?”我站起身,直视着他的眼睛,“姜川,到底是谁绝?”
“我妈生病住院,需要钱做手术,你陪客户在国外滑雪,说‘一点小钱你自己先处理’。”
“我爸六十大寿,你答应了要来,结果临时去给你妹妹的狗过生日,说‘那边的朋友更重要’。”
“我们结婚纪念日,我订了餐厅等了你三个小时,你发微信说‘部门聚餐,走不开’,结果我朋友在商场看到你陪着一个年轻女孩在挑首饰。”
“这些,你都忘了吗?”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子,敲在他心上。
他的脸色,从铁青变成了煞白。
“那……那些都是……”他试图辩解,却找不到任何借口。
“都是误会?都是工作需要?”我替他说完了,“姜川,我听腻了。”
“我今天,就是要把话说绝。”
“从今天起,你的家人,花你自己的钱。你的房子,你自己打理。你的饭,你自己做。”
“我林漱,不伺候了。”
他呆呆地看着我,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眼里的那个林漱,永远是温顺的,隐忍的,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他从没见过我这个样子。
咄咄逼人,寸步不让。
“你变了。”他最后憋出这么一句。
“谢谢夸奖,”我笑了,“不变,难道还等着在你家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吗?”
说完,我拎起早就收拾好的行李箱,走向门口。
“你要去哪?”他慌了,下意识地拉住我的手腕。
他的手心很烫,带着薄汗。
我甩开他的手,力气大得我自己都惊讶。
“去哪都好,只要不是这里。”
“林漱……”他还想说什么。
我没回头,打开门,走了出去。
身后,是他无力的呼喊,和他家人即将带给他的、一场注定的鸡飞狗跳。
而我,迎着走廊清冷的风,第一次感觉到了自由的滋味。
我不是变了,我只是不装了。
我在公司附近租了个一居室,小小的,但很温馨。
搬进去的第一晚,我点了一份麻辣小龙虾外卖,开了一瓶冰啤酒。
八年了,我第一次可以不用顾忌婆婆“吃这些垃圾食品对身体不好”,不用顾忌姜川“女孩子家喝什么酒”。
我吃得酣畅淋漓,喝得微醺。
手机屏幕上,是我大学同学群的消息,一个在猎头公司的姐妹艾特我。
“@林漱,有个金融公司的风控总监职位,年薪七位数,要求有CFA背景,我觉得你很合适,要不要试试?”
我看着那条消息,心脏不争气地狂跳起来。
风控总监。
曾几何时,这也是我的职业目标。
只是后来,为了姜川一句“我养你啊,别那么辛苦了”,我亲手折断了翅膀。
现在,有人递给我一双新的。
我深吸一口气,回复她:“简历马上发你。”
关掉微信,姜川的电话又打了进来。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老婆……不,林漱,你在哪?你回家吧,我们好好谈谈。”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甚至带着一丝恳求。
“没什么好谈的,姜川。话说得很清楚了。”
“我妈……我妈气得犯了高血压,现在在医院躺着。我妹的卡被停了,跟她男朋友大吵一架,现在要死要活的。家里乱成一锅粥,我真的快疯了!”他几乎是在哀嚎。
我心里没有一丝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原来,没有我这个免费的提款机和情绪垃圾桶,他们连一天都撑不下去。
“那是你的家人,不是我的。他们的死活,与我无关。”
“林漱!你怎么能这么冷血!他们也是看着你这么多年的长辈和妹妹啊!”
“长辈?把我当保姆使唤的长辈吗?妹妹?把我当冤大头薅羊毛的妹妹吗?”我冷笑,“姜川,你搞错了一件事。”
“我对他们的所有‘好’,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现在,你最大的面子,已经被你自己丢尽了。”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那你……你总得回来把东西收拾一下吧?孩子的东西也都在这儿。”他换了个策略,语气软了下来。
提到孩子,我的心还是抽痛了一下。
我们的儿子,晨晨,今年六岁,因为有轻微的哮喘,一直在城郊我父母家养着,环境好。
这也是我一直隐忍的原因。我怕离婚,会影响到孩子。
“晨晨的东西,我会找时间回去拿。至于我的东西……”我想了想那个塞满了我八年青春,却没几样真正属于我的“家”。
“剩下的,都扔了吧。”
那些名牌包,是他为了安抚我随手买的。
那些昂贵的衣服,是婆婆指定让我穿出去“给她长脸”的。
那些我亲手布置的家居,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不愉快的回忆。
我什么都不想要了。
我的委屈,终于有了标价,那就是一文不值。
第二天,我把简历发给了同学。
下午,就接到了HR的电话,约我下周一面试。
挂了电话,我冲到洗手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面色有些憔ăpadă,眼底有掩不住的疲惫,头发因为长期熬夜和心情压抑,显得有些枯黄。
这哪里像一个要去竞争风控总监的人。
这分明就是一个被生活磋磨得失去了所有光彩的家庭主妇。
不行。
我不能是这个样子。
我预约了最好的发型师,做了全套的皮肤护理,又去商场,给自己买了两身剪裁精良的职业套装。
当我穿着挺括的白衬衫、踩着七厘米的高跟鞋,从镜子前走过时,我看到了八年前的那个自己。
眼神明亮,步履坚定,对未来充满野心。
原来,她一直都在,只是被我藏起来了。
周末,我回父母家看晨晨。
推开门,晨晨像个小炮弹一样冲进我怀里。
“妈妈!你终于来啦!我都想死你啦!”
我抱着他软软小小的身体,心都化了。
我爸妈迎出来,看到我的样子,愣了一下。
“漱漱,你这是……”我妈欲言又止。
我把离婚的事情跟他们说了。
我爸气得拍了桌子:“这个混账东西!我就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离得好!”
我妈却红了眼圈,拉着我的手:“那你以后可怎么办啊?一个女人家,还带着孩子……”
“妈,”我打断她,“我不是一个人,我还有你们,还有晨晨。而且,我已经找到工作了。”
我把面试的事情告诉他们,他们脸上的愁云才散去一些。
“对对对,我们漱漱本来就厉害,到哪都饿不着!”我爸用力点头。
陪晨晨玩了一天,晚上,我郑重地跟他谈了我和他爸爸分开的事。
“晨晨,以后爸爸妈妈不住在一起了。但是,我们都一样爱你,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六岁的孩子,似懂非懂,他只是抱着我的脖子,小声问:“那妈妈以后会经常来看我吗?”
“当然,”我亲了亲他的额头,“妈妈会努力工作,买一个大大的房子,把你接过去,我们天天在一起。”
“拉钩!”
“拉钩。”
从父母家出来,天已经黑了。
手机上有几个未接来电,都是姜川的。
我不想理会,直接开车回我的新住处。
刚到楼下,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靠在单元门口的路灯下,脚边扔了一地烟头。
是姜川。
他看到我的车,立刻站直了身体,快步走过来。
“你总算回来了。”他眼窝深陷,胡子拉碴,看起来比我还憔悴。
“你来干什么?”我摇下车窗,语气冰冷。
“我给你打了好多电话你都不接,我只能来这儿等你。”他指了指旁边的保安亭,“我跟保安说是你老公,他还不信,查了半天访客记录才让我进来的。”
“我们已经不是夫妻了,姜先生,请你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他被我这声“姜先生”刺痛了,脸色一白。
“林漱,我们非要这样吗?八年的感情,你说断就断?”
“感情?”我笑了,“你跟我谈感情?你夜不归宿的时候,跟我谈过感情吗?你把我的付出当成理所当然的时候,跟我谈过感情吗?”
“我……”他再次语塞。
“姜川,回去吧。别在我这儿浪费时间了。你妈的高血压,你妹的男朋友,都比我重要,不是吗?”
我升上车窗,准备开车进地库。
他却突然趴在我的车窗上,用力拍打着玻璃。
“林漱!你开门!我们谈谈!就谈十分钟!”
“我求你了!”
我看着他近乎崩溃的样子,心里一阵烦躁。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我停了车,熄了火。
“上车。”
他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身上浓重的烟味和一丝酒气扑面而来。
我皱了皱眉。
“你想谈什么?”
他沉默了很久,才沙哑着开口:“那笔钱……你能不能先还给我家?”
我愣住了。
我以为他来求和,来忏悔。
没想到,还是为了钱。
“什么钱?”
“就是……就是我爸妈放在你那里的三十万。他们说那是他们的养老钱。”
我气得浑身发抖。
“养老钱?姜川,你还有脸提这笔钱?”
“那三十万,是我结婚时,我爸妈给我的陪嫁!记在我的婚前财产里!你爸妈说,他们年纪大了,不会理财,放他们那儿怕贬值,求着我帮他们做投资。”
“结果呢?姜月要买车,从里面拿了十万。你爸炒股亏了,又拿了五万。你妈要去欧洲旅游,又刷了五万。剩下的十万,这几年给你们全家买这买那,早就花光了!”
“这笔账,我给你算得清清楚楚!现在你反过来问我要养老钱?你们家的脸皮是城墙做的吗?”
我越说越激动,声音都在颤抖。
这些年,我就是用这笔钱,填补着他们家一个又一个的窟和无休止的欲望。
姜川被我的话堵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我……我不知道是这样……我妈跟我说,那钱就是存你那儿的……”
“你当然不知道!”我几乎是吼了出来,“你除了知道上班、应酬、回家当大爷,你还知道什么?这个家里的任何一笔开销,你关心过吗?你知道你妈一个月光是买保健品就要花掉多少钱吗?你知道你妹妹一个包就顶我半年的生活费吗?”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知道,没钱了,就找林漱!”
我的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不是为他,是为我自己这八年的眼瞎心盲。
姜川慌了,他手忙脚乱地想给我递纸巾,却发现车上根本没有。
“对不起……林漱……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他语无伦次。
“一句对不起,就能抹掉这八年吗?”我擦掉眼泪,冷冷地看着他,“姜川,钱,一分都没有。人,你也别再来找了。”
“你好自为之。”
我发动车子,地库的栏杆缓缓升起。
他被我留在了原地,像一个被大雨淋湿的稻草人。
原来让人心死的,从来不是没钱,而是没心。
周一的面试,出乎意料的顺利。
面试官是公司的CFO,一个四十多岁、气场强大的女性。
她仔细地看了我的简历,问了几个非常专业的风控模型问题。
我虽然八年没接触过实务,但理论知识一直没丢。我甚至结合这几年新出的金融衍生品,提出了几个自己的看法。
CFO的眼睛越来越亮。
最后,她合上我的简历,笑了笑:“林女士,你的专业能力毋庸置疑。但这个岗位压力很大,经常需要加班、出差,你能平衡好家庭吗?”
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若是以前,我可能会犹豫,会退缩。
但现在,我坦然地迎上她的目光。
“我已经离婚了,孩子目前由我父母照顾。对我来说,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事业。”
我的坦诚,让她很满意。
“很好。欢迎你加入,林总监。”
走出那栋高级写字楼,阳光刺眼,我却觉得无比畅快。
我,林漱,终于又有了自己的名字,而不是谁的妻子,谁的儿媳。
我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爸妈,他们比我还高兴。
晚上,我约了帮我介绍工作的姐妹吃饭。
她看着我神采飞扬的样子,感慨道:“漱漱,你终于活过来了。以前看你朋友圈,不是晒娃就是晒老公,活得像个高仿号。现在这样,才是你。”
我笑着敬她一杯:“敬过去,也敬未来。”
一顿饭还没吃完,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进来。
我本不想接,但对方很执着,一遍又一遍。
我划开接听,一个尖利的女声劈头盖脸地骂了过来。
“林漱你这个贱人!你把我哥害得还不够惨吗?你还想怎么样!”
是姜月。
“你再骂一句试试?”我的声音冷了下来。
她似乎被我镇住了,顿了一下,然后开始哭嚎。
“我哥他……他出车祸了!现在在医院抢救!都是你害的!你这个扫把星!”
我脑子“嗡”的一下,一片空白。
姜川……出车祸了?
“在哪个医院?”
姜月报了医院的名字和病房号。
我挂了电话,跟姐妹匆匆告辞,抓起包就往外冲。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
愤怒?担忧?还是别的什么?
我告诉自己,我只是去看一眼,确认一下情况。毕竟夫妻一场,不能真的见死不救。
赶到医院,手术室外的长椅上,婆婆正瘫坐在那里,双眼红肿,旁边是同样六神无主的公公和姜月。
看到我,婆婆像疯了一样扑过来,抓着我的胳膊又打又骂。
“你这个丧门星!都是你!要不是你把他逼成那样,他怎么会喝酒开车!我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拼命!”
我任由她捶打,直到公公和姜月把她拉开。
“别闹了!这是医院!”公公吼了一声。
我整理了一下被抓乱的衣服,走到姜月面前。
“到底怎么回事?”
姜月抽抽噎噎地说:“哥昨晚从你那儿回来,就一直在喝酒。今天早上,公司打电话说他没去上班,我们才发现他开着车出去了。然后……然后就接到交警的电话,说他在高架上追尾了一辆大货车……”
酒驾,追尾。
我闭了闭眼,心里说不出是失望还是别的。
一个成年人,连自己的情绪和行为都控制不了,出了事,却要把责任都推到别人身上。
这就是我爱了这么多年的男人。
手术室的灯,亮了整整四个小时。
这四个小时里,婆婆的咒骂,公公的叹气,姜月的哭泣,交织在一起,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我一言不发,只是坐在角落里,看着手机上新公司的入职通知,一遍又一遍。
那是我唯一的浮木。
凌晨两点,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
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一脸疲惫。
“病人抢救过来了,腿部骨折,有点脑震荡,没有生命危险。但是……”
一家人立刻围了上去:“但是什么?”
“但是因为是酒驾导致的车祸,保险公司是拒赔的。所有的医疗费用,都需要自理。”
婆婆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要……要多少钱?”公公颤声问。
“前期手术和治疗,至少要准备二十万。”
二十万。
这个数字,像一颗炸弹,在走廊里炸开。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我。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无比讽刺。
他们把我当仇人,却又把我当唯一的救星。
婆婆第一个反应过来,她冲到我面前,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拉着我的手,眼泪鼻涕一起流。
“漱漱……不,好媳妇……你救救姜川吧!我们家的情况你是知道的,我们哪里拿得出这么多钱啊!”
“是啊,嫂子,”姜月也凑过来,小声说,“我哥他心里还是有你的,他就是一时糊涂……”
我看着他们一张张虚伪又焦急的脸,慢慢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第一,我已经不是你家媳妇了。第二,他心里有没有我,跟我救不救他,是两码事。”
“那你什么意思?你见死不救吗?”婆婆的音调又高了起来。
“救,当然要救。”我平静地说。
他们脸上立刻露出了喜色。
“但是,我有条件。”
我的条件很简单。
第一,钱,我可以先垫付。但这笔钱,是借给姜川的,需要他本人清醒后,亲笔签下借条,约定还款日期和利息,按银行同期贷款利率计算。
第二,姜川名下那套我们婚后买的房子,虽然离婚时协议归他,但他必须把这套房子的一半产权,过户到我儿子晨晨的名下,作为晨晨的抚养费和保障。
第三,从今往后,你们一家人,不许再以任何理由来打扰我和我的家人。
我每说一条,他们一家人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说完第三条,婆婆直接炸了。
“你这是趁火打劫!你安的什么心!你就是想图谋我们家房子!”
“妈!”姜月拉了她一下,“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救我哥要紧啊!”
公公沉默了半天,叹了口气:“就按林漱说的办吧。”
他比谁都清楚,这个家里,除了我,没人能,也没人愿意拿出这笔钱。
他们这些年,早就被姜川和我养成了只会“吃现成”的废物。
我没有立刻去缴费。
我拿出手机,打开录音功能,把刚才的条件又复述了一遍,让公公和姜月都在录音里明确表示同意。
然后,我让他们签了一份书面协议。
我太了解这一家人了。
口头承诺,对他们来说,一文不值。
只有白纸黑字,才能让他们老实。
做完这一切,我才拿着卡,去缴了费。
看着缴费单上那一长串的数字,我没有心疼。
这笔钱,不是花出去的,而是投资。
投资我的下半生,安宁。
姜川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
他睁开眼,看到我坐在床边,眼神里闪过一丝惊喜和迷茫。
“林漱……我这是在哪?”
“医院。”
他动了动,立刻疼得龇牙咧le嘴。
“我的腿……”
“断了,三处骨折。”我语气平淡,像在陈述一件与我无关的事。
他沉默了,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
婆婆端着鸡汤走进来,看到他醒了,立刻扑到床边大哭起来。
“我的儿啊!你总算醒了!你吓死妈妈了!”
姜川看着他妈,又看看我,似乎明白了什么。
“医药费……”他沙哑地问。
“我垫的。”我说。
他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感激,也有羞愧。
“谢谢……”
“不用谢。”我从包里拿出那份打印好的借款协议和笔,放到他面前。
“看完,没问题就签字吧。”
婆婆一把抢过协议,看到上面的条款,又开始撒泼。
“林漱你安的什么心!你这是要逼死我们啊!他都这样了,你还让他签这个!”
“妈!”姜川喝止了她,“你出去。”
婆婆愣住了,不敢相信一向对她言听计从的儿子会这样吼她。
“姜川,你……”
“我说,出去!”姜川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婆婆悻悻地瞪了我一眼,端着鸡汤走了出去。
病房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姜川拿起那份协议,逐字逐句地看。
很久,他才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
“房子……也要给晨晨一半?”
“对。”我点头,“这是你作为父亲,应该给他的保障。你这次酒驾,万一没抢救过来,你为你儿子想过一分一毫吗?”
他被我问得哑口无言。
他一直觉得,他赚钱养家,就是对这个家最大的贡献。
他从未想过,风险和意外,才是对一个家庭最大的考验。
他拿起笔,在协议的末尾,一笔一划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签完,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把协议推给我。
“林漱,我对不起你。”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如此真诚的道歉。
不是为了钱,不是为了求我办事,只是单纯的,为他过去的混账行为道歉。
我收起协议,站起身。
“好好养伤吧。”
“你……还会来看我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我看着他打着石膏的腿,和那张苍白憔悴的脸,心里已经没有了恨,也没有了爱。
只剩下,陌生人一般的平静。
“不会了。”
“姜川,我们两清了。”
他终于学会了回头,而我,已经学会了向前走。
办完入职手续,我正式开始了新的工作。
每天都很忙,忙着熟悉业务,忙着开会,忙着带团队。
但我很享受这种忙碌。
每一分钟,我都知道自己为何而战。
我的专业能力,让我在公司里迅速站稳了脚跟。
同事们都很佩服我,他们不知道我曾经有过八年的职业空白期。
他们只知道,林总监逻辑清晰,判断精准,谈吐犀利,是个不好惹的狠角色。
周末,我去房产交易中心,办理了房产过户的手续。
姜川坐着轮椅,由他父亲推着来的。
全程,他一言不发,只是在需要签字的时候,默默地签上自己的名字。
办完手续,我们一起走出大厅。
公公推着他,准备离开。
他却突然开口:“林漱。”
我停下脚步。
“你……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
“那就好。”他低下头,声音很轻,“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我才明白,我当初错得有多离谱。”
“我把你圈在家里,以为是爱你,其实是毁了你,也毁了我自己。”
我看着他,心里百感交集。
浪子回头金不换。
可是,被他弄丢的那个女孩,再也回不来了。
“都过去了。”我说。
他苦笑了一下:“是啊,都过去了。”
“对我来说,是过去了。对你来说,才刚刚开始。”
他愣了一下,没明白我的意思。
我没再解释,转身离开。
没有我的输血,他和他那一家子寄生虫,好日子,才刚刚开始结束。
后来,我听以前的邻居说起。
姜川出院后,因为腿脚不便,加上酒驾记录,被公司劝退了。
他想找新的工作,却处处碰壁。
婆婆伺候了他几天,就开始怨声载道,天天在家里指桑骂槐。
姜月更是,自从没了我的经济支持,她那个富二代男朋友很快就跟她分了手。
她把一切都怪在姜川头上,兄妹俩三天两头地吵架。
家里没了家政阿姨,乱得像个垃圾场。
他们习惯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谁也不愿意动手收拾。
有一次,社区组织大扫除,检查卫生,他们家因为太脏乱,被物业在业主群里点名批评,照片都发了出来。
婆婆气得在群里跟人对骂,丢尽了脸面。
从前的“富贵太太”,成了小区里的笑话。
听说,姜川开始学着自己做饭,学着打扫卫生,学着在社区团购群里抢几毛钱一斤的特价菜。
他甚至开始研究各种外卖平台的超时赔付规则,为了几块钱的赔偿,跟客服磨半天。
他终于,活成了我曾经最卑微的样子。
而我,已经拿下了入职以来的第一个大项目,公司奖励了我一笔丰厚的奖金。
我用这笔钱,在儿子学校附近,买了一套学区房。
房子不大,但阳光很好。
搬家的那天,我爸妈和晨晨都来了。
晨晨在属于自己的小房间里跑来跑去,兴奋地大叫。
我站在阳台上,看着窗外,楼下是小区的花园,孩子们在嬉笑打闹。
手机响了,是姜川。
我犹豫了一下,接了。
“喂?”
“林漱,是我。”他的声音听起来比上次更加疲惫和苍老。
“有事吗?”
“我……我看到你朋友圈了,你买了新房子?”
“嗯。”
“真好。”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羡慕和失落,“我……我就是想跟你说一声,借你的钱,下个月我会开始还第一笔。虽然不多,但我会尽力。”
“好。”
“还有……祝贺你。”
“谢谢。”
挂了电话,我看着手机屏幕,那上面是我和晨晨在新家门口的合影,我们笑得灿烂。
我忽然想起,以前看过的一句话。
一个女人最好的状态,不是躲在谁的身后,而是站在阳光下,靠自己的力量,闪闪发光。
我把手机揣回兜里,我妈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走过来。
“谁的电话啊?”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我拿起一块西瓜,咬了一口。
很甜。
就像我此刻的人生。
真正的告别,不是删除拉黑,而是他还在你的通讯录里,你却再也不会点开。
来源:情怀历史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