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就在三个月前,他还一口一个“然姐”,端着我最喜欢的燕麦拿铁,小心翼翼地站在我的办公桌旁。
我把辞职信拍在桌上的时候,赵凯的脸上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慌乱。
随即,他便恢复了那种新官上任的、努力想要表现出威严的紧绷感。
“林然,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模仿着他从电视剧里学来的领导派头。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就在三个月前,他还一口一个“然姐”,端着我最喜欢的燕麦拿铁,小心翼翼地站在我的办公桌旁。
“然姐,这个王总的项目,我真的没底,您再帮我看看?”
那时的他,谦卑、热忱,眼睛里闪烁着对未来的渴望和一丝恰到好处的、让人无法拒绝的脆弱。
王总是我们公司的大客户,我跟了足足一年,从最初的冷脸相对,到后来能一起坐下喝杯茶,其中的辛苦和门道,只有我自己清楚。
合同的条款基本都敲定了,只剩下最后临门一脚的签字仪式。
赵凯那时候正面临晋升考核,业绩差了一大截。
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跟我说:“然姐,你要是能把王总这个单子让给我,我下半辈子给你当牛做马。”
我当时笑了。
我没想要他当牛做马。
我只是觉得,一个团队里,总得有人拉一把,有人扶一程。
而且,我当时的职位已经到了一个瓶颈期,再多一个单子也只是锦上添花,但对他来说,却是雪中送炭。
于是,我把所有跟王总对接的资料、我亲手写的客户性格分析、谈判要点、甚至连他喜欢喝什么茶、忌讳聊什么话题,都整理得整整齐齐,交给了赵凯。
我告诉他:“别紧张,就按照我写的这个流程走,王总那边我都打过招呼了,他会认可你的专业。”
赵凯当时激动得眼圈都红了。
“然姐,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后来,他顺利签下了合同。
公司上下都知道他拿下一个超级大单,庆功宴上,老板当众表扬他年轻有为、前途无量。
他端着酒杯,意气风发,路过我身边时,只是轻轻碰了一下我的杯子,说了一句:“谢了。”
那声“然姐”,再也没听过。
再后来,公司宣布晋升名单,新任的销售部经理,是赵凯。
我成了他的下属。
我以为,看在我曾拉他一把的份上,我们的合作会很愉快。
我错了。
大错特错。
他上任的第一天,开的第一个会,就把我准备了半个月的新客户拓展方案批得一无所v是。
“林然,你这个方案,太保守了,完全没有我们公司该有的锐气。”
他把打印稿扔在会议桌中央,纸张散落一地。
“思路陈旧,缺乏创新,这是你这个级别的老人该有的水平吗?”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我看着散落的纸张,上面还有我熬夜做的批注,忽然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
我弯腰,一张一张地捡起来。
没有人和我搭话,曾经那些和我关系不错的同事,此刻都低着头,假装在看自己的笔记本。
从那天起,一切都变了。
我手里最优质的客户资源,被他以“资源优化配置”为由,划给了别人。
我提交的任何报告,都会被他用红笔画满各种挑剔的符号,然后打回来重做。
他甚至会在部门的公开群里,点名批评我的某个数据“不够严谨”,某个措辞“不够专业”。
我像一个被放在放大镜下的细菌,每一个毛孔都被他审视、挑剔、攻击。
办公室里开始有流言蜚un。
“林然是不是得罪赵经理了?”
“听说她以前是赵经理的领导,现在心里不平衡,故意不配合工作。”
“倚老卖老呗,换我我也不爽。”
我百口莫辩。
我尝试过去找他沟通。
在他办公室里,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
“赵经理,我知道你现在是领导,有自己的工作方式。但我希望我们能就事论事,你对我最近的工作安排,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他靠在宽大的老板椅里,双手交叉放在腹部,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我。
“误解?林然,我没有误解。”
“我只是觉得,你的能力,已经跟不上公司的发展节奏了。”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我非常陌生的、冰冷的笑。
“或者说,你从来就没有你想象中那么重要。”
那一刻,我所有的委屈、愤怒、不甘,都堵在了喉咙里。
我终于明白,他不是在针对我的工作。
他是在针对我这个人。
他要抹掉我曾经带给他的“恩情”,抹掉那个知道他底细的我,来巩固他来之不易的地位。
我是一根刺,扎在他的功劳簿上,让他每次看到,都会想起自己并不光彩的上位史。
所以,他必须拔掉我。
我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盯着天花板。
我想不通,人怎么可以变得这么快。
那个在我面前红着眼圈说感谢的年轻人,和现在这个对我赶尽杀绝的经理,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
是不是我真的做错了?是不是我真的太老了,跟不上时代了?
我的业绩一落千丈。
不是我没能力,而是他根本不给我机会。给我的都是别人啃剩下的硬骨头,费力不讨好。
终于,他找到了他想要的借口。
一个我跟了很久的小客户,因为对方公司内部人事变动,项目被搁置了。
这在销售工作中是再正常不过的不可抗力。
但赵凯把它做成了一份厚厚的“事故报告”。
报告里,我成了“跟进不力、反应迟钝、缺乏风险预判能力、给公司造成潜在损失”的罪人。
他拿着这份报告,走到了HR总监的办公室。
我知道,这一天终于来了。
当我被叫进那间小小的会议室时,阳光正好从百叶窗的缝隙里照进来,在桌面上投下几道明暗相间的光斑。
像极了我的处境。
HR总监一脸程式化的惋惜。
“林然啊,你也知道,公司最近的效益……嗯,我们需要对人员结构进行一些优化。”
赵凯坐在她旁边,低着头,假装在研究自己的指甲。
我没看HR,我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赵凯。
“所以,我是那个被‘优化’掉的?”我问。
HR总监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赵凯终于抬起头,迎上我的目光。
他的眼神里,没有愧疚,没有不安,只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冷漠的快意。
“林然,公司是根据绩效考核来做决定的。你的绩效,你自己也清楚。”
“是吗?”我冷笑一声,“我的绩效是怎么来的,你比我更清楚。”
“我清楚什么?”他立刻提高了音量,仿佛被踩到了尾巴,“我只清楚你这个季度的业绩是全部门垫底!我作为部门负责人,要对整个团队负责!”
他说得义正言辞,好像他才是那个受害者。
我看着他拙劣的表演,忽然觉得一切都索然无味。
和这样的人争辩,就像在泥潭里打滚,只会弄脏自己。
我累了。
真的累了。
我不想再和他纠缠下去。
我从包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辞职信,没有签名,就是一份草稿。
我把它拍在了桌上。
“不用你们费心‘优化’了,我自己走。”
这就是开头的那一幕。
赵凯愣住了,HR总监也愣住了。
他们大概准备了一整套说辞来对付我的哭闹或者质问,却没想到我这么干脆。
我站起身,看也没看他们,转身就走。
“林然!”赵凯在我身后喊道,“你的离职手续,我会让HR尽快给你办!记得做好工作交接!”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雀躍。
我头也没回。
回到座位上,我开始收拾东西。
我的东西不多,一个水杯,一盆快要枯死的绿萝,几本专业书,还有抽屉里的一包备用零食。
同事们远远地看着我,没人敢上前来。
我能感觉到那些复杂的目光,有同情,有惋g惜,有幸灾乐祸,也有冷漠。
这就是职场。
人走茶凉,甚至人还没走,茶就已经凉透了。
我把东西装进一个纸箱,抱着它,走向电梯。
经过赵凯的经理室时,我看到他正隔着玻璃窗看我,脸上带着胜利者的微笑。
我停下脚步,隔着玻璃,也对他笑了笑。
那笑容里有多少冰冷和嘲讽,只有我自己知道。
赵凯,你等着。
我们之间的故事,还没完。
电梯门打开,我走了进去。
随着电oint门缓缓合上,那个我奋斗了七年的地方,在我眼前逐渐变成一道狭窄的缝隙,最后彻底消失。
我抱着纸箱,站在拥挤的地铁里,周围是年轻而疲惫的面孔。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银行的短信,工资到账了。
比平时少了一大截,大概是扣掉了各种他能想到的罚款。
我自嘲地笑了笑,把手机塞回口袋。
失业的第一天,我睡到自然醒。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我有一瞬间的恍惚,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不用赶地铁,不用开晨会,不用面对赵凯e那张虚伪的脸。
世界清静了。
但心里,却空落落的。
我像个游魂一样在家里晃荡,打开冰箱,里面只有一瓶快过期的牛奶和几个鸡蛋。
我才发现,过去这些年,我的生活已经被工作填满了。
我点了份外卖,麻辣烫,加了双份的午餐肉和鱼豆腐。
我一边吃,一边漫无目的地刷着招聘网站。
销售总监、市场经理、大客户经理……
看着那些职位要求,我忽然觉得一阵迷茫。
我真的要再跳进另一个这样的坑里,去重复昨天的一切吗?
去应付另一个“赵凯”,去参与另一场勾心斗角?
我把手机扔到一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就在这时,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进来。
我本来不想接,但它执着地响了一遍又一遍。
我划开接听键,没好气地“喂”了一声。
电话那头,是一个非常干练、悦耳的女声。
“请问,是林然女士吗?”
“是我,你是哪位?”
“您好,我叫陈静,是集团总部的HRD。”
集团总部?
我愣住了。
我们公司只是集团旗下的一个子公司,平时和总部几乎没什么直接联系。
总部的HRD,找我干什么?
“陈总监,您好。”我立刻换上了职业化的语气。
“林然,冒昧打扰了。”陈静的声音很客气,但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场,“我打电话是想跟你确认一下,你目前,是不是已经从子公司离职了?”
我的心沉了一下。
消息传得这么快吗?难道赵凯是捅到总部去了?
“是的,我今天刚办完手续。”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很好。”
陈静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
很好?我被开除了,有什么好的?
“林然,我长话短说。”陈静的语速很快,“总部最近在启动一个‘市场前沿触角’计划,打算在几个核心城市的子公司,派驻一名区域战略代表,直接向总部汇报,负责监督、指导和评估该区域的市场策略及团队表现。”
我静静地听着,没明白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个职位,我们内部考察了很久。对专业能力、市场洞察力、抗压能力,甚至……人性洞察力,都有非常高的要求。”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笑意。
“我们观察你很久了,林然。从你去年的几个关键项目,到这次的王总事件。”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
“王总的那个单子,你做得很漂亮。但更让我们欣赏的,是你最后把它让给了你的下属。”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那不是……”我有点语无伦次,“那不是我能力不足的表现吗?”
这可是赵凯给我的“罪名”。
电话那头的陈静笑了。
“在赵凯看来,或许是。但在我们看来,那是一种格局。”
“一个只盯着自己业绩的销售,最多是个top sales。但一个懂得培养团队、愿意分享成果的领导者,才具备更高的价值。”
“当然,你的这次‘分享’,从结果来看,是失败的。你把机会给了一个不值得的人。”
陈静的话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我的伤口,却又没有让我感到疼痛。
“但这恰恰完成了我们对你的最后一次压力测试。”
“压力测试?”我喃喃自语。
“对。面对不公的打压,你是会一蹶不振,还是会保持体面和专业?你是会选择同流合污,还是会坚守底线?你的辞职信,我们看到了。干净利落,没有抱怨,只有尊严。”
我这才想起,我那封没签名的辞职信,是直接从公司邮箱发给HR总监,同时抄送了集团总部的HR公共邮箱的。
那是我当时下意识的一个举动,只是为了留个证据,没想到……
“林然,我们需要你这样的人。既有冲锋陷阵的锐气,又有洞察人心的沉稳,最重要的是,在逆境中,依然能守住自己的风骨。”
“所以,”陈静的声音变得正式而严肃,“我代表集团总部,正式邀请你加入‘市场前沿触角’计划,担任华东区的区域战略代表。”
“你的级别,将高于子公司的总经理。你之前所在的那个销售部,将是你直接管辖和评估的第一个对象。”
我彻底呆住了。
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
我的上级……将是集团总部。
我管辖的对象……包括我刚刚离开的那个部门。
也就是说……
赵凯,将成为我的下属。
这个反转,比任何小说都来得离奇。
我握着电话,半天说不出话来。
“林然?你还在听吗?”
“在……在的。”我的声音有些发抖。
“给你三天时间考虑。相关的资料和offer,我会立刻发到你的私人邮箱。如果你接受,下周一,到上海总部来办理入职。”
挂掉电话,我依然觉得像在做梦。
我冲进卫生间,用冷水狠狠泼在脸上。
冰冷的触感让我清醒过来。
我打开电脑,登录邮箱。
一封来自集团总部的邮件,静静地躺在收件箱里。
邮件标题是:【集团总部Offer】区域战略代表-林然女士。
我点开邮件,看着上面白纸黑字的任命、职责描述,以及那个让我呼吸一滞的薪资数字。
那后面跟着一串“0”,是我之前工资的好几倍。
我一遍又一遍地读着那封邮件,直到每个字都刻进脑子里。
原来,我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都只是更大棋局里的一步。
原来,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一直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我。
原来,我以为的“失去”,是为了迎接更好的“得到”。
我关掉电脑,走到窗前。
窗外,夕阳正把天空染成一片绚烂的金色。
我拿出手机,找到赵凯的微信。
他的朋友圈最新一条,是今天下午发的。
一张他在新办公室里的自拍,配文是:“新的开始,扫除一切障碍,轻装前行。”
下面的评论区,全是部门同事整齐划一的点赞和吹捧。
“恭喜赵总!”
“赵总英明!”
“跟着赵总,有肉吃!”
我看着那张志得意满的脸,笑了。
赵凯,你的“新开始”,恐怕要比你想象中精彩得多了。
我没有回复他的朋友圈。
我只是默默地截了个图,保存了下来。
然后,我订了一张去上海的高铁票。
周一。
上海,集团总部大楼。
我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站在高耸入云的写字楼下,深吸了一口气。
这里的空气,都和我们那个二线城市的子公司不一样,带着一种高速运转的、精英的气息。
陈静,陈总监,比电话里的声音更显干练。她亲自带我办理了入 astounding职手续,并把我引荐给了几位总部的核心高管。
他们看我的眼神,是纯粹的、基于专业的欣赏和期待。
这里没有人关心八卦,没有人搞小团体,每个人都像一个精密的齿轮,在庞大的商业机器里高效运转。
我喜欢这种感觉。
下午,陈静把我叫到她的办公室。
“林然,准备好了吗?”她递给我一杯咖啡,“你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回到你原来的地方。”
“以你全新的身份。”
我点点头:“我准备好了。”
“很好。”陈静笑了,“我们不搞突然袭击那一套,那太戏剧化了,没意义。”
“我已经通知了你们子公司的总经理,明天上午十点,总部会派新任的区域战略代表过去,召开全体会议,宣布新的战略方向和人事评估标准。”
“他们只知道会来一个‘总部的人’,但不知道这个人是你。”
她看着我,眼神锐利。
“林然,记住,你现在代表的是总部。你的任务不是私人恩怨,不是回去打脸。你的任务是,用最专业的方式,评估那个团队的价值,优化它的结构,提升它的效率。”
“至于那个赵凯,他只是你工作中的一个对象,一个需要被评估和处理的‘资产’或‘负债’。明白吗?”
“我明白。”我用力点头。
私人恩怨?
当然有。
但陈静说得对,我现在的位置,不允许我只考虑私人恩怨。
我要做的,是比他更 professional,更高级。
我要让他输得心服口服,让他明白,他和我之间的差距,从来就不是一个职位那么简单。
第二天上午,九点五十分。
我站在了那栋熟悉的写字楼下。
短短一周,恍如隔世。
我走进大门,前台那个曾经对我爱答不理的小姑娘,看到我时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我没有理会她,径直走向电梯。
当我走出电梯,出现在销售部办公室门口时,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惊讶、错愕、难以置信。
我看到几个曾经和我关系不错的同事,张大了嘴巴,手里的笔都掉在了地上。
我也看到了赵凯。
他正端着一杯咖啡,从他的经理室里走出来,准备去迎接“总部来的大人物”。
当他看到我的那一刻,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那表情,就像是活生生见了鬼。
他手里的咖啡杯一晃,滚烫的液体洒了一手,他却浑然不觉。
“林……林然?”他结结巴巴地开口,“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没有回答他。
我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然后目光越过他,看向他身后那间宽敞明亮的经理室。
那曾经是我的目标。
现在看来,却那么狭小。
子公司的总经理张总,一个五十多岁、头发微秃的男人,陪着笑脸从走廊那头快步走来。
“哎呀,您就是总部来的陈……咦?林然?”
张总也愣住了,他看看我,又看看我身后跟着的、总部派来协助我的两位同事,脸上写满了问号。
我身后的一位同事面无表情地开口:“张总,这位就是我们集团新任命的华东区区域战略代表,林然,林总。以后,她将全权负责华东区的市场战略评估和人事优化工作,直接向集团CEO汇报。”
“林……林总?”
张总的嘴巴张成了O型,他看着我,额头上瞬间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整个办公室,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巨大的信息量冲击得回不过神来。
而赵凯,他的脸色,已经从最初的震惊,变成了死一般的惨白。
他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像一尊瞬间风化的石像。
我迈开脚步,从他身边走过。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嗒嗒”声,每一下,都像敲在他的心脏上。
我走到会议室门口,回头看了一眼还愣在原地的众人。
“张总,赵经理,”我的声音不大,但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还有各位同事,会议时间到了,请进来吧。”
说完,我率先进了会议室,坐在了那个象征着主导权的、最中心的位置。
会议室里,气氛压抑得可怕。
我坐在主位上,面前放着我的笔记本电脑和一杯温水。
张总和赵凯坐立不安地坐在我的对面,其他同事则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我没有急着开口。
我只是打开电脑,调出了一份PPT。
PPT的首页,是这次“市场前沿触角”计划的Logo,设计得简洁而充满力量。
我环视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了赵凯的脸上。
他正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怨毒、不甘,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恐惧。
“各位,”我终于开口,声音平静而有力,“我们开始吧。”
我没有提任何过去的事情,而是完全从工作的角度,阐述了总部这项新计划的目的和意义。
我分析了当前的市场环境,指出了公司目前存在的战略偏差和效率问题。
我的每一句话,都有精准的数据支撑。
我的每一个判断,都基于严密的逻辑推演。
我不再是那个和他们一起挤地铁、吃外卖的林然。
我是代表着集团意志的、空降下来的“钦差大臣”。
当我说到“为了更精准地评估团队战斗力,总部将引入新的KPI考核体系”时,赵凯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
我点开下一页PPT。
上面是一个复杂的雷达图模型,包含了业绩完成率、新客户开发效率、客户满意度、团队协作贡献度、个人成长性等多个维度。
“这个模型,将作为未来人事评估的核心依据。”
我顿了顿,拿起激光笔,在雷达图上画了一个圈。
“其中,‘团队协作贡献度’这一项,我们会特别关注。”
“比如,一个团队领导者,是否愿意分享资源,帮助下属成长。一个团队成员,是否能积极配合,为共同的目标贡献力量。”
我的目光,若有若无地飘向赵凯。
他的脸,又白了一分。
“再比如,”我继续说道,“我们会严查一切以权谋私、恶意打压同事、破坏团队氛围的行为。”
“一经发现,无论职位高低,业绩多好,集团都将严肃处理,绝不姑息。”
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我能感觉到,那些曾经对我冷眼旁观的同事,此刻正悄悄地交换着眼神。
而赵凯,他的手指,已经紧紧地攥成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会议的最后,我布置了第一项任务。
“从今天起,我要在两周内,对销售部的每一位员工,进行一对一的访谈。”
“访谈内容,包括对过去工作的复盘,以及对未来发展的规划。”
“当然,也包括对部门管理和团队氛围的建议。”
我看着赵凯,微微一笑。
“赵经理,你作为部门负责人,就从你开始吧。”
“下午两点,你的办公室,不,来我这里吧。”
我指了指会议室旁边那间,原本是给来访贵宾准备的、视野最好的临时办公室。
“我需要一个更安静的环境。”
我说完,合上电脑。
“散会。”
众人如蒙大赦,纷纷起身离开。
赵凯是最后一个走的。
他走到门口,忽然回过头,用一种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声音对我说:
“林然,你别太过分。”
我抬起眼皮,看着他。
“过分?”
我笑了。
“赵经理,我想你搞错了一件事。”
“现在,是我在制定规则。”
下午两点,赵凯准时出现在我的临时办公室门口。
他换了一件衬衫,头发也重新梳理过,试图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些。
但我能看到,他衬衫领口那紧绷的肌肉,暴露了他的紧张。
“林总。”他敲了敲门,声音干涩。
“请进。”
我坐在办公桌后,桌上只放着一个录音笔和一个笔记本。
他走进来,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姿态僵硬。
我没有说话,只是按下了录音笔的开关,红灯闪烁。
“林总,这个是……”他指着录音笔,脸色有些难看。
“标准流程。”我淡淡地说,“每一次访谈,都会录音存档,以确保公正、客观。”
他没话说了。
沉默在小小的办公室里蔓延。
我能听到窗外呼啸的风声,和他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
“赵经理,”我率先打破沉默,“我们开始吧。”
“请你先复盘一下,你上任销售部经理这三个月来的主要工作,以及你取得的成绩。”
他显然是有备而来,立刻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如何“力挽狂狂澜”,如何“开拓创新”,如何带领团队取得了“历史性的突破”。
他说到了他签下的那个王总的单子。
“……这个项目,难度非常大。客户非常挑剔,但我通过不懈的努力,精准地把握了客户的需求,最终……”
我没有打断他。
我只是静静地听着,偶尔在笔记本上写下几个字。
等他洋洋洒洒地讲完,邀功似的看着我时,我才缓缓开口。
“说完了?”
“……说完了。”
“很好。”我点点头,然后从旁边拿起一份文件,推到他面前。
“赵经理,在你复盘你的‘功绩’之前,要不要先看看这个?”
他的目光落在文件上,瞳孔猛地一缩。
那份文件的标题是:《关于王总项目前期跟进工作的详细报告》。
里面,是我当初交给他的所有资料的复印件。
包括我手写的客户分析,我整理的谈判要点,我跟他每一次的通话记录、聊天记录的截图。
甚至还有一份王总的亲笔证明。
证明这个项目的前期开拓和中期谈判,百分之九十的工作,都是由我完成的。
我不知道陈静她们是怎么拿到这份证明的,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它现在就摆在赵凯的面前。
“这是……”他的声音开始发颤。
“这是我个人的一点工作习惯。”我说,“我喜欢把每一项工作的过程,都记录下来。方便复盘,也方便……追溯。”
我看着他瞬间失去血色的脸,继续说:
“赵经理,你刚才的复盘,很精彩。但你好像遗漏了一些关键的细节。”
“比如,是谁把这个已经煮熟的鸭子,亲手喂到了你的嘴边?”
他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还遗漏了,你是如何对待这位‘喂食者’的。”
我把另一份文件推到他面前。
那是他上任以来,发给我的所有邮件,我在公开场合被他批评的每一次记录,以及他克扣我工资和奖金的明细。
每一条,都清清楚楚。
“赵经理,你似乎很擅长‘扫除障碍’。”我引用了他朋友圈里的那句话。
“只可惜,你扫错了对象。”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林然!你这是公报私仇!”他终于爆发了。
“我没有。”我平静地看着他,“我只是在履行我的职责——评估团队成员的人品和职业道德。”
“而你,赵经理,这两项,都是负分。”
“你!”他气得站了起来,胸口剧烈起伏。
“坐下。”我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愣住了,然后,竟然真的慢慢地坐了回去。
权力的位置,就是最好的武器。
“赵凯,”我第一次直呼他的全名,“我今天找你来,不是为了听你狡辩,也不是为了羞辱你。”
“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一个道理。”
“你靠手段和钻营得到的东西,总有一天,会以更残酷的方式失去。”
“这个世界,或许有时会亏待善良的人,但它绝不会永远眷顾一个忘恩负yi的小人。”
我说完,关掉了录音笔。
“我的访谈结束了。”
“关于你的处理意见,我会和相关的人事评估报告一起,提交给集团总部。”
“你可以回去了。”
赵凯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失魂落魄地站起身,踉踉跄跄地走了出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没有丝毫的快意。
我只觉得疲惫。
这场荒诞的闹剧,终于要落幕了。
接下来的两周,我约谈了部门里的每一个人。
气氛很微妙。
那些曾经疏远我、附和赵凯的同事,在我面前变得格外谦卑恭顺,拼命地想要撇清和赵凯的关系。
“林总,我们都是被逼的!”
“赵经理那个人,您是知道的,我们不敢得罪他啊!”
他们争先恐后地向我“揭发”赵凯的种种劣迹,仿佛他们才是最无辜的受害者。
而那些曾经为我打抱不平、却敢怒不敢言的同事,则显得有些拘谨。
他们只是客观地陈述工作,不抱怨,也不邀功。
我心里有数。
一场风波,足以看清所有人的嘴脸。
至于赵凯,他彻底成了一个透明人。
没人再围着他转,没人再叫他“赵总”。
他每天准时上下班,开会时坐在最角落的位置,一言不发。
我没有再针对他,甚至没有再和他说过一句话。
有时候,无视,是比报复更残忍的惩罚。
两周后,我整理好了所有的访谈记录和评估报告,飞回上海总部。
在陈静的办公室里,我把厚厚的一摞文件放在她的桌上。
她没有立刻看,而是给我倒了杯茶。
“辛苦了。”她说,“感觉怎么样?”
“五味杂陈。”我实话实说。
“很正常。”她笑了笑,“权力是最好的显微镜,能让你看清人性的每一个侧面。”
“那么,关于赵凯,你有什么建议?”她终于问到了关键。
我沉默了一下。
按照公司的规定,以赵凯的行为,足以让他被立刻开除,并且在行业内留下不光彩的记录。
这是他应得的。
但……
我想起了他当初在我面前,红着眼圈说“然姐,你是我再生父母”的样子。
我想起了他拿到单子后,那发自内心的、灿烂的笑容。
人性是复杂的。
他不是一个纯粹的坏人,只是一个被欲望和不安全感吞噬了的普通人。
“陈总,”我抬起头,认真地说,“我建议,不要开除他。”
陈静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哦?为什么?”
“开除他,太便宜他了。”我说。
“他犯的错,不是简单的违规,而是职业道德和人性的缺失。如果只是让他走人,他不会真正认识到自己的问题。他只会觉得是自己运气不好,遇到了我这个‘克星’。”
“他会把所有的过错都归咎于外界,然后换个地方,继续他那套厚黑学。”
陈静饶有兴致地看着我:“那你的意思是?”
“我建议,把他调岗。”
“调到一个既不能作威作福,又必须脚踏实地干活的岗位。比如……客户满意度回访专员。”
“让他每天去听那些最真实的、来自客户的抱怨和投诉。让他去处理那些最琐碎、最磨人的售后问题。”
“让他从云端跌落到泥土里,让他亲身体会一下,一个项目从无到有,一个客户从陌生到信任,需要付出多少看不见的努力和汗水。”
“什么时候,他能真正理解‘服务’和‘尊重’这两个词的意义,什么时候,他才算真正得到了教训。”
我说完,办公室里一片安静。
陈静看着我,看了很久。
然后,她缓缓地笑了。
那笑容里,是纯粹的、发自内心的欣赏。
“林然,”她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选择你吗?”
“因为你不仅有能力,有格局,你还有一样东西,比这两样更宝贵。”
“你有一颗慈悲之心。”
“不是妇人之仁的善良,而是在洞悉了人性的丑陋之后,依然愿意给出路的慈悲。”
“这才是真正的强大。”
她拿起我提交的报告,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就按你说的办。”
一周后,公司的内部系统里,发布了新的人事调动通知。
前销售部经理赵凯,被调任为客户关系维护部,担任“客户体验优化专员”。
而销售部经理的职位,暂时空缺。
我推荐了之前那个在我被打压时,依然敢于坚持原则、默默帮我分担工作的一位老同事。
我知道,他能胜任。
我没有再回那个子公司。
我的战场,在更广阔的天地。
我开始频繁地出差,飞往华东区的各个城市,见不同的团队,分析不同的市场。
我的生活变得异常忙碌,但也异常充实。
偶尔夜深人静,我也会想起赵凯。
我听说,他一开始非常抗拒那个新岗位,闹过几次。
但公司的态度很坚决。
要么接受调动,要么自己辞职。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前者。
大概是生活的压力,让他没有了任性的资本。
又过了大概半年,我因为一个项目,需要调取一份半年前的客户投诉处理报告。
负责整理报告的,正是客户关系维护部。
我收到的邮件里,附件的报告做得清晰、详尽,每一条投诉的处理过程和结果都记录得明明白白,甚至还附加了后续的改进建议。
报告的署名人,是赵凯。
我看着那个熟悉的名字,有些恍惚。
邮件的最后,还有一句话。
“林总,如有任何问题,随时联系我。”
那语气,不卑不亢,纯粹是工作的口吻。
我关掉邮件,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久久没有说话。
我不知道赵凯是否真的脱胎换骨了。
也许是,也许不是。
但那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我走出了那个曾经困住我的泥潭,看到了更远处的风景。
我学会了如何运用规则,而不是被规则束缚。
我懂得了如何面对人性的幽暗,而不失去对光明的向往。
手机响了,是陈静发来的微信。
“林然,集团准备开拓欧洲市场,有个新的挑战,敢不敢接?”
我笑了。
我回复她:“我的字典里,没有‘不敢’这两个字。”
窗外,夜色正浓,但远方的天际线,已经隐隐透出了微光。
我知道,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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