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那个刚毕业的亲弟弟,陈辉,带着他的女朋友,指着我的鼻子,让我滚出这个家。
我那个刚毕业的亲弟弟,陈辉,带着他的女朋友,指着我的鼻子,让我滚出这个家。
他说这话的时候,身上穿着崭新的西装,头发梳得油光水滑,像电视里的成功人士。
而我,刚从饭店后厨下班,一身洗不掉的油烟味,旧T恤的领口都洗得卷了边。
我们站在这个不到六十平米的老房子里。
这个我住了二十八年,他住了二十三年的家。
“姐,你不能总这么住着。”他皱着眉,语气里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嫌弃。
“什么叫‘这么住着’?”我嗓子发干,像被砂纸磨过。
他身边的女孩,叫李娜,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用一种我听得清清楚楚的耳语说:“阿辉,别这么直接嘛,跟你姐姐好好说。”
好好说?
陈辉清了清嗓子,换上一副公事公办的腔调。
“姐,我毕业了,马上要入职大公司,李娜也准备搬过来一起住。你一个女孩子,总跟我们挤在一起,不方便。”
不方便。
这三个字像三根烧红的钢针,直直扎进我耳朵里。
我看着他,这个我一手拉扯大的弟弟。
爸妈走得早,那年我十六,他十一。
我辍学,在餐馆里洗盘子,一天站十几个小时,手在加了洗洁精的水里泡得发白、脱皮。
就是为了他能安心坐在教室里,不用担心下一顿饭,不用担心学费。
他上大学那四年,我打了三份工。
早上五点去早点摊帮忙,九点冲到饭店干到下午,晚上再去夜市大排档端盘子,凌晨两点才能拖着灌了铅一样的腿回到这个家。
我把所有钱都掰成两半花,一半给他做生活费,一半存着给他交学费。
我自己,连一件超过五十块的衣服都没买过。
他放假回来,会抱着我,眼睛红红地说:“姐,等我毕业了,我一定让你享福,再也不让你这么辛苦了。”
那些话,犹在耳边。
现在,他毕业了。
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赶出去。
我笑了。
笑得比哭还难看。
“陈辉,你再说一遍?”
他被我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但还是梗着脖子。
“姐,你得讲道理。这房子本来就小,我们俩住,以后可能还要结婚,你在这儿算怎么回事?”
他身边的李娜开了口,声音柔柔的,话却像刀子。
“是啊姐姐,我们也是为了你好。你年纪也不小了,总得有自己的生活,找个男朋友,结婚嫁人吧?总住在娘家,算怎么回事呢?”
我的生活?
我过去十二年的生活,不都是为了他吗?
“这是我家。”我一字一顿地说,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用尽了力气。
“爸妈留下的家。”
李娜的脸色变了变,似乎没想到我这么不“识大体”。
陈辉的脸彻底沉了下来。
“姐!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的圈子,我的同事,他们以后会来家里做客!你让我怎么介绍你?说你是在餐馆后厨洗碗的?”
“我洗碗丢你的人了?”
“是!”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我辛辛苦苦读了那么多年书,挤进一流的公司,不是为了让人家知道我还有个洗碗的姐姐!李娜的爸爸是副教授,她妈妈是医生,你让我怎么跟她家里人交代?”
原来是这样。
我,成了他光鲜履历上的一个污点。
一个需要被擦掉的,见不得人的污点。
我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心脏的位置,空洞洞的,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所以,我就得滚?”
“不是滚,是搬出去。”他纠正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烦,“我给你找了个单间,在城中村,租金我都付了三个月。你收拾一下,明天就搬吧。”
他连后路都替我“想”好了。
多体贴啊。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我曾经愿意为他付出一切的弟弟,突然觉得无比陌生。
陌生的让我心头发冷,冷到骨子里。
“如果我不搬呢?”
陈辉的耐心终于耗尽了。
“姐,你别逼我!这房产证上,写的是我的名字!”
我如遭雷击。
怎么可能?
爸妈当年走的时候,房子是单位分的,房产证一直没办下来。后来我去跑手续,单位的人说,因为我未成年,办不了。他们建议,等弟弟成年了,写他的名字,反正我们是亲姐弟。
那时候我傻,我觉得亲姐弟,写谁的名字都一样。
这个家,永远是我们的家。
原来,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已经没有家了。
“陈辉,”我看着他,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掉了下来,“你还有良心吗?”
他避开我的眼神,声音冷硬。
“我给你一天时间。”
说完,他拉着李娜,摔门而出。
门“砰”的一声关上,也关上了我所有的希望和念想。
我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油烟味和西装上残留的古龙水味混杂在一起,闻起来那么讽刺。
墙上还挂着我们小时候的照片。
照片里,我扎着两个小辫,把他抱在怀里,他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
那时候,我是他的天。
现在,他亲手把天给捅破了。
那一晚,我没睡。
我把这个家,仔仔细細地看了一遍。
墙上我用铅笔给他量身高的刻度线,从一米二长到了一米八。
书桌上他用小刀刻下的“早”字,是他初三时为了激励自己。
阳台上那盆快要枯死的吊兰,是我前年过生日时,他用省下的零花钱给我买的。
他说:“姐,以后我们家会像这盆吊兰一样,越长越茂盛。”
现在,吊兰快死了。
家,也没了。
第二天,我没有等他回来。
我打开衣柜,里面只有几件洗得发白的T恤和牛仔裤。
我找了一个超市的购物袋,把它们塞了进去。
然后,我拿走了那张我们一家四口的合影。
那是这个家,我唯一能带走的东西。
我没有去他给我找的那个城中村。
我丢不起那个人。
我在我打工的饭店附近,租了一个最便宜的隔断间。
一个月三百块。
房间小得只能放下一张床和一个小桌子。
墙壁薄得像纸,隔壁夫妻吵架,小孩哭闹,听得一清二楚。
窗户对着一堵墙,永远没有阳光。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和霉味。
搬进去的第一晚,我躺在硬板床上,听着外面嘈杂的声音,睁着眼睛到天亮。
我一遍遍地问自己,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把一个人能付出的所有都付出了,为什么会得到这样的结果?
我想不通。
就像一头被蒙着眼睛拉磨的驴,勤勤恳懇地转了一辈子圈,最后主人嫌它老了,没用了,一脚把它踹进了屠宰场。
饭店的老板娘王姐看我眼圈发黑,魂不守舍的样子,把我拉到一边。
“小静,你这是怎么了?家里出事了?”
王姐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刀子嘴豆腐心。
我再也忍不住,抱着她嚎啕大哭。
我把所有的事情都跟她说了。
王姐听完,气得直拍大腿。
“这个白眼狼!!你就是太傻了!你把他当亲弟弟,他把你当什么了?提款机?垫脚石?”
她骂得越凶,我哭得越厉害。
好像要把这十几年的委屈,全都哭出来。
哭完了,王姐给我递了张纸巾,叹了口气。
“哭完了就擦干眼泪,日子还得过。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
我摇摇头,一片茫然。
“傻丫头,”王姐戳了戳我的额头,“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房子是你们爸妈留下的,凭什么他一个人占了?就算房产证上是他的名字,你供他上大学,花了多少钱?这些钱他得还给你!”
还钱?
我从没想过。
我一直觉得,为弟弟付出,是天经地义的。
王姐看我那傻样,就知道我没往这方面想。
“你啊,就是心太软,被人欺负惯了。听我的,你把他给你花的每一笔钱,都记下来。学费、生活费,一笔都不能少。然后去找他,让他打欠条!他不给,咱们就去他公司闹,去法院告他!”
王姐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混沌的脑子。
对啊。
我为什么要自认倒霉?
我没有对不起他。
是他对不起我。
那天晚上,我回到那个发霉的小隔间,第一次没有哭。
我找出一个本子,一支笔,开始回忆。
从他上高中开始。
每一笔学费,每一笔生活费。
我记不清具体的日期,但我记得每一笔钱是怎么来的。
那五千块的学费,是我连着两个月,每天只睡四个小时,在三个地方打工换来的。
那每个月一千五的生活费,是我每天中午只吃一个馒头,晚饭用饭店的剩菜解决省下来的。
他买电脑,八千块,我预支了半年的工资。
他去毕业旅行,三千块,我把给我妈留下的那只旧金戒指当了。
我一笔一笔地记。
每记一笔,心就冷一分。
原来,这些年,我在他身上花了这么多钱。
二十二万。
整整二十二万。
这还不算我为了照顾他,放弃的学业,错过的人生。
写完最后一个数字,我趴在桌子上,没有眼泪,只觉得一阵阵地反胃。
我真傻。
我用我最好的十二年,养出了一只中山狼。
第二天,我揣着那个记满了账的本子,请了半天假。
我去了陈辉的公司。
一栋矗立在市中心的写字楼,玻璃幕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我站在楼下,看着那些穿着精致套装,步履匆匆的白领,突然觉得,我和这里格格不入。
我身上的油烟味,好像更重了。
我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前台小姐拦住了我,眼神里带着审视。
“您好,请问您找谁?有预约吗?”
“我找陈辉。”
“请问是哪个部门的陈辉?”
我愣住了,我不知道。
我拿出手机,想给他打电话,才发现他早就把我拉黑了。
我的心又被刺了一下。
正在我手足无措的时候,我看到了他。
他和一个中年男人有说有笑地从电梯里走出来。
他还是那身笔挺的西装,看起来意气风发。
“陈辉!”我喊了一声。
他闻声回头,看到我的那一瞬间,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随即,变成了惊慌和恼怒。
他快步向我走来,压低了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来找你要钱。”我拿出那个本子,摊在他面前。
他看了一眼,脸色变得铁青。
“你疯了?”
“我没疯。”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陈辉,这上面记着你从高中到大学毕业,我给你花的每一分钱。一共,二十二万。你现在出息了,住上大房子了,这笔钱,你该还给我了。”
他一把抢过本子,飞快地翻了翻,然后猛地合上,塞进他的公文包里。
“姐,你别在这儿无理取闹行不行?这里是公司!”
“我无理取闹?”我冷笑,“陈辉,你要脸,我也要脸。但凡你给我留一点活路,我都不会找到这里来。你把我赶出家门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这里是公司?”
我们的争吵引来了周围人的侧目。
刚才和他一起出来的那个中年男人也走了过来,皱着眉问:“小陈,这位是?”
陈辉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张总,这是……我一个远房亲戚,脑子有点问题,我来处理。”
远房亲戚。
脑子有点问题。
我气得浑身发抖。
“陈辉!你再说一遍!我是谁?”
“你赶紧走!”他抓住我的胳膊,想把我往外拖,“有什么事我们回家说!”
回家?
我还有家吗?
我甩开他的手,用尽全身力气喊了出来。
“我没家了!家被你占了!你这个白眼狼!我辛辛苦苦供你上大学,你毕业就把我赶出家门!你还说我是你脑子有问题的远房亲戚!陈辉,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整个大厅,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打在我们身上。
那个被称为“张总”的男人,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陈辉的脸,已经不能用脸色来形容了,那是一块调色盘,青、红、白、紫,精彩纷呈。
他大概从没想过,一向逆来顺受的我,会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
“你……你……”他指着我,气得说不出话。
“我什么我?”我豁出去了,“二十二万,你今天必须给我打个欠条。不然,我就在你公司门口坐着,见人就说你是怎么对你亲姐姐的!”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我们俩就这么对峙着,像两只好斗的公鸡。
周围的人开始窃窃私语。
“原来他还有个姐姐啊……”
“听着像是真的,这男的也太不是东西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平时看着人模狗样的。”
那些议论声,像针一样扎在陈辉的耳朵里。
他最在乎的面子,此刻被我撕得粉碎,扔在地上,任人踩踏。
最终,是那个张总打破了僵局。
他咳嗽了一声,对陈辉说:“小陈,处理好你的家事。公司不希望员工的个人问题,影响到公司的形象。”
说完,他转身就走了,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背影。
陈辉的身体晃了晃,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他死死地瞪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怨毒。
“你满意了?”
“还钱,我就满意了。”我冷冷地说。
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跟我来。”
他把我带到公司楼下的一个咖啡馆。
他坐下来,一言不发,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我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声音沙哑。
“姐,你真的要做到这么绝吗?”
“是你先做绝的。”
“那二十二万,我没有。”他看着我,“我刚上班,哪来那么多钱?”
“那就打欠条。”
“我打了欠条,又能怎么样?我还是没钱还你。”
“那是你的事。”我把一张纸和一支笔推到他面前,“写。欠款人,陈辉。欠款金额,二十二万。分期还款,每个月至少还三千。写清楚。”
他看着那张纸,像看着什么烫手的山芋。
“姐,我们毕竟是亲姐弟……”
“你把我赶出家门的时候,怎么不说我们是亲姐弟?”我打断他,“你跟你的领导说我脑子有问题的时候,怎么不说我们是亲姐弟?”
他沉默了。
咖啡馆里放着舒缓的音乐,但我只觉得心烦意乱。
我看着他握着笔,迟迟不肯落下的手。
“陈辉,我再跟你说最后一遍。我这十二年,是怎么过来的,你比谁都清楚。我没偷没抢,我靠我自己的力气挣钱,把你养大。我没觉得我有多伟大,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但你呢?你把我当成垃圾一样扔掉。现在,我只是想拿回我应得的,有错吗?”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锤子,砸在他的心上。
他终于抬起头,眼睛红了。
“姐,对不起。”
这是他把我赶出家门后,第一次跟我说对不起。
可是,太晚了。
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永远无法弥补。
“写吧。”我没有丝毫动容。
他拿起笔,在纸上沙沙地写了起来。
欠条。
欠款人:陈辉。
兹欠姐姐陈静人民币贰拾贰万元整……
写完,他把欠条推给我,像是完成了一个艰难的任务。
我拿过欠条,仔细看了看,确认无误后,折好,放进口袋。
“从下个月开始,每个月五号之前,把钱打到我卡上。”我站起身,准备离开。
“姐,”他叫住我,“那套房子……”
“房子是你的。”我看着他,平静地说,“我不要了。我只要钱。”
说完,我转身就走,没有再回头。
走出咖啡馆,外面的阳光刺得我眼睛发疼。
我摸了摸口袋里那张薄薄的欠条,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我赢了吗?
我不知道。
我只觉得,从今天起,我和陈辉之间,只剩下这二十二万的债务关系。
再无其他。
回到饭店,王姐看我脸色不对,又把我拉到一边。
我把欠条拿给她看。
王姐看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干得好!就该这样!这种人,你跟他讲感情,他跟你讲道理。你跟他讲道理,他就耍无赖。就得来硬的!”
她顿了顿,又说:“不过小静,你以后可得多个心眼。他现在恨死你了,指不定会想什么法子对付你。”
我心里一沉。
是啊。
以陈辉的性格,他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
果然,没过几天,麻烦就来了。
那天我正在后厨忙活,王姐突然冲了进来,脸色煞白。
“小静,不好了!外面来了几个人,说是卫生局的,要查我们店!”
我心里咯噔一下。
饭店开了这么多年,卫生一直都过得去,怎么会突然有人来查?
我和王姐跑到前厅,只见几个穿着制服的人,拿着个本子,在店里指指点点。
“这里,后厨的排烟管道不合格。”
“还有这里,食材存放不规范。”
“营业执照,卫生许可证,拿出来我们看一下。”
王姐陪着笑脸,把各种证件递过去。
那几个人看得很仔细,最后,一个领头的说:“你们店卫生状况堪忧,有重大安全隐患。现在,勒令停业整顿!什么时候整改合格了,什么时候再开业。”
说完,他们贴了一张封条在门上,扬长而去。
王姐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
“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
店里的几个伙计也都慌了神。
停业整顿,意味着大家都没了收入。
我看着那张刺眼的封条,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事,八成和陈辉脱不了关系。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他的电话。
这次,他没挂。
电话一接通,我就开门见山地问:“饭店的事,是不是你干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他冰冷的声音。
“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陈辉!你别跟我装蒜!你以为我傻吗?早不查晚不查,我刚让你打了欠条,他们就来了!你敢说这事跟你没关系?”
“姐,说话要讲证据。卫生局查处不合格的饭店,是他们的职责。你们店自己有问题,怪得了谁?”
他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你毁了我的工作,对你有什么好处?”我气得发抖。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把我逼急了,对谁都没好处。”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威胁,“那张欠条,你最好把它撕了。不然,下次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了。”
“你混蛋!”
“随便你怎么骂。”他说完,就挂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气得想把它摔了。
我真是低估了他的无耻。
他不仅是个白眼狼,还是个会反咬一口的毒蛇。
王姐看我打完电话,脸色更难看了,大概也猜到了七八分。
她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
“小静,这事不怪你。是我自己没把店里的事做好,给了人家把柄。”
“王姐,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傻孩子,说什么呢。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王姐站起身,眼神里恢复了一丝坚毅,“咱们得想办法。整改,重新开业!”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是我这辈子最累的一个星期。
王姐拿出了她所有的积蓄,按照卫生局的要求,重新装修后厨,更换设备。
我没日没夜地跟着她一起干。
刷墙,通管道,买材料。
每天累得像条狗,回到那个小隔间,倒头就睡。
连伤心和愤怒的时间都没有。
一周后,饭店终于整改完毕,通过了复查,重新开业。
开业那天,王姐在店门口放了一挂鞭炮。
噼里啪啦的响声中,我好像看到了一点希望。
但陈辉的报复,并没有结束。
第一个月的还款日到了。
我的银行卡里,没有收到一分钱。
我给他发信息,他不回。
打电话,他直接挂断。
我再次去了他的公司。
这次,前台小姐直接告诉我:“陈先生交代了,如果您来找他,就说他不在。”
我站在那个人来人往的豪华大厅里,像个笑话。
行。
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我没有在大厅里闹。
我知道,同样的方法,用第二次就不灵了。
我转身离开,去了另一个地方。
我们家的老房子。
我没有钥匙,但我知道,这个老小区的门锁,有多不结实。
我找了个开锁师傅,谎称钥匙丢了。
师傅三下五除二,就把门打开了。
我给了钱,打发走师傅,推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的景象,让我愣住了。
房子被重新装修过。
墙壁刷成了温馨的米白色,地板换成了光亮的木地板。
我那张吱吱呀呀的旧床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铺着粉色床单的双人床。
客厅里,添置了全新的沙发和液晶电视。
阳台上,我那盆快死的吊兰,被扔掉了,换上了一盆娇艳的玫瑰。
整个屋子,已经没有一丝一毫我生活过的痕迹。
这里,成了陈辉和李娜的爱巢。
我的心,又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我走进卧室,打开衣柜。
里面挂满了李娜的漂亮裙子,和陈辉的各种西装。
在衣柜的角落里,我看到了一个上锁的抽屉。
我心里一动。
我记得,这个旧衣柜的抽屉锁,用一根发夹就能捅开。
我从地上捡起一根不知道是谁掉的发夹,捅了几下。
“咔哒”一声,抽屉开了。
里面放着一个文件袋。
我打开文件袋,瞳孔猛地收缩。
里面是这套房子的房产证。
还有一份……购房合同。
陈辉,他要把房子卖了!
合同上的买家信息和价格都写得清清楚楚。
一百八十万。
签约日期,就在三天后。
我拿着那份合同,手抖得厉害。
他把我赶出去,不仅是为了和女朋友双宿双飞,更是为了卖掉房子,换取他飞黄腾达的资本!
那二十二万的欠条,在他眼里,恐怕就是个笑话。
只要房子一卖,钱一到手,他就可以远走高飞,去一个我永远找不到他的地方。
好狠。
真的好狠。
我把房产证和购房合同揣进怀里,像揣着两块滚烫的炭。
我没有立刻去找他对质。
我知道,现在去找他,他只会把这些东西抢回去,然后加快卖房的进程。
我必须想一个万全之策。
一个能让他身败名裂,永无翻身之日的万全之策。
我找到了王姐,把事情跟她说了。
王姐听完,也是倒吸一口凉气。
“这小子,心也太黑了!这是要把你往死路上逼啊!”
她想了想,说:“小静,这事光靠我们俩不行。得找个懂法的人问问。”
王姐有个远房表侄,是个刚毕业的律师,姓张。
王姐一个电话把他叫了过来。
小张律师二十五六岁,戴着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
他听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又仔细看了我手里的欠条和那份购房合同。
他推了推眼镜,说:“陈静姐,你别急。这事,从法律上讲,你占理。”
“怎么说?”我急切地问。
“首先,这套房子虽然房产证上是你弟弟的名字,但它是你父母的遗产。你作为法定继承人之一,是有权利分得一部分的。当初你放弃继承权,让你弟弟一个人登记,是在特定历史条件下,基于亲情信任做出的决定。现在他恶意侵占,违背了当初的承诺,你可以提起诉讼,要求重新分割遗产。”
“其次,”他指了指那张欠条,“这张欠条,是他亲笔写的,具有法律效力。他赖账不还,你可以向法院申请强制执行。”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小张律师的眼睛亮了亮,“他为了卖房,恶意报复,导致你工作的饭店停业整顿。这件事,如果能找到证据,证明是他举报的,那他就构成了恶意损害他人商业信誉。再加上他伪造事实,跟领导说你‘脑子有问题’,这涉嫌诽谤。我们可以把这些事,全部捅出去。”
“捅出去?怎么捅?”王姐问。
小张律师微微一笑。
“现在是网络时代。一个‘寒门贵子,忘恩负义,逼走亲姐,卖房跑路’的故事,您说,会不会有人感兴趣?”
我愣住了。
我从没想过,要把我们的家事,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
“这样……是不是太……”
“对付这种不要脸的人,就不能按常理出牌!”王姐打断我,“小静,你听小张的!他要让你不好过,你也别让他好过!”
小张律师点点头:“陈静姐,你弟弟最在乎的是什么?是他的前途,他的面子。我们就要从他最在乎的地方下手。让他知道,有些事,做错了,是要付出代价的。”
看着他们俩坚定的眼神,我犹豫的心,也慢慢硬了起来。
是啊。
我已经被逼到悬崖边上了。
再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我凭什么要为了他的面子,毁掉我自己的人生?
“好。”我点了点头,“我听你们的。”
接下来的两天,我们分头行动。
小张律师负责整理所有的材料,准备起诉状。
王姐负责联系她认识的几个在本地有点影响力的自媒体博主。
而我,负责做一件最重要的事。
我去找了我们的姑妈。
姑妈是爸妈这边唯一的亲戚。
爸妈走后,她也接济过我们一段时间。
后来陈辉上了大学,我能自己挣钱了,来往就少了。
我一直没把陈辉赶我走的事情告诉她,是觉得家丑不可外扬。
但现在,我需要她。
我需要一个长辈,一个亲人,来为我作证。
我到姑妈家的时候,她正在择菜。
看到我,她愣了一下。
“小静?你怎么来了?瘦成这样了。”
姑妈的一句话,让我的眼圈又红了。
我把所有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从陈辉带女朋友回家,到他把我赶出门,到他举报饭店,再到他准备卖房。
姑妈听得手里的青菜都掉在了地上。
她气得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最后,她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反了天了他!这个小!走!现在就跟我去找他!我今天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姑妈,您别激动。”我拉住她,“我今天来找您,不是想让您去打他。我只是想问您一件事。”
“什么事?”
“您还记不记得,当年我爸妈刚走,我们去办房产证的事?”
姑妈想了想,点点头。
“记得。那时候你才十六,人家说你不能当户主。我说那写我的名字,我替你们保管。是你自己说,不用,等小辉长大了,写他的名字就行。你说,你们是亲姐弟,不分彼此。”
“那您愿不愿意,把这些话,再说一遍?”
“在哪说?”
“在网上说。在所有人面前说。”
姑妈愣住了。
她是个老派人,可能不太懂什么叫“网上”。
我耐心地跟她解释了我们的计划。
姑妈听完,沉默了很久。
最后,她看着我,眼神里满是心疼。
“傻孩子,你受了这么多委屈,怎么不早点告诉姑妈?”
“我不想让您担心。”
“你啊……”姑妈叹了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好!姑妈豁出这张老脸,也得为你讨个公道!他陈辉不是要脸吗?我今天就让他看看,什么叫不要脸!”
一切准备就绪。
时间,定在陈辉和买家签约的那天下午。
签约地点,就在那套老房子里。
那天,我、王姐、小张律师,还有姑妈,提前到了小区楼下。
王姐联系的几个本地博主,也扛着“长枪短炮”,埋伏在周围。
下午两点,陈辉和李娜,陪着一对中年夫妇,有说有笑地走进了楼道。
我们等了大概半个小时。
小张律师估摸着,他们合同应该签得差不多了。
他给我使了个眼色。
我深吸一口气,带着所有人,浩浩荡荡地上了楼。
我站在门口,没有敲门。
我直接拿出昨天配好的钥匙,插进了锁孔。
“咔哒。”
门开了。
客厅里,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开门声惊动了,齐刷刷地朝门口看来。
陈辉看到我,以及我身后的一大群人,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就褪尽了。
“你……你们怎么进来的?”
“我回自己家,需要敲门吗?”我冷冷地走进屋。
李娜尖叫一声,站了起来:“你这个疯女人!谁让你进来的!保安!保安呢!”
“你闭嘴!”姑妈冲上去,指着她的鼻子骂道,“这里没你说话的份!我们陈家的事,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插嘴!”
李娜被姑妈的气势吓得后退了一步,躲到了陈辉身后。
那对买家夫妇也站了起来,一脸警惕地看着我们。
“你们是什么人?这是怎么回事?”男主人问道。
“我们是什么人?”我笑了笑,看向陈辉,“陈辉,你来跟他们介绍一下?”
陈辉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好,你不说,我来说。”我转向那对夫妇,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叔叔阿姨,你们好。我叫陈静,是陈辉的亲姐姐。这套房子,是我们父母留下的遗产。”
“亲姐姐?”女主人皱起了眉,“他跟我们说,他是个孤儿,没有亲人。”
孤儿。
我的心,像被刀子又割开了一道口子。
为了卖房,他连父母和姐姐,都可以不认。
“他当然希望自己是孤儿。”姑妈在一旁冷哼道,“这样,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地独吞家产了!”
“阿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要是有纠纷,这房子我们可不敢买。”
“叔叔阿姨,你们别急。”小张律师走上前,递上自己的名片,“我是陈静女士的代理律师。关于这套房子的产权纠纷,我们已经正式向法院提起了诉讼。在法院判决下来之前,这套房子属于争议财产,是不能进行交易的。”
“什么?”买家夫妇脸色大变,“小陈!你这是诈骗!”
陈辉的脸已经白得像纸。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
“姐……你……你告我?”
“是你逼我的。”
“你为什么要毁了我!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他突然歇斯底里地吼了起来。
“你哪里对不起我?”我被他的无耻气笑了,“你把我赶出家门的时候,对得起我吗?你举报我打工的饭店,害我差点失业的时候,对得起我吗?你为了卖房,跟别人说你是孤儿,说你父母双亡的时候,你对得起他们吗?”
我每说一句,他的脸色就白一分。
跟在我们身后的那几个博主,手里的相机和手机,忠实地记录下了这一切。
闪光灯不停地亮起,像一道道审判的光。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李娜在一旁徒劳地辩解着,“阿辉他不是这样的人……”
“他是什么样的人,你心里不清楚吗?”我转向她,“你住的这套房子,是谁的血汗钱换来的?你花的每一分钱,有多少是我在后厨刷盘子挣来的?你享受着我的付出,却反过来骂我碍眼,让我滚。李娜,你的良心,又在哪里?”
李娜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够了!”陈辉突然像疯了一样,朝我扑过来,“你这个疯子!我要杀了你!”
小张律师和王姐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拦住。
“陈辉!你冷静点!你想在伤害罪之上,再加一条故意伤人吗?”
陈辉被两个人架着,还在疯狂地挣扎,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
那对买家夫妇,看到这堪比电视剧的场面,早就吓坏了。
他们拿起桌上的合同,一把撕得粉碎。
“房子我们不买了!定金退给我们!”
说完,他们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陈辉看着被撕碎的合同,看着满地狼藉,看着周围那些闪烁的镜头。
他所有的希望,所有的前程,所有的美梦,在这一刻,全部化为了泡影。
他终于停止了挣扎,身体一软,瘫倒在地。
“完了……”他喃喃自语,“全完了……”
我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没有一丝快感。
只有一片无尽的悲凉。
我们曾经是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亲人。
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事情的结果,比我想象的还要猛烈。
那几个博主把视频和文章发到网上后,一夜之间,引爆了整个城市的舆论。
“名校毕业生为卖房逼走亲姐”的词条,冲上了本地热搜。
陈辉的公司,很快就做出了反应。
一纸辞退声明,干脆利落。
理由是:员工个人品行存在严重问题,给公司声誉带来恶劣影响。
李娜也跟他分了手。
据说,她父母知道这件事后,直接把她锁在了家里,不准她再跟陈辉有任何来往。
法院的判决也很快下来了。
因为有姑妈作证,加上我能提供多年来给陈辉转账的记录,法院最终认定,虽然房产证上是陈辉的名字,但这套房子属于姐弟共有财产。
房子被判给我百分之七十的份额,陈辉百分之三十。
至于那二十二万的欠条,法院判定,属于姐弟之间的扶养与被扶养关系,不属于民间借贷。
但法官在宣判的时候,说了一段话。
他说:“法律可以裁决财产的归属,却无法衡量亲情的价值。姐姐对弟弟的付出,远远不是金钱可以计算的。希望被告能够深刻反省,不要让亲情成为自己人生道路上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
我赢了官司。
我拿回了房子的大部分产权。
我成了这场闹剧里,最后的赢家。
可是,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拿到判决书的那天,我在法院门口,又见到了陈辉。
短短半个月,他像是变了一个人。
头发乱糟糟的,胡子拉碴,身上的西装也皱巴巴的。
他看到我,眼神复杂。
有怨恨,有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种茫然和悔恨。
“姐。”他叫了我一声,声音沙哑。
我没有理他,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姐,我错了。”他在我身后说。
我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
“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把你赶出去,不该那么对你。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我沉默了很久。
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什么滋味都有。
最后,我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陈辉,太晚了。”
是啊,太晚了。
镜子碎了,就算粘起来,也还是有裂痕。
我没有再回那套房子住。
我把我的那部分产权,委托给了中介,挂牌出售。
陈辉的那百分之三十,我没有要。
就当是我这个做姐姐的,留给他最后的体面。
卖房的钱到账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王姐的损失补给了她,还多给了她一笔钱。
王姐死活不要,被我硬塞了过去。
我说:“王姐,要不是你,我可能这辈子都翻不了身。这钱你必须收下。”
然后,我辞掉了饭店的工作。
我用剩下的钱,在大学城附近,盘下了一个小门面。
开了一家小小的麻辣烫店。
店面不大,只有五六张桌子。
从装修,到进货,到配料,全是我一个人亲力亲为。
开业那天,王姐和姑妈都来给我帮忙。
看着小店里热气腾腾,人来人往的样子,我第一次感觉,生活是如此的真实和踏实。
我的手,因为长期切菜、洗碗,变得粗糙。
我的身上,每天都沾着火锅底料的香味。
我很累,但我的心,是满的。
因为我知道,我现在做的每一分努力,都是为了我自己。
我再也不用为谁牺牲,为谁付出了。
我的人生,终于回到了我自己的手里。
有时候,夜深人静,我一个人收拾店铺的时候,还是会想起陈辉。
想起我们小时候,他跟在我身后,甜甜地叫我“姐姐”。
想起我背着他,走过的那段泥泞的小路。
心还是会疼。
但我知道,我不能回头了。
人总要学会告别,告别错的人,告别回不去的过去。
然后,才能开始新的生活。
我的新生活,才刚刚开始。
来源:干紫瘪情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