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不是电影里那种缓慢的、悲壮的下沉,而是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断裂声,猛地一头扎进黑暗里。
海浪扑过来的时候,像一堵冰冷的墙。
我被砸得七荤八素,满嘴都是咸腥的海水。
船在下沉。
不是电影里那种缓慢的、悲壮的下沉,而是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断裂声,猛地一头扎进黑暗里。
尖叫声,哭喊声,呼救声,混成一片。
我什么也看不见,只凭着本能死死抓住一块漂浮的船体甲板,另一只手在水里疯狂地划拉。
“林蔚!”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林蔚!”
“我在这儿……江风……我在这儿……”
她的声音就在不远处,带着哭腔,充满了恐惧。
我循着声音,拼了命地游过去。
终于,我摸到了她冰冷的手。
“别怕,有我。”我把她拽到我身边,让她也抓住那块甲板。
但甲板太小了,根本撑不住两个人的重量,正在一点点往下沉。
我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周围的哭喊声越来越稀疏,死亡的寂静像一张大网,正在慢慢收紧。
“江风……我冷……”林蔚的牙齿在打颤。
我看到不远处,一个红色的救生圈随着波浪起伏。
那是我们唯一的生机。
我没有丝毫犹豫。
“你在这儿别动!”
我松开甲板,用尽最后的力气,朝着那个救生圈游过去。
浪很大,每一下都像是要把我的骨头拍碎。
但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拿到它,林蔚就能活下去。
我终于抓住了那个救生圈。
我把它套在林蔚的身上,紧了紧卡扣。
“抓紧了,别松手。”我喘着粗气,感觉肺像个破风箱。
她看着我,眼睛在黑夜里亮得惊人。
“那你呢?”
“我水性好,我再找找别的。”我说。
这是句谎话。
我已经没有力气了。
一个巨浪打来,把我们分开了。
我看着她抱着那个红色的救un生圈,在海面上越漂越远。
她还在喊我的名字。
我笑了笑,想回应她,却呛了一大口水。
意识消失前,我最后的念头是:她能活下去,真好。
我没死。
醒来的时候,躺在一艘渔船的甲板上,满身都是鱼腥味。
一个皮肤黝黑的老渔民,正蹲在我旁边,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
“醒了?”他问,口音很重。
我张了张嘴,嗓子干得像砂纸。
他递给我一个水壶。
我灌了几大口,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谢谢……谢谢您。”
“命大。”他说,“在海上漂了两天两夜,这都能活。”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浑身像散了架一样疼。
“我妻子……你有没有看到一个抱着红色救生圈的女人?”
老渔民摇了摇头。
“就你一个。”
我的心沉了下去。
但他接着说:“搜救队前天就来过了,捞上去不少人,估计你媳D妇儿早就被救走了。”
希望,像一根火柴,在我心里重新燃起。
是的,她有救生圈,她一定获救了。
我在那个偏僻的小渔村养了半个月的伤。
那里没有信号,没有网络,像个与世隔绝的孤岛。
我每天都在煎熬中度过,唯一的念头就是尽快回到城市,找到林蔚。
我把身上唯一值钱的手表给了老渔民,作为报答和路费。
他执意不收,我硬塞给了他。
“大叔,我得回去找我老婆。”
他看着我,叹了口气,收下了。
回到我熟悉的城市,已经是海难发生后的第二十天。
我像个野人,胡子拉碴,衣服破破烂烂,身上只剩下几百块钱。
我第一时间冲回我们的家。
站在那扇熟悉的门前,我深吸一口气,掏出那串在海水里泡了几天、已经生锈的钥匙。
插进去。
拧。
拧不动。
锁芯被换了。
我的心咯噔一下。
怎么回事?
我发疯似的拍门。
“林蔚!林蔚!开门!我回来了!”
没人应。
隔壁的王阿姨开了门,探出头,看到我时吓了一跳。
“你……你是江风?”
“王阿姨,是我!林蔚呢?她在家吗?”
王阿姨的眼神变得很复杂,有点同情,又有点躲闪。
“小江啊……你……你不是……”
“我没死!王阿姨,我活下来了!林蔚呢?她去哪儿了?”
“她……她早就搬走了。”
“搬走了?去哪儿了?”
“这我哪知道啊。”王阿姨含糊地说,“说是……去亲戚家散散心。”
我的心一点点往下坠。
散心?为什么换锁?为什么不给我留个信?
我的手机、钱包,所有东西都在海里丢了,我联系不上她,可她为什么不来找我?她以为我死了?
对,一定是这样。
她在新闻上看到我死了,所以才……
可就算是这样,也不该换锁啊。
我失魂落魄地坐在楼梯间,从白天坐到黑夜。
我想不通。
无数个念头在我脑子里打架。
也许她只是太伤心了,想换个环境。
也许她回了娘家。
对,一定是回娘家了。
第二天,我找朋友借了点钱,买了张车票,去了林蔚的老家。
那是一个很远的小县城。
站在她家门口,我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开门的是她妈。
看到我,她脸上的表情,跟王阿姨如出一辙。
震惊,然后是慌乱。
“阿……阿姨,我……”
“你来干什么!”她突然厉声喝道,一把就要关门。
我死死抵住门。
“阿姨!我找林蔚!她是不是在这儿?”
“她不在!”她妈的眼神躲躲闪闪,“你走!你赶紧走!你不是已经死了吗?你还回来干什么!”
“我没死!我活下来了!”我几乎是在咆哮,“林蔚呢?我要见她!”
“她不想见你!”
这句话,像一把刀,插进了我的心脏。
不想见我?
为什么?
“你让她出来!我要亲口听她说!”我用力推开门,冲了进去。
屋子里空荡荡的,根本没有林蔚的影子。
“她到底去哪儿了!”我红着眼睛瞪着她妈。
“我不知道!”她妈坐在地上,开始撒泼哭嚎,“你这个阴魂不散的!你还想怎么样?我们家小蔚已经够可怜了,你还想害她吗!”
我被她推出了门。
大门在我面前“砰”地一声关上。
我站在门外,像个傻子。
脑子里一片空白。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所有人都像见了鬼一样?
为什么林蔚不肯见我?
我像个幽灵一样在那个小县城游荡了两天。
我找不到任何关于林蔚的线索。
我以前公司的号码、朋友的号码,一个都记不起来。在这个没有手机寸步难行的时代,我成了一个彻底的“黑户”。
最后,我只能先回到我自己的城市。
我需要先活下去,然后才能搞清楚这一切。
我用借来的钱,在城中村租了个最便宜的单间。
阴暗,潮湿,墙上糊着发黄的报纸。
我找了份在工地搬砖的活。
每天累得像条狗,倒头就睡。
只有这样,我才能暂时不去想那些让我发疯的问题。
我一边干活,一边开始重新建立我的社会联系。
我办了新的身份证,新的手机卡。
我开始尝试联系以前的朋友和同事。
第一个电话,我打给了我以前最好的哥们儿,李浩。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我差点哭出来。
“喂?”
“浩子,是我,江风。”
电话那头,是长达十几秒的沉默。
“……风子?操!你他妈没死?”
“没死。”我苦笑。
我们约在一家大排档见面。
李浩看到我,一个熊抱上来,狠狠捶了我几拳。
“你小子!吓死我了!”
几瓶啤酒下肚,我问出了那个盘踞在我心里最久的问题。
“浩子,你知不知道林蔚去哪儿了?”
李浩夹菜的筷子顿住了。
他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我。
“风子,有些事……你做好心理准备。”
“你说。”我的心悬了起来。
“你出事之后……公司就乱了套。你之前那个最大的竞争对手,陈浩,记得吧?”
我怎么可能不记得。
陈浩,我的死对头。
一个为了抢生意不择手段的混蛋。
我们斗了好几年。
“他怎么了?”
“他……他把我们公司给吞并了。”
我脑子“嗡”的一声。
“你说什么?”
“你不在,群龙无首,他用了些手段,把我们几个核心客户都撬走了,资金链一断……公司就完了。”李浩的声音很低沉,“我们几个想撑着,但实在撑不住。”
我的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陈浩!
“那林蔚呢?”我追问。
李浩沉默了。
他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酒,又给自己满上。
“风子……林蔚她……”
他欲言又止。
“她怎么了?你他妈快说啊!”我急了。
“她跟了陈浩。”
轰!
我的世界,彻底崩塌了。
跟了……陈浩。
这四个字,像四颗钉子,狠狠地钉进了我的脑子里。
我愣在那里,一动不动。
大排档的喧闹声,烧烤的烟火气,都离我远去。
我只听见自己耳边尖锐的鸣响。
“你……你说什么?”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风子,你冷静点。”李浩按住我的肩膀,“这事……挺复杂的。”
“复杂?”我猛地甩开他的手,站了起来,椅子被我带倒在地,发出刺耳的响声。
“我把唯一的救生圈给了她!我他妈差点死在海里!结果她转头就跟了我的仇人?这他妈叫复杂?”
我的声音太大,周围的人都朝我们看来。
李浩赶紧把我拉着坐下。
“你先听我说完。”他压低声音,“你出事后,林蔚也很伤心,整天哭。那段时间,陈浩不知道怎么回事,天天往她身边凑,鞍前马后地照顾她,安慰她。”
“然后呢?”我冷笑。
“然后……然后公司出事,陈浩站出来说能‘帮忙’,条件是……是林蔚做他的女人。他说他喜欢林蔚很久了。”
“所以她就答应了?”我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
“一开始没答应。但后来公司欠了一屁股债,追债的天天上门,她一个女人家,扛不住……”
“所以她就把自己卖了?顺便把我的公司也卖了?”
“风子,我知道你难受。但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她一个寡妇,带着你留下的烂摊子,你说她能怎么办?”
寡妇。
好一个寡un妇。
我以为我死了。
所以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投入我仇人的怀抱?
我以为我死了。
所以我们之间所有的海誓山盟,所有的恩爱过往,就都可以一笔勾销?
“她现在在哪儿?”我问,声音冷得像冰。
“风子,你别冲动。”
“我问你,她在哪儿!”
李浩看着我通红的眼睛,叹了口气。
“在‘江岸景苑’,陈浩给她买的房子。”
江岸景苑。
全市最贵的小区之一。
我曾经开玩笑跟林蔚说,等我们公司上市了,就在那儿买一套最大的,让她站在阳台上就能看到整个城市的夜景。
她当时抱着我的脖子,笑得特别甜。
她说:“我不要大房子,我只要你。”
现在,她住进去了。
可男主人,却换成了陈浩。
多讽刺。
我开始像个真正的幽灵一样,游荡在江岸景苑的周围。
我不敢靠得太近。
那里的保安,比我住的城中村的楼管还要多。
我只能在马路对面的公交站台,一坐就是一天。
终于,我看到了他们。
一辆骚包的红色保时捷,缓缓驶出地库。
开车的是陈浩。
他剪了个精神的短发,穿着高档的定制西装,春风得意。
副驾驶上,坐着林蔚。
她化着精致的妆,穿着我从没见过的名牌连衣裙,脖子上戴着一串闪亮的钻石项链。
她正侧着头,对陈浩说着什么,脸上带着笑。
那种笑,我太熟悉了。
以前,那种笑是属于我的。
车在我面前的十字路口停下,等红灯。
我死死地盯着她。
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无意识地朝我这边看了一眼。
我们的目光,隔着车窗,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对上了。
她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
取而代G之的,是惊恐,是难以置信。
她的嘴巴张成了“O”型,脸色煞白。
陈浩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异样,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来。
他看到了我。
一个穿着工地脏衣服,满脸胡茬,形容枯槁的男人。
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残忍的笑容。
他伸出手,揽住林蔚的肩膀,把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然后,他当着我的面,低头,吻了吻林蔚的额头。
绿灯亮了。
保时捷像一支离弦的箭,蹿了出去。
只留下我在原地,浑身冰冷,像一尊石像。
那天晚上,我喝得烂醉。
我把城中村小卖部里最便宜的白酒,一瓶一瓶地往肚子里灌。
我想不明白。
我真的想不明白。
那个在海里抱着我说“你死了我也不活了”的女人,和那个在保时捷里对别的男人笑靥如花的女人,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那个救生圈。
那个我用命换来的救生圈。
它救了她的命。
也把她推向了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这算什么?
我算什么?
一个笑话吗?
一个被遗忘的、多余的垫脚石?
酒瓶空了。
我趴在油腻的桌子上,眼泪混着酒,流了一脸。
我恨。
我恨陈浩的卑鄙无耻。
更恨林蔚的薄情寡义。
但最恨的,是我自己。
恨我当初为什么要去救她。
如果那天,我们一起死在海里,是不是就不会有今天这恶心的一切?
第二天,我在宿醉的头痛中醒来。
阳光从狭小的窗户照进来,刺得我睁不开眼。
我看着镜子里那个陌生的、颓废的男人。
不。
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江风,不是一个任人宰割的。
我死里逃生,不是为了回来看他们在我坟头蹦迪的。
我要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我辞掉了工地的工作。
我开始梳理我的过去。
我的公司,我的业务,我的客户,我的人脉。
虽然公司被陈浩吞了,但这些东西,都还在我的脑子里。
他能抢走我的壳,但抢不走我的核。
我找到几个当初被陈浩挤走、同样心怀不甘的老员工。
我把我的计划告诉了他们。
“风哥,你真要这么干?这可是跟陈浩对着干,他现在家大业大,我们……”
“他再大,也是踩着我的尸骨爬上去的。”我打断他,“他根基不稳。而且,他抢走的那些客户,有几个是真心服他的?不过是利益捆绑罢了。”
“只要我们能拿出比他更好的产品,提供比他更优的服务,用比他更低的价格,就能把客户再抢回来。”
“钱呢?我们没钱。”
“我想办法。”
我把我跟林蔚以前住的房子卖了。
那是我爸妈留给我唯一的遗产。
房产证上是我的名字。
当初为了让林蔚安心,我还想过加上她的名字,但她死活不同意,说房子是我的婚前财产,她不要。
现在想来,真是讽刺。
拿到卖房的几百万,我注册了新的公司。
就在陈浩公司的对面,租了个小小的办公室。
我要让他每天上班,都能看到我。
我要让他知道,我江风,回来了。
公司开张那天,没有鲜花,没有庆典。
只有我和几个老兄弟,在办公室里,点了一挂鞭炮。
“风哥,公司叫什么名?”
我想了想。
“就叫‘重生’吧。”
是的,重生。
从那片冰冷的海里重生。
从那段可笑的感情里重生。
从这场无耻的背叛里重生。
接下来,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我太了解陈浩的打法了。
我也太了解我们这个行业了。
他走的每一步,几乎都在我的预料之中。
我像一个潜伏在暗处的猎人,耐心地等待着他露出破绽。
我带着团队,没日没夜地研发新产品。
我们吃住都在公司。
饿了就泡面,困了就趴在桌上睡一会儿。
所有人都憋着一股劲。
这不仅仅是为了赚钱。
更是为了一口气。
为了把被夺走的东西,堂堂正正地拿回来。
那段时间,我没有再去想林蔚。
或者说,我刻意不去想。
我把对她的恨,全都转化成了工作的动力。
每当我撑不下去的时候,我就会想起她在保时捷里的那个笑。
想起陈浩那个挑衅的吻。
然后,我就又能再熬一个通宵。
终于,我们的新产品研发成功了。
我拿着样品,开始一家一家地去拜访以前的老客户。
很多人看到我,都以为是见了鬼。
“江总?你……”
“我回来了。”我笑着,把产品放在他们桌上,“看看这个,比陈浩给你们的,怎么样?”
商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我的产品,比陈浩的更好。
我的价格,比陈浩的更低。
我的诚意,比陈浩更足。
客户不是傻子。
天平,开始慢慢向我倾斜。
陈浩很快就感觉到了压力。
他开始降价。
我跟着降。
他开始搞促销。
我也搞。
他开始动用一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比如恶意举报,比如挖我的墙角。
这些,我早就料到了。
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挖我一个技术员,我就敢花三倍的价钱,把他整个技术团队的核心都挖过来。
他举报我消防不合格,我就能拿出所有合规的文件,反手举报他偷税漏税。
那是一段昏天暗地的日子。
我们就像两只红了眼的斗牛,疯狂地撕咬着对方。
我知道,我是在用卖房子的钱,跟他整个公司的体量在搏命。
我输不起。
我必须赢。
陈浩大概没想到,一个“死人”,居然能有这么大的能量。
他的公司,开始出现动荡。
资金链紧张,股东内讧,客户流失。
我看到胜利的曙光了。
就在这个时候,林蔚来找我了。
她直接来了我的公司。
几个月不见,她憔悴了很多。
曾经的名牌衣服和钻石项链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普通的装束,脸上也没化妆,眼下有很重的黑眼圈。
她站在我办公室门口,看着我,眼神复杂。
“我们……能谈谈吗?”
我的几个兄弟看到她,都露出了鄙夷的神色,想把她赶出去。
我挥了挥手。
“让她进来。”
我让他们都出去,关上了门。
办公室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相对无言。
曾经最亲密的两个人,此刻却像陌生人一样。
不,比陌生人还尴尬。
“你瘦了。”她先开口,声音沙哑。
“托你的福。”我冷冷地说。
她的脸色白了白,嘴唇哆嗦着。
“江风,我知道,你恨我。”
“不敢当。”我靠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摆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我得谢谢你。要不是你跟陈浩,我还没这么大动力,东山再起呢。”
“你别这样……”她眼圈红了,“我知道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错了?”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错在哪儿了?你没错啊。良禽择木而栖,我这艘破船沉了,你当然要赶紧换一艘豪华游轮。陈浩有钱有势,能给你买江岸景苑,能给你买保时捷,我给不了你,你选他,天经地义。”
“不是的!不是那样的!”她激动地走上前来,“当时你出事了,所有人都说你死了,尸体都找不到!公司又欠了一屁股债,每天都有人上门逼我还钱!我一个女人,我能怎么办?我快被逼疯了!”
“所以陈浩就是你的救世主?”我盯着她的眼睛。
“是他……是他帮我还了债,是他帮我稳住了公司……”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代价呢?代价就是你的人,和我的公司,都归他了,对吗?”
她不说话了,低着头,眼泪一滴一滴地掉在地上。
“江风,我当时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以为你死了,我想着,公司是你一辈子的心血,我不能让它就这么毁了……陈浩说,他能救公司,只要我……只要我答应他……”
“说得真好听。”我鼓了鼓掌,“说得好像你多委屈,多伟大一样。为了保住我的心血,不惜牺牲自己的身体。林蔚,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我看到你们了。在江岸景苑门口,那辆红色的保时捷里,你笑得很开心。”
“我没忘。你脖子上的钻石项链,很闪。”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扎在她心上。
她的脸色越来越白,身体摇摇欲坠。
“我……”她想解释,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现在来找我干什么?”我打断她,“看我没死透,想再来补一刀?还是说,陈浩那艘船也要沉了,你又想换一艘了?”
“不是的!”她猛地抬起头,“是陈浩……他快不行了,他的公司资金链马上就要断了。他到处借钱,已经疯了。江风,你收手吧,好不好?你放过他,也放过我。”
“放过你们?”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我差点死在海里的时候,谁放过我?我的公司被他一口吞掉的时候,谁放过我?你们住着我的房子,开着我的车,睡着我的床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放过我?”
“那不是你的……”她下意识地反驳。
“哦,对。”我点点头,“那房子是我爸妈留给我的。那车是我辛辛苦苦赚钱买的。那床是我们一起挑的。跟你,跟陈浩,都没关系。”
“林蔚,你走吧。”我收起笑容,面无表情地说,“回去告诉陈浩,游戏才刚刚开始。我江风的东西,他怎么吃下去的,我就要让他怎么吐出来。连本带利。”
“江风!”她哭着跪了下来,抱住我的腿,“我求求你了!算我求你了!你再这样下去,他会坐牢的!他真的会坐牢的!”
我低头看着她。
看着这个我曾经爱到骨子里的女人,此刻,却在为我的仇人下跪求情。
我的心,在那一刻,彻底死了。
我一脚踢开她。
力道不大,但足以表达我的厌恶。
“滚。”
我只说了一个字。
她愣愣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绝望。
然后,她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
我没有再看她一眼。
我怕我再看一眼,会忍不住冲上去,掐死她。
或者,掐死我自己。
最后的决战,比我预想的来得更快。
陈浩挪用公款、商业诈骗的证据,被我送到了经侦部门。
他被抓的那天,天气很好。
我站在办公室的窗前,看着楼下几辆警车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
我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我的公司,“重生”,彻底击垮了陈浩的公司,并且接收了他大部分的业务和客户。
我不仅拿回了属于我的一切,甚至比以前更加强大。
老员工们在办公室里欢呼,把啤酒喷得到处都是。
他们把我举起来,抛向空中。
那一刻,我应该是高兴的。
但我却感觉不到一丝喜悦。
只有一种巨大的、无边无际的空虚。
我赢了。
可我好像,也什么都没剩下。
庆功宴上,我喝了很多酒。
李浩拍着我的肩膀,说:“风子,都过去了。忘了那个女人,重新开始吧。”
我笑了笑,没说话。
忘?
怎么忘?
那个红色的救生圈,像一个烙印,永远地刻在了我的记忆里。
它是我付出一切的证明。
也是我被无情背叛的铁证。
几天后,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是林蔚的母亲打来的。
她的声音不再像上次那样尖锐,而是充满了疲惫和哀求。
“小江……阿姨求你个事。”
“说。”
“你……能不能去看看林蔚?她……她快不行了。”
我的心猛地一揪。
“她怎么了?”
“她自杀了。割腕,吞安眠药……现在在医院抢救,医生说……情况很不好。”
我挂了电话,抓起车钥匙就冲了出去。
我不知道自己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赶去医院的。
是恨?是报复的快感?
还是……一丝残存的、连我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关心?
在抢救室门口,我看到了林蔚的父母。
两个老人,一夜之间,像是苍老了十几岁。
她妈看到我,没有再骂我,只是默默地流眼泪。
她爸走过来,递给我一封信。
“这是……林蔚留给你的。”
信封已经有些褶皱,上面还有几滴干涸的泪痕。
我颤抖着手,打开了它。
字迹很潦草,看得出写信人当时的状态很糟糕。
“江风,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了。”
“对不起。”
“我知道,这两个字,你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也不奢求你的原原谅。”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背叛你。”
“在你‘死’后的那段日子,我的天是塌下来的。我每天都活在噩梦里,好几次都想跟你一起去了。”
“是陈浩。他像一束光,照进了我黑暗的世界。他陪着我,安慰我,帮我处理公司那些烂摊子。他说他会照顾我一辈子。”
“我承认,我动摇了。我太累了,太害怕了,我需要一个依靠。我以为你死了,我以为我可以重新开始。”
“我答应了他。我搬进了他给我买的房子,我以为我会慢慢忘记你,开始新的生活。”
“可是我错了。我每天晚上都会梦到你。梦到你在冰冷的海水里,把救生圈给我,然后对我笑。我一睁开眼,身边躺着的却是陈浩。那种感觉,比死还难受。”
“我活在巨大的愧疚和自我厌恶里。我用他给我的钱,买最贵的衣服,最闪的珠宝,我想用这些东西麻痹自己。可我越是光鲜亮丽,心里就越是空洞。”
“直到那天,我在马路对面看到了你。”
“那一刻,我感觉整个世界都静止了。你没死……你真的没死……”
“我欣喜若狂,但紧接着,是无边的恐惧和羞耻。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我这个背叛者,这个无耻的女人,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你?”
“陈浩看出了我的心思。他开始变本加厉地折磨我。他把我关在家里,不让我出门。他说,就算你回来了又怎么样?你现在就是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而我林蔚,是他陈浩的女人,这辈子都别想逃。”
“后来,你开始反击。看着他的公司一天天衰败,他变得越来越暴躁,越来越疯狂。他开始打我,骂我,说都是因为我这个扫把星,才给你带来了报复他的机会。”
“我去求你,不是为了他,是为了我自己。我想结束这一切。我想让你停下来,因为我再也承受不住这种煎熬了。可我看到你眼里的恨,我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
“陈浩被抓了。所有人都说你赢了,说你大仇得报。”
“可是江风,我们都输了。”
“你失去了你的爱情,我失去了我的灵魂。”
“那个救生圈,救了我的命,却杀死了我的心。”
“如果有来生,我希望那片海,风平浪静。”
“如果有来生,我希望我能把那个救生圈,还给你。”
信的最后,是一片被泪水浸透的模糊字迹。
我看不清写了什么。
我的视线也模糊了。
抢救室的灯,灭了。
医生从里面走出来,摘下口罩,对着林蔚的父母,摇了摇头。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她母亲当场就晕了过去。
她父亲,一个坚强了一辈子的男人,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信纸从我手中滑落。
我好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没有恨,没有爱,没有悲伤,也没有喜悦。
只剩下空。
像那个夜晚,我在冰冷的海水里,慢慢下沉时的感觉。
林蔚的葬礼,我没有去。
我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三天三夜。
我没有喝酒,也没有哭。
我只是坐着,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的城市。
这个我曾经拼了命想要征服的城市。
现在,我好像做到了。
可我却觉得,自己像个一无所有的流浪汉。
第四天,李浩踹开了我的门。
他拎着一袋子包子和豆浆,扔在我桌上。
“吃点东西吧。”
我没动。
“风子,人死不能复生。她……也是咎由自取。你别再折磨自己了。”
我抬起头,看着他。
“浩子,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你没错!错的是他们!”
“可她死了。”我说,“我逼死了她。”
“放屁!”李浩急了,“是她自己选择走上绝路的!她但凡有点骨气,当初就不会跟陈浩!她但凡对你还有一点情分,就不会在你回来之后还帮着陈浩!她就是个懦弱又自私的女人,她的死,跟你没关系!”
我知道,李浩说的是对的。
从理智上,我完全明白。
可是,情感上,我过不去这个坎。
我脑子里,总是交替出现两个画面。
一个,是她抱着救生圈,在海浪里对我哭喊。
一个,是她躺在冰冷的病床上,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纱布。
这两个画面,像一个无解的循环,在我脑海里反复播放。
我把公司交给了李浩和几个老兄弟打理。
我说,我累了,想休息一段时间。
他们都表示理解。
他们以为,我是想去旅游散心。
但我没有。
我回到了那个救我一命的小渔村。
我找到了那个老渔民。
我给了他一大笔钱,但他还是没要。
他说:“钱这东西,够花就行。多了,是累赘。”
我笑了笑,没再坚持。
我在渔村住了下来。
我租了条小船,每天跟着老渔民出海打鱼。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海风吹着,阳光晒着。
我的皮肤变得和老渔民一样黝黑粗糙。
我的心,也好像被这无边无际的大海,一点点地洗涤着。
我不再失眠了。
也不再做噩梦了。
有时候,我会在夜里,一个人坐在沙滩上,看着潮起潮落。
我会想起林蔚。
想起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她穿着白裙子,在大学的图书馆里,对我回眸一笑。
想起我们创业初期,挤在小小的出租屋里,分吃一碗泡面。
想起我们在海难前,还憧憬着这次旅行回来,就要一个孩子。
那些美好的过往,曾经是我最不愿触碰的伤疤。
但现在,我好像可以平静地去回忆了。
就像在看一部很久以前的老电影。
电影里的人在哭,在笑。
而我,只是一个旁观者。
我不再恨她了。
就像她信里说的,我们都输了。
在这场由命运主导的悲剧里,没有赢家。
她用生命,偿还了她的背叛。
而我,用余生的孤独,为我的复仇,买了单。
一年后,我离开了渔村。
我没有再回公司。
“重生”在李浩他们的打理下,已经成了行业的龙头。
我把我的股份,大部分都分给了他们。
我只留了一小部分,足够我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我开始了一个人的旅行。
我去了很多地方。
雪山,草原,古城,沙漠。
我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听过各种各样的故事。
我不再是那个一心只想征服世界的江风了。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旅人。
有一天,我走到了一座海滨城市。
看着眼前蔚蓝的大海,我鬼使神差地,买了一个红色的救生圈。
我抱着它,走到海边,把它轻轻地放在了水面上。
海浪涌来,把它推向远方。
它在金色的夕阳下,一起一伏,像一个红色的句号。
我看着它,直到它消失在海天相接的地方。
那一刻,我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也跟着它一起,漂走了。
我站了很久。
直到夜幕降临。
我转过身,朝着万家灯火的城市走去。
身后,是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
一遍,又一遍。
仿佛在说:
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
来源:滑稽小丑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