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他说，玥玥，等我公司走上正轨，我给你买个大平层，房本上只写你一个人的名字。

外面下雨了。

雨点不大，斜斜地打在窗户上，留下一道道水痕，像哭花了的妆。

我的显示器比窗外的天色要亮得多。

上面是江川那个狗屁公司的logo，第七版。

客户要是让我改七次稿，我至少能收到三笔过程款。

给江川改，我只收到一个微信红包。

520。

他说，辛苦了宝宝，这是爱你的数字。

我回了他一个“滚”。

然后把logo的最后一个细节调完，打包，发给他。

时间是凌晨两点半。

手机震了一下，是江川。

“收到了，完美！宝宝你就是我的神！”

后面跟了个“给你磕头了”的表情包。

我没回。

把椅子转过去，伸了个懒腰，骨头咔咔作响，像一台快报废的机器。

这台机器，叫沈玥。

今年二十七，职业是平面设计师，兼职是江川创业梦的无薪燃料。

我起身去倒水，赤脚踩在地板上，冰凉。

一百二十平的房子，我们租的。

房租一万二，我付八千，他付四千。

他说，玥玥，等我公司走上正轨，我给你买个大平层，房本上只写你一个人的名字。

我当时笑着说，好啊，我等着，你要是食言，我就把你公司招牌的字拆下来，一个一个塞你嘴里。

现在想想，我真是个傻子。

什么大平层，他连下个月的四千块房租都凑不齐。

钱呢？

“都投到公司运营里了，玥玥，这是黎明前最后的黑暗，再坚持一下，马上就见到光了。”

他总是这么说。

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我刚认识他时一模一样。

我就是被他这副样子骗了。

骗财，还骗色。

喝完水，胃里有点空。

打开冰箱，里面只剩两个鸡蛋和一包快过期的挂面。

我叹了口气，还是关上了冰箱门。

算了，减肥。

回到电脑前，我打开自己的作品集文件夹，看着那些给甲方做的光鲜亮丽的设计，突然觉得一阵恍惚。

我有多久没给自己做点东西了？

好像自从江川说他要创业开始，我的所有业余时间，都变成了他的无偿工时。

从公司命名，到logo设计，再到VI系统，产品包装，宣传海报……

我一个人，活成了一支设计团队。

而我得到的回报，就是那些“宝宝你最好了”的甜言蜜语，和偶尔一个520的红包。

手机又亮了。

这次不是江川，是我的闺蜜，肖雨。

“睡了没？给你发了个瓜。”

我点开，是一个本地小有名气的博主发的探店视频。

一家新开的日料店，人均两千。

视频里，博主正对着一道金枪鱼大腹各种夸张惊叹。

我皱了皱眉，回复：“这瓜在哪？”

肖雨秒回：“看背景，3分14秒那一桌。”

我把进度条拖到3分14秒，暂停，放大。

昏暗的灯光下，一个男人正殷勤地给对面的女人夹菜。

那个侧脸……

我心猛地一沉。

是江川。

他对面的女人，我看不清脸，但能看到一头打理得精致的栗色卷发，和手腕上那只在灯光下闪着细碎光芒的卡地亚手镯。

我认识那只手镯。

入门款，也要五万多。

江川说，他去参加一个“非常重要的投资人饭局”。

原来，这就是他的“投资人”。

我把手机扔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

胸口像堵了一团棉花，又湿又重，喘不过气。

我拿起手机，想给他打电话，想质问他。

但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却迟迟按不下去。

我怕什么？

怕他承认？还是怕他撒谎？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这一刻，我感觉自己像个笑话。

一个天大的笑话。

我在家啃挂面，他却在人均两千的日料店，和别的女人谈笑风生。

我给他做免费劳工，他拿着我设计的PPT，去哄别的女人开心。

我突然想笑。

真的，很想放声大笑。

我盯着那张截图，江川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那么陌生。

他微微笑着，嘴角上扬的弧度，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和……讨好。

我认识的江川，是骄傲的，是带着一股子少年气的执拗。

他会因为一个算法问题跟我争得面红耳赤。

他会在拿到第一笔小额融资时，像个孩子一样把我抱起来转圈。

他什么时候，学会了这种近乎谄媚的笑容？

是为了那个“投资人”吗？

还是为了她手腕上那只五万块的手镯？

我关掉手机，不想再看。

眼睛酸得厉害。

我告诉自己，沈玥，别哭，不值得。

为了一个可能已经变心的男人，掉一滴眼泪都是浪费。

我强迫自己躺回床上，用被子蒙住头。

黑暗中，那些好的，坏的，过往的回忆，像潮水一样涌来。

我想起我们刚在一起时，挤在三十平米的出租屋里。

冬天没有暖气，我们就抱着取暖，他说，等有钱了，第一件事就是买个大大的电热毯。

后来我们换了房子，有了暖气，我提过一次买电热毯，他笑着说，有我这个人形暖炉，还买什么电热毯。

现在，他这个人形暖炉，大概正在给别人供暖吧。

胃开始疼了，一阵阵的绞痛。

是饿的，也是气的。

我摸索着爬起来，给自己煮了一碗挂面，加了仅剩的两个鸡蛋。

热气腾腾的面汤下肚，身体暖和了一点，心却还是冷的。

我端着碗，坐在电脑前，机械地吃着。

屏幕上，那个被我修改了七次的logo，静静地躺在那里。

公司的名字叫“启航”。

江川说，这是我们梦想启航的地方。

现在看来，他的船，好像准备丢下我这个最早的水手，自己去傍一艘豪华游轮了。

第二天早上，江川是哼着歌回来的。

他满面红光，眼里的兴奋藏都藏不住。

“玥玥，成了！”

他冲过来抱住我，在我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一股陌生的香水味，混着淡淡的酒气，钻进我的鼻子。

不是我用的那款清冽的木质香，而是一种甜腻的、带着侵略性的花香。

很贵的那种。

我胃里一阵翻涌，不动声色地推开他。

“什么成了？”我问，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林总！林总答应投我们了！天使轮，五百万！”

他激动得像个孩子，在客厅里来回踱步，挥舞着手臂。

“林总？”我明知故问。

“对！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做地产的那个林宏。他女儿林薇薇也在，她看了我们的项目书，非常喜欢！这次能成，她帮了很大的忙！”

林薇薇。

原来那个栗色卷发的女人，叫林薇薇。

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不像我的名字，沈玥，沉入水底的月亮，捞都捞不起来。

“哦，那恭喜你了。”我说。

江川终于察觉到我的不对劲。

他停下来，走到我面前，捧起我的脸。

“怎么了宝宝？不开心吗？我们终于熬出头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闪烁着成功的喜悦和野心。

真刺眼。

“我昨晚给你发消息，你没回。”我淡淡地说。

他愣了一下，眼神有些闪躲。

“啊……昨晚？哦哦，昨晚一直在陪林总他们，手机调静音了，没注意。后来喝多了，就……就在附近酒店住下了。”

他解释得很快，很流利。

像排练过无数次一样。

“是吗？”我笑了笑，“哪家酒店？我昨晚看你那么晚没回，有点担心，本来想去接你的。”

他的表情僵硬了一瞬。

“就……就饭店旁边那个，忘了叫什么了。你别担心，我一个大男人，能有什么事。”

他开始撒谎了。

为了一个女人，他开始对我撒谎了。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江川，”我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问，“你爱我吗？”

他像是被我的问题问住了，怔怔地看着我。

几秒钟后，他用力点头，把我紧紧搂进怀里。

“爱，当然爱！玥玥，我这辈子最爱的人就是你！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未来啊！”

他的声音那么真诚，那么用力。

可是，他身上的香水味，却像一根毒刺，扎得我生疼。

我没有再说话，只是任由他抱着。

这个拥抱，曾经是我最眷恋的港湾。

现在，却让我感到无比的寒冷。

接下来的日子，江川变得异常忙碌。

他每天早出晚归，说是要跟进投资的各种流程，要注册新公司，要招兵买马。

他不再需要我改logo，也不再需要我做PPT了。

林薇薇给他介绍了一个专业的团队。

他说：“玥玥，你之前太辛苦了，现在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以后这些粗活，就让下面的人去做。”

他甚至给了我一张卡。

“这里面有十万，你随便花，密码是你生日。”

我拿着那张冰冷的卡片，觉得无比讽刺。

我陪着他吃糠咽菜的时候，他没有钱。

现在，他有钱了，第一个想到的，却是用钱来打发我。

我没要那张卡。

我说：“我自己的钱够花。”

他有些尴尬，讪讪地收回卡。

“玥玥，你别多想，我只是想补偿你。”

“补偿？”我看着他，“你觉得我们之间的感情，可以用十万块来补偿吗？”

他沉默了。

良久，他叹了口气。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只是觉得亏欠你太多。”

是啊，你亏欠我太多了。

你亏欠我的，何止是这十万块。

还有我熬过的无数个夜，我放弃的那些高薪offer，我投入的全部感情和青春。

这些，你拿什么来还？

我们的交流越来越少。

他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身上的香水味也越来越浓。

有时候，他甚至夜不归宿。

理由总是千篇一律：“跟团队开会”、“陪投资人应酬”。

我不再质问，也不再争吵。

我只是冷眼看着他，像看一个蹩脚的演员，演着一出漏洞百出的独角戏。

我开始像个侦探一样，从他身上寻找蛛丝马迹。

他衬衫上偶尔出现的，不属于我的长发。

他车里副驾驶座位被调得靠后的位置。

他手机里，那个备注为“林总”的联系人，朋友圈封面却是一个女孩在巴黎铁塔下的背影。

每一个发现，都像一把小刀，在我心上划开一道新的口子。

不流血，但疼得钻心。

肖雨看不下去了。

她把我拖到酒吧，给我点了一杯最烈的“长岛冰茶”。

“沈玥，你到底在等什么？等他良心发现，跪在你面前求你原谅吗？”

我喝了一大口酒，辛辣的液体灼烧着我的喉咙。

“我不知道。”我说。

“你就是犯贱！”肖雨恨铁不成钢地戳着我的额头，“这种渣男，你还留着他过年吗？分手！立刻！马上！”

“分手……”我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字。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那么难。

我们在一起五年了。

从大学毕业，到步入社会。

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五年，都跟他绑在了一起。

我的喜怒哀乐，我的生活习惯，我未来的所有规划里，都有他的影子。

要怎么把他从我的生命里，连根拔起？

“你舍不得？”肖雨冷笑，“你舍不得他，他可舍得你。我跟你说，我找人打听了，那个林薇薇，是林宏的独生女，刚从国外回来。江川的公司，说是林宏投的，其实就是这女的拿钱出来给男朋友玩的。”

“男朋友……”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疼得无法呼吸。

“对，男朋友。”肖雨残忍地打破我最后一丝幻想，“圈子里都传遍了，就你还被蒙在鼓里，傻乎乎地给他当牛做马。”

酒杯从我手中滑落，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就像我的心。

那天晚上，我喝得酩酊大醉。

是肖雨把我拖回家的。

我吐得昏天黑地，把胃里所有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好像要把这些日子里所有的委屈、愤怒、不甘，都一起吐掉。

第二天，我是在头痛欲裂中醒来的。

江川就坐在我床边，一脸担忧地看着我。

“怎么喝这么多酒？吓死我了。”

他伸手想摸我的额头，被我偏头躲开了。

他的手僵在半空中，表情有些受伤。

“玥玥，你怎么了？”

我看着他，看着这张我爱了五年的脸。

曾经，我觉得这张脸是世界上最帅的。

现在，我只觉得虚伪，恶心。

“江川，”我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我们分手吧。”

他脸上的担忧瞬间凝固了。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分手？为什么？玥玥，你别吓我，我们不是好好的吗？”

“好好的？”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江

川，你摸着你的良心问问你自己，我们还好好的吗？”

他沉默了。

他不敢看我的眼睛。

“是不是因为林薇薇？”他终于问出口。

“是，也不是。”我说，“就算没有林薇薇，也会有张薇薇，李薇薇。江川，你变了。”

你变得，为了往上爬，可以不择手段。

你变得，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我的付出，同时又心安理得地接受另一个女人的馈赠。

“我没变！”他急切地辩解，“玥玥，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等公司稳定了，我就跟她断了！我发誓！”

“为了我们？”我像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为了我们，所以你在人均两千的日料店陪她，让我在家吃泡面？”

“为了我们，所以你穿着她给你买的名牌，心安理得地用着我给你垫付的房租？”

“为了我们，所以你拿着我熬夜做出来的方案，去当她男朋友的敲门砖？”

我一句一句地质问他，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歇斯底里。

他被我问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江川，你别再打着‘为我们好’的旗号了，你就是自私！”

“你享受着我的崇拜和付出，又觊觎着她的财富和资源。你什么都想要，你凭什么？”

“你就是个懦夫，是个骗子！”

我把所有的委屈和愤怒，都吼了出来。

吼完，我瘫倒在床上，浑身发抖，泪流满面。

客厅里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过了很久，我听到江川艰涩的声音。

“对不起。”

他说。

“玥玥，对不起。”

我闭上眼睛，不想再看他。

一句对不起，就像一块石头，投入死水，连个涟漪都激不起来。

太晚了。

一切都太晚了。

那天，我们谈了很久。

或者说，是我单方面地宣判。

我让他搬出去。

他不同意。

他红着眼眶，拉着我的手，一遍遍地说着“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说他马上就和林薇薇摊牌。

他说他不能没有我。

他说他可以不要那五百万投资，不要公司，只要我。

我看着他声泪俱下的表演，心里却毫无波澜。

一个演员的台词功底再好，看穿了他是演戏之后，就再也无法入戏了。

“江-川，”我冷静地叫他的全名，“你觉得，你现在放弃那五百万，回到我身边，我们就能回到过去吗？”

他愣住了。

“你放弃的，是你往上爬的捷径。你回到我身边，只会不甘，只会怨恨。你会怨我，为什么不能像林薇薇一样，给你带来一个光明的未来。”

“你会觉得，是我拖累了你，是我毁了你的前程。”

“我们之间，再也回不去了。”

他颓然地松开手，跌坐在地毯上。

像一个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木偶。

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戳中了他最隐秘的心思。

他爱我，或许吧。

但他更爱他自己，更爱那个功成名就的梦想。

为了这个梦想，他可以牺牲我。

现在，他也可以为了留住我，暂时牺牲一下梦想。

但这种牺牲，是有代价的。

而我，不想成为那个让他日后想起，就悔不当初的代价。

我给了他三天时间。

三天之内，从我的世界里，彻底消失。

他走的那天，是个阴天。

他拖着行李箱，站在门口，回头看我。

“玥玥，真的……没有可能了吗？”

我靠在门框上，没有说话。

他苦笑了一下，眼圈红了。

“我留在这里的东西……”

“我会全部扔掉。”我打断他。

他点了点头，不再言语，转身走进了电梯。

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刻，我好像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但，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我花了整整一个下午，清理他留下的所有东西。

他的衣服，他的书，他用过的牙刷，我们一起买的情侣杯。

每一样东西，都承载着一段回忆。

我像一个冷酷的刽子手，把这些回忆，一件一件地打包，扔进垃圾桶。

扔到最后，我看到了书架顶上那个积了灰的盒子。

我打开它。

里面是我们刚在一起时，他送我的第一份礼物。

一个用易拉罐拉环编成的小戒指。

当时他穷得叮当响，买不起真的戒指。

他单膝跪地，举着这个粗糙的拉环戒指，对我说：“沈玥，嫁给我吧。虽然现在它一文不值，但我发誓，总有一天，我会给你换个大的。”

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砸在那个已经有些氧化的拉环上。

我曾经以为，这个承诺，会是我一生的信仰。

我把盒子盖上，连同里面那个可笑的承诺，一起扔进了垃圾袋。

江川，再见了。

我给你换个大的钻戒的梦想，就留给林薇薇去实现吧。

我开始过一个人的生活。

一个人上班，一个人下班。

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电影。

房子一下子变得空旷起来。

晚上睡觉，我总会习惯性地往旁边伸手，摸到的却是一片冰冷的空虚。

我会整夜整夜地失眠。

闭上眼睛，就是他离开时那个落寞的背影。

心还是会疼。

像被挖掉了一块，空落落的，有冷风灌进去。

肖雨怕我出事，几乎天天来陪我。

她给我带好吃的，拉我去看脱口秀，逼着我健身。

“沈玥，你得动起来，忙起来，才没空想那个渣男。”

我知道她是为了我好。

我努力配合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已经走出来了。

我换了发型，买了新衣服。

我开始接私活，把自己的时间排得满满当当。

我甚至开始尝试着，去接触新的朋友。

生活好像真的在一点点变好。

直到那天，我在商场，再次遇见了他。

他和林薇薇在一起。

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林薇薇挽着他的胳膊，笑靥如花。

他们看起来，是那么的登对。

就像童话里的王子和公主。

而我，穿着t恤牛仔裤，手里还拎着刚从超市买的打折蔬菜。

像一个不小心闯入他们世界的，格格不入的灰姑娘。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林薇薇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眼神里带着一丝审视和……胜利者的优越感。

她冲我礼貌性地点了点头，然后把江川的胳膊，挽得更紧了。

像是在宣示主权。

我狼狈地移开视线，快步从他们身边走过。

那一刻，我所有的故作坚强，都土崩瓦解。

原来，我没有走出来。

我只是在自欺欺人。

回到家，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大哭了一场。

我恨他。

更恨那个还放不下他的自己。

为什么？

为什么我付出了那么多，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的，是我？

而他，那个背叛者，却可以那么快就心安理得地开始新的生活？

我不甘心。

真的不甘心。

哭过之后，日子还是要过。

我把那天的偶遇，当成是一次淬炼。

它让我彻底看清了现实，也让我下定了决心。

沈玥，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你要过得比他好。

你要让他后悔。

这股不甘心，转化成了我前进的动力。

我比以前更拼命地工作。

白天在公司做设计，晚上回家接私活。

我几乎放弃了所有的娱乐时间。

我的作品集越来越丰富，我在业内的名气也越来越大。

有猎头开始联系我，给我开出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薪水。

我换了工作，跳槽到了一家顶尖的广告公司。

我用自己赚的钱，在市中心租了一套更好的公寓。

我给自己买了以前舍不得买的包，舍不得穿的衣服。

我开始健身，练瑜伽，学插花，学烘焙。

我把自己的生活，填得满满当当，光鲜亮丽。

我把这些，都发在了朋友圈里。

我知道，他会看到。

果然，没过多久，我收到了他的好友申请。

我盯着那个熟悉的头像，看了很久。

然后，点了拒绝。

我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瓜葛。

但他似乎并不打算放弃。

他换了个号，又来加我。

附言是：玥玥，我们能聊聊吗？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通过了。

我倒想看看，他想跟我聊什么。

他的第一句话是：“你过得很好。”

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

我回了一个字：“嗯。”

“对不起。”

又是这三个字。

我看着屏幕，觉得有些好笑。

“你的对不起，还真是廉价。”

那边沉默了很久。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那你还想说什么？”

“我……我和她，快要订婚了。”

我的心，还是不可避免地刺痛了一下。

像被针扎了一样。

“恭喜。”我打出这两个字，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玥玥，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没有忘记过你。”

“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得。”

“如果……如果当初我没有那么急功近利……”

“没有如果。”我冷冷地打断他。

“江川，别再说这些没用的废话了。你马上就要订婚了，再说这些，不觉得对你未婚妻不公平吗？”

“也别再来打扰我的生活了。我们已经结束了。”

说完，我直接把他拉黑，删除。

一气呵成。

我以为，这件事，到这里就该画上句号了。

我以为，他会从此消失在我的世界里。

但我没想到，命运的剧本，总是比我们想象的，要更狗血。

几个月后，我的公司接了一个大项目。

是一个新锐科技公司的全案品牌升级。

而在项目启动会上，当我看到对方公司的创始人时，我愣住了。

是江川。

他站在会议室的主讲台上，穿着高定的西装，意气风发。

他看到我，也愣住了。

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震惊和复杂。

世界真小。

小到我拼了命想要逃离的人，转眼就成了我的甲方。

会议室里，气氛一度有些尴尬。

我的同事们，都察觉到了我们之间的异样。

还是我的总监，一个四十多岁的职场老江湖，笑着打破了沉默。

“哟，江总和我们的王牌设计师沈玥认识啊？那可太好了，这下沟通起来就更顺畅了。”

江川很快恢复了镇定。

他冲我点了点头，露出一个公式化的微笑。

“沈小姐是业内有名的设计师，久仰大名。”

沈小姐。

他叫我沈小姐。

三个字，像一道无形的墙，把我们之间，隔得清清楚楚。

也好。

公事公办，正合我意。

接下来的合作，我们都表现得非常专业。

在会议上，我们讨论方案，争论细节。

他提要求，我给建议。

除了工作，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

我的同事们都说，江川这个人，虽然年轻，但要求是真的高，眼光是真的毒。

能让他点头的方案，绝对是顶级的。

他们不知道，他这挑剔的眼光，有一半是我喂出来的。

他喜欢的风格，他讨厌的配色，他看重的细节。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所以，我们的合作，虽然辛苦，但异常顺利。

我几乎能预判他所有的要求。

我给出的每一版方案，都能精准地打在他的审美点上。

他看我的眼神，也越来越复杂。

有欣赏，有赞叹，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悔意？

我不想去深究。

我只想尽快完成这个项目，然后跟他，老死不相往来。

项目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出了一点意外。

江川公司的一个核心技术人员，被竞争对手挖走了。

还带走了一部分核心代码。

公司一下子陷入了危机。

江川整个人都焦头烂额。

那段时间，他肉眼可见地憔悴下去。

眼窝深陷，胡子拉碴，再也没有了当初的意气风发。

我看着他疲惫的样子，心里竟然有了一丝不忍。

但我很快就掐灭了这丝不忍。

沈玥，你清醒一点。

他现在怎么样，都跟你没关系了。

他有他的林薇薇，有他强大的岳父。

这点小危机，还轮不到你来心疼。

那天晚上，我们团队为了赶进度，在公司加班。

会议开到一半，江川接了个电话，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挂了电话，失魂落魄地对我们说：“抱歉，今天的会先到这里，我有点急事。”

然后就冲了出去。

他走后，会议室里炸开了锅。

“江总这是怎么了？跟丢了魂一样。”

“听说是资金链出问题了，林家那边，好像撤资了。”

“撤资？不会吧，他不是林家的准女婿吗？”

“什么准女婿，早就吹了。听说林薇薇把他甩了，跟一个门当户对的富二代跑了。”

“我操，真的假的？那他这公司不就完了？”

我听着同事们的议论，心里五味杂陈。

林薇薇把他甩了？

撤资了？

这个消息，像一颗炸弹，在我脑子里轰然炸开。

我应该高兴的。

这是他的报应。

是他当初为了走捷径，抛弃我，所应该付出的代价。

可是，我为什么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我甚至，还有点……担心他。

我真是疯了。

那天晚上，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

电闪雷鸣，像要把整个城市都吞没。

我加完班，走出公司大楼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十一点。

雨太大了，根本打不到车。

我站在屋檐下，看着雨幕，心里莫名地烦躁。

就在这时，我看到了一个人影。

他就蹲在公司对面的马路牙子上，任由大雨浇灌。

浑身湿透，像一只被遗弃的流浪狗。

是江川。

我的心，猛地揪了一下。

他这是……怎么了？

被甩了，公司又要倒闭了，所以在这里借雨浇愁？

我犹豫了很久。

走过去？还是假装没看见？

理智告诉我，应该立刻转身，离他远远的。

但我的脚，却不听使唤地，朝他走了过去。

我撑着伞，走到他面前。

雨水顺着我的伞沿，流到他身上。

他抬起头，看到我，愣住了。

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他眼眶通红，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无助。

“你怎么……还没走？”他声音沙哑地问。

“雨太大了。”我说。

我们沉默地对视着。

雨声，风声，还有他身上传来的，浓重的酒气。

“她走了。”他突然开口，像是在对我，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把钱都抽走了，一分都没给我留。”

“她说我就是个废物，离了她，我什么都不是。”

他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自嘲和悲凉。

“她说对了，我就是个废物。”

我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那个说要为我买大平层的男人。

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起来吧。”我说，“地上凉。”

他没动，只是看着我。

“沈玥，我是不是很可笑？”

“是。”我点头，“很可笑。”

他愣住了，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么直接。

“你为了一个不爱你的女人，放弃了一个爱你的人。”

“你为了走捷"

“你为了走捷径，最后却发现，那是一条死路。”

“你现在一无所有了，就跑到这里来淋雨，博取同情吗？”

“江川，你不是废物，你只是活该。”

我的话，像一把刀，字字见血。

他低下头，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我听到他压抑的哭声，混在雨声里，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我心里一软。

终究还是不忍心。

我把手里的伞，塞到他手里。

“拿着。”

他抬起头，不解地看着我。

“伞给你，别淋了，会生病的。”我说。

“那你呢？”

“我再叫辆车。”

我说完，转身就走。

我不想再跟他待在一起。

我怕自己会心软，会做出什么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我走到路边，拿出手机，准备叫车。

身后，传来了他的声音。

“玥玥！”

我没有回头。

“谢谢你。”他说。

我深吸一口气，点开了叫车软件。

一辆车，很快就停在了我面前。

我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子开动的时候，我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我看到江川，还蹲在原地。

他没有打我给他的那把伞。

他只是抱着它，像抱着什么稀世珍宝。

就在这时，一辆红色的保时捷，疾驰而来，停在了他身边。

车窗摇下，露出一张精致的、化着浓妆的脸。

是林薇薇。

她好像在对他喊着什么。

江川站了起来，犹豫了一下。

然后，他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他把我给他的那把伞，随手扔在了地上。

保时捷绝尘而去，溅起一片水花。

那把被他扔掉的伞，在雨水中翻滚了几下，孤零零地躺在马路中央。

我坐在车里，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全身冰冷。

司机师傅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小心翼翼地问：“姑娘，你没事吧？脸色怎么这么白？”

我摇了摇头，说不出话。

我把我的伞，给了你。

你却和别人，一起走进了雨里。

江川，你真是，一次又一次地，刷新我對你無恥的認知。

那一刻，我心裡最後一絲的憐憫和不忍，都煙消雲散了。

只剩下，彻骨的寒冷和恶心。

我回到家，冲进浴室，把自己从头到脚洗了一遍。

好像这样，就能洗掉沾染上的，属于他的晦气。

第二天，我向公司递交了申请，要求退出江川公司的项目。

理由是，个人原因。

总监找我谈话。

“沈玥，我知道你和江总之间可能有点私人恩怨。但是工作是工作，你现在撂挑子，让我们整个团队怎么办？”

“总监，对不起。”我说，“这个项目，我真的做不了。违约金我会照付。”

总监看着我坚决的样子，叹了口气。

“行吧，我也不逼你。你先休个假，调整一下。”

我休了一个星期的假。

这一个星期，我关掉了手机，断绝了和外界的一切联系。

我去了海边。

我每天就坐在沙滩上，看着潮起潮落。

海浪一遍遍地冲刷着沙滩，带走一切痕迹。

我也希望，它能带走我心里，那些关于江川的痕迹。

一个星期后，我回来了。

回到公司，我听说，江川的公司，起死回生了。

林薇薇又给他投了一笔钱。

比之前的五百万，更多。

条件是，让他当牛做马，签了一份极其苛刻的对赌协议。

同事们都在感叹，江川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摊上这么一个“绝世好前任”。

我听着，只觉得讽刺。

那不是爱，那是施舍。

是富家女玩弄穷小子的一种恶趣味。

江川，他把自己卖了。

卖得彻彻底底。

项目还在继续，换了一个设计师接手我的工作。

听说，江川对新的方案，非常不满意。

他指名道姓，要求我回来。

甚至，亲自来公司堵我。

那天，我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厅，看到了他。

他瘦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多。

但眼神里，多了一丝以前没有的阴郁和狠厉。

“我们谈谈。”他说。

“没什么好谈的。”我绕开他就要走。

他一把拉住我的手腕。

“沈玥，你非要这么绝情吗？”

“绝情？”我甩开他的手，冷笑，“江川，这两个字，从你嘴里说出来，不觉得可笑吗？”

“当初你是怎么对我的，你忘了吗？”

“那把伞，你忘了吗？”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记耳光，狠狠地扇在他脸上。

他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我求你，回来帮我。这个项目对我太重要了。”他几乎是在哀求。

“这是我和林薇薇签的对赌，如果完不成，我这辈子就毁了。”

“所以呢？”我看着他，“你毁不毁，关我什么事？”

“当初你为了她抛弃我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你会不会毁了我？”

他被我堵得哑口无言。

“沈玥，算我借的，行吗？你回来帮我，钱，我加倍给你。”

“我缺你那点钱吗？”我笑了，“江川，收起你那套吧。我不是林薇薇，不会因为你可怜，就给你收拾烂摊子。”

“你好自为之吧。”

我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身后，是他绝望的眼神。

那一刻，我没有一丝快感。

只觉得，无尽的悲哀。

我们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那个曾经说要为我遮风挡雨的少年，终究，还是死在了那个大雨滂沱的夜里。

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江川。

听说，他的项目，最后还是搞砸了。

他对赌失败，欠了林家一大笔钱。

公司破产，他自己也背上了巨额债务。

他从一个天之骄子，变成了一个一无所有的失败者。

再后来，我从肖雨那里，听到了他最后的消息。

说他回了老家。

一个十八线的小县城。

在一个小公司里，当一个普通的职员。

泯然众人矣。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正在给我的新家，挑选窗帘。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我身上，暖洋洋的。

我看着窗外，车水马龙，高楼林立。

心里，一片平静。

我没有去看他。

也没有再打听他的任何消息。

他的人生，是好是坏，都与我无关了。

我的生活，也终于，彻底翻开了新的一页。

我有了新的工作，新的朋友，新的爱好。

我甚至，开始了一段新的感情。

他是一个律师，温文尔雅，沉稳可靠。

他会在我加班的时候，给我送来热腾腾的夜宵。

他会记得我的生理期，提前给我准备好红糖姜茶。

下雨天，他会把伞的大半，都倾向我这边，宁愿自己淋湿半边肩膀。

有一次，我们看完电影出来，外面下着小雨。

他把伞撑开，护着我往停车场走。

我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肩膀，突然想起了江川。

想起了那个，我把伞给了他，他却和别人一起走进雨里的夜晚。

眼眶，莫名地有些发热。

他察觉到了我的异样。

“怎么了？”他停下来，关切地问。

我摇了摇头，笑了笑。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雨天的风，有点大。”

他闻言，把我往他怀里，揽得更紧了。

“别怕，有我呢。”

我靠在他温暖的胸膛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

心里，是前所未有的安稳。

是啊，有什么好怕的呢？

天总会晴的。

雨也总会停的。

那个曾经为你撑伞的人，离开了。

但总会有另一个人，愿意为你，走进风雨里。

而这一次，我不会再把我的伞，轻易地交给任何人了。

我要和他，一起撑着。

走过，未来的每一个，晴天，和雨天。

来源：风过晨为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