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声明: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纯属巧合,我被爹娘卖给了赵家,给那意外而死的赵家公子配阴婚,她们将我活埋,我从棺材里爬了出来,一路要饭到了上京。完结
声明: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纯属巧合,我被爹娘卖给了赵家,给那意外而死的赵家公子配阴婚,她们将我活埋,我从棺材里爬了出来,一路要饭到了上京。完结
我被爹娘卖了。
卖给云城首富赵家,给那个意外淹死的赵家傻少爷——赵保儿,配阴婚。
她们把我活活埋进了棺材。
但我又从棺材里爬了出来。
我一路要饭,逃到了上京。
谁知道,刚到地方,我就被叛军当成细作给抓了。
我脑子一转,哭着说我是来找我夫君的。
他们不信,让我画出夫君的画像,证明清白。
我画了。
没想到,那个叛军小头目拿着我的画,手抖得跟筛糠似的。
他喃喃自语:「这……这不是咱们首领,燕王殿下吗?」
什么?
我那个死了的傻子夫君「赵保儿」,竟然成了叛军首领?
活埋
元嘉五十六年,老皇帝昏庸无道,天下大乱。
临淄王打着「清君侧」的旗号,悍然起兵。
战火一下子就烧了起来。
云城离上京十万八千里,暂时还算太平。
可朝廷的赋税,却像催命符一样,一涨再涨。
老百姓的钱袋子,全被官府掏空了。
城里,开始闹饥荒了。
我们家,一粒米都找不出来了。
我跟娘出去抢了点野菜根,回来煮了,一家四口,根本吃不饱。
弟弟饿得哇哇直哭。
爹娘的头发,一夜之间愁白了。
就在这时,云城首富赵家那个大少爷,赵保儿,突然死了。
要命的是,我跟那个有点痴傻的赵保儿,有过一面之缘。
他当时拉着我说,我长得好看,他喜欢我。
就因为这一句话,赵家找上了门。
他们要我,去配阴婚。
条件是:十两金子,十袋米面。
在饥荒横行的云城,这些东西,意味着一家人能活下去。
不用挨饿,更不用拖家带口去逃荒。
爹娘一狠心,同意了。
我就这样,被卖了。
说不伤心是假的。
可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平头百姓,怎么跟云城首富斗?
不同意,下次他们再来,条件恐怕就没这么「好」了。
一转眼,我在赵家被好吃好喝地养了两个月。
她们不准我踏出府门一步,更不准我见任何外人。
像是在等什么。
我问过,没人搭理我。
既然如此,我就开始偷。
我专挑赵家那些值钱的好东西下手。
偷来的宝贝,我没往家里送,全都转手给了赵家那些干粗活的小厮和劳工。
赵夫人大概以为我是在补贴娘家。
她忙得很,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管我。
这天,我正啃着烧鸡,喝着樱桃酒。
赵夫人突然来了。
她高高在上地俯视着我,那眼神,就像在打量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
「柳念絮,高人算过了,你命格富贵,和保儿八字绝配。」
「明日就是吉日,你们完婚,正合适。」
「这阵子,赵家好吃好喝地供着你,你也该知足了。」
「莫要怨恨,等明天见了保儿,你们就是夫妻了。」
我非常听话地点了点头,装出一副认命的样子。
赵夫人盯着我看了半天,总算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嗯,还算听话。」
「秦嬷嬷,给她收拾一下,讲讲规矩。」
一个看起来就不好糊弄的老嬷嬷应声「是」,留在了我房里。
我低头继续啃烧鸡。
其实,我心里怕得要死。
平静都是装的。
我早就从一个干活的木工那里打听到,所谓的配阴婚,是要把我活活闷死在棺材里!
刚才见赵夫人,我后背的冷汗都湿透了。
手里的烧鸡,已经吃不出半点味道。
但我还是使劲往下咽。
我必须让肚子里有食,我得有力气。
秦嬷嬷等得不耐烦了,开始催:
「姑娘还没吃完?天都快黑了,可别耽误了学规矩!」
我头也不抬,淡淡地说:「再来一盘酱牛肉。」
秦嬷嬷狠狠地翻了个白眼。
棺木
饭总是要吃完的。
秦嬷嬷催得急,我假装吃不下了,顺手用油纸把剩下的酱牛肉包了起来,塞进了怀里。
这老嬷嬷急着带我去学规矩,也没顾上管我。
整个赵府都挂满了喜字。
明明是喜庆的大红色,可我看着,只觉得刺眼。
含樟院,是赵保儿生前住的地方。
秦嬷嬷就在这里,把明天的规矩给我过了一遍。
随后,她让我今晚就住这。
还给了我一张赵保儿的画像,美其名曰,让我提前跟「夫君」熟悉熟悉。
去含樟院的路上,我见到了那些正在装饰棺木的工人。
还有那些在角落里不起眼的小厮。
我趁秦嬷嬷不注意,偷偷朝他们看了几眼。
他们也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迅速低下了头。
能做的,我都做了。
明天能不能活,全看天意了。
我真的看了一整晚的画像。
画上的人,清秀俊朗,面如冠玉,确实贵气逼人。
生的是真好看。
可惜啊,是个傻子。
我跟赵保儿,就见过那么一次。
那时候,天下还没乱,也没有饥荒。
我在街上卖画。
赵保儿在我摊子前停下,一开口,我就知道他脑子不灵光。
他抓起我一幅画就跑。
我看他长得好看,不过一幅画,也懒得追了。
谁知道,他自己又跑回来了。
傻乎乎地说,我长得好看,也不追着骂他,我是好人,他喜欢我。
没过多久,赵家的人就来了,付了画钱,把他带走了。
就这么一面之缘。
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交集。
没想到,如今却要我嫁给他。
还是配阴婚。
真是可笑,又可悲。
天很快就亮了。
秦嬷嬷带着一群丫鬟进来,给我穿嫁衣,梳妆打扮。
「姑娘这身段,穿上嫁衣,可真衬。」
她一边说,一边把我拉到铜镜前。
镜子里的我,确实好看。
如果此刻,是嫁给我心爱的男人,那该多幸福啊。
可惜了。
「现在外头乱,城里饿死的人,数都数不清。」
「你能嫁给保儿少爷做媳 F,过了这么些天舒心日子,还保全了你一家老小,也是你的福气。」
秦嬷嬷在那自顾自地叨叨。
我懒得理她,心里暗骂: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如今小少爷病了,夫人心慈,说要多积善德,不忍见血,你也能少受点罪。」
「所以啊,到了那边,也别怨恨。」
「见血?嬷嬷,这是什么意思?」我抓住了她话里的漏洞。
秦嬷嬷的脸,「唰」一下就黑了。
「不该问的,别问!记着感念夫人的恩德就行了!」
我赶紧装出听话的样子:「记住了,一定感念夫人恩德。」
秦嬷嬷的脸色,这才缓和了点。
我又试探着问:
「嬷嬷,那……你们把我送到保儿少爷那之后,就走了吗?」
「不然呢?」她没好气地说,「在那陪你过年吗?」
逃生
四月初八,黄道吉日。
秦嬷嬷领着我,在赵府走完了所有规矩,磕了不知道多少个头。
天黑透了,我被塞进了花轿。
一路吹锣打鼓,颠颠簸簸,我被送到了赵保儿的墓前。
花轿停下了。
我隐隐约约听到两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那孩子来我赵家七年,我们真是尽心尽力,举全家之力供养他。」
「谁能想到,他就是去抓个鱼,掉湖里就这么没了啊……我们也很痛心。」
「那孩子生前,唯一说过喜欢的姑娘,我立马不惜代价给他找来配阴婚。」
「还望大人看在我赵家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宽恕我们。」
「很好,我自会向上面回禀。」
声音太小,我听得断断续续。
紧接着,那些丫鬟小厮,再也没有了白天的客气。
他们粗暴地把我从花轿里拽出来,用麻绳把我捆得结结实实。
嘴里也被塞满了布条。
混乱中,有人往我手里塞了一片冰凉的东西,我死死握住,是刀片。
我被塞进了棺材。
眼前,一片漆黑。
他们把棺材盖钉了起来。
那一刻,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恐惧像潮水一样淹没了我。
我用那片早已把手心割出血的刀片,拼命割着身上的麻绳。
刀片很锋利。
割开后,我不敢再动。
我静静地听着。
直到再也听不到外界任何声音,又过......
我又等了很久很久。
我开始尝试推动棺材盖。
有松动!
而且,钉子是木头的!
我拿着刀片,一点一点地割着木钉。
速度太慢了。
我感觉自己快要喘不上气了。
但我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慌。
我必须减少耗氧,保存体力。
又不知道割了多久,棺材盖,终于被我推开了一条缝!
泥土和空气一起涌了进来。
我赶紧用嫁衣挡住脸,贪婪地呼吸着那丝丝缕...
贪婪地呼吸着那丝丝缕缕的空气。
我歇了会,继续使劲。
但盖子只动了一点点,就再也推不动了。
棺材埋得有点深,上面的土太硬了。
我试了很多次,都推不动。
出不去了。
赵家真是有钱,这棺材做得真大。
我坐在棺材里,周围安静得可怕。
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耳朵里的嗡鸣,和心脏「咚咚咚」的狂跳声。
绝望,开始笼罩我。
要死了吗?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我就这么坐着,突然,一滴水滴在了我的脸上。
我一愣。
下雨了!!
泥土要软了!!
我立刻脱掉身上碍事的嫁衣和首饰。
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次又一次地往上顶。
终于,棺材盖被我一点点推开,我扒开松软的泥土,爬了出去!
大雨还在下。
我像个泥人一样,狼狈地趴在地上,大口喝着雨水。
冷风夹着雨,打在我身上,我冻得瑟瑟发抖。
但我可以大口呼吸这微凉又新鲜的空气。
我抬头,看见远处的青山被雾气笼罩。
原来,活着,是这么好。
我强撑着,把墓地尽量恢复了一下原样。
再加上大雨的冲刷,我想,应该足够洗掉我逃出来的痕迹了。
我一路狂奔。
我必须离开云城,离开赵家人的视线,我才能活命。
路上,我扒了具死尸的衣服套在身上,又抓起泥巴糊满了脸。
我佝偻着背,浑身又酸又臭。
在外人看来,我就是个逃难的老太婆。
出了云城,我跟上了一小波流民。
我从他们嘴里得知,他们这是要去最远的上京,讨口饭吃。
我便一路跟着他们。
我这副尊容,连难民都嫌弃,没人愿意跟我多说一句话。
这正合我意。
少一分关注,就少一分危险。
我把在赵家拿的酱牛肉,一直藏在里衣。
现在已经发酸发臭了。
但我舍不得扔,这是我保命的口粮,一天只舍得偷偷吃两片。
我没有把从赵家偷的东西送回家。
而是,真的都给了那些小厮和劳工。
赵家一个用来插花的金丝琉璃瓶,就能救那个小厮病重老娘的一条命。
我给那些劳工的玉镯、金戒指、鼻烟壶,每一件,都够抵他们一年的工钱。
足够让他们熬过这个荒年。
我告诉他们,现在是乱世,手里要有钱傍身,更要多积善德。
他们心动了。
所以,才在我的棺材上做了手脚。
所以,我活了下来。
虎穴
我跟着难民,一路往东走。
渴了喝河水,饿了就吃野菜、树叶。
就这么走了两个多月,我们终于到了安平。
这是离上京最近的一座城池。
临淄王已经在这里驻军了。
路上,我还听到了一个新消息。
又有一股势力冒了出来,自称是先太子流落在民间的儿子,如今自封为「燕王」。
燕王驻扎在武威,很多先太子的旧部都去投靠他了。
燕王的势力涨得很快,已经能和临淄王分庭抗礼了。
临淄王说自己是「清君侧」。
先太子当年因为谋逆被废了,所以他儿子燕王,更是铁板钉钉的叛军。
燕王那边则说,临淄王才是造反,他们是赶来护驾的。
老皇帝病重昏庸,天下眼看就要换主人了。
现在双方都按兵不动,生怕「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我这一路听下来,老百姓似乎更向着临淄王。
他们都叫燕王「叛军」,盼着临淄王早点打赢,还大家一个太平。
我不在乎谁当皇帝。
我只想天下太平,大家都能有口饱饭吃,不用背井离乡。
难民们决定先进安平城,看看能不能在临淄王的地盘上讨到吃的。
我没跟他们一起。
我找了处偏僻的河边,我实在是太脏了,想好好洗洗。
水还没沾到,我就被一群骑马的人围住了。
我抬头。
为首的男人,穿着一身银白色的月牙外袍,中年模样。
他身上那股气势,压得人喘不过气,一看就是常年发号施令的人。
他周围,全是披着甲的士兵,个个凶神恶煞。
「看什么!低下头去!」
一个满脸胡子的大汉,一鞭子就抽在我胳膊上。
瞬间,皮开肉绽。
钻心的疼。
我惹不起。
另一个汉子上前问:「什么人?在这干什么?」
我低着头,小声说自己是逃荒的流民。
「流民?流民都往城里挤,你跑来这城郊河边干什么!」
「我看,八成是燕军派来的细作!」
我刚想开口辩解,那胡子大汉翻身下马,一脚就把我踹进了河里。
他还在嚷嚷:「废话什么,杀了了事!」
好在这河边不算深,我扑腾了几下,就浮了起来。
我顺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河水和污泥。
我正好跟那个银袍男子对上了视线。
他皱了下眉头,眯着眼说:
「你是女子?」
「抓住她。」
一听这话,我本能地往河中心游去。
是的,我会水。
那些士兵看样子都是旱鸭子,只敢在河边追,不敢往深水里来。
「一群废物!」岸上传来怒骂声。
我顺着水流,拼命游。
下游水流很急,我被冲出了很远。
万幸,最后被冲到了一处水流平缓的地方。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岸边的野草,爬了上去。
运气真好,又活下来了。
我在岸边歇了半天。
胳膊上的鞭痕,被河水泡得发白,火辣辣地疼。
我往城池的方向走,想碰碰运气。
没想到,刚走进一片树林,我就看到了「燕」字军旗。
我这是……跑到武威城了?!
「谁!」
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我又被燕军给抓了。
他们把我押回军营,一个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小将领开始审我:
「顺着河飘过来的?安平的细作!说,打探我军什么主意!」
「我不是细作!」我豁出去了,「我是一路从云城,来找我夫君的!」
我看见他正盯着我胳E上的伤,赶紧补了一句:
「我胳膊这伤,就是安平的士兵打的!我怎么可能是他们的细作!」
「呵,漂亮小娘子的苦肉计罢了。」
我:「……」
看我「嘴硬」,那小将领竟然伸手,狠狠按了一下我胳膊上的伤口!
血一下子又涌了出来。
疼得我眼泪当场就飙出来了。
「我……我能画我丈夫的画像!」我疼得直抽气,「说不定他现在就在武威,你们找到他,就……就能证明我的清白!」
我这眼泪,一半是疼的,一半是装的。
我就是想拖延时间,让他别再按我的伤口了,真的太疼了。
就在这时,旁边一个副将开口了:
「将军,这女子看着,确实不像细作,倒像是哪家逃难的姑娘。」
「而且她这身衣服,不像是装的,是真穿了很久才磨成这样的。」
那小将领端详了我半天,终于松了口。
他吩咐人拿来了纸笔。
我画了赵保儿的画像。
没办法,我脑子里只有他这张脸。
况且,我没撒谎啊,这在明面上,确实是我「夫君」。
有本事,你们去找吧。
没想到,那小将领拿着画像,手抖得不行。
他一连问了我两遍,这真是我夫君?
我都使劲点头,一脸真诚。
他盯着画像,喃喃自语:「殿下自起兵以来,一直都戴着面具,很少有人见过他的真容……这不应该啊……难道是真的……」
我看得出来,他九成九觉得我是假的。
但他不敢赌那一成。
「来人!准备马车!我要带她去见殿下!」
我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我赶紧说:「我饿了,给我点吃的。」
那小将领又盯了我半天,才吩咐道:
「给她准备吃的。另外,叫军医来,给她包扎手臂。」
总算,吃上了一顿饱饭。
我坐在颠簸的马车里,往城中心去。
前路未卜。
不过,幸好,是个饱死鬼。
殿下
我被带进一个非常大的营帐。
等了很久,进来一个戴着青面獠牙面具的人。
所有人都对他行礼,管他叫「燕王殿下」。
很奇怪,我看着他,居然不怎么害怕。
他看了我一眼,好像愣了一下。
随后,他屏退了左右。
摘下了面具。
露出了那张,我看了整整一晚上的,面如冠玉的脸。
「赵保儿!!!」我惊呼出声。
「闭嘴。」
哦。
他问我,不在云城待着,跑来这里干什么。
又问了很多问题。
我把能说的,都说了。
他沉默了很久,才开口:
「从那种地方爬出来,一定很害怕吧。」
「对不住了。我当初一句装傻的胡言,没想到给你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
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听到有人跟我道歉。
这么长时间的委屈、害怕、绝望,全在这一瞬间爆发了。
我没控制住,「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哭得超大声。
他当场就慌了,手足无措地看着我。
甚至有点慌乱地抓起一盘点心,递到我面前:
「要不……吃点甜的?心情就好了。」
我没理他,我哭我的。
等我哭够了。
他让人带我下去休息,换身干净衣服,好好睡一觉。
他还特意嘱咐我,不要再对任何人提起云城的事,也不要再叫他「赵保儿」。
他现在,叫谢昭。
是大端朝的燕王。
我一出营帐,就发现他那些手下,全都在偷偷看我。
那眼神,好奇得不得了。
但我太累了,我只想睡觉。
终于,我睡到了软乎乎的床上。
自从棺材里爬出来,到现在,一切都像做梦一样。
睡醒后,我想了很多。
我现在没地方可去。
而且,我还不知道那个穿银袍的男人(八成是临淄王),有没有在通缉我。
我必须利用好我和谢昭的这点「关系」。
我得留在他身边。
就算做个侍女,也是我唯一的活路了。
可转念一想,谢昭会不会杀我灭口?
想了半天,我决定主动出击。
我直接去找了谢昭,说我已经无路可去,想在军营里讨个差事。
谢昭很干脆,就让我在他身边,端茶倒水。
我猜,这八成是为了监视我吧。
就这样,我们相处了两天。
出乎意料的是,谢昭对我一点架子都没有。
似乎,也没有要杀我的意思。
我甚至开始大胆地吃他的点心。
他也没在意。
可能他戴着面具,吃东西也不方便吧。
毕竟,我是以谢昭「娘子」的身份,被带进军营的。
又一连几天都跟在他身边。
军营里是有其他侍女,但她们好像都很怕谢昭。
每个人都安安分分,低头干活。
除了我,我就没见过有第二个女的,能靠近谢昭三步之内。
他对我的态度,确实很不一样。
这天,我正端着盘子,蹲在营帐边上偷吃点心。
就听到帐外的侍女们在小声议论:
「你们说,这柳姑娘,当真是殿下的娘子吗?」
「那还有假?自从咱们进了军营,你见殿下对谁这么客气过?」
「况且,这柳姑娘长得可真好看。咱们殿下肯定也俊美,她和殿下站一起,真配!」
「桃子,你又没见过殿下长什么样,怎么知道殿下俊美?」
「我猜的啊!我觉得咱们殿下,看着吓人,其实一点也不凶。」
「上次我在殿下营帐里打翻了茶水,以为自己死定了,结果殿下什么也没说,就把我赶出来了。这么好的人,一定长得很俊!」
「……」
我正听得起劲,谢昭和他那群属下,突然回来了。
下毒
我端着点心盘子,还蹲在那,没来得及放下。
他那些属下,看着我,都是一愣。
一个个的,都在那憋着笑。
谢昭看起来,也有些无奈。
「别吃了,过来,有事问你。」
我赶紧走过去。
谢昭说:「把你那天在河边,遇到的那个穿银白色衣服的男人,把他的容貌画出来。」
我依言画出。
谢昭接过画像,看了一眼,递给身边的副将。
「果然是临淄王!殿下,他们必有阴谋。」
闻言,谢昭没说话。
反倒是我,小心翼翼地开口了:
「我记得,那条河,能从安平,一直流到武威……」
「莫非,他们要往水里下毒?」
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刷地一下看着我。
我紧张得不行。
过了半晌,谢昭开口,声音沉稳:
「十五!你带人速去查城中所有水源!如有问题,马上处理!还有,不准让城中百姓再饮此水!」
「周通!城郊所有驻军,全部清查一遍!临淄王的探子,不要再留了,全杀了!」
「其他人,跟我走!」
「是!!」
一群人,来得急,走得也急。
直到五天后的清晨,谢昭才回来。
天还没大亮,我刚点了灯,正在给受伤的士兵缝补衣服。
谢昭突然闯了进来,他没戴面具,满身都是腥臭味,吓了我一大跳。
可他的眼睛里,却带着光,很兴奋地看着我:
「柳念絮,你很聪明!他们果然在水里下了毒!」
「我们发现得早,只有少量百姓中毒,军医看过了,没有性命之忧。」
谢昭一边说,一边一屁股坐在了我的床上。
他浑身都是腥臭的污泥。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的床。
他注意到我的神色,干咳了一声,说:「我太累了,歇会儿。」
我这才注意到,他小腿上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
「你这几日,都去干什么了?怎么搞成这样?」
他不在的这几天,我一直跟着其他侍女,在伤兵营帮忙。
所以,包扎伤口这种事,我也学会了。
我拿出纱布和清水,蹲下身,替他清洗伤口。
然后,上药,包扎。
谢昭浑身一僵,但没有动,任由我替他处理。
谢昭说,他带人潜入了安平城。
在临淄王粮库外面的臭水沟里,足足趴了四天四夜。
终于找到了时机,一把火,烧了临淄王的大半粮草。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给我下毒,我就烧他粮草。」
谢昭说这话的时候,神采奕奕地看着我。
那样子,有点像……盼望被夸奖的小孩。
我如他所愿地夸了他。
又一时嘴快,顺带夸了句:「你长得也真好看。」
这是实话。
虽然谢昭脸上还沾着污泥,但却衬得他皮肤更白了。
在烛火的映照下,好看得不像真人。
我发现,他的耳朵,好像有点红了。
他直勾勾地盯着我,好像想说什么,又没说。
一时间,气氛有点尴尬。
为了打破这份尴尬,我问他:「你干嘛跑我这来?」
谢昭说,他信得过的军医不在。
他不能让其他人处理他的伤口,万一被下毒了怎么办。
呵,都是借口。
但我发觉,我自己好像,真的,有点喜欢上谢昭了。
夫人
天亮前,谢昭回了他自己的营帐。
我则继续去了伤兵营帮忙。
在这之前,燕军和临淄王的军队,已经打过两仗了,一胜一败。
伤兵营里,住了很多人。
其中,大多数都还是半大的孩子,小小年纪,就离家上了战场。
我看见他们偷偷躲在被子里哭,心里特别酸。
我和侍女桃子她们,做了很多点心。
特意多放了糖。
给伤兵营的这些孩子们送过去。
吃点甜的,心里,就没那么苦了。
我问起桃子她们的身世。
她们说,自己都是这武威城里穷苦人家的孩子。
起初被挑来军营干活,怕得要死。
但后来发现,燕军很好,比那些朝廷的官兵好多了。
在这里,她们能吃饱饭,不会挨打挨骂,还有工钱拿,能养活家里人。
她们都特别感恩。
我说,我也是穷苦百姓家的孩子。
她们都不信。
桃子问我:「念絮姐,你为什么学东西那么快?还会识字,会画画?」
我想到了以前。
很多年前,我爹也开过私塾,家里还算宽裕。
我也因此学会了读书、写字、画画。
我爹总夸我,说我的画,栩栩如生。
后来,我爹因为没给足官府「好处」,就天天被找麻烦。
私塾开不下去了,我爹只好去种地。
我呢,就在街上卖画。
我爹种地收成不好,家里几乎全靠我卖画撑着,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再后来,荒年来了。
一切都变了。
没人再有闲钱买画了。
然后,赵家就找上了门。
他们明知道,把我卖到赵家,我就是个死。
可是,为了弟弟,为了一家人的活路,他们还是把我卖了。
几年之间,物是人非。
我想得出神,桃子看我脸色不好,也就没再追问。
军营里的人,都说我是燕王流落民间时娶的夫人。
传着传着,好像就成真的了。
我解释过,我说不是。
他们不信。
因为这些传言,军营里的人,对我都非常尊敬。
他们说,我很好,殿下也很好。
我们很配。
我正在给伤兵熬药,外面突然一阵闹哄哄的。
原来是谢昭在巡视军营,而且,他没戴面具!
侍女们都围上去看,都想一睹燕王的风姿。
毕竟,传言中,那位先太子,就是个惊才绝艳的美男子。
桃子兴奋地拉着我:「念絮姐快看!我就说殿下很俊美吧!」
「天呐,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怪不得以前要戴面具,这要上了战场,对面的敌军看见咱殿下的脸,不得当场投降啊!」
我也站在帐外,看着谢昭。
他今天穿着紫袍金带,头戴白玉冠。
肤色白皙,神仪明秀,朗目疏眉。
确实,俊美得不像话。
我心里嘀咕:明明早上还是个泥猴,这一会儿工夫,打扮这么好看干嘛。
谢昭看见了我。
他笑着,朝我走了过来。
我赶紧和众人一起跪下行礼。
谢昭却走过来,唯独把我一个人拉了起来。
他又走进伤兵营,对大家说:
他会让这场战争早日结束。
会让大家都能过上安稳太平的日子。
都能有田种,有饭吃,有父母亲人在身旁。
不少人都听哭了,纷纷表示誓死追随燕王。
摘下面具后,谢昭不再那么冷冰冰了。
反倒因为他的样貌,和他做的事,多了一丝温和。
大家,好像都没那么怕他了。
谢昭把我带走了。
我问他,为什么不戴面具了。
他说,以前戴面具是想威严点,让别人害怕。
可现在觉得,长相是天生的,藏不了一辈子。
温和点,也挺好。
接着,谢昭开始说正事。
他说,城中涌进来了很多难民,让我去帮忙安置。
还把那个叫十五的少年,留下来帮我。
十五,就是那个办事很细心周全的副将。
我看着那些闹哄哄的难民,一边尽力安抚他们。
一边只让士兵拦着,不让他们冲撞了城里的百姓,但也不许伤人。
我还让十五搭了粥铺,熬那种能插住筷子的稠白米粥。
并且,从城中百姓家里,花钱买了腌菜和腊肉,分给难民吃。
又抓紧时间,搭建简易的屋舍,好歹能给他们遮风挡雨。
几天之后,木材不够了。
甚至有城里的百姓,自发地来送木材,还主动留下来帮忙。
我正在粥棚里熬粥。
有个小将领,在外面踌躇了半天,不敢进来。
我认出来了,他就是那天在河边抓我、还按我伤口的那个小将领。
我其实并不怪他。
说起来,我还有点感激他,要不是他,我怎么能见到谢昭。
现在,我也能做这么多有用的事。
我把他叫了进来。
他一见我,就行了大礼,要给我道歉。
还一口一个「夫人」地叫着。
我赶紧扶起他,表示我真的不怪他。
我还说:「我姓柳,叫柳念絮,你以后别叫我夫人了。」
可这小将领却一脸惶恐地说:
「夫人莫要这么说,殿下都默认了您是夫人,属下怎敢造次!」
啥?安顿好流民后,我马不停蹄地去找谢昭。
却意外撞见了他处理军中奸细的场面。
他手段狠辣,杀伐果断,跟我平时认识的那个温和的谢昭判若两人。
谢昭一见我,赶紧快步上前,高大的身影严严实实地挡住了我投向那些尸体的视线。
他拉着我去了别处。
「念絮,来找我有什么事?」
我当场愣住。
我和他什么时候这么熟了?连小名都叫上了?
「谢昭,你为什么默认我是你夫人?」
他定定地看着我,沉默了好一阵子。
终于,他开口了:
「你已经嫁给了赵保儿。赵保儿是我,谢昭也是我。」
「所以,你当然是我夫人。」
谢昭的声音越说越低,耳朵尖红得快要滴血。
我的脸也“轰”一下烧得厉害。
谢昭又补了一句:「如果你不愿意,我绝不强迫。」
我蚊子似的哼哼:「那......那就是吧。」
谢昭的眼睛瞬间亮了,闪过一丝藏不住的惊喜。
他笑起来,比平时更好看了。
他红着耳朵承诺:「念絮,我欠你一场盛大的婚礼。」
「等我大业告成,天下安定,一定风风光光地补给你,绝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我害羞得不行,赶紧岔开话题,说起了更要紧的正事。
「安平城涌入了更多的难民,但奇怪的是,一点动乱都没发生。」
「也从没听说临淄王是怎么安置他们的,你最好派人去查查。」
几天后,消息传回来了。
真相令人发指——那些难民,全被临淄王下令杀了,尸体都丢在乱葬岗。
原来,难民中很多都是一家人或亲戚朋友,他们约好分头进城,看哪边好混就去哪边汇合。
临淄王这一手藏得极深,外面半点风声都没有。
但谢昭立刻让人把这个消息散布出去。
他还派人把尸体运了回来,让家属们认领,再由燕军负责统一安葬。
这消息像雪片一样传开,百姓们义愤填膺,更为临淄王的残暴感到彻骨的恐惧。
那些安葬了家人的流民,在城里城外对着燕王的方向磕头谢恩,哭声震天。
更有武威城的百姓站出来,当众揭发临淄王曾在水源里下毒,是燕王派人救了他们的命。
一时间,到处都在传颂燕王和燕军的仁德。
甚至有官员站出来,指控临淄王在封地时就暴虐无度,视百姓如草芥。
临淄王,这一次彻底失了民心。
以前,我不在乎谁当皇帝,只盼着天下太平,百姓能活下去。
现在,我在乎了。
我想让谢昭赢。
只有他这样好的人当上皇帝,老百姓才能过上好日子,才能有真正的太平。
回到军营,我没住进谢昭的大帐,他反倒三天两头往我这个小帐篷里跑。
他经常外出,一走就是几天,但每次回来都会给我带些小玩意儿。
有时候是一束不起眼的野花,有时候是一块成色极佳的玉珏。
甚至还有胭脂水粉和热乎乎的新鲜点心。
这种偷来的安稳日子没过多久,谢昭突然整顿兵马,全军严阵以待。
临淄王民心尽失,粮草也快断了。
他不装了,他要狗急跳墙,强攻上京,抢先登基称帝。
(决战的时刻终究还是来了。)
燕,是归巢的燕。
临淄王已经猛攻上京城两天了。
城里的禁军和百姓拼死抵抗,他没能得逞。
谢昭这边,却一直按兵不动,冷静得可怕。
终于,在第四天,上京城墙摇摇欲坠,即将破城的时候,谢昭下令出兵了。
临淄王似乎早有准备,迅速分兵绕开。
燕军和禁军在正面撞上了。
但诡异的是,禁军看到燕军那面「谢」字大旗,非但没有开战,反而立刻撤回城里,高挂免战牌。
老皇帝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他宁可选谢昭,也不选临淄王。
上京禁军苦战了四天,早已是强弩之末。
谢昭大军兵临城下,本可以一鼓作气攻入上京,抢占先机。
但他没有。
他下令后撤,转而去追临淄王的主力。
燕军后撤二十里。
在上京城外的淮阳湖,和等待合围的临淄王大军正面对上了。
临淄王派人送信,邀请谢昭到湖边的风波亭单独谈话。
谢昭去了。
他带了亲卫、暗卫,还有我。
——他始终不放心,让我换上随从的衣服,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边。
亭子里,临淄王先开了口,笑得阴阳怪气:
「大侄子,好久不见。二叔找了你这么多年,原来你一直藏在我身边装傻子呢,哈哈哈哈!」
(临淄王的封地在成西,离云城确实很近。)
谢昭也笑了,云淡风轻:「二叔谬赞了。侄儿这不是回来了吗?」
亭中的风很大,吹乱了我的头发。
谢昭察觉到了,立刻侧过高大的身躯,挡在我前面。
临淄王的眼睛尖得很,立马嘲讽起来:
「哟,这不是那天河边的流民吗?」
「大侄子可真有出息,娶个流民当老婆。我那好大哥要是知道了,不得气得从坟里爬出来啊,哈哈哈!」
谢昭的眉头微微皱起,但他回头看我时,眼神又变得很温柔。
他似乎在懊恼,后悔没考虑周全,让我暴露在了临淄王面前。
他站起身,不想再废话。
他盯着临淄王,一字一句地说:「本该属于我父亲的位置,我会拿回来。我父亲的仇,我也会报。」
临淄王眼神一狠,慢悠悠地喝了口茶:
「这位置你拿不走。如果你现在退兵归顺,那云城,二叔就送给你当礼物,怎么样?足够你逍遥快活了。」
谢昭懒得再理他,拉着我的手转身就走。
只甩下一句:
「二叔的脑袋要是能满地滚,那就是给侄儿最大的礼物了!」
「你!!」
谢昭的亲卫们听到主帅这么说,全都放声大笑起来。
气得临淄王牙都快咬碎了。
两边的人都拔了刀,但谁都知道,谈判破裂,真正动手的地方不在于此。
一回到大军阵前,谢昭立刻下令发兵。
我赶紧拉住他,告诉他我的发现:
「临淄王好像受伤了,他脸色很差,刚刚端茶杯的手一直在发抖。」
「你能确定吗?」
我重重点头:「画画的人,对细节观察最仔细。我有九成把握,他是在硬撑。」
谢昭笑了,只让亲信立刻带我回武威城等他。
临走时,这家伙还不忘打趣我:
「当初我是真的喜欢你那幅《秋郊饮马图》,所以才出手抢了,哈哈。」
我看得出他也在紧张,只是强装镇定。
我主动上前抱了抱他,在他耳边轻声说:「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说完我就走了。
我留在这里,确实只会让他分心。
后来我才知道,谢昭早就派人对临淄王又暗杀又下毒,什么手段都用了,可惜临淄王也很会装,听说都失败了。
临淄王虽然攻打了上京好几天,但兵力依旧强盛。
两军旗鼓相当,在淮阳湖激战了一天一夜,杀得血流成河,依旧不分胜负。
就在黎明时分,一支两千人的精锐队伍突然从后方包抄,如同一把尖刀,直冲临淄王的中军!
是先太子留给谢昭的最后底牌——护卫军!
临淄王在下属的拼死保护下,丢盔弃甲,仓皇逃回了安平城。
这一战,谢昭赢了,临淄王输了。
但临淄王的残余势力还在,安平城暂时还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我这边也不太平。)
在我回武威的路上,临淄王派人来劫我,想抓我当人质。
幸好谢昭给我的人手足够多,也足够强,他们没能成功。
谢昭也班师回了武威。
明面上看,还是两军对峙,可实际上,形势已经彻底变了。
他一回来就急匆匆地跑来见我,拉着我左看右看,一脸紧张。
「听十五说有人刺杀,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我摇头说没事,却看到他满脸疲惫,左臂上还缠着厚厚的绷带,血都渗出来了。
我心疼得不行,赶紧叫来军医给他处理伤口。
我又给他脱下冰冷的甲胄,准备了热腾腾的饭菜。
谢昭吃着吃着,突然轻声说:「从前,我阿娘和我父亲就是这样的。」
我一愣,随即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了他。
还真有几分相濡以沫的夫妻味道。
原来不知不觉间,我和他已经走了这么远,这么亲近了。
饭刚吃到一半,突然有皇宫里的人求见谢昭。
来的是皇帝身边的贴身太监,苏公公。
苏公公带来一个惊天消息:皇帝病重,没几天活头了,要谢昭立刻进宫见他。
谢昭同意了。
谁劝都没用。
「那我便与你同去。」
谢昭却死活不肯,非要我留在武威等他。
最后我急了,红着眼眶说:「我们是夫妻,就该患难与共,同生共死!」
谢昭被我这句话震住了,眼尾慢慢泛红。
他终究还是同意了。
我依旧打扮成侍从,跟着谢昭,随苏公公趁着夜色潜入了皇宫。
为了不引人注目,只带了十五等几个亲信。
如果这是老皇帝的鸿门宴,那此行将凶险万分,十死无生。
马车里气氛很压抑,谢昭看出了我的紧张。
他握住我的手,开始给我讲他父母的故事。
老皇帝子嗣单薄,只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他年轻时还算勤快,朝政也算清明。
先太子谢允瞻是老大,少年时封为燕王,后来顺理成章被立为皇太子。
太子惊才绝艳,勤政爱民,在朝中威望极高。
而且他只娶了太子妃崔氏,也就是谢昭的母亲。
两人就像普通夫妻一样,琴瑟和鸣,恩爱异常。
「后来,皇爷爷渐渐沉迷享乐,朝政几乎都交给了我父亲处理。」
「二皇子谢允题,就是临淄王,不断在皇爷爷耳边吹风,说我父亲笼络百官,想要篡位。」
皇帝的疑心病越来越重。
他多次试探,甚至不分青红皂白地杀了很多太子提拔的能臣。
太子一忍再忍。
「直到最后,他们竟然把主意打到了我身上。」谢昭的声音冷了下来。
太子只有谢昭一个独子。
这触碰了太子的底线,他终于起兵,发动了兵变。
朝中文武百官,明里暗里追随太子的人极多。
按理说,太子本该赢的。
「可我父亲太仁慈了,他念着那点可笑的亲情,不忍心弑父杀弟。」
「没想到,却被那两人联手反扑。」
太子兵败,自刎于东宫。太子妃也跟着殉情了。
那一年,谢昭才十二岁。
他被太子的亲信拼死救出,送往千里之外的云城,摇身一变成了赵家的大公子。
赵家给谢昭取名「赵保儿」,对外只说是亲生的。
他们并不知道谢昭的真实身份,只知道只要这个孩子在,赵家就能平安富贵。
很快,赵家就成了云城首富。
「云城的知府,其实是我父亲暗中提拔的人。」
「整个云城,都是我父亲当年的势力范围。」
谢昭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在临淄王眼皮子底下,当起了首富家的傻儿子。
我忍不住问他:「为什么非要装傻?」
谢昭撇撇嘴:「既是为了保护自己,也是嫌烦,不想跟赵家人多啰嗦。」
他继续说。
临淄王本以为扳倒了太子就能留在上京。
没想到老皇帝一道诏书,又把他赶回了封地,还下了死命令「没有传召不准回京」。
「上京只留了个从小病弱、不参与任何政事的二皇子(原文如此),可惜几年前也暴毙了。」
老皇帝想再生,但没成功。
临淄王筹谋多年,觉得时机到了,终于打着「清君侧」的旗号造反了。
「太子旧部与我,也蛰伏了多年。」
「临淄王起兵,我也就顺势从赵家『假死』脱身。」
他们拥立谢昭,继承了先太子的燕王封号,起兵勤王。
这个王朝早就病入膏肓了。
文武百官都盼着一个新皇帝来扫清阴霾,可他们都不看好临淄王。
所以谢昭起兵后,追随者无数,势力迅速壮大,而且都是能臣良将。
谢昭安静地讲着,我就安静地听着。
最后,他突然很认真地看着我:
「我父王太仁慈,优柔寡断,结果害死了自己,害死了我母亲,还有那么多忠于他的人。」
「我不会那样。」
「我会保护好你们。至于其他人,不管他是我什么人,我都不会心软。」
「我绝不会再走我父王的老路。」
「嗯,我相信你。我们都相信你。」
谢昭不说话了,只是看着我笑。
有他在身边,我莫名的心安。
一路飞驰,马车很快进了皇宫。
有苏公公引路,我们直奔皇帝的寝宫。
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
见到了病榻上那个奄奄一息的老人,谢昭握着我的手紧了紧。
老皇帝见到谢昭,情绪异常激动:
「昭儿回来了!快,快到皇爷爷身边来。」
谢昭没理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老皇帝继续演戏:
「你还在怪朕...朕...朕确实对不住你父亲...咳咳咳!」
话没说完,他猛地咳出了一口黑血。
苏公公连忙上前擦拭。
谢昭这才走了过去,我则停在了远处。
老皇帝浑浊的眼睛仔细打量着谢昭:
「你真像瞻儿(谢昭父亲的名字)...这个位置交给你,朕放心。」
「老二...咳咳...老二狼子野心,不适合当皇帝。」
「朕已经拟好了传位诏书,明日就昭告天下,传位于你。」
谢昭的声音冷得像冰:
「你给,或者不给,这个位置都会是我的。」
老皇帝含着泪,颤颤巍巍地说:
「就当是朕...给你们父子的一点补偿吧...朕对不住你父亲...」
提到先太子,谢昭终于上前,似乎单独和老皇帝谈了什么条件。
随后,他冷冷地看了老皇帝最后一眼,转身就走。
老皇帝在后面声嘶力竭地喊:
「你小时候,朕...朕也是抱过你,带你放过风筝的...咳咳...」
真是天大的讽刺。
最是无情帝王家。
为了权力,那点可怜的亲情是最碍眼、最先被丢掉的东西。
可到了临死前,这玩意儿又成了心底最深的怀念。
谢昭当然能凭武力抢到皇位。
但有了这道诏书,一切都会更快,更名正言顺,能少流很多血,省去无数麻烦。
元嘉五十七年,十一月十四日。
皇帝为先太子平反,并下罪己诏,宣布退位。
传位于先太子之子,谢昭。
新皇登基,改年号为「宣德」。
第二天,太上皇病逝。
我知道,是谢昭亲手灌的毒酒。
(皇权交替,上京城门大开,迎接新皇的军队入城。)
临淄王趁机发动了最后的反扑。
结果是大败。
新皇下令:临淄王,作为逼迫太子兵变的元凶,如今又谋反篡位,在城外凌迟处死。
以此警告其他诸侯王,也告慰了先太子的在天之灵。
我这才明白谢昭的布局。
他必须在老皇帝退位前,逼他亲口承认当年的错误,为先太子平反。
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洗清冤屈,让天下人信服。
这就是他们的交易——老皇帝下罪己诏,是想换一个「文皇帝」的美谥,在史书上留个好名声,毕竟他自认年轻时功绩不小。
谢昭最后还是没让他如愿。
他给了老皇帝一个「思」字作为谥号。
「追悔前过曰思」。
这算是对他最大的讽刺了。
谢昭还追封了先太子和太子妃为帝后,将他们迁入了皇陵。
谢昭当了皇帝,忙得脚不沾地。
我就在后宫里待着,百无聊赖地等他。
那些追随他打天下的人,都得到了封赏。
谢昭还和以前一样,只要有空,回来时总会给我带些新奇玩意儿。
一个月后,就是登基大典了。
谢昭说,要让我当皇后,站在他身边,接受百官朝拜。
我直接拒绝了:「我一个流民,怎么能当皇后?」
他生气了,瞪着我。
我也不理他。
我是真的不想当这个皇后。
我更不想和别的女人共享一个丈夫。
谢昭将来肯定要娶那些京城贵女,我一个没权没势没背景的流民,拿什么跟她们争?
我已经能想到自己未来在后宫凄惨的下半辈子了。
没想到,第二天,册封的圣旨还是送到了我面前。
谢昭力排众议,坚持封我为后。
晚上,谢昭提着食盒来了。
里面是水晶肘子和酥酪,据说是京城酒楼的新菜式。
我本来不想理他,但这味道也太香了。
谢昭笑着把盘子递到我面前。
我没忍住,吃了一口,真的巨好吃。
等我吃完,谢昭拿帕子给我擦了擦嘴。
他突然变得很认真:
「阿絮,我阿娘以前对我说,夫妻就像天上的大雁,要忠贞不二。」
「我父亲母亲是这样,我也会是这样。」
「你放心,此生,我只娶你一人。」
「以后你就把这后宫当成自家后花园,种种花,养养鱼。要是闷了,我就带你出宫去玩。」
我抬起头看他,心里一阵酥麻,暖流涌过。
原来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
但我还是板着脸,故意问他:
「你真的不娶那些世家贵女吗?她们家世好,长得漂亮,还能在朝堂上帮你。」
谢昭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世家女?你得势的时候,她们把你捧上天。你一失势,她们看你连狗都不如。」
「那群人追逐的只有权力罢了。」
「可那些大臣一定会逼你的!」
谢昭急了。
他伸过手,捧着我的脸颊肉又挤又压:
「我是皇帝!我不同意,谁能逼我!」
我和他对视着。
他猝不及防地在我嘴唇上亲了一下。
然后,他自己先红着脸跑了,只丢下一句:「明天带你出去玩!」
第二天,谢昭果然早早地来找我。
他带我出城跑马,晚上还去看了花灯。
上京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华。
大雪已经下了,但路边再也没有冻死的人,百姓们都能生火取暖了。
谢昭对待十五他们,还和以前在军营时一样,甚至和他们赛马,互相开玩笑。
我悄悄问他:「你都当皇帝了,怎么还对我们这么亲近?话本子里可不是这么写的。」
他听完,嘴角抽了抽,白了我一眼:
「有仇于我的,我必报复。」
「对待我亲近的人,我自然要随和。」
「我不想当什么孤家D寡人。」
「还有,」他不满地补充,「从哪找的破话本子,以后少看!」
谢昭,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当孤家寡人的。
谢昭这个大骗子。
我根本没时间种花养鱼!
他给我找来了一堆老师,我每天要学各种宫廷礼仪、要学着看账本。
我还要时不时地宴请那些京城贵妇,替他巩固和朝臣的关系。
我得管着后宫的财政开支,带头节俭,给天下做表率。
还要主持什么亲蚕礼、千秋节……
他还总想当父亲!
年前的登基大典结束后,我和谢昭在皇宫里过了第一个新年。
我们一起守岁,期盼着新的一年会更好。
我说,我从来没有过过这么温暖、这么快乐的新年。
谢昭抱着我说,自从他父母去世后,他也没有了。
但以后,我们都会在一起,每一年都会是好年。
第二年。
谢昭遵守承诺,给了我一场极其盛大的婚礼。
梳妆完毕,我看着镜子里穿着华丽嫁衣的自己,忽然想起了在赵家被迫出嫁的那一天。
如今,我又一次穿上了嫁衣。
嫁的还是同一个人。
但一切都天翻地覆了。
我想起了赵夫人说我「天生贵命」。
命运这东西,还真是奇妙。
一个人,转眼之间,就是云泥之别。
(至于我在云城的家人,谢昭问过我的意见。)
我到底不够狠心,还是决定悄悄给他们送点钱。
毕竟,在我「傻」了之前,我爹娘对我还挺好的。
于是,谢昭派人找了个借口,给了他们一笔钱,还让云城知府暗中多照顾一下。
听说,我爹还是老样子,不会种地,又重开了私塾,日子过得还不错。
只是,在他们心里,我这个女儿,应该已经在战乱里死了吧。
不知道他们夜深人静时,会不会偶尔想起我呢。
我正发着呆,谢昭推门进来了。
他穿着大红的喜服,真是俊美又神气。
两次都是嫁给他。
只不过这一次,谢昭是笑着对我说:
「娘子,我来娶你了。」
.
婚后五年,我们有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
谢昭说不生了,有这两个宝贝就够了。
他封男孩为太子,自己悉心培养。
女孩封为安乐公主。
他说,公主就应该一生安乐无忧,富贵逍遥。
太子很争气,聪慧仁善,文武双全。
国家的根基也稳了,朝臣们再也不敢多嘴皇帝的后宫了。
宣德二十年。
国家在谢昭的治理下,早就走出了战争的阴影。
经过这么多年的休养生息,如今四海升平,一片繁荣,真的有了盛世的景象。
又过了很多年。
太子已经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储君,谢昭宣布禅位。
这次权力的交替,没有任何风波,平稳得不可思议。
做了太上皇的谢昭,终于有时间了。
他开始兑现当年的承诺,每天带着我种花、养鱼,或者微服私访,到处游玩。
谢昭对我说过的话,确实都做到了。
只不过,这幸福,晚来了很多很多年。
来源:老徐的读书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