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江临的声音很淡,像初冬清晨窗上结的那层薄霜,没什么温度,却带着能划伤人的冷意。
上篇
江临的白月光回国那天,他撕碎了给我爸的救命合同。
“她一根头发,比你全家的命都重要。”
我低头捡碎片时,收到医院催缴费短信。
后来我攥着胃癌诊断书躺ICU,他却在电视上为白月光庆生。
记者问:“江总初恋一定很特别吧?”
他对着镜头轻笑:“她啊…是刻在我心头的朱砂痣。”
监护仪响起警报时,我舔掉嘴角的血笑出声。
原来他永远不知道——
他心口的朱砂痣,是我当年捐肝留下的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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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碎纸如雪
“签了吧,签了它就是你的了。”
江临的声音很淡,像初冬清晨窗上结的那层薄霜,没什么温度,却带着能划伤人的冷意。
他修长的手指按在桌面上那份装帧精美的合同上,轻轻往前一推。纸张与光滑的红木桌面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在这间过分安静的书房里,清晰得有些刺耳。
林晚垂在身侧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指甲无意识地掐进掌心,带来一点微弱的痛感。
那是“瑞康”项目未来三年的独家合作协议。有了它,林家那个摇摇欲坠的小公司就能喘过气,她躺在医院里等着钱救命的父亲,就能用上那几种价格高昂的进口药。
她知道这份合同意味着什么。是江临指缝里漏出来的一点“恩赐”,也是她这六年来温顺、体贴、努力扮演一个合格女友,甚至……付出过更沉重东西后,理应得到的“回报”。
她伸出手,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就在即将触碰到纸张边缘的那一刻——
江临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倏地亮起。
他的手机通常是静音的,但设置了特定联系人的特殊提示。此刻,那震动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急促,屏幕上跳跃的名字,是“苏晴”。
林晚的手僵在了半空。
她看见江临那张向来没什么波澜的脸上,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了她从未见过的、近乎温柔的急切。他几乎是立刻抓起了手机,起身背对着她,按下了接听键。
“小晴?”他的声音压低了些,是林晚从未听过的缱绻,“怎么了?别急,慢慢说……摔了?严不严重?在原地等我,我马上到。”
每一个字,都像一枚烧红的针,扎进林晚的耳膜。
他挂了电话,甚至没有回头看林晚一眼,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就往外走,步伐又快又乱,带着毫不掩饰的焦灼。
“江临……”林晚下意识地喊了他一声,声音干涩。
他的脚步在门口顿住,似乎才想起她的存在。他回过头,眉头不耐地蹙起,视线掠过她,又落回桌面上那份合同。
然后,他做了一个极其自然的动作。
他伸手,一把抓起了那份林晚视若救命稻草的合同,看也没看,“刺啦——哗——”几声脆响,那份凝聚着林家生希望的文件,在他手中瞬间被撕成了几片,又被他随手扔在地上,白色的纸片散落,如同寒冬提前降临的雪。
“我现在没空处理这个。”他的语气带着被打扰后的烦躁,“苏晴需要我。”
纸屑飘飘荡荡,落在林晚脚边。
她怔怔地看着地上那堆碎片,大脑有瞬间的空白。耳朵里嗡嗡作响,反复回响着他刚才电话里温柔的安抚,和现在冰冷的不耐。
“可是……”她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我爸的医院账户,明天就是最后期限……”
江临已经拉开了书房门,闻言,他侧过半张脸,走廊的光线在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上投下一道冷硬的剪影。他看着林晚,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容,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漠然。
他的嘴唇开合,吐出的字眼清晰无比,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重量:
“苏晴的一根头发,”他说,“比你全家的命都重要。”
话音落下,他毫不留恋地转身,脚步声迅速远去,消失在楼梯口。
偌大的书房,只剩下林晚一个人,对着满地的碎纸,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属于他的冷冽气息。
那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捅进了她的心口,然后毫不留情地搅动。
比全家的命……都重要。
原来,这六年,她和她家人在他眼里,轻贱如此。
她缓缓地、缓缓地蹲下身,伸出颤抖的手,去捡那些碎纸片。一片,两片……她试图把它们拼凑起来,仿佛这样就能拼回父亲生的希望,拼回自己那点可怜的可笑尊严。
指尖被锋利的纸边划了一下,渗出血珠,她也浑然不觉。
就在这时,她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动作停滞,像是预感到了什么,心脏猛地一沉。她慢慢掏出那个屏幕已经有些碎裂的旧手机,划开。
一条来自市第一人民医院的短信,冰冷而公事公办地躺在收件箱里。
【林建国家属,您账户余额已不足,请于明日15:00前续缴费用人民币拾伍万元整,否则将按规暂停部分非紧急治疗及用药,敬请谅解。】
冰冷的文字,像最后一道催命符。
“嘀嗒”一声轻响。
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手机屏幕上,晕开了那串数字。林晚茫然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一片冰凉的湿意。
她哭了。
可她的嘴角,却在这死寂的空气里,极其缓慢地,扯开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
她还在期待什么呢?
那个男人,他的心,他的温柔,他的焦急,他所有的不冷静和例外,从来都只属于一个叫苏晴的女人。
从始至终,都是她林晚,不自量力。
第二章 回忆如刀
林晚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江临那栋豪华公寓的。
她抱着那团被她小心翼翼拢在一起的、皱巴巴的碎纸,像个游魂一样走在街上。初秋的风已经带了凉意,吹在她湿漉漉的脸上,激起一阵寒颤。
周围是车水马龙的喧嚣,霓虹闪烁,勾勒出都市夜晚虚假的繁华。可这一切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传不到她的世界里。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手机屏幕上那条冰冷的催缴短信,和江临那句更冰冷的话,反复交替回响。
“苏晴的一根头发,比你全家的命都重要。”
呵……
她低低地笑出声,引得路人侧目。可她不在乎了。
六年。
她生命里最好的六年,原来只是一个精心构筑的笑话。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江临,是在大学的学生会活动上。他是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江氏集团的继承人,而她只是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靠着助学贷款和打工勉强维持生计的普通学生。
他为什么会注意到她?林晚后来想过很多次,或许只是因为那天她穿了一条和苏晴风格相似的白裙子?又或许,只是他大少爷一时兴起的游戏?
他追她的时候,也曾有过那么一点点,看似真诚的温柔。会在她下晚自习后等在教学楼外,手里捧着一杯热奶茶;会在她因为家境自卑时,轻轻握住她的手说“没关系”;会在她父亲第一次病重,她手足无措时,递过来一张足够解燃眉之急的支票。
就是那张支票,让她义无反顾地陷了进去。
她以为那是爱。
所以,她忍受了他身边从不间断的莺莺燕燕,忍受了他偶尔的冷漠和忽视,忍受了他朋友们或同情或轻蔑的目光。她努力地学习礼仪,学习穿搭,学习一切能让她看起来更“配得上”他的东西。她放弃了自己喜欢的插画工作,因为他一句“不喜欢女人抛头露面”,就安心待在他安排好的清闲职位上,成了依附他而生的莬丝花。
甚至,三年前,当江临因为严重酒精肝引发急性肝衰竭,生命垂危,而肝源又迟迟找不到匹配的时候,是她,偷偷去做了配型。
结果出来,匹配度很高。
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躺在手术台上,当麻药推进身体,意识逐渐模糊的那一刻,她心里想的竟然是:真好,我能救他了。他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手术很成功。
他康复得很快,而她,因为术后休养不足,落下了畏寒、容易疲劳的病根,腹部也永远留下了一道长长的、狰狞的疤痕。
她记得他刚醒来时,拉着她的手,眼眶泛红,说:“晚晚,谢谢你。这辈子,我绝不会负你。”
那时,他眼底的动容,曾让她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可现在想来,那所谓的动容,或许,也只是他身体极度虚弱时产生的错觉吧。等他康复,等他重新变回那个高高在上的江临,他再也没有提起过那句承诺,也似乎……忘记了那道疤的由来。
他只记得,苏晴离开时,他心口的伤。
却忘了,他身体里跳动的那部分,是属于她林晚的。
冷风灌进喉咙,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得她弯下腰,五脏六腑都跟着抽痛起来,喉间涌上一股熟悉的、带着铁锈味的腥甜。
她强行咽了回去,脸色在路灯下苍白得像一张纸。
胃部又开始隐隐作痛,这毛病已经持续了大半年,最近越来越频繁,疼痛也越来越剧烈。她一直没舍得花钱去做详细的检查,总想着,再撑一撑,等爸爸的病好一点,等江临的公司渡过那个难关……
现在,不用撑了。
她走到一个垃圾桶旁,停下脚步,看着手里那团费劲捡回来的碎纸。它们曾经代表着希望,如今,只是一堆垃圾。
她松开手,纸团轻飘飘地落了进去,混在其他的污秽里,再无分别。
就像她和他之间,从一开始,就是云泥之别。
是她妄想了。
第三章 绝望筹钱
那一晚,林晚没有回她和江临的那个“家”。
那里冷得像个冰窖,充斥着另一个女人的影子。
她在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快餐店里坐了一夜,窗外城市的灯火亮了又熄,熄了又亮,像极了她此刻明灭不定的人生。
天亮时,她揉了揉冻得僵硬的腿,站起身。镜子里映出一张憔悴不堪的脸,眼下一片浓重的青黑,嘴唇干裂起皮。
但她不能倒下。
爸爸还在医院里等着她。
十五万。
这个数字像一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对于曾经的江临而言,不过是一块表,一顿饭的钱。可对于现在的林晚,却是救命的闸刀。
她翻遍了手机通讯录,那些曾经因为江临而对她热情备至的“朋友”,在听到她借钱的话后,要么支支吾吾地推脱,要么直接挂断电话。世态炎凉,她第一次体会得如此深刻。
她去了公司,办理离职手续——那个江临为了方便“安置”她而安排的空闲职位。人事部的同事看她的眼神带着怜悯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大概所有人都知道,她这个“正牌女友”,已经被打入冷宫了。
她面无表情地收拾着自己少得可怜的私人物品,一个平时还算说得上话的同事悄悄塞给她一个信封,里面是五千块钱。
“林晚,我知道不够……但,是我一点心意。”同事低声说,“你……保重。”
林晚捏着那个薄薄的信封,眼眶涩得发疼,却流不出一滴眼泪。她低声道了谢,没有拒绝。现在的她,没有资格拒绝任何一点善意。
她去了银行,查询自己所有的账户。工资卡里还有不到一万块,几张信用卡加起来还能套现出两三万。她咬咬牙,把所有能动的钱都集中到了一起。
还差得远。
她甚至去了几家正规的借贷公司咨询,但对方一听说她没有稳定工作和收入,又没有任何抵押物,都客气地拒绝了。
最后,她走进了一条隐蔽破旧的小巷。巷子深处,有一家看起来极不正规的小店,门口挂着模糊的“快速贷款”牌子。
这是她最后的选择。明知可能是火坑,她也必须跳。
店里烟雾缭绕,几个膀大腰圆、纹着花臂的男人正在打牌。看到她进来,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立刻黏了上来。
“哟,美女,办业务?”一个叼着烟的男人上下打量着她,眼神油腻。
林晚攥紧了手指,强迫自己镇定:“我……我想贷款。”
“贷多少?”
“十万。”她报出数字。
男人吐出一口烟圈,嗤笑一声:“十万?妹子,看你这样,拿什么还?”
“我……我会尽快找到工作……”
“工作?”另一个男人凑过来,嘿嘿笑着,“哥这儿倒是有个‘工作’,来钱快,就看妹子你放不放得开了……”说着,手就要往她肩膀上搭。
林晚猛地后退一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我不贷了!”她转身就想走。
“站住!”最先说话的男人沉下脸,“耍我们玩呢?来了就得按规矩办!看你长得还行,陪我们哥几个玩几天,钱嘛,好说……”
一只粗糙的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心脏。林晚拼命挣扎,尖叫却被堵在喉咙里。
就在她几乎绝望的时候,巷口突然传来一阵警笛声由远及近。
店里的几个男人脸色一变,咒骂着松开了手。
“妈的,条子怎么来了?快走!”
趁着混乱,林晚用尽全身力气挣脱开来,跌跌撞撞地冲出了那条令人窒息的小巷,一直跑到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才扶着墙壁,大口大口地喘气,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阳光刺眼,她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连最后一条路,也断了。
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走投无路。
第四章 晕倒街头
接下来的两天,林晚像一只不知疲倦的陀螺,奔波在各种各样的兼职之间。
白天,她去高级餐厅端着沉重的盘子,对着挑剔的客人强颜欢笑;她去商场穿着玩偶服发传单,厚重的玩偶服里闷热不堪,汗水浸透了衣服,黏腻地贴在皮肤上;晚上,她去酒吧的后厨清洗堆积如山的杯碟,刺鼻的消毒水味道熏得她头晕目眩。
她不敢停下来,不敢去想医院里的父亲,不敢去想江临和苏晴,更不敢去想自己那持续不断、愈演愈烈的胃痛。
她只能机械地重复着动作,用身体的极度疲惫来麻痹几乎要崩溃的神经。
钱,还是一点一点地攒着,距离十五万,依旧是遥不可及的天文数字。
父亲的主治医生打来电话,语气凝重地告诉她,因为费用问题已经暂停了几种辅助治疗的进口药,如果明天再不能续费,连基本的维持治疗都可能受到影响。
“林小姐,你父亲的病情不能再拖了,必须尽快进行下一步治疗,这都需要资金支持……”医生的话像重锤,敲碎了她最后一丝侥幸。
挂掉电话,她正端着满满一托盘的酒杯走在酒吧嘈杂的后廊。耳边是震耳欲聋的音乐,眼前是光怪陆离的灯光,医生的话和江临冰冷的面孔交替闪现,胃部猛地一阵剧痛,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用力撕扯。
她眼前一黑,托盘从手中滑落,玻璃碎裂的声音清脆又刺耳,淹没在震天的音乐里。
她整个人软软地倒了下去,失去意识前,只感觉到周围瞬间的惊呼和混乱,还有手心被玻璃碎片划破的尖锐疼痛。
……
消毒水的味道钻入鼻腔。
林晚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医院惨白的天花板。
“你醒了?”一个护士正在调整她手背上的输液针,“感觉怎么样?你晕倒了,被好心人送来的。你家属呢?”
林晚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
家属?她哪里还有家属?父亲躺在另一家医院的病床上,而那个她曾视为依靠的男人……
护士见她沉默,叹了口气:“你贫血很严重,而且……”护士翻看着手里的病历夹,眉头皱了起来,“你胃部的情况不太好,建议你尽快做个详细的胃镜检查。送你来的同事帮你垫付了急诊费,但后续检查和治疗……”
后面的话,林晚已经听不清了。
胃镜……检查?
她心里隐隐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在医生和护士带着同情又公事公办的目光催促下,身无分文的林晚,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办理了复杂的转院手续,将自己从这家陌生的医院,挪到了父亲所在的第一人民医院。
至少,在这里,她或许还能求求情,让医生先给父亲用药。
至于她自己……她已经顾不上了。
第五章 确诊胃癌
安顿好自己,林晚第一时间去了父亲的病房。
短短几天,父亲似乎又消瘦了一圈,安静地躺在病床上,靠着氧气和点滴维持着生命。护工阿姨在一旁打着瞌睡。
林晚轻轻握住父亲枯瘦的手,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砸落在雪白的床单上,晕开一片湿痕。
“爸……”她哽咽着,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对不起……是女儿没用……”
她跪在病床边,压抑地哭了很久,直到值班护士进来查房,才慌忙擦干眼泪站起身。
“林小姐,你来了正好。”护士看着她红肿的眼睛,语气缓和了些,“主任让我再催催你,林先生的药……”
“我知道,我知道……”林晚连连点头,卑微地恳求,“请再给我一点时间,就一点……求求你们,不要给我爸停药……”
护士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只是目光落在她过分苍白的脸上:“林小姐,你脸色很不好,自己也要注意身体。”
林晚苦涩地扯了扯嘴角。
注意身体?她现在哪里还有资格注意自己的身体。
她浑浑噩噩地走出父亲的病房,正准备再去想办法筹钱,却在走廊里被一个医生叫住。
“是林晚小姐吗?”医生看着她,表情严肃,“你前两天是不是在我们急诊科做过初步检查?血液结果显示有几项肿瘤标志物异常偏高,结合你描述的胃痛、消瘦、呕血症状,我们强烈建议你立刻进行胃镜和病理活检。”
林晚的脚步钉在了原地。
肿瘤标志物……异常偏高……
这几个字像惊雷一样在她脑海里炸开,炸得她四肢百骸都一片冰凉。
“我……我没钱……”她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在说。
医生推了推眼镜,眼神里带着怜悯:“林小姐,生命比钱重要。如果是早期,治愈希望还是很大的。我们医院有针对贫困患者的救助项目,我可以帮你申请试试,但检查必须尽快做。”
或许是医生的话给了她一丝渺茫的希望,或许是她内心深处对死亡的本能恐惧,又或许,只是因为她真的太痛了。
她最终,在医生帮助下,填写了救助申请表格,然后躺上了胃镜检查床。
冰冷的仪器探入喉咙,带来强烈的恶心感,她死死咬着牙关,忍受着。意识模糊间,她仿佛又看到了江临,看到他撕碎合同时的冷漠,听到他说“苏晴的一根头发比你全家的命都重要”。
检查结束,她蜷缩在休息室的椅子上,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那个给她做检查的医生拿着报告单走了出来,脸色凝重。
医生走到她面前,看着她,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却依然无法完全掩盖的沉重:
“林晚小姐,病理结果出来了……”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但最终,还是说出了那个残忍的结论:
“是胃癌。晚期。”
……
胃癌。
晚期。
林晚呆呆地坐在那里,看着医生开合的嘴唇,耳朵里嗡嗡作响,后面的话,她一个字也听不清了。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所有的色彩瞬间褪去,只剩下一片绝望的灰白。
她想起这段时间持续的胃痛,想起偶尔咳出的血丝,想起迅速的消瘦……原来,不是劳累过度,不是简单的胃病。
是癌。
是晚期。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摊开的手掌,掌心的生命线绵长,曾经有算命的说她会长命百岁。
真是……讽刺啊。
父亲等着她救命。
而她,却也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她突然很想笑。
于是,她就真的笑了出来。一开始是低低的、压抑的笑,后来肩膀开始抖动,笑声越来越大,带着无法言说的凄凉和绝望,眼泪却像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医生和周围的护士都被她这反常的反应吓到了,面面相觑,不敢上前。
她笑着,哭着,直到力气耗尽,才瘫软在椅子上,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灵魂的破布娃娃。
手里,紧紧攥着那张冰冷的、宣判了她死刑的诊断书。
第六章 最后希望
“还有机会的,林小姐,请不要放弃希望。”
肿瘤科的办公室里,主任医生尽量用温和的语气对眼前这个仿佛一碰即碎的女人说道。
“晚期虽然治愈难度大,但并非完全没有希望。现在有一些靶向药和免疫疗法,效果很不错。如果经济条件允许,可以尝试……”
“多少钱?”林晚抬起头,眼底是一片死寂的灰烬,声音嘶哑地问。
医生报出了一个数字。
一个对于现在的林晚而言,无疑是天文数字的数字。比父亲的十五万治疗费,还要多出数倍。
林晚嘴角扯动了一下,连苦笑都挤不出来了。
希望?
她的人生里,还有这种东西吗?
“如果……不治疗呢?”她轻声问,语气平静得可怕。
医生沉默了一下,推过来一张纸:“这是预估的生存期,但个体差异很大。不过……如果不进行有效干预,病情会恶化得很快,后期的疼痛也会非常剧烈……”
林晚的目光扫过纸上那几个冰冷的数字——【3-6个月】。
原来,她连看到明年春天的资格都没有了。
她谢过了医生,拿着那张轻飘飘却重逾千斤的预后说明,走出了办公室。
走廊的电视上,正在播放本地财经新闻。英俊矜贵的男人出现在屏幕上,正是江临。他身边站着的,是巧笑倩兮的苏晴。他们似乎在参加一个什么项目的奠基仪式,两人并肩而立,手挽着手,姿态亲密,俨然一对璧人。
记者将话筒递到江临面前,笑着问:“江总,看您和苏小姐如此恩爱,真是羡煞旁人。听说苏小姐是您的初恋,能分享一下你们的爱情故事吗?苏小姐在您心中,一定非常特别吧?”
江临侧过头,看向苏晴,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和宠溺。他对着镜头,唇角勾起一抹迷人的弧度,低沉的声音透过喇叭传遍了走廊的每个角落:
“她啊……”
他顿了顿,目光缱绻地落在苏晴身上,像是看着举世无双的珍宝。
“是刻在我心头的朱砂痣。”
刻在我心头的朱砂痣……
林晚的脚步顿住了,像被施了定身咒,定定地站在原地看着屏幕。
心口的朱砂痣。
那他知不知道,他心口的位置,皮肤之下,跳动的那部分肝脏,是属于她林晚的?
那他知不知道,为了成为他“心口的朱砂痣”,她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一道长长的、狰狞的疤痕,换来了他此刻的健康,换来了他站在这里,对着另一个女人,说出如此深情的告白。
多么可笑。
多么荒唐!
喉间猛地涌上一股强烈的腥甜,她死死捂住嘴,却还是有鲜红的血液顺着指缝渗了出来,滴落在医院光洁的地板上,触目惊心。
周围传来惊呼声。
她却仿佛听不见了。
眼前的一切开始旋转、模糊,只有电视屏幕上江临那张温柔带笑的脸,和他那句“刻在我心头的朱砂痣”,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她脑海里反复回放。
监护仪的警报声尖锐地响起,刺破了医院的嘈杂。
医护人员奔跑过来的脚步声纷乱急促。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之前,林晚舔了舔嘴角温热的、带着铁锈味的鲜血,竟然低低地笑出了声。
原来……
他永远都不会知道。
他心口的朱砂痣,
是她当年捐肝留下的疤。
第七章 ICU 里的微光
意识像是在冰冷的海水里沉浮。
时而清醒,时而模糊。
林晚知道自己又被送进了ICU。耳边是各种仪器规律的“滴滴”声,鼻尖萦绕着浓重的消毒水和药物的味道。身上插满了管子,束缚感强烈,连抬一下手指都困难。
每一次短暂的清醒,都能感受到从腹部传来的、被药物勉强压制住的、更深层次的剧痛。像是有无数细小的刀片在腹腔里搅动,啃噬。
医生和护士的脸在眼前晃动,他们的交谈声断断续续地传进来。
“急性出血……情况很不好……”
“家属呢?还是联系不上吗?”
“她父亲在楼上病房,自身难保……紧急联系人填的是个叫江临的,电话打通了,但对方说……说不认识她……”
不认识。
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一把钝刀,在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上,又缓慢地锯了一下。
也好。
她闭着眼,想。
就这样吧。
死了,也好。
死了,就不用再为钱发愁,不用再忍受这无休无止的疼痛,不用再面对那个男人的冷酷和绝情。
死了,爸爸或许……还能用她的死亡赔偿金,得到一丝治疗的机会?虽然,她可能并没有什么赔偿金。
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漫上来,想要将她彻底吞噬。
就在她即将放弃挣扎,任由自己沉沦下去的时候,护工张阿姨那张布满皱纹、却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脸,浮现在她模糊的视线里。
张阿姨是医院的老护工了,负责照顾她父亲,也偶尔会来看看她。此刻,张阿姨正小心翼翼地用棉签蘸着水,湿润她干裂起皮的嘴唇。
动作很轻,很柔。
“闺女,疼的话就哼出来,别忍着。”张阿姨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口音,却有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活着,就有指望。你看你爸,那么难,不也还撑着一口气,等着你吗?”
等着她……
爸爸……
林晚混沌的脑子里,像是劈入了一道微光。
是啊,她不能死。
至少,现在还不能。
爸爸只有她了。如果她死了,爸爸怎么办?谁会去给爸爸筹钱?谁会去求医生不要停药?
江临吗?他连她都不认识了。
求生的意志,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却顽强地重新亮起了一点火星。
她艰难地动了动眼球,看向张阿姨,用尽全身力气,挤出一个几乎看不见的、感谢的眼神。
张阿姨似乎看懂了,轻轻拍了拍她没有输液的那只手:“这就对了,闺女,撑住啊。”
为了爸爸。
她必须撑下去。
哪怕多活一天,一个小时,一分钟。
她也要想办法,给爸爸留下一点生的希望。
第八章 迟来的忏悔?
又在ICU里熬过了两天,病情暂时稳定了一些,林晚被转回了普通病房。
依旧是三人间,嘈杂,拥挤,但至少,有了窗户,能看到外面一方灰蒙蒙的天空。
她虚弱地靠在床头,看着护士刚刚送来的缴费通知单。上面的数字,又增加了。像一个无底洞,张着漆黑的大口,等着将她吞噬。
她拿起那个屏幕碎裂的旧手机,指尖在通讯录里那个烂熟于心的名字上徘徊。
江临。
打给他吗?
求他吗?
用自己快死了这个消息,去换取他一点微不足道的、施舍般的怜悯?
自尊在叫嚣着拒绝,可现实却逼得她走投无路。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拨号键的那一刻,病房门口突然传来一阵不小的骚动。
伴随着护士试图阻拦的声音,一个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气,闯了进来。
是江临。
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大衣,身形挺拔,面容依旧英俊得令人屏息。只是此刻,他那张惯常冷漠的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难以形容的表情,像是焦躁,又像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他的目光在病房里扫视一圈,最后,精准地落在了靠坐在病床上的林晚身上。
看到她那副形销骨立、脸色惨白得像鬼一样的样子,江临的瞳孔猛地缩了一下,脚步也顿了一瞬。
他一步步走到病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林晚也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他。没有预想中的歇斯底里,没有质问,没有哭求,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她的眼神,像两口枯井,深不见底,只剩下死寂。
这种死寂,让江临的心头莫名地烦躁起来。
他以为会看到一个哭哭啼啼、纠缠不休的林晚。他甚至已经准备好了更伤人的话语来让她认清现实,彻底死心。
可她什么都没有做。
就这样安静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你……”江临喉结滚动了一下,准备好的说辞卡在了喉咙里,最终生硬地挤出一句,“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林晚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他不是最清楚吗?
江临的眉头皱得更紧,他不喜欢她这种眼神,这种仿佛已经彻底将他剥离出她世界的眼神。他宁愿她哭,她闹。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放缓了一些,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试图解释的意味:“那天……苏晴摔伤了,情况紧急,我……”
“江总。”林晚开口了,声音嘶哑,微弱,却清晰地打断了他。
她叫他江总。
不再是亲昵的“江临”,更不是曾经情浓时的“阿临”。
疏离得如同隔着千山万水。
江临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刺了一下。
“如果你是来看我死了没有,”林晚继续说着,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天气,“那么,如你所见,暂时还没有。让你失望了。”
“林晚!”江临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惯有的不悦,“你非要这样说话吗?”
“那江总觉得,我该怎样说话?”林晚静静地看着他,“跪下来,感谢你在撕碎我爸的救命合同,对我说出那样的话之后,还能屈尊降贵来看我一眼吗?”
江临被她的话噎住,脸色变得难看。他抿紧薄唇,沉默了几秒,忽然从大衣内袋里掏出一张支票,签上名字,递到她面前。
动作带着施舍的高高在上。
“这里是五十万。”他的声音恢复了冷硬,“拿着钱,好好治病。以后……不要再联系我了。”
五十万。
曾经她求而不得的救命钱,此刻就这样轻飘飘地递到了眼前。
林晚的目光落在支票上,看着上面他龙飞凤舞的签名,又缓缓抬起,看向他冷峻的眉眼。
她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他第一次给她支票帮她父亲渡过难关时,她惶恐又感激,他却摸着她的头说:“傻晚晚,我的就是你的。”
时过境迁,真可笑。
她缓缓地伸出手。
江临看着她伸出的、瘦得只剩皮包骨的手,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放松。果然,她还是需要钱的。只要她肯收下钱……
然而,林晚的手,并没有去接那张支票。
而是,轻轻地,握住了他递支票的那只手腕。
她的指尖冰凉,像冰块一样,激得江临手腕的皮肤瞬间起了一层栗。
他愕然地看着她。
林晚抬起眼,那双死水般的眸子,直直地看进他眼底深处。她用了点力气,拉着他的手腕,引导着他的手,缓缓地,按向自己病号服下,腹部的位置。
江临下意识地想挣脱,却被她眼中某种决绝的力量定住了。
然后,他的掌心,隔着薄薄的布料,清晰地感受到了一道长长的、凸起的、狰狞的疤痕轮廓。
那道疤……
他的身体猛地一僵,瞳孔骤然收缩。
他当然知道那道疤的存在。他曾无意中瞥见过一两次,却从未在意过。他只当是她小时候做过什么阑尾炎手术留下的。他甚至从未想过要问一句。
此刻,在这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病房里,在她枯寂如灰的眼神注视下,这道疤,突然变得无比清晰,无比灼烫,像一条丑陋的蜈蚣,狠狠地烙在了他的掌心,烫得他心脏骤缩!
林晚看着他那骤变的脸色,看着他眼底一闪而过的震惊和……茫然?
她笑了。
嘴角弯起一个极其微弱的、带着血色的、嘲讽的弧度。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捅进了他心脏最柔软、也最不堪一击的地方:
“江临……”
她叫了他的名字,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温柔。
“你知不知道……”
“你心口的朱砂痣……”
她顿了顿,看着他骤然放大的瞳孔,一字一句,清晰地,将最后半句话,钉入了他的灵魂:
“是我当年,捐肝留下的疤。”
第九章 风暴前夕
“轰——!”
仿佛有一道惊雷,在江临的脑海里炸开。
炸得他四肢百骸瞬间麻木,血液倒流,耳边一片尖锐的鸣响。
他猛地抽回手,像是被什么极度可怕的东西烫伤了一样,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撞在了身后的椅子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支票飘落在地,无人理会。
他死死地盯着林晚,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混乱和……不敢置信。
“你……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什么……捐肝?”
不可能!
这绝不可能!
当年给他捐肝的,明明是一个匿名的志愿者!医生说是对方坚决要求保密!怎么可能是林晚?怎么会是她?!
林晚看着他脸上那副仿佛天塌地陷般的表情,看着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如此失态,如此仓皇,她嘴角那抹嘲讽的弧度,更深了。
心里,却是一片荒芜的平静。
没有想象中的快意,也没有委屈得到宣泄的激动。
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
“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她轻轻地说,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也好。现在你知道了。”
她收回目光,不再看他,缓缓地躺了下去,背对着他,拉高了被子,将自己蜷缩起来,形成了一个自我保护的姿势。
仿佛外面的一切,都已经与她无关。
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江临粗重混乱的呼吸声,和他因为极度震惊而微微颤抖的身体。
他站在那里,像一尊瞬间被风化的石雕,脑子里反复回荡着林晚刚才那句话。
“……是我当年,捐肝留下的疤。”
捐肝……
疤……
他下意识地抬手,抚上自己胸口下方。那里,也有一道浅浅的手术疤痕。是肝移植留下的。
他一直以为,那道疤,是他对苏晴求而不得的见证,是他心头无法愈合的伤。
却从未想过,这道疤的下面,跳动的那部分肝脏,是来自于……林晚?
是那个他从未放在眼里,可以随意呵斥、随意抛弃的林晚?
是那个在他心里,连苏晴一根头发都比不上的林晚?
一股灭顶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让他如坠冰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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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阎紫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