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叫张建国，今年六十三岁，一个普普通通的退休工人。老伴走了五年，儿子在省城安了家，一年也就逢年过节回来一趟。偌大的两居室里，只有我和墙上老伴的黑白照片作伴。日子就像我们县城那条穿城而过的河，看着在流，其实几十年了，还是那个样，平静，甚至有些死气沉沉。我以为，我
我叫张建国，今年六十三岁，一个普普通通的退休工人。老伴走了五年，儿子在省城安了家，一年也就逢年过节回来一趟。偌大的两居室里，只有我和墙上老伴的黑白照片作伴。日子就像我们县城那条穿城而过的河，看着在流，其实几十年了，还是那个样，平静，甚至有些死气沉沉。我以为，我的晚年就会在这份平静中，慢慢走向终点。可我错了，人老了，最怕的不是孤单，而是不甘心，是那份总想证明自己还没老、还有用的痴念。就是这份痴念，给我招来了一场天大的祸事，一场让我现在想起来，心口还像被钝刀子割一样的祸事。
事情的开端，是从一个叫小周的年轻人开始的。那天下午，我正在楼下的小花园里跟老刘头下棋，他提着一个印着“夕阳红健康理财”的布袋子，笑呵呵地凑了过来。他不像那些咋咋呼呼的推销员，说话温声细语，左一个“张大爷”，右一个“张叔叔”，叫得比我亲儿子还甜。他说他们公司是专门为退休老人服务的，不卖保健品，不推销保险，就是帮我们这些辛苦了一辈子的老人，把手里的养老钱盘活，让钱生钱，跑赢通货膨胀。
我一开始是嗤之以鼻的。我这辈子，在工厂拧了四十年的螺丝，信奉的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对这种听着就悬乎的事情，骨子里就排斥。可小周不急不躁，他没跟我讲什么复杂的金融术语，就给我算了一笔账。他说，我的退休金一个月三千五，存在银行里，一年利息还不够买几斤好猪肉的。可要是跟着他们做理财，投资一个新能源项目，国家扶持的，一个月最少能有百分之十的回报。
“张大爷，您想啊，您投十万，一个月就是一万块的利息。您儿子儿媳回来，您大手一挥，请他们吃顿好的，给孙子包个大红包，多有面子？您也不用总觉得是在给孩子添麻烦，您自己就是个‘活银行’啊。”
“活银行”这三个字，像一把小钩子，一下子就勾住了我的心。退休后，我最怕的是什么？就是怕自己成为一个废人，一个只能伸手问儿子要钱的累赘。每次儿子回来，给我塞钱，我嘴上说着“不要不要，我有钱”，心里却酸涩得厉害。我多想有一天，也能像个大家长一样，给他们一些支持，而不是被他们供养着。
小周看出了我的动摇，接下来的半个月，他几乎天天来。有时候是提着一袋水果，有时候是拎着一盒点心，陪我聊天，听我讲过去工厂里的辉煌岁月，甚至还帮我把家里接触不良的灯泡给换了。他那声声热情的“张叔”，让我这个独居老人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和被需要的感觉。人心都是肉长的，慢慢地，我心里的那道防线，就这么被他用温情给泡软了，泡塌了。
我动了心思。我把老伴留下的，加上自己这些年攒下的，一共十二万块钱，全都取了出来。去银行那天，柜员小姑娘还好心提醒我：“大爷，您取这么多钱干嘛呀？现在骗子多，您可得当心。”我当时还觉得人家多事，梗着脖子说：“我给我儿子买房付首付，自己的钱，我心里有数。”我把那沓厚厚的钞票塞进一个布袋子里，感觉沉甸甸的，那不是钱的重量，是我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全部期望。
我把钱交给了小周，他给我签了一份看起来非常正规的合同，上面盖着鲜红的公章。第一个月，我真的收到了一万两千块钱的“利息”。我捏着那笔钱，激动得一晚上没睡着。第二天就跑到市里最好的馆子，点了一桌子菜，打电话让儿子一家周末回来吃饭。电话里，我底气十足地说：“爸请客，你们什么都不用管，只管带张嘴回来就行。”
那顿饭，我吃得扬眉吐气。当着儿媳妇的面，我掏出一千块钱塞给孙子当零花钱，看着儿媳惊讶又欣喜的眼神，我心里那份满足感，简直无法形容。儿子张伟问我哪来这么多钱，我含糊其辞地说是跟老战友做了点小生意。他有些怀疑，但看我兴致那么高，也没多问，只是叮嘱我别被人骗了。我当时被胜利冲昏了头脑，拍着胸脯说：“你爸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放心吧！”
接下来的两个月，我都准时收到了利息。我的胆子越来越大，小周告诉我，现在有个更大的项目，回报率更高，但是门槛也高，最少要三十万起投。他说看在我这个老客户的面子上，可以帮我凑凑。我被那高额的回报迷了心窍，一门心思想着怎么凑够这笔钱。我自己的钱已经投进去了，怎么办？我开始打起了街坊邻居的主意。
我找到了一起下棋的老刘头，他是我几十年的老伙计了。我唾沫横飞地跟他讲这个理财项目有多好，还把前三个月收到的利息给他看。我说：“老刘，咱们几十年的交情，我还能骗你？我儿子都知道这事，稳赚不赔。你要是信我，也投点，咱们一块发财。”老刘有些犹豫，但他老婆常年吃药，家里经济也紧张。在我再三的保证和怂恿下，他把准备给他儿子结婚用的五万块钱给了我。
我又用同样的方法，找了楼下的王姐，她丈夫去世得早，一个人拉扯大女儿不容易，手里就那么几万块养老钱。我还找了以前工厂的老同事老孙……前前后后，我从这些最信任我的人手里，凑了十八万。加上我自己的十二万，正好三十万。我把这笔巨款交给小周的时候，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运筹帷幄的将军，马上就要带领大家走向富裕了。
第四个月的利息，迟迟没有到账。我开始给小周打电话，一开始他还接，总是找各种理由搪塞，说什么公司系统升级，财务正在核算，让我再等等。又过了一个星期，他的电话就再也打不通了，变成了“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我跑到他们公司在县城租的那个小门脸，早已人去楼空，只留下一地废纸。那一刻，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有颗炸弹炸开了，浑身的血都凉了。
我瘫坐在地上，半天没缓过神来。我被骗了。我不仅被骗光了自己一辈子的积蓄，还把那些信任我的老街坊、老朋友的血汗钱全都搭了进去。这个认知，比天塌下来还让我恐惧。我不敢回家，我怕看到老刘他们质问的眼神。我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直到天黑透了，才像个贼一样，偷偷摸摸地溜回了家。
接下来的日子，我活在地狱里。老刘第一个找上了门，他小心翼翼地问：“建国，那个……利息是不是该发了？”我不敢看他的眼睛，支支吾吾地说快了快了。可纸是包不住火的，几天后，王姐也来了，老孙也来了。当他们知道小周跑路，公司是假的之后，整个楼道都炸了锅。王姐当场就哭了，拍着大腿骂我：“张建国，你个天杀的！那是我给我姑娘准备的嫁妆钱啊！你还我钱！”
老刘气得嘴唇发紫，指着我的鼻子骂：“我当你是兄弟，把给我儿子结婚的钱都给你了，你就是这么坑兄弟的？”他们的每一句指责，都像一把刀子，一刀一刀地剜着我的心。我百口莫辩，只能一遍遍地重复着：“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们……”可对不起有什么用？钱没了，他们的生活被我彻底搅乱了。
我把自己关在家里，不敢出门，不敢见人。曾经和睦的邻里关系，瞬间变得剑拔弩张。我成了这个院里人人喊打的骗子帮凶。有人在我家门上泼红油漆，有人半夜砸我的窗户。我整夜整夜地失眠，头发一把一把地掉，短短一个月，人就瘦了二十斤，看起来比以前老了十岁。
事情最终还是传到了我儿子张伟的耳朵里。他从省城连夜开车赶了回来。一进门，看到满屋的狼藉和形容枯槁的我，他没有发火，只是平静地问了一句：“爸，到底欠了多少钱？”他的平静比暴怒更让我害怕。我颤抖着说出了那个数字：“十八万。”
张伟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会转身就走，再也不认我这个爹。他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桌上，声音里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疲惫和失望：“爸，这里面是二十万，是我和丽丽准备换房子交首付的钱。你先拿去把街坊们的钱还了。做人，不能失了良心。”
我握着那张冰冷的卡，眼泪终于忍不住了，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我哭着说：“儿子，爸对不起你，爸把你的家都给毁了……”
张伟看着我，摇了摇头，说：“钱没了可以再挣，房子小点也能住。但是爸，我最难过的不是这个。我难过的是，你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跟我商量一下。你宁愿去相信一个认识不到一个月的陌生人，也不愿意相信你的亲儿子。在你心里，我是不是就那么不可靠？还是你觉得，跟我会让你没面子？”
他的一番话，像重锤一样砸在我的心上。是啊，我为什么不跟他说？归根结底，还是我那点可怜又可笑的自尊心在作祟。我不想让他觉得我老了，不中用了，反而想在他面前证明我“宝刀未老”，能给他惊喜，能让他高看我一眼。我忘了，家不是讲面子的地方，家人之间最重要的是坦诚和信任。我这份自以为是的“父爱”，最终却变成了刺向他心口最深的一把刀。
第二天，张伟陪着我，一家一家地去还钱，去道歉。面对老刘的冷脸，王姐的泪水，老孙的叹息，我全程低着头，像个被审判的罪人。每还一笔钱，我就鞠一个躬，说一句“对不起”。我知道，钱可以还，但被我伤害的信任和情谊，可能再也回不来了。我们这个小县城，人情比天大，我亲手把我这辈子积攒下来的好名声，毁于一旦。
处理完所有的事情，张伟要回省城了。临走前，他给我留下了一笔生活费，然后对我说：“爸，以后别再折腾了。我不要你做什么‘活银行’，我只要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你管好你自己，别再让我们担心，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帮助了。”
他走了，家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清。但我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永远地改变了。我坐在沙发上，看着墙上老伴的遗像，仿佛看到她在责备我。我喃喃自语：“我对不起你，没守好这个家……”
从那以后，我彻底变了。我不再去想那些不切实际的发财梦，每天就是养养花，散散步，把自己的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我开始学着使用智能手机，不是为了看什么理财信息，而是为了能和儿子视频，看看孙子。我不再逞强，身体不舒服了，会第一时间告诉儿子；遇到想不通的事情，会主动打电话问他的意见。
我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才慢慢修复和邻居们的关系。我帮王姐扛米上楼，帮老刘家照看孙子，谁家有需要搭把手的事情，我总是第一个到。大家看我真心悔过，态度也渐渐缓和了。虽然我知道，那道裂痕永远都在，但至少，我还能在这个熟悉的环境里，像个正常人一样活下去。
现在，我六十三岁了。每当看到小区里有老人被那些天花乱坠的推销员围住时，我都会想起我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我常常对自己说，也想对所有和我一样的退休老人说：人老了，独居了，一定要管好自己。这个“管好”，不是说管好你的吃喝拉撒，更是要管好你的心，管好你的欲望和不甘。别总想着要去证明什么，也别轻易去相信那些突如其来的善意。儿女最大的期盼，不是你能给他们留下多少财富，而是你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过好自己的晚年。
千万别因为一时糊涂，惹下弥天大祸。因为到那个时候，你流的眼泪，你说的对不起，都换不来一句“没关系”。那种悔恨，是会跟着你一辈子，刻在骨头里的。再后悔，就真的晚了。
来源：一约既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