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声音是飘过来的,被海风吹得有点散,像一小撮盐,轻轻撒进我耳朵里。
那声音是飘过来的,被海风吹得有点散,像一小撮盐,轻轻撒进我耳朵里。
咸的,涩的。
“要不,你和我老公试试?”
是陈念的声音,我老婆。
我正蹲在不远处的礁石后面,假装拍一只被浪冲上来的海星。相机镜头是黑的,盖子都没打开。
风把她下一句话也送了过来,送给她的闺蜜林乔。
“他人挺好的,真的。”
我的心,就像那只被浪拍在礁石上的海星,一下子被砸得有点懵。
那天的天特别蓝,是那种洗过一样的蓝,云彩都镶着金边。我们在南方一个不知名的小岛上,说是要过一个二人世界的结婚纪念日。
可林乔也来了。
陈念说,一个人把她扔在城市里太可怜了。
我当时没多想,我还笑着说,行啊,让她来当我们的专属摄影师。
现在想来,我才是那个最可怜的人。
林乔没说话,我从礁石的缝隙里看过去,她只是低着头,用脚尖踢着沙子。沙子很白,很细,像流走的时间。
陈念拉着她的手,还在说些什么。风太大,听不清了。只看到陈念的嘴唇一张一合,脸上带着我看不懂的,一种混合着恳求和悲伤的笑。
我站起来,假装什么都没听见,朝着她们走过去。
“拍到了!这海星真有意思,还会动。”我晃了晃手里的相机,笑得像个傻子。
陈念的表情在一瞬间恢复了正常,她笑着跑过来,挽住我的胳膊,“是吗?快给我看看。”
林乔也抬起头,对我笑了笑,但那笑容比海风还凉。
我把相机递给陈念,她低头乱按一通,当然什么也看不到。
“哎呀,你又没打开镜头盖!”她嗔怪地拍了我一下,力道很轻,像羽毛。
我看着她,阳光下她的头发丝都是金色的,眼睛亮得像含着星星。这么美好的一个人,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
是开玩笑吗?
可谁会开这种玩笑。
那天晚上,我们住在一家看得见海的民宿里。海浪声一下一下地拍打着窗户,像一颗不安的心脏在跳。
陈念睡得很沉,呼吸均匀。
我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那句话,像个魔咒,在我脑子里盘旋。
“要不,你和我老公试试?”
为什么?
我们感情不好吗?我们从大学走到现在,十年了。十年,抗战都胜利两次了。我们的感情,不说坚如磐石,也算得上是细水长流吧。
我翻了个身,悄悄看着陈念的睡颜。她最近好像瘦了,下巴都尖了。眼窝底下,也有一圈淡淡的青色。
是工作太累了吗?
她是一家杂志的编辑,最近好像是在赶一个大专题,天天熬夜。
我伸出手,想摸摸她的脸,手到半空中,又停住了。
那句话,像一根刺,扎在我心里。
我开始偷偷观察她。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早上会给我挤好牙膏,出门前会叮嘱我带钥匙。她会因为看到一部感人的电影哭得稀里哗啦,也会因为吃到一块好吃的蛋糕而开心得像个孩子。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可又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她开始教我做饭。
以前厨房是她的天下,我连酱油和醋都分不清。现在,她会拉着我的手,一步一步地教我。
“你看,这个鱼要这样腌,放点姜片和料酒,才不会腥。”
“排骨汤要小火慢炖,炖到骨头都酥了,才好喝。”
她的手搭在我的手上,很温暖。可我心里却越来越凉。
她还拉着我,把家里所有的电器说明书都找了出来,一个个给我讲。
“这个洗衣机,这个模式是洗羊毛衫的,别搞错了。”
“燃气灶要是打不着火,先看看是不是电池没电了。”
她甚至把家里的保险丝盒打开,告诉我哪个开关对应哪个房间。
她像是在交代后事。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我自己都吓了一跳。呸呸呸,胡思乱想什么。
可那种不安,像藤蔓一样,在我心里疯狂地生长。
林iao来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了。
以前她和陈念是闺蜜,但和我,就是点头之交。现在,陈念总是有意无意地把我们凑在一起。
“老公,我今天加班,你帮我去接一下林乔吧,她车坏了。”
“林乔,我老公那个书架坏了,你不是最会弄这些木工活吗?帮他看看呗。”
“你们俩去看电影吧,我约了同事逛街。”
我和林乔,两个不熟的人,坐在电影院里,看一场爱情喜剧。周围的人都在笑,我们俩尴尬得脚趾都快抠出一座三室一厅了。
我偷偷看林乔,她也心不在焉,一直在看手机。
我问她,“你在跟陈念聊天?”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把手机收了起来,轻声说,“没什么。”
我越来越觉得,她们有事瞒着我。
一个周末,陈念说她要去参加一个封闭式的编辑培训,要去三天。
我嘴上说着“好的,注意安全”,心里却起了疑。
她前脚刚走,我后脚就打给了她公司最好的同事小王。
小王在电话那头很惊讶,“培训?没有啊,陈念姐请了病假,说身体不舒服。”
病假。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
所有的疑点,所有的不安,瞬间都串联了起来。
她消瘦的脸庞,她眼底的青黑,她莫名其妙地教我生活技能,她反常地撮合我和林乔。
还有那句在海边听到的话。
一个可怕的猜测,在我心里成了形。
我开始发疯一样地找。
我翻遍了家里所有的抽屉,柜子,甚至床底下。
最后,在她的书房,一个上了锁的小盒子里,我找到了一沓检查报告。
我颤抖着手打开。
上面的每一个字我都认识,可连在一起,我却一个都看不懂。
“胃癌晚期。”
“建议保守治疗。”
日期,是三个月前。
那张薄薄的纸,像一块千斤重的石头,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的世界,在那一瞬间,崩塌了。
原来,她不是不爱我了。
她是快要不能爱我了。
我坐在地上,抱着那个小盒子,像个傻子一样,哭了又笑,笑了又哭。
我笑自己是个蠢货,她都表现得那么明显了,我竟然现在才发现。
我哭我的陈念,我的姑娘,她该有多疼,多害怕啊。
她一个人,默默地扛着这一切。还要强颜欢笑,为我安排好一切。
安排我的余生。
甚至,包括我的下一个伴侣。
“要不,你和我老公试试?”
那句话,不再是刺,而是一把刀,狠狠地剜着我的心。
我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直到窗外的天色完全黑下来。
我拿出手机,给她打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
“喂,老公,怎么啦?”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疲惫,但还是带着笑意。
我喉咙哽咽,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怎么不说话呀?是不是想我啦?”她在那头轻笑。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
“你在哪?”
“我……我在培训中心啊,刚下课,准备去吃饭呢。”
她还在骗我。
“哪个培训中心?”我追问。
“就……就在郊区那个,说了你也不知道。”
“陈念,”我一字一句地说,“你在哪家医院?”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我能听到她压抑的,小声的抽泣。
“在……市一院,住院部,12楼,07床。”
我挂了电话,抓起车钥匙就冲了出去。
我一路闯了多少个红灯,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要马上见到她。
我冲到病房门口,看到她正坐在病床上,身上穿着蓝白条的病号服,显得那么瘦小。
林乔也在,正拿着一个苹果,慢慢地削着皮。
看到我,她们两个都愣住了。
陈念的眼睛红红的,像兔子。
林乔手里的苹果,“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我走过去,什么都没说,一把将陈念紧紧地抱在怀里。
她的身体在发抖。
“对不起……对不起……”她在我怀里,泣不成声,“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
“傻瓜。”我抱着她,眼泪也掉了下来,“你才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
那天晚上,我才知道了一切。
她是在一次单位体检中发现的。等到确诊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
医生说,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她没有哭,没有闹,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开始计划我的“未来”。
她怕我一个人,过不好。我笨手笨脚,不会照顾自己。我性格内向,不爱交际。她怕她走了,我会把自己封闭起来。
所以,她开始教我做饭,教我做家务。
她甚至,想到了给我找一个“接班人”。
她想到了林乔。
林乔是她最好的朋友,知根知底。林乔善良,细心,会照顾人。最重要的是,陈念知道,林乔大学的时候,偷偷喜欢过我。
虽然那只是少女时期的一点点情愫,早就过去了。但在陈念看来,这至少是一个“可能性”。
所以,她策划了那次海岛旅行。
她想创造一个机会,让我们“相处”一下。
那句“要不,你和我老公试试?”,不是玩笑,是她鼓足了所有勇气,对林乔说出的,最卑微的请求。
林乔当时就哭了,骂她是个疯子。
可陈念只是拉着她的手,说,“求求你了,帮帮我。”
林...乔怎么可能答应。但她看着自己最好的朋友,一天天被病痛折磨,看着她心里还惦记着我这个傻瓜,她心软了。
她答应陈念,会“试着”照顾我。
不是作为妻子,而是作为朋友。
所以,才有了后来那些尴尬的电影,和莫名其妙的相处。
我听着林乔断断续续的讲述,看着怀里哭得快要断气的陈念,我的心,疼得像是要裂开了。
我的姑娘啊,她怎么能这么傻。
她把所有的苦都自己咽下去,还要为我铺好前路。
她是不是觉得,我没有她,就活不下去了?
是啊。
我没有她,真的活不下去。
从那天起,我搬进了医院。
我跟公司请了长假,每天24小时陪着她。
我学会了怎么看各种检测仪器上的数据,学会了怎么帮她翻身拍背,学会了怎么在她呕吐的时候,能最快地递上水和毛巾。
我笨手笨脚地学着做她教我的那些菜,然后用保温桶装好,带到医院。
她总是吃得很少,但每次都会笑着对我说,“真好吃,我老公做的菜,是全世界最好吃的。”
我知道,她是在哄我。
化疗的副作用很大,她吃什么都会吐。
她的头发,也开始大把大把地掉。
有一天早上,我帮她梳头,梳子上缠了好多头发。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愣了很久。
然后,她突然笑着对我说,“老公,我们去剃个光头吧,情侣款的。”
我鼻子一酸,笑着说,“好啊。”
我找来了推子,先给她剃。
长长的头发,一缕一缕地落下。我看到镜子里,她的眼泪,也跟着一起往下掉。
剃完她,我把推子对准了自己的脑袋。
她按住我的手,哭着说,“不要。”
“要的。”我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说好了,情侣款。”
那天,我们俩顶着两个亮晶晶的光头,在病房里拍了好多照片。
她笑得特别开心,像个孩子。
她说,这是她生病以来,最开心的一天。
我知道,她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我想带她去所有她想去的地方。
她说,她想回大学看看。
我们回到了那个我们相遇的校园。
正是秋天,校园里的银杏树,叶子黄得像金子。
我们手牵着手,走在落满黄叶的小路上,脚踩上去,沙沙作响。
“你还记得吗?我们就是在这条路上认识的。”她笑着说。
我怎么会不记得。
那天,下着小雨,我没带伞,抱着书在屋檐下躲雨。
她撑着一把淡蓝色的伞,从我面前走过。
然后,她停下来,转过身,对我说,“同学,我送你一程吧?”
她的声音,像雨后的阳光,一下子就照进了我心里。
后来我才知道,她根本不是路过,她在那观察我好久了。
她说,她觉得我抱着书躲雨的样子,特别傻,特别可爱。
我们走到当年那个屋檐下,它还是老样子。
陈念靠在我的肩膀上,轻声说,“老公,如果能回到那天就好了。”
回到那天,我们就不相遇了。
不相遇,你就不会认识我。
不认识我,你现在,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我没说话,只是把她抱得更紧了。
她说,她还想去看看雪。
她是南方姑娘,从来没见过真正的大雪。
我查了天气预报,带着她,飞到了最北的城市。
我们到的时候,正好赶上了一场大雪。
雪花,像鹅毛一样,从天上飘下来。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白色。
我给她穿上最厚的羽绒服,戴上帽子和围巾,只露出一双眼睛。
我租了一辆雪橇,让哈士奇拉着我们,在雪地里飞驰。
她开心得大叫,声音在空旷的雪原上,传出很远。
我们堆了一个雪人,她用胡萝卜给雪人做了个鼻子,用石子做了眼睛。
她说,这个雪人,就像我,傻乎乎的。
晚上,我们住在能看到雪山的小木屋里。壁炉里的火烧得很旺,噼啪作响。
我们裹着毯子,坐在壁炉前,喝着热可可。
她靠在我怀里,看着窗外的雪,突然说,“老公,我死了以后,你会忘了我吗?”
我心里一紧。
“不会。”我说,“永远不会。”
“那你会再找一个吗?”她问。
我沉默了。
她转过头,看着我,眼睛里有泪光。
“你要再找一个。”她说,“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找一个像林乔那样的,会照顾人,性格好。不,不要找林乔,她压力太大了。你找一个你喜欢的,开朗一点的,能带你走出阴霾的。”
她像个老母亲,絮絮叨叨地安排着我的后半生。
我听不下去了。
我捧着她的脸,吻了下去。
这个吻,带着咸涩的泪水。
“陈念,”我说,“我的这辈子,只有你一个妻子。”
“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她哭了,哭得像个孩子。
从雪乡回来后,她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她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
清醒的时候,她就拉着我的手,跟我说话。
她说她小时候的故事,说她大学时候的糗事,说我们刚在一起时的甜蜜。
她好像想把一辈子的话,都跟我说完。
她还逼着我,把她的所有社交账号密码,银行卡密码,都背下来。
她说,“我的钱,都是你的。你要好好生活,不许亏待自己。”
她甚至,提前给我写好了未来十年每一年的生日贺卡。
她说,“虽然我不在了,但每一年,我都会陪你过生日。”
我看着那一沓厚厚的贺卡,心如刀割。
林乔几乎每天都会来。
她不怎么说话,就是默默地帮忙。削水果,打扫卫生,陪陈念说说话。
有一次,陈念睡着了。
我和林乔坐在外面的长椅上。
她突然对我说,“对不起。”
我愣了一下,“为什么说对不起?”
“那天在海边,念念跟你说那句话的时候,我应该阻止她的。”她说,“她太傻了,把你逼得也太紧了。”
我摇摇头,“不怪你。她只是……太爱我了。”
林乔看着我,眼睛红了。
“她总说,你是她这辈子,遇到的最好的礼物。”
是吗?
可我这个礼物,却没能保护好她。
陈念是在一个清晨走的。
那天天气很好,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暖洋洋的。
她醒得很早,精神也难得的好。
她让我把窗户打开,说想听听外面的鸟叫声。
我扶着她,半靠在床上。
她拉着我的手,放在她的脸颊上。
她的皮肤,已经没有了温度。
“老公,”她看着我,笑了笑,“我有点困了。”
我知道,她要走了。
我忍着眼泪,对她笑,“那你睡一会儿,我陪着你。”
“嗯。”她轻轻地应了一声。
她看着我,眼睛里,是化不开的温柔和眷恋。
“下辈子,你早点来找我,好不好?”
“好。”我哽咽着说。
“不许耍赖哦。”
“不耍赖。”
她笑了,然后,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握着我的那只手,也缓缓地松开了。
窗外的鸟叫声,还在叽叽喳喳。
阳光,依旧灿烂。
可我的世界,黑了。
陈念的葬礼,很简单。
只请了最亲近的家人和朋友。
林乔一直陪在我身边,帮我处理各种事情。
她比我坚强,至少,她没有哭。
送走最后一个客人,灵堂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看着陈念的黑白照片,她笑得那么灿烂。
我伸出手,想摸摸她的脸,却只摸到冰冷的相框。
“陈念,”我轻声说,“我回家了。”
回到那个我们一起生活了七年的家。
屋子里,到处都是她的气息。
玄关处,还放着她没来得及收起来的拖鞋。
沙发上,还搭着她看电视时盖的毯子。
阳台上,还晾着她给我洗的白衬衫。
所有的一切,都好像她只是出了个远门,马上就会回来。
可我知道,她再也回不来了。
我在沙发上坐了一夜。
天亮的时候,我看到了茶几上,放着一个盒子。
是陈念的那个小盒子。
我打开它,里面除了那沓检查报告,还有一封信。
信封上,写着“吾夫亲启”。
是她的字迹,娟秀,有力。
我颤抖着手,打开了信。
“亲爱的老公: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旅行啦。
你不要难过,也不要害怕。我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陪着你。
对不起,瞒了你那么久。我只是太自私了,我想在最后的时间里,看到的还是你开心的笑脸,而不是为我担忧的愁容。
原谅我的自作主张,想把林乔推给你。我当时真的是昏了头,我觉得我走了,你一个人可怎么办呀。你那么笨,连个鸡蛋都煎不好。你那么宅,周末就知道在家打游戏。没有我管着你,你肯定会把日子过得一塌糊涂。
我 panicked. I thought Lin Qiao was the best choice. She's kind, she's capable, and I know she would take good care of you. But I was wrong. Love can't be arranged or transferred. I shouldn't have put her, or you, in such an awkward position. I'm sorry.
老公,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遇见你。
还记得我们在大学屋檐下躲雨吗?其实那天,我带了两把伞。我就是想找个借口,跟你搭讪。你当时抱着书,皱着眉头的样子,真的好可爱。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你紧张得手都不知道往哪放吗?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旅行,你把地图拿反了,带着我绕了三个小时的冤枉路吗?
还记得你向我求婚的时候,戒指都拿倒了吗?
我们之间的回忆,太多太多了。每一件,都那么美好。
有你陪我走过这一程,我很满足,真的。
所以,答应我,一定要好好生活下去。
要按时吃饭,不许吃外卖。我把所有我会做的菜,都写成了菜谱,放在厨房的抽屉里了。
要多出去走走,别老闷在家里。我给你办了一张健身卡,就在小区门口。
要试着去认识新的人,交新的朋友。不要把自己关起来。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一个让你心动的姑娘,你一定要勇敢地去追。
不要觉得对不起我。
你幸福,才是我最大的心愿。
我会变成天上的星星,每天晚上都看着你。
你要是敢过得不好,我可是会生气的哦。
好了,不啰嗦了。
最后,再说一次。
老公,我爱你。
永远爱你的,陈念。”
信纸,早就被我的眼泪浸湿了。
我抱着那封信,哭得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
陈念走后的第一个月,我把自己关在家里,哪儿也不去。
我每天就坐在沙发上,看着她的照片发呆。
我瘦了很多,胡子拉碴,不成人形。
林乔每天都会来。
她不劝我,也不骂我。
她就是默默地帮我收拾屋子,然后做好饭,放在桌子上,再默默地离开。
有一天,她放下饭盒,没有走。
她坐在我对面,说,“陈念给你办的健身卡,快到期了。”
我没理她。
“她给你写的菜谱,你一次都没用过。”
我还是没理她。
“她给你写的生日贺卡,第一张,下个月就要用了。”
我终于有了反应。
我抬起头,看着她。
她的眼睛里,也含着泪。
“你这样,对得起她吗?”她说,“她费了那么大的劲,为你安排好一切,不是让你来这里作践自己的。”
“她希望你好好活着。”
“你听到了吗?好好活着!”
她几乎是吼出来的。
我看着她,突然觉得,陈-念说得对。
我不能这样下去。
我这样,她会生气的。
那天之后,我开始试着,走出去。
我去了那家健身房,把快到期的卡,续了三年。
我开始对着她留下的菜谱,学做菜。
第一次,盐放多了。
第二次,火开大了。
第三次,终于有了一点样子。
我把做好的菜,拍了照片,发在了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朋友圈分组里。
我说,“老婆,你看,我学会做可乐鸡翅了。”
我知道,她再也不会给我点赞评论了。
但我知道,她一定看得到。
我开始整理她的遗物。
她的衣服,她的书,她的照片。
每一件,都承载着我们的回忆。
我把她的衣服,都洗干净,叠好,放进箱子里。
我把她的书,都擦干净,按照她喜欢的顺序,重新摆在书架上。
我把我们的照片,都整理出来,放进相册里。
我发现了一张我们去雪乡时拍的照片。
照片上,我们俩顶着光头,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背后是白茫茫的雪。
我们依偎在一起,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照片的背面,是她的字。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我开始一个人去旅行。
我去了我们一起去过的海岛。
还是那片海,那片沙滩。
我走到那块礁石后面,仿佛还能听到,海风把她的声音送过来。
“要不,你和我老公试试?”
这一次,我听懂了。
那不是一句疑问,而是一句嘱托。
那里面,藏着一个女人对丈夫,最深沉,也最卑微的爱。
我去了我们没来得及去的地方。
我去看了**,金色的沙漠。
我去了**,蔚蓝的湖泊。
每到一个地方,我都会拍下最好看的风景,发在那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分组里。
我说,“老婆,你看,这里的风景真美。下次,我们一起来。”
我知道,再也没有下次了。
但我愿意,带着我们的约定,一直走下去。
时间,是最好的解药。
虽然伤口,永远不会愈合。但它会结痂,会让你有力量,继续前行。
陈念走后的第三年。
我的生活,已经基本回到了正轨。
我努力工作,认真生活。
我养了一只猫,是陈念一直想养的那种布偶猫。
我给它取名叫“念念”。
林乔偶尔还会来看我。
我们像老朋友一样,聊聊天,吃吃饭。
我们谁也没有再提过那件事。
那成了我们之间,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
我知道,她早就有了自己的生活。
我也一样。
我的生活里,永远有一个位置,是留给陈念的。
谁也替代不了。
又是一年陈念的忌日。
我带着一束她最喜欢的白玫瑰,去了她的墓地。
墓碑上,她的照片,依旧笑得灿烂。
我把花放下,坐在她旁边,跟她说着这一年的事。
我说我升职了,我说念念长胖了,我说我又学会了一道新菜。
我说着说着,就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
“陈念,我好想你。”
风吹过,墓地旁的松树,沙沙作响。
像她的回应。
我坐了很久,直到夕阳西下。
临走前,我看到墓碑前,还放着另一束花。
是雏菊。
我知道,是林乔来过了。
我拿起手机,给她发了条信息。
“谢谢。”
她很快回了过来。
“我们是朋友。”
是啊,朋友。
真好。
回家的路上,我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公司新来的一个实习生,一个很活泼开朗的小姑娘。
她问我,明天有没有空,想请我吃饭,感谢我这段时间对她的照顾。
我想了想,说,“好啊。”
挂了电话,我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我想起了陈念信里的那句话。
“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一个让你心动的姑娘,你一定要勇敢地去追。”
我不知道那个小姑娘,会不会是那个对的人。
我也不知道,我还有没有力气,再去爱一个人。
但我知道,我不能再把自己关起来了。
我要试着,向前走。
因为,这是陈念,最希望看到的。
车里的电台,正好在放一首歌。
“我多么想和你见一面,看看你最近改变……”
我把车窗摇下来,晚风吹了进来,带着初夏的味道。
我仿佛看到,陈生的副驾驶上,坐着那个我爱了一辈子的姑娘。
她转过头,对我笑着,眼睛弯弯的,像月牙。
她说,“老公,加油哦。”
我笑了。
“嗯,我会的。”
陈念,你看。
没有你的世界,我正在努力地,好好生活。
请你,在天上,一定要放心。
也请你,在天上,一定要等我。
等到我们再相遇的那一天。
我一定,不会再把你弄丢了。
来源:逗乐小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