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手机在桌上嗡嗡震动时,我正戴着降噪耳机,对着屏幕上一个甲方要求“五彩斑斓的黑”的logo抓耳挠腮。
电话是下午三点打来的。
手机在桌上嗡嗡震动时,我正戴着降噪耳机,对着屏幕上一个甲方要求“五彩斑斓的黑”的logo抓耳挠腮。
摘下耳机,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婆婆。
我深吸一口气,感觉太阳穴突突地跳。
“喂,妈。”
“小蔓啊,忙什么呢?”婆婆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中气十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我说:“没忙什么,在弄工作上的事。”
“哦,工作再重要也得注意身体。”她熟练地铺垫着,像每次一样。
我嗯了一声,等着下文。
“那个,小蔓,你看这马上就大年三十了,今年家里的年夜饭,就交给你了啊。”
来了。
我捏着手机,指尖有点发凉。
“妈,今年……不在外面订一桌吗?或者我们一起做?”
“哎呀,外面餐厅做的都是味精,油又大,哪有家里做的干净卫生?”她立刻反驳,“再说了,你大哥大嫂他们今年也回来,一家人就是要齐齐整整在家里吃才有年味儿嘛。”
她说的“你”,特指我,林蔓。
而不是“我们”。
我丈夫周明是家里的老二,大哥周辉常年在另一个城市,只有过年才回来。
往年,婆婆要么自己掌勺,要么大家一起动手,虽然她嘴上也会挑三拣四,但总归不是我一个人的战场。
今年,这是把总司令的职位直接授予我了。
一个听上去无上光荣,实际上吃力不讨好的活儿。
“妈,我一个人,做一大家子人的菜,我怕做不好。”我试图挣扎。
“怎么会?你不是经常在朋友圈晒自己做的菜吗?我看挺好的嘛。年轻人多锻炼锻炼,应该的。”
她连我朋友圈都搬出来了。
我那些偶尔心血来潮,花两小时精心摆盘、P图十分钟才发出去的“作品”,在她眼里成了我厨艺精湛的铁证。
我还能说什么?
“……好的,妈。”
“这就对了嘛。菜单我想好了,等会儿发给你。记得照着买,别买错了。”
电话挂断,我的后背已经僵了。
没过一分钟,微信提示音响起。
一张密密麻麻的菜单图片发了过来。
清蒸石斑鱼、白灼基围虾、红烧蹄髈、酱爆八爪鱼、香辣蟹、佛跳墙(速食加热版)、外加六个热菜四个凉菜一个汤。
我的天。
这是把我当成饭店后厨大总管了。
我把菜单发给周明。
他很快回了个“流汗”的表情。
然后是一行字:“辛苦了老婆,我妈就是这样,喜欢热闹。”
又是这句。
“我妈就是这样。”
这句话像一张万能膏药,可以贴在任何不合理要求的伤口上。
我回他:“她不是喜欢热闹,她是喜欢折腾我。”
周明没有再回复。
我知道,他又进入了熟悉的“装死”模式。
我和周明结婚三年,跟婆婆的交锋也持续了三年。
她不是那种恶婆婆,不会指着鼻子骂人,但她的控制欲和挑剔,像一把钝刀子,一刀一刀磨着你的耐心。
她会趁我不在家,来我们的小家“视察”,然后重新摆放我所有的物品。
她会对着我新买的衣服评价:“这个颜色显老,你这个年纪穿不合适。”
她会嫌弃我买的进口水果:“又贵又不好吃,纯属浪费钱。”
而周明,永远是那个和事佬。
“妈,小蔓她喜欢就行。”
“妈,我们觉得挺好的。”
“妈,您别生气,我们下次注意。”
他的“我们”,永远把我拉进他的阵营,看似在保护我,实则是在要求我一同妥协。
他从不敢直接说:“妈,你错了。”
至于大哥周辉,我见得不多,印象里是个沉默寡言的人。
而那位传说中的大嫂赵婧,我只在结婚时见过一次。
印象很深。
她很高,很瘦,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米色风衣,头发利落地挽在脑后。
她不怎么笑,但看人的眼神很专注,很稳。
婆婆那天想让她帮着招呼亲戚,她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妈,我不认识他们,招呼不来。我去看看小蔓需不需要帮忙。”
然后她就真的进了我的化妆间,帮我整理了一下头纱,递给我一瓶水,说:“别紧张,今天你最大。”
就那么一句话,我当时差点哭出来。
后来听周明说,大嫂是做律师的,业务能力极强,在她们那个领域很有名气。
婆婆在她面前,气焰总是会不自觉地收敛几分。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一物降一物”吧。
想到大嫂也要回来,我心里莫名地,有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期待。
大年二十九,我请了一天假,直奔菜市场。
对着婆婆那张菜单,我像一个准备上战场的士兵,逐一核对我的“弹药”。
石斑鱼要活的,一斤二两左右,蒸出来大小正合适。
基围虾要青壳的,跳得越欢越新鲜。
蹄髈要前蹄,肉质更嫩。
……
市场里人声鼎沸,砍价声、叫卖声混成一片。
我拎着大包小包,感觉自己不是个设计师,而是个采购员。
手机又响了,还是婆婆。
“小蔓,菜买得怎么样了?”
“快买完了,妈。”
“鱼买了没?记得让老板收拾干净,别留黑膜,不然腥。”
“买了,说了。”
“虾呢?要买活的啊,死的吃了要生病的。”
“是活的。”
“那个蹄髈……”
我打断她:“妈,您放心,我都按您说的买,保证万无一失。”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然后她说:“嗯,那就好。早点回来准备,明天有的你忙的。”
我挂了电话,站在菜市场的喧嚣里,突然觉得很累。
不是身体上的累,是心累。
那种不被信任,被当成一个需要时刻监督才能完成任务的下属的感觉,糟透了。
回到家,周明已经下班了。
他看到堆在厨房里的小山一样的食材,上来抱了抱我。
“老婆,辛苦了。”
我推开他,没什么力气地说:“别光说好听的,过来帮忙。”
我们俩一起择菜、洗菜、把需要提前腌制的肉类处理好。
厨房里弥漫着各种食材混合的气味。
周明一边笨手笨脚地刮着鱼鳞,一边说:“其实我妈也没别的意思,她就是想让大哥他们回来,能吃到一顿丰盛的家宴。”
我没说话,专心致志地给虾开背去虾线。
“她这个人,就是嘴巴厉害点,心不坏。”周明还在继续。
我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他。
“周明,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我累一点,就能换来家庭和睦,所以我的累,是值得的?”
他愣住了,手里的刀差点掉下来。
“老婆,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我追问,“你明知道你妈在为难我,你却只会劝我‘辛苦了’‘她心不坏’。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心会坏掉?”
周明不说话了。
他低着头,继续刮那条已经被他刮得惨不忍睹的鱼。
我知道,这个话题又进行不下去了。
我们之间,隔着一个他无法也不愿正面反抗的母亲。
大年三十,我起了个大早。
天还没亮,我就钻进了厨房。
炖蹄髈、准备凉菜、泡发干货……一道道工序,像是在完成一项庞大的工程。
周明也进来帮忙,但他能做的,也只是打打下手。
核心技术,还得我来。
上午十点,公婆来了。
婆婆一进门,没看客厅,没看周明,直接就进了厨房。
她像个巡视领地的将军,目光扫过我准备好的半成品。
“蹄髈焯水了吗?要冷水下锅,才能去腥。”
“焯了。”
“这个香菇,根要去干净,不然硬。”
“去了。”
她揭开汤锅的盖子,用勺子舀了一点汤,咂咂嘴。
“盐放早了,肉会柴。”
我攥着手里的锅铲,忍着把锅铲扔出去的冲动,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知道了,妈。”
她这才满意地踱步出去,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开始看春晚重播。
公公则是个隐形人,进门就坐在阳台的藤椅上,捧着个茶杯,仿佛家里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周明对我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苦笑。
我回了他一个白眼。
中午,大哥周辉和大嫂赵婧到了。
周辉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憨厚地笑着。
赵婧跟在后面,穿了一件黑色长款羽绒服,里面是驼色的高领毛衣,衬得她皮肤很白,气质清冷。
她一进门,婆婆立刻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脸上堆满了笑。
“哎呀,阿辉,小婧,可算回来了,快进来坐。”
这种热情,跟我进门时那句“哦,来了”形成了鲜明对比。
赵婧把手里的一个礼品盒递过去:“妈,新年好。这是给您和爸买的按摩仪。”
“哎哟,你这孩子,回来就回来,还买什么东西,太破费了。”婆婆嘴上这么说,手却诚实地接了过去,笑得合不拢嘴。
赵婧换了鞋,视线在客厅里扫了一圈,然后直接走向厨房。
“小蔓,忙着呢?”
她站在厨房门口,对我笑了笑。
我受宠若惊,赶紧擦了擦手:“大嫂,新年好。你们坐着就行,我这里快好了。”
“我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她说着就要进来。
我赶紧拦住:“不用不用,厨房油烟大,别熏着你。”
婆婆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小婧你快出来,让她一个人弄就行了,厨房里乱糟糟的。”
赵婧回头看了一眼,没听她的,还是走了进来。
她拿起一根黄瓜,熟练地洗了起来。
“我帮你拍个黄瓜吧。”她说。
她的手指很长,很干净,拍黄瓜的动作干脆利落。
“大嫂,你还会做饭?”我有点惊讶。
她笑了:“会一点,不过很久不做了。工作忙,没时间。”
厨房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气氛反而轻松了很多。
“辛苦你了,”她说,“这么大一桌子菜。”
我心里一暖,摇了摇头:“没事,应该的。”
“没什么应不应该的,”她把拍好的黄瓜放进碗里,看着我,眼神很认真,“谁能干谁就多干点,这没错。但干了活,还被挑三拣四,那就是欺负人了。”
我的心猛地一跳。
她……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赵婧没再多说,把调料倒进黄瓜里,拌匀,端了出去。
“凉拌黄瓜好了,大家先垫垫肚子。”
一盘清爽的凉拌黄瓜,拉开了年夜饭的序幕。
下午五点,菜陆陆续续上桌。
我像个陀螺,在厨房和餐厅之间连轴转。
最后一道菜,清蒸石斑鱼,出锅。
我小心翼翼地把盘子端上桌,在鱼身上撒上葱丝,淋上滚烫的热油。
“刺啦”一声,香气四溢。
“好了,开饭了!”我解下围裙,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满满一桌菜,红的、绿的、黄的,看起来色香味俱全。
我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但看到这成果,心里还是有点小小的骄傲。
大家纷纷落座。
公公举起酒杯:“来,大家辛苦了,尤其是小蔓。我们一起喝一个,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气氛热烈起来。
周明给我夹了一筷子虾:“老婆,快吃,你忙了一天了。”
大哥周辉也说:“弟妹手艺真不错,这蹄髈炖得软烂入味。”
我心里美滋滋的,一天的疲惫都好像消散了不少。
婆婆没说话。
她慢条斯理地吃着菜,每吃一道,都微微皱一下眉,但没说什么。
我知道,她在憋大招。
果然,当她的筷子伸向那盘作为压轴菜的清蒸石斑鱼时,好戏开场了。
她夹了一小块鱼肉,放进嘴里,细细地咀嚼。
然后,她把筷子“啪”地一声,放在了桌上。
声音不大,但足以让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饭桌上的气氛瞬间凝固。
“这鱼……”婆婆开口了,声音拉得长长的。
我心头一紧。
“这鱼蒸老了。”
她看着我,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批评。
“鱼肉一老,就跟嚼木头渣子似的,一点鲜味都没有了。”
她顿了顿,又用筷子尖蘸了一下盘子里的汤汁,伸出舌头舔了舔。
“还有这汁,咸了。酱油放多了,把鱼的鲜味全盖住了。”
她下了结论:
“林蔓啊,你这做菜,还是不行。看着花里胡哨的,味道上差得远呢。连个火候都掌握不好。”
空气仿佛变成了实体,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身上。
我的脸,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我花了一整天的心血,换来的就是这样一句轻飘飘的“不行”。
当着全家人的面。
我所有的努力,所有的疲惫,所有的期待,在这一刻,全被她踩在了脚下,碾得粉碎。
我看到周明低下头,假装去够桌子另一边的饮料。
他又想逃避。
公公照例打圆场:“哎呀,挺好的嘛,我觉得味道不错。小蔓第一次做这么大一桌菜,已经很厉害了。”
婆婆瞥了他一眼:“好什么好?不好吃就是不好吃。做饭这种事,是要讲天分的。”
言下之意,我就是那个没有天分的人。
我的眼眶有点发热,委屈和愤怒交织在一起,堵在喉咙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能说什么?
反驳她?说鱼不老,汁不咸?
那只会引发一场更大的争吵,把这个年过得鸡飞狗跳。
忍气吞声?
可我凭什么要忍?
就在我攥紧拳头,指甲都快嵌进肉里的时候,一个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
是赵婧。
她一直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婆婆表演。
此刻,她放下了手里的筷子,动作很轻,但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仪式感。
她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然后看向婆婆,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极淡的笑意。
“妈。”
她只叫了一个字,婆婆的嚣张气焰就莫名地矮了半截。
“怎么了,小婧?”婆婆的语气都软化了。
赵婧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才不紧不慢地开口。
“蔓蔓从昨天忙到今天,一个人准备了这一大桌子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她的声音很平稳,不带任何情绪,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您不夸一句就算了,怎么还从头到尾地挑刺儿呢?”
婆婆的脸色有点挂不住了:“我这不是挑刺,我是实话实说。她做得不好,我当长辈的指点一下,不是应该的吗?”
“指点?”赵婧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明显的讽刺。
“指点和鸡蛋里挑骨头,是两回事。”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桌上丰盛的菜肴,最后又落回到婆婆脸上。
“再说了,妈,这年夜饭,吃的是个团圆,是个热闹,是个心意。不是米其林餐厅评级,没必要用那么专业的标准来要求一个为您忙了一天的儿媳妇。”
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不卑不亢。
婆婆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动了动,想反驳,却找不到合适的词。
周明惊讶地抬起头,看着他大嫂,眼神里满是不可思议。
公公也停下了和稀泥的动作,默默地喝了口酒。
高潮来了。
赵婧身体微微前倾,看着婆婆,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您要是觉得这菜的味道实在不合您口味,也简单。”
“明年,您来掌勺。”
“我们保证,从买菜到洗菜到切菜,绝不让您插手,就让您一个人,完完整整地给我们露一手。”
“到时候,我们全家老小,围着您做的菜,保证从头夸到尾,一个‘不’字都不会说。”
“您看,这样公平吗?”
整个餐厅,死一般的寂静。
落针可闻。
赵婧的这段话,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婆婆所有行为背后的逻辑——我可以不做,但我有权指责你做得不好。
而赵婧直接把“做”这个责任,又扔回给了她。
你要批评,可以。
你行你上。
婆婆的表情,精彩极了。
她张着嘴,像是被鱼刺卡住了喉咙,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让她做?
做这么一大桌子菜?
她已经多少年没这么辛苦过了。
她当然不愿意。
可她如果说不愿意,就等于承认了她只是想站着说话不腰疼,承认了她就是在故意刁难我。
她所有的“我是为你好”“我只是指点你”的伪装,都被赵婧这一句话撕得干干净净。
她被将死了。
足足过了半分钟,婆婆才憋出一句话:“我……我年纪大了,哪有那个精力……”
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哦,原来是没精力啊。”赵婧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然后转头对我笑了笑。
“那不就结了。既然没精力做,那有得吃,就应该感恩。毕竟,蔓蔓也不是专门给咱家请来的厨子,她也有自己的工作,也累了一年了。”
说完,她重新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块我做的红烧蹄髈,放进自己碗里。
“我觉得这蹄髈就很好吃,软糯香甜,比很多饭店做的都地道。”
她吃了一口,满足地眯了眯眼,然后对我说:“蔓蔓,别愣着,快吃啊。再不吃,好菜都被我们抢光了。”
大哥周辉立刻附和,也夹了一筷子鱼:“就是就是,这鱼蒸得刚刚好,多一分就老,少一分不熟,弟妹这火候掌握得是大师级别!”
他冲我挤了挤眼睛,样子有点滑稽。
周明也终于反应过来,赶紧给我盛了一碗汤:“老婆,快喝汤,暖暖胃。”
公公也默默地把那盘鱼转到了我面前。
一瞬间,饭桌上的气氛又活了过来。
只有婆婆,一个人坐在那里,脸色铁青,拿着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一言不发。
她彻底闭嘴了。
那顿年夜饭,后半场我吃得格外香。
不是因为菜的味道,而是因为心里的那口恶气,终于舒了出来。
我时不时地看一眼身旁安静吃饭的赵婧。
她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脸上云淡风轻。
可我知道,她为我挡住了一场暴风雨。
吃完饭,男人们在客厅看电视聊天。
赵婧主动提出和我一起收拾厨房。
我当然不肯。
“大嫂,你快去歇着吧,一年才回来一次。”
“没事,两个人快一点。”她坚持。
厨房里,洗碗机轰隆隆地响着。
我们俩靠在流理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谢谢你,大嫂。”我由衷地说。
她侧过头看我,笑了笑:“谢什么。我不是在帮你,我是在维护一个家庭里最基本的尊重。”
“有些人,你越是退让,她就越觉得你好欺负。”她擦着手上的水珠,语气平淡,“你得让她知道,你的付出不是理所当然的,你的忍耐也是有底线的。”
我点点头,心里百感交集。
这些道理我不是不懂,可我做不到像她那样,干脆利落,一击即中。
“周明他……”我有些犹豫地开口。
“他是个好人,但他不是个合格的丈夫。”赵婧直接说出了我心里的话。
“在处理婆媳关系上,他习惯性地缺席。因为调和矛盾太累了,远不如让你受点委屈来得省事。”
她的洞察力,让我感到震惊。
“那你和大哥……”
“我们刚结婚那会儿,妈也想对我这样。”赵婧的眼神飘向窗外,似乎在回忆什么。
“有一次,她让我把我一条真丝的裙子用手洗,说洗衣机搅了会坏。那裙子是我刚买的,花了我小半个月工资。”
“我当着她的面,把裙子扔进了洗衣机,然后告诉她:‘妈,一件衣服而已,坏了就再买。我的手比它金贵,是用来工作的,不是用来洗一条裙子的。’”
我能想象出当时婆婆的表情。
“从那以后,她就很少对我提这种要求了。”赵婧说,“她知道,我这里行不通。”
“人都是欺软怕硬的。你得先让自己‘硬’起来,别人才能学会尊重你。”
她拍了拍我的肩膀:“当然,我不是让你去跟妈吵架。而是你要建立自己的边界。在边界之内,你可以孝顺,可以付出。但一旦有人试图越过这条线,你就要明确地拒绝。”
那一晚,我和赵婧聊了很多。
关于工作,关于生活,关于女性如何在家庭和自我之间找到平衡。
她像一座灯塔,为我驱散了心中积郁已久的迷雾。
回去的路上,周明开车。
车里很安静。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老婆,今天……对不起。”
我看着窗外飞逝的夜景,没有说话。
“我没想到妈会当着大家的面那么说你。”他继续说,“我当时……我就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不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平静地戳穿他,“你只是不敢说。”
周明的呼吸一滞。
“你怕你说了,你妈会更生气,会把场面弄得更难看。所以你选择牺牲我,让我一个人承受她的指责。”
“我没有!”他急着辩解,“我只是想……”
“你想息事宁人。”我打断他,“周明,我今天才明白,家庭的和睦,不是靠一个人的无限忍让换来的。那不叫和睦,那叫压迫。”
“大嫂今天说的话,你都听到了。那些话,本该由你来说。”
“你是我的丈夫,在你妈面前维护我,是你的责任,而不是你大嫂的。”
车厢里又陷入了沉默。
红灯亮起,车子停下。
周明转过头,看着我,眼睛里充满了愧疚。
“老婆,我知道错了。”他握住我的手,“你再给我一次机会。以后,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面对了。”
我看着他,没有立刻回答。
信任的重建,需要时间。
但至少,他开始反思了。
大年初一,我们照例要去公婆家拜年。
我以为会是一场尴尬的会面。
没想到,婆婆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她居然主动给我盛了一碗她早上刚煮好的汤圆。
“小蔓,快尝尝。黑芝麻馅的,你不是最喜欢吗?”
她的语气,是我从未听过的温和。
我有些受宠若惊地接过来。
饭桌上,她也没再提昨天的事,反而一直在夸赵婧买的按摩仪好用。
赵婧只是淡淡地听着,偶尔应一声。
我知道,婆婆这是在“怕”了。
她怕的不是我,是赵婧。
是赵婧身上那种不容侵犯的边界感和强大的逻辑能力。
她知道,在这个家里,有一个人,是她无法用“长辈”的身份去压制的。
而我,因为和赵婧站在一起,也成了她不敢轻易招惹的对象。
这感觉,很奇妙。
中午,大哥大嫂就要回他们自己的城市了。
临走前,赵婧把我拉到一边,塞给我一个红包。
“给你的,新年快乐。”
我连忙推辞:“大嫂,这怎么行,我不能要。”
“不是给你的,”她笑了,“是给你的‘年夜饭辛苦费’。拿着,不然明年没人敢再让你下厨了。”
她的话,让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收下了红包,心里暖洋洋的。
送走他们,周明对我妈说:“妈,明年过年,我们轮流做年夜饭吧。一年大哥家,一年我们家,您和爸就等着享福好了。”
婆婆愣了一下,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周明。
最终,她点了点头:“行,就这么定吧。”
回我们自己家的路上,阳光很好。
我靠在副驾驶上,看着窗外的冬日暖阳,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这个新年,没有红包,没有旅行,却是我过得最舒心的一个年。
我学会了很重要的一课。
在家庭关系里,善良和忍让固然重要。
但比这更重要的,是守住自己的底线,赢得应有的尊重。
温柔要有,但锋芒,也必不可少。
晚上,我拆开赵婧给我的红包。
里面不是钱。
是一张卡片。
卡片上是她写的字,字迹清隽有力。
“林蔓,你做的菜,很好吃。自信点。”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另外,那条鱼,火候真的刚刚好。”
我看着那张卡片,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这一次,不是委屈,是感动。
是被人理解,被人看见的,巨大的幸福感。
我把卡片放在床头,然后给周明发了条微信。
“老公,我们下周去看个电影吧。”
他秒回:“好!你想看什么都听你的!”
我知道,我和周明之间的问题,我和婆婆之间的问题,不会因为一顿年夜饭就彻底消失。
未来的路,还很长。
但至少现在,我们都有了改变的勇气。
而这一切的开始,都要感谢那个强势又通透的大嫂。
和那盘,被她说成“火候刚刚好”的清蒸石斑鱼。
来源:足智多谋清泉8m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