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直到她消失在古镇青石板路的尽头,玉器店老板周福才后知后觉地浑身一颤,一种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死死盯着手机上那串银行到账的数字,脸色煞白,嘴里无意识地喃喃自语:“完了……这次是踢到钢板了。”
那只标价六十六万的翡翠镯子,就这么碎了。
而那个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大妈,付完钱,连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转身就走了。
直到她消失在古镇青石板路的尽头,玉器店老板周福才后知后觉地浑身一颤,一种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死死盯着手机上那串银行到账的数字,脸色煞白,嘴里无意识地喃喃自语:“完了……这次是踢到钢板了。”
三十年,我的这双手,摸过的石头比很多人吃过的米都多。从蒙着石皮的璞玉原石,到莹润通透的成品挂件,哪一块料子是什么山头出来的,经过了谁的手,动过什么手脚,我搭一眼,上手一摸,心里就有七八分底。我以为这辈子,这门手艺,就在我退休那天,连同那些雕刻工具一起,被我锁进老房子的樟木箱里,再也不会动用了。
可我没想到,最后,它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在我儿子面前,在我以为的安逸晚年里,被重新捡起来。
一切,都要从儿子李浩非要拉着我来云南旅游说起。
第1章 古镇里的“热心人”
“妈,您就放心吧,这次出来,吃住行我全包了,您就负责开心!”
飞机落地,李浩一边拖着两个大行李箱,一边意气风发地对我说。他刚在公司里升了职,拿了一笔不小的奖金,第一个念头就是带我这个操劳了一辈子的老妈出来见见世面。
我叫陈秀兰,今年五十七,在一家国营玉雕厂干到退休。一辈子没出过什么远门,不是不想,是没时间,也没那个闲钱。年轻时丈夫走得早,我一个人拉扯着李浩长大,所有的心血都花在了他身上和那些冰冷的石头上。如今儿子出息了,知道孝顺我,我心里比什么都甜。
只是,这云南古镇,跟我年轻时跟着师傅去采购原石的边境小城,已经完全是两个样子了。
青石板路两旁,鳞次栉比的店铺挂着一模一样的红灯笼,卖着从全国各地批发来的“特产”。空气里弥漫着烤串的孜然味和劣质香水的混合气味,震耳欲聋的音乐从酒吧里传出来,吵得我脑仁疼。
李浩倒是兴致勃勃,拉着我走走停停,拍个不停。
“妈,您看,这边的银器多漂亮!”
“妈,尝尝这个,鲜花饼!”
我笑着应承,心里却有些说不出的别扭。我总觉得,这些过于光鲜亮丽的东西背后,缺了点什么。缺了点……真诚。
逛到第三天下午,李浩的兴头丝毫未减,他把我拉进了一家看起来门面最气派的玉器店。店名叫“周氏玉缘”,门口两尊巨大的石狮子,鎏金的牌匾在阳光下晃眼。
一进门,一股混杂着檀香和空气清新剂的味道扑面而来。一个穿着唐装,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立刻迎了上来。
“哎哟,阿姨,大哥,快请进!随便看看,我们这儿的玉,保真,假一赔十!”他笑得一脸和气,自我介绍叫周福,是这家店的老板。
李浩被这阵仗唬住了,有些拘谨地点点头。我则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柜台里的东西。
灯光打得很亮,把那些翡翠衬得绿油油、水汪汪的。外行人一看,肯定觉得都是好东西。但在我眼里,这些大多是种水普通、经过酸洗注胶处理的B货,甚至还有染色处理的C货。真正的天然A货,寥寥无几,还都放在最不起眼的角落,标着离谱的高价。
典型的游客生意。
我心里有了数,便不想多待,拉了拉李浩的衣袖,想让他走。
可李浩却被一个柜台里的镯子吸引了。那镯子是所谓的“飘花”,绿丝在白底上散开,在射灯下显得格外清雅。
“妈,您看这个怎么样?”李浩指着那镯子,眼睛发亮,“您辛苦了一辈子,手上太空了,我给您买个这个。”
这是我们出来前就说好的,他要送我一件像样的礼物。我本来是坚决不要的,但拗不过他的孝心。
周福见状,眼睛里精光一闪,立刻热情地凑了过来:“大哥好眼光啊!这可是我们店里的镇店之宝之一,缅甸老坑的冰糯种飘花,您看这水头,这色泽,戴在阿姨手上,那叫一个贵气!”
他一边说,一边麻利地戴上白手套,小心翼翼地把镯子取了出来。
“阿姨,您来试试,玉是讲究缘分的,得上手感觉感觉。”周福不由分说地就要把镯子往我手腕上套。
我下意识地想缩手。这只镯子,我一眼就看出了问题。底子发灰,结构松散,飘的花也是散的,没有灵气。更重要的是,我看到了一丝极不自然的荧光。这是典型的B+C货,成本价不会超过三千块。
“不用了,我们再看看别的。”我淡淡地拒绝。
李浩却有些急了:“妈,试试嘛,不买也没关系啊。”他觉得我是在为他省钱,心里过意不去。
周福更是个人精,立刻帮腔:“是啊阿姨,就当戴着玩玩,感受一下。我们开店的,讲究的就是个人气,您戴着好看,也是帮我们店添光彩嘛!”
他话说得滴水不漏,旁边一个年轻的女店员也适时地递过来一瓶护手霜,笑着说:“阿姨,涂点这个,好戴一些。”
我看着儿子期盼的眼神,心里叹了口气。罢了,就当是满足他的心愿吧。我伸出了手。
周福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他一边给我戴镯子,一边嘴里不停地夸赞:“哎哟,阿姨您这手型,戴镯子不大不小刚刚好,简直就是为您量身定做的!您看,这一下气质就上来了!”
镯子冰凉的触感贴上我的皮肤,我心里却警铃大作。
就在这时,那个年轻的女店员端着一杯茶水从我身边走过,脚下不知怎么一滑,“哎呀”一声,眼看就要撞到我身上。
我下意识地侧身一躲。
就是这一下。
“啪嗒!”
一声清脆又沉闷的响声,在安静的店堂里,显得格外刺耳。
第2章 六十六万的“代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脚下那几块碎裂的绿白色玉片上。
李浩的脸“唰”地一下白了,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个摔倒的女店员也愣在原地,满脸惊恐。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老板周福。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夸张的痛心疾首。他一个箭步冲过来,蹲下身,用戴着白手套的手,颤抖着去捡那些碎片,仿佛在触碰什么稀世珍宝。
“我的镯子……我的镇店之宝啊……”他哀嚎一声,声音不大,却充满了戏剧性的悲痛,足以让店里店外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周围的游客开始窃窃私语,对着我们指指点点。
“天哪,那么大个镯子,碎了?”
“看那水头,肯定不便宜吧。”
“这下麻烦了,旅游景点里的东西,碰坏了可赔不起啊。”
李浩的冷汗顺着额角就流了下来。他快步走到我身边,紧张地问:“妈,您没事吧?没伤到吧?”
我摇摇头,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那个女店员摔得太巧了,撞过来的力道也太准了。这不是意外,这是一个设计好的圈套。从我们进门,李浩看上这只镯子开始,这个局就已经布下了。
我看着周福在那里表演,没有说话。
周福捧着那几块碎片,缓缓站起身,眼圈都红了。他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悲愤”和“无奈”,叹了口气说:“阿姨,您看这事……我也不想的。这镯子,是我好不容易从一个老朋友那里收来的,进价就很高。本来是想放在店里当个念想,没打算卖的……”
他话锋一转,指着柜台里那块小小的标价牌:“您看,标价八十八万,我平时都舍不得让人碰。今天看您跟大哥有眼缘,才拿出来给您试试,谁知道……唉!”
李浩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看到那个“¥880,000”的价签,腿都软了。
“老板,这……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李浩的声音都在发抖,“我妈不是故意的,是您的店员……”
“大哥,话不能这么说。”周福立刻打断他,一脸“公事公办”的表情,“店员有错,我可以处罚她。但镯子,是在阿姨手上碎的,这个事实您不能否认吧?我们打开门做生意,和气生财,但也不能做亏本的买卖啊。”
他顿了顿,摆出一副“大度”的样子:“这样吧,我看阿姨也不是有心人,八十八万,这个价格我也不为难你们。咱们去掉零头,图个吉利,您给个成本价,六十六万,这事就算了了。发票、鉴定证书,我都可以给您,您看怎么样?”
六十六万。
这个数字像一颗炸雷,在李浩耳边炸响。他一个刚工作几年的年轻人,哪里见过这么多钱。
“六十六万?老板,您这不是抢钱吗?”李浩又急又气,脸涨得通红,“一个镯子怎么可能这么贵!你们这是敲诈!”
周福的脸立刻沉了下来,收起了那副和善的面具:“年轻人,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们是正经生意人,明码标价。镯子是你们打碎的,现在说我们敲诈?这里有监控,外面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要不,咱们报警处理?让警察来评评理?”
他有恃无恐。因为他知道,这种事一旦报警,流程会非常繁琐。我们是外地游客,耗不起这个时间。而且从表面证据看,确实是我“失手”打碎了镯子。到时候调解,我们依然要承担主要责任。
李浩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急得团团转,求助似的看着我。
周围的议论声更大了。
“这家人看着也挺普通的,怎么赔得起啊。”
“就是,出门旅游,还是别乱碰东西。”
“老板也够黑的,一个镯子要六十多万。”
我能感觉到儿子身上传来的绝望和无助。他这次是好心,想孝敬我,却没想到会惹上这么大的麻烦。他一定在心里无比自责。
我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然后,我抬起头,平静地看向周福。从始至终,这是我第一次正眼看他。
我的目光很沉,沉得像一块压在水底多年的石头。周福被我看得心里一突,但随即又恢复了镇定。在他看来,我不过是一个被吓傻了的农村老太太,故作镇静罢了。
“老板,”我缓缓开口,声音不大,但很清晰,“你确定,这只镯子值六十六万?”
周福一愣,随即挺起胸膛:“当然!我们有国家级鉴定机构出具的证书,假一罚万!”
他说着,从柜台下拿出了一张塑封的卡片,上面印着“天然翡翠(A货)挂件”的字样,还有一些看不清的数据。
我没有去看那张所谓的证书。在行家眼里,那东西跟废纸没什么区别,想要多少就能开多少。
我只是看着他的眼睛,又问了一遍:“我再问你一次,你确定,让我赔六十六万?”
我的语气里没有任何情绪,没有愤怒,没有恐惧,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就像在问他“今天天气怎么样”一样平常。
这种极致的平静,反而让周福感到了一丝莫名的不安。但他转念一想,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六十多万的巨款就在眼前,岂能因为一个老太婆的眼神就退缩?
他心一横,斩钉截铁地说:“没错!六十六万,一分都不能少!要么给钱,要么报警!”
“好。”
我只说了一个字。
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我从随身的小布包里,拿出了我的手机。
第3章 平静的转账
我的举动,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李浩一把拉住我的胳膊,急切地低声说:“妈!您干什么?您别冲动啊!我们再跟他谈谈,不行就报警!咱们不能就这么认了!”
他以为我要服软,要向这个黑心老板低头。
周福也有些意外,他原本以为接下来会是一场漫长的哭闹、砍价、甚至撒泼打滚的戏码,他连应对的说辞都想好了。可我这干脆利落的反应,完全超出了他的剧本。
他眼中闪过一丝贪婪的喜悦,但又夹杂着一丝狐疑。难道这老太太是个深藏不露的富婆?
我没有理会他们的反应,只是平静地对周福说:“你的收款码。”
周福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忙从柜台里拿出自己的收款二维码,递到我面前,脸上堆满了虚伪的笑容:“阿姨真是爽快人!您放心,吃了这个亏,以后肯定有大福报!”
“妈!”李浩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他觉得我一定是吓糊涂了,或者是怕他惹上麻烦,才选择用这种方式息事宁人。他心里充满了悔恨和愧疚,眼眶都红了。
我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低头,开始在手机上操作。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我这个穿着朴素、看起来就像是刚从菜市场出来的老太太,对着手机屏幕一下一下地按着。
他们是在看热闹,或许也在好奇,我到底能不能拿出这笔巨款。
周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紧紧盯着我的手机,生怕我只是在装模作样。六十六万,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做成这一单,他这家店一年不开张都够了。
输密码,确认支付。
“滴”的一声轻响。
周福口袋里的手机立刻响起了到账提示音。他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当他看清屏幕上显示的“到账陆拾陆万元”那一行字时,他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脸因为极度的兴奋而涨得通红。
成了!真的成了!
他几乎要放声大笑。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对“肥羊”的得意和轻蔑。
“阿姨,钱收到了。您看,这事就这么解决了,皆大欢喜,皆大欢喜!”他搓着手,态度又恢复了之前的“和善”。
周围的游客也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
“天哪,真赔了?”
“六十六万,眼睛都不眨一下就付了?”
“这家人到底什么来头?看不出来啊。”
李浩则彻底呆住了。他愣愣地看着我,又看看周福手机上的到账信息,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他不明白,一向节俭到连买件新衣服都要犹豫半天的母亲,为什么会如此轻易地付掉这笔足以在老家买一套房子的巨款。
然而,我的事情还没有做完。
付完钱后,我没有像周福预料的那样,垂头丧气地离开。我弯下腰,从地上那堆碎片中,捡起最大的一块。
那块碎片大约有半个巴掌大,断口处很整齐。
我把它拿到眼前,对着灯光,仔细地端详着。我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玉石的断面,感受着那里的颗粒感和结构。
我的眼神,专注而又锐利,仿佛一个经验丰富的外科医生,在审视一张X光片。
周福看到我的动作,心里又是一咯噔。那丝刚刚被巨款冲昏头脑的不安感,再次浮现出来。
“阿姨,这……这都是碎片了,您拿着也没用啊。”他试探着说。
我没有理他,自顾自地看着。
片刻之后,我抬起头,把那块碎片递到李浩面前,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听清楚。
“小浩,你看清楚。”
李浩茫然地接过碎片。
“你看这断口,”我指着碎片边缘,“天然的翡翠,结构是纤维交织状的,断口会像甘蔗折断一样,有‘苍蝇翅’,有参差不齐的感觉。而你手里的这块,断面平滑,颗粒感很重,像磨砂玻璃。这是因为它的结构被强酸腐蚀过,变得疏松了。”
我的话,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面。
周福的脸色,开始变了。
我继续说,声音依旧平稳:“你再看这颜色。所谓的‘飘花’,颜色浮在表面,没有扎根,像水彩画在湿纸上一样晕开了,边缘模糊。真正的飘花,颜色是‘长’在玉肉里的,有层次感,有根。这是典型的染色,也就是C货的处理手法。”
“最后,你闻闻。”我示意李浩把碎片凑到鼻子前。
李浩下意识地闻了一下,一股极淡的、类似化学试剂的酸味钻进鼻腔。
“这是酸洗后残留的味道,不管怎么清洗,都会在结构疏松的地方留下痕迹。所以,你手上的这块东西,行话叫B+C货。是用最差的石头料子,经过强酸浸泡、注胶填充、最后人工染色做出来的。说白了,就是一块经过化学处理的石头,连玉都算不上。”
我每说一句,周福的脸色就白一分。
店里的空气,死一般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从我身上,转移到了周福那张已经毫无血色的脸上。
第4章 母亲的另一面
我说完这番话,整个“周氏玉缘”里鸦雀无声。
游客们看我的眼神,从同情、好奇,变成了震惊和敬佩。他们再看向周福时,眼神里已经充满了鄙夷和愤怒。
“原来是假的啊!”
“我就说嘛,一个镯子怎么可能那么贵,这是骗子啊!”
“这老板心太黑了,骗到一个老实人身上了!”
李浩捧着那块碎片,手在微微发抖。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激动和震撼。他呆呆地看着我,仿佛今天才是第一次认识自己的母亲。
在他过去的二十多年记忆里,我一直是一个朴素、勤劳、甚至有些沉默寡言的母亲。我的世界就是家、工厂和菜市场。他知道我以前是做玉雕的,但他一直以为,那只是一份普通的、为了养家糊口的工人职业。他从未想过,我那双布满老茧、长年操持家务的手,竟然蕴藏着如此深厚的学问和如此锐利的眼光。
他更没有想到,面对六十六万的巨额敲诈,我没有选择哭闹或者报警,而是用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先付款,再揭穿。
周福的身体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额头上渗出豆大的冷汗。他想反驳,想狡辩,但看着我平静而洞悉一切的眼神,他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我说的每一句话,都精准地刺在了他的要害上。那些行话,那些鉴定技巧,根本不是一个普通游客能懂的。
他终于明白,今天他遇上的,不是一只待宰的肥羊。
而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狮子。
我没有再看他一眼,只是把那块碎片从李浩手里拿回来,小心地用纸巾包好,放进了我的布包里。
然后,我拉起还在发愣的李浩,转身,平静地说:“走了,小浩。”
“妈……”李浩的声音有些哽咽。
“回家妈再跟你说。”我拍了拍他的手背。
我们俩就这么在众人的注视下,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周氏玉缘”的大门。身后,是周福那张煞白如纸的脸,和游客们压抑不住的议论声。
直到我们走出很远,李浩才终于回过神来。
“妈!那六十六万!就这么给他了?”他急得快要跳起来,“我们应该马上报警,把他抓起来!”
“不急。”我摇摇头,脚步没停,“现在报警,他可以说这是交易纠纷。他可以说他卖的就是这个价,我愿意买。钱是我主动转给他的,没有暴力胁迫。他最多也就是被市场监督局罚点款,关门整顿几天。过段时间,换个店名,他照样出来骗人。”
“那……那怎么办啊?”李浩彻底没了主意。
我领着他,走进了街角一家看起来很安静的茶馆。
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我要了两杯普洱。
茶馆里很安静,只有悠扬的古筝声。窗外是古镇熙熙攘攘的,仿佛是两个世界。
李浩坐立不安,一杯茶水被他喝得见了底,也无法平复内心的焦急和困惑。
我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才缓缓开口:“小浩,你是不是觉得,妈今天很奇怪?”
李浩重重地点了点头:“妈,我……我从来不知道您懂这么多。还有,您为什么要先把钱给他?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
我放下茶杯,看着窗外,目光变得有些悠远。
“我这辈子,跟石头打交道的时间,比跟你爸在一起的时间都长。玉雕厂虽然效益不好,但那里的老师傅,都是解放前就入行的老手艺人。我跟着他们,学的不仅仅是雕刻,更是看料、辨料的本事。”
“一块石头,从矿山里出来,到变成一件成品,要经历几十道工序。哪一道工序能作假,能动手脚,我们心里都有数。周福那套骗术,在我们看来,就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拙劣。”
李浩听得入了神。这些事情,我从未对他讲起过。
“至于我为什么要把钱先给他,”我顿了顿,转过头,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因为,我要的不是把钱要回来那么简单。”
“我要的是,让他为自己的贪婪和欺骗,付出最沉重的代价。”
“如果我不付钱,今天这事,最多就是一场消费纠纷。我说的那些鉴定知识,在没有权威机构介入的情况下,只能算是一家之言。他完全可以耍赖,说我为了不赔钱而故意污蔑他。”
“但我付了钱,性质就完全变了。”我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
“这六十六万,不是赔偿款,而是证据。是我为了拿到他‘诈骗’这个事实,而付出的‘诱饵’。有了这笔巨额转账记录,再加上我手里的物证(那块碎片),和他店里销售假货的事实,我们去告他,就不是消费纠纷,而是刑事案件了。”
“诈骗罪,而且是数额特别巨大。”
李浩的嘴巴,慢慢张成了“O”型。他被我的话,彻底震惊了。
他眼中的那个朴素、善良,甚至有些软弱的母亲形象,在这一刻,轰然倒塌。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冷静、睿智,并且拥有雷霆手段的陌生人。
他这才真正明白,老板周福为什么会在我们离开后,脸色煞白。
因为周福也想到了这一层。他意识到,我平静地付钱,不是因为愚蠢或懦弱,而是在为他精心编织一张法网。
他骗的不是钱,是足以把他送进监狱的铁证。
他踢到的,确实是一块钢板。一块他根本惹不起的,淬炼了几十年的,坚硬无比的钢板。
第5章 一通尘封的电话
在茶馆里,我让李浩先冷静下来,然后从我的那个旧布包里,翻出了一个更旧的、皮都磨破了的电话本。
李浩好奇地看着,那本子散发着一股陈年的纸张味道,里面的纸页已经泛黄发脆。
我戴上老花镜,翻到其中一页,找到了一个名字——“孙建国”。
“妈,这是谁啊?”李浩忍不住问。
“我的一个老徒弟。”我一边说,一边按照本子上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对面传来一个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喂?哪位?”
“建国,是我,陈秀兰。”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随即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师父?是您吗师父!哎呀我的天,我不是在做梦吧!”
孙建国,是我当年在玉雕厂带的最后一个徒弟。他天分高,人也踏实,出师后没有留在厂里,自己南下闯荡去了。一晃快二十年没联系,没想到他还存着我的号码。
我们简单地寒暄了几句,叙了叙旧。我能听出他声音里的激动。
“师父,您老人家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您现在在哪儿呢?”
“我在云南,腾冲这边的一个古镇旅游。”我说。
“哎哟!那您怎么不早说啊!我现在就在省里,是省珠宝玉石首饰行业协会的副会长。您来地头了,我怎么也得尽尽地主之谊啊!”
我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地主之谊先不急,”我笑了笑,“我这次来,还真遇到点事,可能得麻烦你这个‘副会长’了。”
我把在“周氏玉缘”发生的事情,言简意赅地跟他讲了一遍。我没有添油加醋,只是客观地陈述了事实,包括那只镯子的材质判断,以及我转给周福的六十六万。
电话那头的孙建国,越听越沉默,呼吸声也变得粗重起来。
等我说完,他那边爆发出了一声怒喝:“岂有此理!简直是给我们云南玉石行业抹黑!这帮害群之马!”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无比郑重:“师父,您放心。这件事,我管定了!您当年教我们,手艺人,第一要紧的不是技术,是‘德’!卖假货,设圈套,这是砸我们所有同行的饭碗!您把定位发给我,哪儿都别去,就在茶馆里等着,我马上安排人过去!”
“好。”我沉稳地应道。
挂了电话,我把手机递给李浩:“把我们的位置发给他。”
李浩还在震惊中没有完全回过神来。他机械地操作着手机,心里却翻江倒海。省珠宝协会的副会长,竟然是自己母亲的徒弟?而且听那口气,恭敬得不得了。
他感觉自己这二十多年,好像活在一个巨大的“信息茧房”里,而这个茧房,是我亲手为他编织的。我把所有关于我过去的锋芒和荣耀都隐藏了起来,只让他看到一个最平凡的母亲。
不到一个小时,茶馆外就传来了动静。
几辆车停在了路边,但下来的人并不是警察,而是几个穿着正装、气质干练的中年人。为首的一个,正是孙建国。他比我记忆中苍老了一些,但眉眼间的神采依旧。
他一进茶馆,目光就锁定了我们。快步走过来,站到我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师父!”
这一声“师父”,叫得情真意切,饱含了多年的思念和敬重。
李浩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赶紧站了起来。
我点点头,示意孙建国坐下。他却坚持让我先坐,然后才在我身边坐下,姿态放得很低。
“师父,让您受委屈了。”孙建国一脸愧疚,“是我们行业监管不力,才让这些败类有机可乘。”
“跟你没关系。”我摆摆手,“我今天找你,不是为了我个人。这六十六万,我要得回来,也要不回来。但这种店,开在这么热闹的旅游区,一天不知道要坑害多少人。既然我撞上了,就不能当没看见。”
孙建国重重地点头:“我明白!师父,我已经跟市场监督管理局和公安局经侦支队的朋友联系过了。我们协会也会派出最权威的鉴定专家,现场取证。我们不会只查他这一只镯子,我们会把他整个店,翻个底朝天!”
他的话,掷地有声。
我知道,周福的末日,到了。
第6章 水落石出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需要我亲自出面了。
孙建国带着他的人,协同市场监督管理局的执法人员和几名便衣警察,直接去了“周氏玉缘”。
我和李浩远远地跟在后面,像两个普通的游客。
当我们到达那家店门口时,那里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执法人员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店门口停着执法车辆,闪烁的警灯给古镇的黄昏染上了一抹严肃的蓝色。
周福和那个女店员,正垂头丧气地站在店里,接受执法人员的问询。他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嚣张和得意,脸色灰败,像一只斗败的公鸡。
当他看到我和李浩出现在人群中时,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他大概怎么也想不通,一个看似任人宰割的老太太,怎么会摇身一变,引来这么大的阵仗。
孙建国请来的鉴定专家,戴着白手套,拿着专业的仪器,正在对店里的玉器进行逐一甄别。
“这件,B+C。”
“这个观音,树脂合成的。”
“这批手串,化学染色,石英岩冒充翡翠。”
……
专家的鉴定结果,通过执法人员的记录仪,清晰地传了出来。围观的游客一片哗然,很多人脸上都露出了后怕的表情,想必他们之中也有不少人在这家店里消费过。
很快,执法人员从柜台下搜出了大量的虚假鉴定证书和两套账本。一套是给工商税务看的“阳账”,一套是记录着他们真实成本和暴利的“阴账”。
人证、物证、书证,俱全。
周福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瘫倒在地。
整个查处过程,持续了近两个小时。最终,店铺被贴上封条,周福和他的店员被警方带走协助调查。
孙建国处理完现场,向我走来,脸上带着一丝歉意和轻松。
“师父,都解决了。初步估算,这家店涉案金额巨大,已经构成了诈骗罪和非法经营罪。那个周福,下半辈子估计要在里面过了。您的那笔钱,等走了司法程序,会全额返还给您。”
我点点头,对此并不意外。
“辛苦你了,建国。”
“师父您说这话就折煞我了!”孙建国连忙摆手,“能再见到您,还能为您做点事,是我天大的福分。师父,您和师弟难得来一次,今晚我做东,咱们好好聚聚!”
我看了看身边依然有些恍惚的李浩,婉拒了他的好意:“心意我领了。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我想跟孩子单独待会儿。等我们回去了,你来家里,我亲自下厨给你做几个菜。”
“那敢情好!我可想念您做的红烧肉了!”孙建国爽朗地笑了起来,“那我就不打扰您和师弟了。您在云南期间有任何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送走了孙建国,我和李浩并肩走在古镇的青石板路上。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两旁的红灯笼亮了起来,映照着游人如织的街道。空气中依旧是熟悉的喧闹,但我跟李浩的心境,却与来时截然不同。
我们沉默地走了很久,李浩才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妈,对不起。”
“傻孩子,你道什么歉?”我停下脚步,看着他。
“如果不是我非要给您买东西,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了。”他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我摇了摇头,伸手理了理他被风吹乱的头发:“这不怪你,你的心是好的。是妈不好,这么多年,一直瞒着你。”
李浩抬起头,眼睛里充满了疑问:“妈,您为什么……从来不跟我说这些?关于您工作的事,关于孙叔叔……关于您的这些本事。”
我叹了口气,拉着他在路边的石凳上坐下。
“因为没必要啊。”我看着远处的灯火,轻声说,“你爸走得早,我一个女人家,在厂里要带徒弟,要跟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不得不让自己变得强硬一点,精明一点。但回到家,我就是你的妈妈。我不想让你觉得,你的妈妈是一个整天算计、浑身带刺的人。我希望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会给你做饭、会为你缝补衣服的母亲。”
“我希望你的世界,简单一点,干净一点。那些人情世故的复杂,那些尔虞我诈的算计,我一个人扛着就行了。”
我的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重重地敲在李浩的心上。
他眼眶红了,他终于明白,我那些看似平凡的岁月背后,为他屏蔽了多少风雨。
“妈……”他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我笑了笑,拍着他的后背:“都过去了。你现在长大了,有自己的事业,能独当一面了。妈很高兴。今天这件事,也算是给你上了一课。”
“嗯。”李浩重重地点头。
“记住,孩子,”我语重心长地说,“我们不害人,但也不能让别人随便欺负。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真正的强大,不是你有多高的声音,多硬的拳头,而是你心里有底,眼里有光,脑子里有知识。就像那块假玉,外表再光鲜,内里也是一文不值。人也一样,内心的真诚和本事,才是你一辈子最宝贵的财富。”
李浩看着我,目光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崇拜和敬仰。
那一刻,他觉得,眼前的母亲,比古镇所有的风景,都要璀璨夺目。
第7章 归途与新生
在云南的最后两天,我和李浩的心情都变得格外轻松。
我们不再去那些商业化的景点,而是租了一辆车,由李浩开着,去了一些偏远但风景秀丽的村寨。我们看了梯田,逛了当地人的市集,吃了很多地道的小吃。
李浩的话明显变多了。他不再把我当成一个需要他照顾的、什么都不懂的老太太。他开始像个学生一样,向我请教各种关于玉石的问题。
“妈,那您帮我看看,这个小摊上卖的石头是真的吗?”
“妈,您快讲讲,您年轻时候是怎么一眼就看出原石里有没有好料的?”
我笑着,把我这辈子积攒的知识和经验,一点一点地讲给他听。那些曾经被我锁在箱底的故事,那些和石头打交道的日日夜夜,如今都成了我们母子间最有趣的话题。
我发现,李浩对这些东西,竟然有着天生的兴趣。他听得津津有味,还拿出手机认真地做笔记。
我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念头。或许,我这门手艺,不用就这么跟着我埋进土里了。
回程的飞机上,李浩一直很兴奋。
“妈,等回去了,您把那些工具都拿出来吧!您教我!我也想学玉雕!”
我看着他眼中闪烁的光芒,欣慰地笑了:“好啊。不过这可是个苦差事,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一坐就是一天,你可得有心理准备。”
“我不怕!”李浩拍着胸脯保证,“以前是我不懂,不知道您有多厉害。现在知道了,我不能让您这身本事失传了!”
我心里暖暖的。这次旅行,虽然开头充满了波折,但结果却是意想不到的好。它不仅让我和儿子之间的关系更加亲密,也让他找到了一个新的、或许可以为之奋斗一生的方向。
回到家没多久,孙建国就打来了电话。
周福的案子已经定性了,诈骗金额特别巨大,加上非法经营,数罪并罚,至少要判十年以上。他店里查抄出来的所有假货,都被没收销毁。当地的旅游市场也因此进行了一场大规模的整顿,不少类似的黑心店铺都被查封了。
我的那六十六万,也通过司法程序,顺利地退回到了我的账户上。
孙建国在电话里感慨万千:“师父,您这一出手,可是给我们省的旅游市场做了一次大扫除啊!现在整个行业风气都好了不少,大家都说,得感谢那位不知名的‘陈老师’啊!”
我笑了笑,不置可否。
我不是什么老师,我只是一个母亲,一个手艺人。我做的,不过是凭着良心,做了一件该做的事。
挂了电话,我走进老房子的储藏室,打开了那个尘封已久的樟木箱。
箱子里,静静地躺着我的那些老伙计——雕刻刀、抛光轮、各种型号的磨头……它们虽然多年未用,但被我保养得很好,依旧泛着冷冽的光。
李浩跟在我身后,好奇地看着这一切。
我拿起一把最称手的刻刀,在手里掂了掂,那熟悉的重量和触感,瞬间唤醒了我身体里沉睡的记忆。
我从箱底,拿出了一块当年剩下没舍得用的边角料。那是一块小小的、种水不错的紫罗兰翡翠。
我把它固定在工作台上,打开了台灯。
“看好了,小浩。”我说,“玉雕的第一步,叫‘审料’。你要读懂这块石头,知道它的纹理、它的棉、它的绺裂在哪里。然后,在心里,把它最美的样子,想出来。”
在明亮的灯光下,我握着刻刀,稳稳地贴上了那块紫色的石头。
“滋……”
细微的摩擦声响起,石屑纷飞。
李浩站在我身边,屏住呼吸,看得目不转睛。
窗外,阳光正好。
我知道,我平静的退休生活,可能要宣告结束了。但一种全新的、充满了传承和希望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那只碎了的、价值六十六万的假镯子,就像一块投入湖中的石头,虽然惊起了一时的波澜,但最终,却让深藏湖底的珍宝,重见了天日。
有时候,生活中的一次“破碎”,或许正是为了迎接一次“新生”。
第8章 余音与传承
自从云南回来,我们家的生活发生了奇妙的变化。
李浩像是变了个人。他不再沉迷于手机游戏和网络短剧,下班后的所有时间,都泡在了我那个临时改造出来的小小工作室里。
他从最基础的画图、识料开始学起。我把几十年来积攒的笔记和心得都翻了出来,那些泛黄的纸张上,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各种玉石的特性和雕刻的要点。李浩像海绵吸水一样,疯狂地吸收着这些知识。
他的手上,很快就磨出了水泡,添了新的伤口。但他没有一句怨言,眼神里反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光彩。
我没有急着让他上手雕刻,而是让他先练习打磨。一块最普通的石头,从粗糙到光滑,再到镜面一样的光亮,需要几十道工序,和极大的耐心。
“妈,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有一天,他终于忍不住抱怨。
我放下手里的活,拿起他打磨了一下午的石头,对着光看了看,说:“你觉得烦了,就想想周福的那只镯子。”
李浩一愣。
“那只镯子,就是走了捷径的东西。用化学药剂代替了人的耐心,用染色代替了天然的色彩。它看起来很光鲜,但内里是空的,是脆弱的,一碰就碎。”
“我们做手艺,跟做人一个道理。你走的每一步,下的每一分功夫,都会刻在你的作品里,也会刻在你的骨子里。这个过程,快不了,也省不了。”
李浩听完,沉默了很久。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拿起另一块石头,重新开始打磨。从那天起,我再也没听过他的一句抱怨。
几个月后,孙建国真的从云南来看我了。
他提着大包小包的补品和茶叶,一进门就嚷嚷着要吃我做的红烧肉。
当他看到在工作台前,戴着护目镜,专心致志打磨着一块石料的李浩时,他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师父,您这是……收徒了?”
“是我儿子,他自己想学的。”我笑着说。
孙建国走过去,拿起李浩刚完成的一件作品。那是一件用普通青海料练手的小鱼,线条还很稚嫩,比例也有些失调,但抛光做得一丝不苟,光可鉴人。
“好!好啊!”孙建国连连点头,赞许地拍了拍李浩的肩膀,“师弟,有你师父当年的风范!踏实!”
李浩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
那天中午,我做了一大桌子菜。饭桌上,我们师徒三人,聊了很多。聊过去的岁月,聊玉石行业的现状,也聊未来的发展。
孙建国感慨地说:“师父,现在这个行业,人心浮躁。很多人都想着一夜暴富,搞直播,炒概念,真正静下心来做手艺的人,越来越少了。像周福那样的,不是个例。”
我点点头:“所以,才更需要有人,把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和精神,守住。”
我看了看身边的李浩,他正听得认真。
“手艺,传下去的不仅仅是技术,更是一种‘德’。真材实料,童叟无欺,这是根。根要是烂了,长得再枝繁叶茂,也是虚的。”
孙建国深以为然:“师父您说得对。我回去就推动协会,搞一个‘匠人精神’的培训班,让那些年轻从业者,都来听听您的这些道理!”
我笑着摆摆手:“我一个退休老太太,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我啊,就把我这个唯一的‘徒弟’教好,就算是对得起我师父的传授了。”
我们的目光,都落在了李浩身上。
李浩的脸微微涨红,他站起身,端起面前的茶杯,郑重地对我,也对孙建国说:“妈,孙叔叔,你们放心。我一定好好学,不给您丢人。以后,我也要做一个像您一样,有本事,有风骨的手艺人。”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洒在饭桌上,温暖而明亮。
我看着儿子坚定的眼神,看着徒弟欣慰的笑容,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那场在古镇的意外,像是一场命运的安排。它打碎了一只虚假的玉镯,却也打破了我为儿子构建的那个过于安逸的世界,让他看到了生活的另一面,也看到了一个真实的母亲。
更重要的是,它为一门古老的手艺,找到了一个新的传承者。
我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李浩要学的还有很多。但我不担心,因为我从他身上,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那份对玉石的热爱,那份愿意沉下心来的执着,是任何捷径都无法替代的。
我的手,或许会因为年老而渐渐颤抖,无法再握紧刻刀。
但我的心,却因为这份传承,而变得前所未有的安定与从容。
这,或许就是那六十六万,带给我最好的“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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