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已是深夜。初夏的凉风吹拂着这座名闻遐迩的古都。毛泽东坐在宽大的沙发里,望着对面而坐的来京汇报工作的西南军区司令员贺龙、政委邓小平。“中同有几个台湾?”毛泽东弹弹烟灰,含笑而问。贺、邓二人相视一怔。贺龙翕动着嘴唇,正欲开口。
1952年6月2日,北京中南海菊香书屋。
已是深夜。初夏的凉风吹拂着这座名闻遐迩的古都。毛泽东坐在宽大的沙发里,望着对面而坐的来京汇报工作的西南军区司令员贺龙、政委邓小平。“中同有几个台湾?”毛泽东弹弹烟灰,含笑而问。贺、邓二人相视一怔。贺龙翕动着嘴唇,正欲开口。
“中国现在有两个台湾。”不等贺龙开口,毛泽东就说,“福建省以东有个台湾省,叫大台湾,你们四川省西北有个黑水地区,叫’小台湾’。为了解决大台湾的问题,你们要首先解决'小台湾’的问题,’小台湾’是通向大台湾的。”
6月15日毛泽东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那个“小台湾”—— 黑水剿匪(今阿坝州黑水县周边)。他亲自用电话指示返回重庆的贺龙:“就全国的军事大事来说,在本年度是抗美援朝第一,进军西藏第二,黑水剿匪第三。”西南的黑水剿匪已是1952年全国军事上的三件大事之一。
中央军委同时电令:西北军区部队一部于川、甘边藏区扫荡甘南藏族自治区境内之匪,配合南线黑水歼敌。
西南局和西南军区认真研究了中央军委复电和毛泽东的指示,决定“集中兵力,限期完成”,剿灭蒋介石的陆上“小台湾”——黑水匪患。
随后,西南军区共抽调贵州轻装师,川东军区16团,川南军区24团,川北军区18团一个营,西康军区1个营,川西军区独1、2、20团共3个团加3个独立营,合计共7个步兵团,1个炮团,另5个营,共21000人的兵力。
空9师战斗机4架、空8师轰炸机5架、空13师运输机1架,配合地面作战。从西南公安部队司政机关和川西军区司政机关抽调人员,组织“川西军区黑水前线指挥部”。南军区公安部队副政委郭林祥为前指总指挥兼政委,茂县军分区司令员张行忠为副总指挥,茂县地委书记、军分区政委任明道为副政委,川西军区参谋长唐健伯为参谋长。
分别组成西、东、北三个指挥所:
西线,以轻装师师部为西线指挥所,轻装师政委段思英为指挥兼政委,茂县军分区副司令员、轻装师副师长刘权为副指挥,下属轻装师137团、141团、独1团1个营、独2团、西康营、公安24团,另轻装师炮团团部并1个营,共计4个团另3个营的兵力。
东线,以茂县军分区机关为东线指挥所,温江军分区副司令员吴少康为指挥,茂县军分区副政委鲁家汉为政委,下属公安20团、公安18团、独1营,共2个团另1个营的兵力。
北线,以茂县军分区独1团政治委员田运通为首,分区机关带少数人员组成北线指挥部,下属独2营、独3营、川北营,共3个营的兵力,另有松潘县800名藏族民兵配合作战。
后勤工作由川西区党政军组成。以唐健伯为主任的支前委员会,下设指挥部,以川西后勤部长冯玉成为指挥长,陈鸿为副指挥长,下属灌县、绵阳等5个办事处;分设邱地、米亚罗、刷金寺、安县、沸水场、士门、茂县、樟腊等10个兵站;动员茂县、温江、绵阳三个区5万民工支前。
西康省副主席天宝主管统战工作。天宝的藏族名字是桑吉悦希。红军长征路过雪山草地时,赤贫无依、衣衫褴褛的奴隶娃子桑吉悦希扔下了放羊鞭,参加红军到了陕北。随后,他和10多名藏族同志一并进了延安抗大。一天,毛泽东来抗大视察,见到伶俐可爱还是孩子的桑吉悦希,亲切地抚着他的头问:“你叫什么名字呀!”“报告主席,我叫桑吉悦希。”“你那名字太长,我替你改个名字,好不好?”毛泽东俯下身,笑着问道。“好!”桑吉悦希爽快答道。“中华大地,物华天宝。”毛泽东用那口几十年不改的湘潭口音兀自吟着,猛然转过身,摸着桑吉悦希的头,兴奋说道:“对!就叫天宝。”10多年过去了,天宝回到了雪山草地。他已成长为一名共产党的高级干部。
兵进黑水。朱德由北京飞抵重庆,坐镇总揽全局。贺龙赶往成都送行。北较场绿草如茵的坝子里,箕踞而坐的是黑水剿匪部队连以上干部。一口湖南口音伴随着那只硕大的黑色烟斗,贺龙司令员身着崭新的黄呢军装,笑容满面地端坐于台上。他从嘴中取下那只烟斗,徐徐喷出一口烟雾说:“这次黑水剿匪,不能让匪特逃掉一个,头号叛匪傅秉勋尤其不能漏掉。只有消灭了头号匪首傅秉勋,且生要验人,死要验尸,才能算全胜。”
贺龙还告诉大家:“中央已批准空军在黑水参战,准备从东北调两个中队和大队来,配合我们进军作战。到前方的指挥员要学会步空协同作战的指挥。当然,清剿还要靠步兵。空军除了执行侦察地面情况及时报告给清剿部队的任务外,必要时在战斗中起些扫射、轰炸的作用,在精神上给敌造成威慑。我们的空军作战部队已经训练很久了,在国内参战还是第一次,真了不得呀。”
“哎呀,这下咱们也有飞机了。”
“奶奶的蒋光头,以为他才有飞机。咱们这次黑水剿匪,也让那帮匪徒见识见识飞机下蛋的厉害。”
听说有空军配合参战,台下的干部立即纷纷议论,情绪激昂。
正义之旗指向雪山草地。
1952年6月的一天,黑水的芦花官寨。一位服饰齐整,肩扛国民党中将军衔的中年人倚在一间藏式阁楼窗户边,伴随着旁边滴滴答答的电报键声,正捧着台湾发来的有关空投的电文,兴奋地读着。他是黑水头号匪首、“中华人民反共突击军249路中将副总指挥”傅秉勋。解放前夕,国民党政权处于风雨飘摇之中。傅秉勋眼见时局维艰,又与杨森交恶,一气之下将军费席卷一空,不告而别。蒋介石大为震怒,开除其黄埔学籍和国民党党籍,国民政府也以“携款潜逃”罪而通缉他。
1949年5月,国民党重组淮海战役中被解放军击垮的72军时,傅秉勋借助72军军长郭汝瑰为同乡兼黄埔同学的私谊,潜至72军当上了副师长。是年底,72军在宜宾起义后,傅秉勋故伎重演,携款潜逃至川西靖化家中。
1950年3月,军统特务周迅宇通过电台向毛人凤疏通渠道。台湾不但撤销了对傅秉勋的通缉令,恢复其黄埔学籍和国民党党籍,还来电加封他为“中华人民反共突击军249路中将副总指挥”,成了周迅宇的“得力助手”。傅秉勋窜到黑水,一脚踢开“金兄”周迅宇,迫不及待地致电台湾,畅谈自己的“反共理想”。同时,他自我转正,树出“中将总指挥”的叛旗,招降纳叛,扩充实力,很快聚集到3000名残匪,对外号称拥有10万余人枪。
这时,黑水的藏族头人苏永和面对共产党的统战争取,正骑墙而视,傅秉勋极力拉拢他一起参加叛乱。
苏永和,藏名道尔吉巴桑,原为黑水沟半头人。经过20多年的残酷厮杀,他最终成为了黑水地区(阿坝州)藏族的最有势力的大头人。但苏永和是个夜郎自大之人,虽是黑水最具实力的头人,却名不正、言不顺。红军长征路过草地,他除了被胡宗南封了个一名不文的“剿共游击司令”外,谁也没有再垂青于他。当时,苏永和称霸雪山的梦想维系在清乾隆皇帝颁给原黑水最高统治者梭磨土司的金印上。金印虽已落入苏永和手中30余年,但国民党中央政府一直未予承认,他一直心中怏怏不乐。
大西南解放后,这位黑水头人怀藏金印,取悦两端。他一面收容傅秉勋叛匪,一面接待中共茂县地委派往黑水的工作组人员。
——机会终于姗姗而来,6月16日,黑水芦花官寨。收到蒋介石的册封电报后,苏永和古铜色的老脸在高原的阳光下,笑得如一朵秋菊。他捧出金印,反复抚视着蒋介石封委他为第22世梭磨土司的一纸空文,心潮澎湃。马背厮杀,半世风流,这回终于圆了儿时就有的梦想。有了这纸封委状,这颗金印,今后他不单是黑水,也是川康边境180个土司官寨,数十万康巴藏族的最高统治者。
“大头人,祝贺你,正式继任为第22代梭磨宣慰司使。这下我们雪山草地有了希望啦!只要你大头人真心跟着党国走,不用说川康藏区,将来大陆光复了,内藏、外藏的大事都会交给你的。”戎装笔挺的傅秉勋不失时机,谄媚蜜语。
——苏永和已经情难自禁。苏永和临窗远眺,一枝透着雨露的格桑花摇曳在窗前,他使劲嗅了嗅,那株格桑花似乎正魔幻般地映出布达拉宫,还有那圣城拉萨五体投地的朝圣者。他的雄心壮志已不再是小小的黑水了。
“傅总指挥放心。我苏永和效忠党国,矢志不移。从现在起,我们成为一家,同心协力把黑水建成令蒋总统放心的’陆上台湾’。”苏永和转过身,神情庄重地对傅秉勋说道。
随后,他猛地高喝:“来人哪!”
“喔呀(好的)。”大管家跪膝而坐,“大头人,有什么吩咐?”
“派人把共党代表给我抓起来。”苏永和猛地一挥手,打落了祭神的那盏明亮的酥油灯。是日,苏永和扣押了以戈一为组长的茂县地委驻黑水工作组,查封了工作组的电台和武器。苏永和为圆“英雄梦”,已彻底投向了国民党残匪的怀抱中。这时,苏永和能动用的兵力,除黑水2500余藏兵外,还有邻近羌族部落的3000人马,计有6500余人。傅秉勋大喜过望,立刻对盘踞的木疏基地和另外经营的4个基地进行了精心的布置。
一时间,黑水地区连同相邻的甘、青、川边西北马匪残部,跃跃欲试,纷纷向台湾联络。台湾上下群情振奋,一面准备空投,一面派杨森、顾祝同等要员,窜入前台,发表宣言,鼓噪打气,上上下下一派热闹景象。黑水匪情日益严重。’
黑水瓦钵梁子告急。这里是黑水的外围屏障。东线部队早在6月4日便攻坚占领了此地。土匪立即陈兵万余夺回部分村寨和要塞。
贺龙赶往灌县,亲自给增援的公安16团送行。他告诫部队:“黑水的汉族土匪大多是以前的正规军人。他们是有战略思想的,不要小瞧这些鼠辈。
像瓦钵梁子这种围城打援的布局,显然不是一般土匪所能布置的。但是敌人忘了他们的身份,用如此正规的战术手段对付我们。我看应该给傅秉勋记功。他想和我们打正规战,这很好,我正愁中央军委从东北调来的飞机派不上用场呢!”
7月2日,瓦钵梁子。一排藏式碉屋成梯次地立于山腰中。东线部队在两架飞机的配合下向6000余匪兵发起猛攻。猛烈的枪声伴随着排山倒海的冲锋,解放军直扑敌阵。
天上,两架飞机像巨大的钢铁大鸟俯冲而来。眼看阵地坚守不住,一个汉匪头目闻听得嗡嗡掠过的马达声,顿时欣喜若狂。他举着枪,扯开喉咙声嘶力竭喊道:“弟兄们,加把劲,一定顶住共军,蒋总统从台湾派来飞机给我们助战。”匪兵们立即抬眼望着天空,挥帽晃枪,士气大振,随后蜂拥着越过壕沟、寨墙和工事,冲到寨外的平地上,将防线推到亮处。
土匪头目公高阳平更是热泪盈盈。他穿着宽大的藏袍,挥舞着一把马刀,拼命鼓动道:“弟兄们快冲呀。蒋总统派飞机来给我们助战啦!”飞机越飞越近,飞至空地上空。飞行员满是笑容的脸都看得清楚。他还伸出手向下挥了挥。土匪们更加兴奋,争先恐后冲向平地。这帮家伙太蠢了,居然没有去辨别机会。猛然,两架飞机一前一后,朝空地一阵扫射,随后又扔出一串炸弹。土匪顿时人仰马翻,哇哇乱叫。公高阳平正踮着脚尖想看看机舱内的情形,炸弹落在匪丛中,掀起高高的气浪把他冲出几米远,跌得鼻青脸肿。
解放军一边射击,一边齐声欢呼。公高阳平气极败坏地爬起来,一记响亮的耳光掴在了汉匪小头目脸上:“有奶就喊娘,张冠李戴,谁家的飞机都没搞清楚。”“撤,全部跟老子撤,共军飞机都派来了,我们打得赢个铲铲(什么)!”公高阳平手一挥,跨上马,抢先逃跑。看到头目先溜了,其余匪徒顿时溃如蚁群,没命地四处乱跑。瓦钵梁子再度被解放军收复。
7月20日早晨7时,围剿黑水叛匪的总攻号角吹响了!东、西、北三线解放军按预定部署同时出击,战斗进展顺利。
21日晚,西线部队占领寡骨。甘斯背大头人加齐三郎率200多士兵放下武器。22日上午解放军占领芦花官寨,并在芦花桥头歼灭放火烧桥的一股土匪30多人。
东线战场——黑水河下游。敌人判断解放军必从这一带进剿,因此重点设防。土匪在此布置了1300多名匪兵,还有随时待命投入作战的各沟碧士兵不计在内。20日发起总攻后,东线部队以公安16团和20团两个团的兵力,沿黑水河两岸齐头并进,向下游扫荡攻击。土匪的防线一触即破,随即放弃正面作战,企图再用1930年对付川军的方法,用“口袋战术”先放进解放军后,再用全面开花的“麻雀战”周旋。然而,土匪的如意算盘落空了。剿匪藏族民兵向解放军报告匪情。部队跳出敌人的包围圈,集中兵力,各个击破。
7月22日一举占领傅秉勋的“总部”所在地宫碧。这时,傅秉勋及其“总部”人员和苏永和、公高阳平等数十人,已逃进山林。至此,黑水河干流以南已全部为剿匪部队占领,共计歼匪500多人,彻底打乱了土匪的指挥系统。
土匪兵败如山倒,群龙无首,纷纷乱窜。看到大势已去,狡猾的傅秉勋想摆脱苏永和及公高阳平等他原来依靠的藏族头人。他趁藏人横卧路边吸鸦片的机会,以“到前边休息”为名,带着自己的人溜之大吉。
9月5日,理县习习冷风中,苏永和那张形容枯槁的脸被湖中漾起的层层涟漪折光,撕扯得如一张碎纸。他慢慢脱下脚上的长统藏靴,扔进了湖中,然后,跌跌撞撞地划破湖水,朝湖心扑去。
自从傅秉勋一伙不辞而别后,苏永和更觉势单力薄,走投无路了。面对剿匪部队的层层包围,他萌生了自杀的念头。
“阿爸——阿爸!”猛然,传来了熟悉的呼唤声。苏永和一怔,转过脸,两个儿子苏希圣、苏希刚正挥舞着双手,朝湖面狂奔而来。
“阿爸,你不能撇下我们不管啦!”
“阿爸,阿妈和我们都等着你回家呀!”
握手相看泪满痕。父子三人紧紧拥抱在一起,泣不成声,任高原寒风吹落满脸泪珠。
苏永和百感交集。蒋介石给他的22世梭磨土司的正式册封不过两个月,解放军的正义之师直指雪山草地。顷刻间,那些吹嘘黑水为“小台湾”的土匪部队便如海市蜃楼,被打散得无影无踪。连日的疲惫、惊吓和饥饿,使他走到了人生的悬崖边上。
这怪谁?怪那个诱人的金印,还是巧舌如簧的“中将司令”傅秉勋,还是漫山遍野的解放军?
走出湖中,长子松岗土司苏希圣点燃一堆篝火。苏永和上牙磕着下牙,边烤火边狼吞虎咽吃了几大块糍粑,喝了壶酥油茶后,渐渐缓过了劲。
“阿爸,我们回芦花官寨吧!”苏希圣恳切地劝他。
“共产党说了,只要大头人下山,既往不咎。你看,回到寨里的阿妈,还当了黑水生产剿匪委员会副主任。”次子苏希刚拨动着柴火,也劝道。
“你们两个忘恩负义的狼崽子。我苏永和就是死在这里,也决不下山投诚共产党。”听说要回芦花官寨,苏永和陡地站起身,暴跳如雷。
苏氏兄弟只好缄口不言。
9月8日,儿子苏希刚以下山寻觅食物为由,回到了芦花官寨。此时,黑水剿匪部队的前指正驻在官寨。苏永和之妻麻窝太太高丽华,带着儿女回到芦花,实际是替夫投石问路。剿匪前指不计前嫌,安排高丽华出任了黑水生产剿匪委员会副主任,力争苏永和归来。但高丽华和其子对苏永和的下落一直讳莫如深,绝口不提。
剿匪前指实际上已确知苏永和困逃到新旧坟山,如果动用两三个营,采用梳篦队形搜山,苏永和插翅难逃。
黑水地区是政教合一的封建农奴主统治,老百姓对苏永和普遍存有敬畏心理。眼见这位大头人并未归来,一时谣言四起,什么“大头人不归来,是让黑水百姓不投降共产党。”“谁要投降共产党,大头人回来杀他全家。”百姓受此蒙骗,不敢接近解放军,甚至私藏枪支不交,更有甚者,夜半还发生了偷摸解放军岗哨事件。
为贯彻落实中央指示精神,正确执行统战政策,剿匪部队前指一面对苏永和采取围而不攻的政策,一面继续做争取高丽华的工作。前指出具三点保证:
(一)决不会像川军刘文辉部1930年那样凌辱苏永和。
(二)红军长征路过黑水,苏永和阻击红军的旧账不再清算。
(三)懋功沃日土匪杨孙永贞与他性质不一样,不会受到相同对待。
一句话,只要苏永和归来,既往不咎。苏希刚兄弟上山寻得其父苏永和后,虽转告了解放军的三点保证,但苏永和心有疑虑,拒不下山。
得知这一情况,西康省人民政府副主席兼统战工作组组长天宝沉吟良久,然后将一个硕大的祖母绿戒指交给苏希刚,说:“把这个戒指带给你阿爸,他会明白的。”
原来,半年前,天宝来黑水时,因为都是康巴藏族人,苏永和对这个共产党全权代表心仪已久,当即赠送祖母绿钻戒,象征着天宝具有和他这位黑水藏区大头人同等的权利,表示出极大尊重。眼下天宝将钻戒退还苏永和,含意深远。
卓克基土司索观瀛则把一个转经筒拿出来,让苏希刚一并带上山。索观瀛是原国民党国大代表,黑水地区另一个大头人。他与苏永和是儿女亲家,此时,也被吸收进了“天宝工作组”。他退还转经筒,与天宝退还祖母绿戒指的意思一样。
理县的一个简易帐篷里,苏永和握着两件退还“礼物”,脸色煞白。何去何从?他心里矛盾百结。
苏希刚又将一封藏文书信交给他,那是天宝和索观瀛联名规劝他认清形势,回到人民阵营,再为黑水做出贡献的规劝信。读完信后,苏永和凝视着熠熠生辉的祖母绿戒指。蓦地,他眼睛一亮,大声说道:“既然这样,他桑吉悦希跟共产党走了十几年,如果真能兑现承诺,我一定下山。只是他必须和我对天盟誓!”
9月16日上午,暖融融的阳光辉映大地。苏永和走下理县新旧坟山,住进斯沃寨斯丁波土司家中。天宝由苏永和的管家作陪,欣然来到斯沃寨。
苏永和立于寨门,见天宝笑吟吟地走了上来。他略为迟疑了一下,随即,跑上前拥着天宝,把头埋在他的怀里,像个久别盼到亲人的孩子一样呜呜地痛哭起来。“天宝主席,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人民政府。”天宝扶着他,忙安慰说:“大头人,革命不分先后,只要回来就是好事。”
我军广泛张贴《告匪特书》,号召匪特悔过投诚,重新做人。随后,按照预先约定,两人赶往白果寨,会同剿匪前指部队的其他领导人、黑水地区官寨的大头人,按照藏族礼节欷血盟誓。
一条长长的香案前有几支红烛,插于神钵中香缥缥缈缈,沁人心脾。欷血仪式由卓克基土司索观瀛和黑水行署专员张承武共同主持,充当监督人和见证人。
天宝、苏永和二人各自刺破左手中指,将鲜血滴进一只晶莹剔透的玉碗中,然后掺酒摇了摇,分别倒入3个杯中。苏永和跪于香案前起誓:“从今以后,我苏永和如果再背叛共产党和天宝主席,愿菩萨惩罚、天打五雷轰顶!”
天宝也跪下来表示:“我桑吉悦希,一定正确执行共产党民族统战政策,保护苏永和大头人的生命安全,团结苏永和一道建设新黑水,如有二心,愿天打五雷轰顶!”
盟誓完,两人离地,分别端上一杯血酒,先用中指轻轻蘸着酒向空中弹了三次,表示一敬菩萨,二敬祖先,三敬过往路神,然后把酒轻轻浇在地上,以示对过往魂灵的赏赐。索观瀛捧着第3杯酒,分倒在两人杯中。天宝、苏永和相视一笑,一饮而尽。在场的人一片掌声,齐声祝贺。至此,礼成!
漫天飞雪,一丛矮小的灌木丛被隐没了大半。
离开了苏永和的傅秉勋倚在丛中,面若槁木。他嘴中吭哧吭哧地大喘粗气,鼻尖上两行清滴结成了冰凌。
“司令,司令啊,你看前面,草地到啦!”贴身警卫陈万林手舞足蹈地跑来报告。
傅秉勋转过身,灌木丛后的山下,空旷无垠的草地蓦地映入眼帘。他欣喜若狂,跌跌撞撞地像个雪球一样滚下山,然后跪在地上,喃喃自语:“草地呀草地,终于找到了草地,我傅秉勋这回有救了。”
卫士陈万林喜极而泣:“司令,我们……这回只有去大西北了。”
“哎……去大西北好,便于隐蔽。黑水根据地是完啦!我傅秉勋戎马半生,唯有这次跌得最惨。总结起来有三不该呀,第一不该轻信蛮子(苏永和),党国的复兴大业不能指望这些人;第二,不该接受台湾空投,树大招风;第三不该不听周迅宇的话,偏偏来到黑水。
哎……”傅秉勋说完,长叹一声,瘫在了草地上。
8月14日,他带着40多名匪特甩掉苏永和等人,遁入森林。两天后,他们被解放军独4团一个连队发现,猛追猛打。傅秉勋使出浑身解数,仅带卫士陈万林侥幸逃脱。他俩昼伏夜行,攀爬在崇山峻岭和雪地里,原本只有两天的路程,结果弯弯绕绕走了20天。今天,草地终于到了。他暗暗庆幸,天不绝人命。突然,天边两匹马由远及近,奔驰而来。傅秉勋二人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迎了上去。他拿出一两黄金,向马上的牧民比划着换来了一些奶渣、风干的生羊肉,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随后,他又取出一支卡宾枪,比划着要求调换牧民的马。两位牧民接过枪反复看了看,相互狡黠一笑,猛然一夹马背,提上缰绳,一溜烟就跑了。傅秉勋惊得目瞪口呆。卫士陈万林欲举枪射击。傅秉勋一把按住他的手,叹了口气说:“算了,枪响了就暴露目标,不能轻信他们。”
一会儿,又有5匹快马奔了过来。他俩迎上前,比划着想努力沟通。怎奈对方根本听不懂汉语,傅秉勋二人也听不懂藏话。但傅秉勋急于找到马逃出草地,他比划着说出“唐克”、“华尔谦”等土司名称。对方只是机械重复。他又指指马,做了一个骑的姿势。对方点头同意了,给了一匹马让两人共骑,并一同回到了牧民点。
牧民们异常热情,捧来青裸酒、酥油茶,拿来牛羊肉。傅秉勋早饿得头晕眼花,围着一炉温馨的牛粪火,吃得极为香甜。入夜,傅秉勋酒足饭饱后倒在卡垫上,呼呼大睡起来。卫士陈万林却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睡至半夜,他轻轻推醒傅秉勋,说出了自己的担忧。于是,两人急忙起身,悄悄走出帐篷。“本不拉(长官),康其克(干什么)?”随着一声断喝,5支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们。二人俯首就擒。
傅秉勋和他的卫士陈万林被那几个牧民活捉了。那个地方名叫安曲独马寨。当时,解放军剿匪前指发了通知,严格缉捕逃窜匪首,尤其是傅秉勋。独马寨的土司也在帮助解放军剿匪,警惕性很高。他见傅秉勋身上有40多两黄金,判定是匪首,但不知道是傅秉勋。第二天,他下令将二人绑送到他的土司查理寺贡汤活佛处。
这贡汤活佛是个爱国的上层头人。傅秉勋刚到黑水时,曾谋划刺杀他。两人仇恨较深。9月26日早上,距离查理寺还有15里时,傅秉勋和押送藏民交谈中发现,“贡汤喇嘛”、“查理共巴”(共巴,即寺庙)这类词反复出现。傅秉勋虽不懂藏语,但这两个词他还听得懂。这下,他明白,是要把他交给查理寺的贡汤活佛。
傅秉勋吓坏了,到了查理寺,肯定在劫难逃。他把自己的顾虑告诉了陈万林,然后不断从马上甩下东西来。不久,他们一行到了一条小溪边。只听扑通一声,傅秉勋从马上栽倒在河中。河水只有齐腰深,当时只要拉他一把,便可得救。他自己也完全可以站起来。可能是傅秉勋已经绝望,也可能是押送的人为贪图其身上的黄金,故意见死不救。不一会儿,傅秉勋竟淹死了。
当时,傅秉勋化名“唐有余”,陈万林化名“陈志先”。傅秉勋淹死后,陈万林被转押到了阿坝。剿匪部队得知这一情况,一面打捞出尸体,一面电告前指。剿匪前指参谋都爱国见了电报,纳闷很久,查遍3000余土匪名单,并无“唐有余”这个人。
9月22日,“唐有余”的尸体被送到芦花官寨。剿匪部队带来藏在他身上的40多两黄金,一个中正式指北针、两瓶保命丸,黄金开支清单、胡宗南派驻黑水的少将联络组长刘宗禹写给傅秉勋的《悔过签呈》、一张有4人合影的照片。这些都是台湾空投到黑水的。押送傅秉勋的士兵交出了傅的老花镜、手表和4两黄金。同时,陈万林交出两份证件:一份是重庆市公安局通行证,一份是重庆市五金工会会员证,上面填的都是“唐有余”的姓名。其警卫陈万林交待,证件是台湾伪造的,“唐有余”就是傅秉勋,并交待了其逃窜和淹死的经过。
但是,为了保险,都爱国参谋还是把尸体抬到坝子上,从俘虏所里提出长期在傅秉勋身边或熟悉他的40多名土匪,让他们一个一个单独辨认。40多名土匪,除去3人外,都说是傅秉勋。都爱国又反复对比照片,最后综合各种情况,认定淹死的“唐有余”就是傅秉勋,千真万确!
1952年9月23日16时,黑水剿匪前指正式向川西军区、西南军区、中央军委、党中央发出黑水剿匪战役取得胜利的总结电报。西南军区省长这才放了心。
此役,共歼匪3600余人,缴获枪支4500余支、六。炮九门。蒋介石建立“陆上台湾”的美梦彻底破灭了。
来源:地球君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