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他皱着眉醒来,头痛欲裂。环顾四周,是在“迷”楼上的专属休息室里。苏晴睡在另一张床上,还没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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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 7
第二天上午,阳光透过酒吧厚重的窗帘缝隙,照在江砚脸上。
他皱着眉醒来,头痛欲裂。环顾四周,是在“迷”楼上的专属休息室里。苏晴睡在另一张床上,还没醒。
他找到充电器,给手机充上电。开机后,一连串的未读消息和来电提醒跳了出来。
大部分都是公司的事,还有几个朋友的。
他随意扫了一眼,正准备放下手机,一个陌生的未接来电记录引起了他的注意。还是昨天那个本地号码,打了不下五次。
最后一次通话时间,是昨晚十点零三分。
他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但宿醉让他的脑子不太清醒。也许是哪个难缠的客户?
他揉了揉太阳穴,没有理会。
洗漱完毕,苏晴也醒了,吵着要吃城南那家的蟹粉小笼。江砚只好开车陪她去。
等吃完早餐,把苏晴送回公寓,已经是中午了。
他开车回别墅,路上接到了助理的电话。
“江总,联系不上太太。公司这边有份紧急文件需要她签字,您看……”
江砚不耐烦地打断:“她可能出去了,你没打她手机?”
“打了,关机。”
江砚蹙眉:“行了,我知道了,我回去看看。”
挂了电话,他心里那股莫名的烦躁感越来越重。林晚很少关机,尤其是在他知道她没什么朋友,除了他,几乎与外界隔绝。
回到别墅,一片死寂。
他推开主卧的门,床上整整齐齐,没有人。
客厅,没有人。
厨房,餐厅……都没有林晚的影子。
最后,他在客卧的床上找到了她。
林晚安静地躺在那里,身上盖着薄被,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嘴唇没有丝毫血色。
“林晚?”江砚喊了一声,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紧绷。
没有回应。
他走近几步,又喊了一声:“林晚!别装了!”
床上的人依旧一动不动。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像冰冷的毒蛇,倏地缠住了他的心脏。
他猛地冲到床边,伸手去推她:“林晚!你起来!”
指尖触到的皮肤,是一片冰冷、僵硬的死寂。
章节 8
“啊!”
江砚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撞在身后的衣柜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不可能……
他死死地盯着床上那张毫无生气的脸,大脑一片空白。
她怎么会……这么冷?
“林晚……”他再次上前,颤抖着手去探她的鼻息。
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又去摸她的颈动脉,指尖下是一片冰冷的、静止的皮肤。
“不……不可能……”他喃喃自语,像是疯了一样,一把将林晚从床上抱起来,用力摇晃着她的身体,“林晚!你醒醒!你他妈给我醒过来!”
女人的身体软软地瘫在他怀里,头颅无力地后仰,长发披散下来,露出那张灰白却依旧清秀的脸。她的眼睛微微睁着,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没有任何神采。
“假的……都是假的……你又在骗我,是不是?”江砚赤红着眼睛,声音嘶哑,“因为你生气苏晴回来了?因为我倒了你的汤?我……我以后不倒了,你起来,再给我煲一次,我喝,我全都喝光……”
他语无伦次地说着,怀里冰冷的躯体却在无声地告诉他一个残酷的事实。
没有以后了。
再也没有人会为他守着一盏灯,煲一锅汤了。
“砰——”
客卧的门被猛地推开,是听到动静赶上来的住家保姆张姨。
“先生,怎么了……”张姨的话在看到江砚怀里抱着的人时,戛然而止。她惊恐地捂住了嘴,脸色瞬间煞白。
“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江砚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朝着张姨嘶吼。
张姨吓得浑身发抖,连忙跑去打电话。
救护车很快来了,医护人员检查后,面无表情地宣布了死亡时间,大概在前天晚上到昨天凌晨之间。
“死者家属请节哀,具体死因需要法医进一步鉴定。”
穿着白大褂的人用公式化的语气说道,然后准备将遗体抬走。
“别碰她!”江砚猛地推开试图上前的工作人员,将林晚冰冷的身体死死箍在怀里,眼神狂乱,“她没死!她只是睡着了!你们都不准碰她!”
章节 9
场面一度混乱。
最后,在医护人员和随后赶来的助理、保镖的合力劝说和下,江砚才勉强松开了手。
他眼睁睁看着那个曾经鲜活温软的女人,被装进一个冰冷的、长方形的袋子里,拉上拉链,然后抬走。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也被抽走了,胸口破了一个大洞,呼呼地灌着冷风。
别墅里彻底空了。
警察也来了,做了简单的笔录,排除了他杀可能。初步判断是因病死亡,具体需要等尸检报告。
“江先生,请节哀。我们在死者身边发现了这个。”一个年轻的警察递过来一个透明的证物袋,里面装着几张纸。
江晏机械地接过。
最上面是一张医院的诊断书——胃癌,晚期。
诊断日期,就是三天前。他倒掉她那锅汤的那天。
下面还有几张折叠的纸,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他颤抖着手打开。
是一幅略显稚嫩的铅笔素描画。画上是穿着校服的他和林晚,并肩坐在学校的天台上,她歪头看着他笑,阳光洒在两人身上。
画纸的右下角,有一行娟秀的小字:江砚,你要是一直对我这么好,该多好啊。
落款日期,是八年前。
那时候,他们刚上大一,苏晴还没有占据他全部的心神,他和林晚,也曾有过一段纯粹美好的时光。
另一张纸,是一份已经泛黄的、手写的食谱,标题是“江砚最爱喝的山药排骨汤注意事项”,下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步骤和小贴士:排骨要选肋排,焯水要冷水下锅,山药要戴手套削皮不然手会痒,最后十分钟再放盐……
每一笔每一划,都凝聚着那个傻女人对他卑微而炽热的爱意。
这些被他弃如敝履、嗤之以鼻的“廉价”心意,原来是她视若珍宝、珍藏多年的全部。
“啊——!!!”
江砚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地,发出一声野兽般痛苦绝望的嘶吼。他紧紧攥着那几张薄薄的纸,像是要把它捏碎,又像是要把它融进自己的骨血里。
胃部传来一阵剧烈的痉挛,痛得他蜷缩起身体,额头顶在冰冷的地板上,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
为什么……
为什么他从来不知道她病了?
为什么他那天晚上要出去?为什么没有接那个电话?
他到底……对她做了些什么?!
章节 10
林晚的遗体被送到了太平间,等待尸检和后续处理。
江砚把自己关在别墅里,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他坐在客卧的床上,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林晚最后的气息。他一遍遍地回想她最后的日子,回想她苍白的脸色,回想她偶尔按着胃部蹙眉的样子……
那么多蛛丝马迹,他为什么就视而不见?
因为他满心满眼,都是那个重新回来的、光彩照人的苏晴。
手机响了无数次,大部分是苏晴打来的。他直接按掉,最后干脆关了机。
助理拿着需要紧急处理的文件战战兢兢地来找他,被他猩红的眼睛和浑身散发的戾气吓得不敢靠近。
“滚!都给我滚!”他砸了手边能碰到的一切东西。
没有人敢再来打扰他。
直到第三天,负责处理林晚身后事的律师找上门来。
“江先生,这是林晚女士生前立下的遗嘱。”律师将一个薄薄的文件袋放在他面前的书桌上。
江晏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整个人憔悴不堪,像是苍老了十岁。
“遗嘱?”他声音沙哑干涩,“她……什么时候立的?”
“大概在半年前。”律师推了推眼镜,公事公办地说道,“林女士把她名下所有的财产,包括您婚后赠与她的几处房产、基金以及部分现金存款,总计约八千万,全部委托我们基金会,捐赠给市癌症中心,用于贫困患者的医疗救助。”
江砚愣住了。
八千万,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个小数目。那是他这些年陆陆续续给她的,她几乎没怎么动过。他以为她是节俭,现在才明白,她或许从来就没想过要花他的钱。
她不要他的钱,连他这个人,她也不要了。
用他给的钱,去帮助那些和她得了一样病的人。
这简直是对他最残忍、最彻底的报复!
“另外,”律师顿了顿,继续说道,语气似乎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林女士特意嘱咐,她的葬礼,一切从简,不设灵堂,不通知亲友,无需……您的出席。”
“噗——”
江砚猛地捂住胸口,喉头一甜,竟硬生生喷出一口血来!
鲜红的血液溅在冰冷的光滑桌面上,触目惊心。
“江先生!”律师惊呼。
江砚撑着桌面,摇摇欲坠,眼前阵阵发黑。
不需要他出席……
她连最后一面,都不想再见他。
她是要彻底把他从她的生命里,干干净净地抹去。
章节 11
江砚没有听从林晚的“嘱咐”。
他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关系和手段,强行接手了林晚的后事。
他选了一块京郊最好的墓地,背山面水,风景秀丽。又亲自挑选了最好的棺木,最昂贵的寿衣,要求葬礼的每一个细节都必须做到极致完美。
他像是在完成一项极其重要的项目,偏执、疯狂、不容许一丝一毫的差错。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弥补内心那无法言说的巨大空洞和悔恨。
葬礼那天,天色阴沉,飘着细细的雨丝。
来的人不多。林晚在这座城市本就没什么亲人朋友,只有几个远房亲戚和以前的同学。他们看着一身黑色西装、脸色苍白得吓人的江砚,眼神里充满了同情和探究。
京圈里的人也来了不少,大多是看在江家的面子上。他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听说是因为癌症?年纪轻轻的,太可惜了……”
“是啊,都没听说她生病,这么突然。”
“江少看起来受打击很大啊……”
“能不大吗?毕竟是明媒正娶的太太……”
苏晴也来了。她穿着一身黑色的连衣裙,戴着墨镜,走到江砚身边,想去挽他的手臂,声音带着哭腔:“阿砚,节哀顺变,别太难过了……”
江砚猛地甩开她的手,力道之大,让苏晴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他看也没看她一眼,目光死死地盯着正前方,那张被白色鲜花簇拥着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的林晚,笑得温婉恬静,眉眼弯弯,正是二十岁出头最好的年纪。那是他们刚结婚时,他带她去拍的证件照,她非要洗一张大的放在家里,他还嫌她俗气。
现在,这笑容却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狠狠地凌迟着他的心。
“阿砚,你……”苏晴被他当众下面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委屈地咬着嘴唇。
旁边有人把她拉到一边,小声劝慰。
葬礼流程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哀乐低回,牧师念着悼词。
江砚站在最前面,身姿笔挺,像一尊凝固的雕像。只有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他内心翻涌的惊涛骇浪。
直到最后,遗体告别环节。
工作人员准备盖上棺盖。
一直沉默的江砚突然动了。
他像是疯了一样,猛地扑到棺木旁,双手死死地扒住边缘,不肯放手。
“晚晚……晚晚……”他低下头,额头抵在冰冷的水晶棺盖上,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令人心碎的绝望,“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啊……”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你回来……你回来好不好……”
“我再也不那样对你了……我喝你的汤,我每天都喝……”
他语无伦次,像个迷路的孩子,痛哭失声。
滚烫的眼泪滴落在透明的棺盖上,蜿蜒而下,模糊了里面那人安详却毫无生气的面容。
周围一片寂静,只有他压抑不住的、野兽般的哀嚎在墓园上空回荡。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震撼了。
那个在京圈里呼风唤雨、冷漠矜贵的太子爷,此刻,竟狼狈脆弱得不堪一击。
章节 12
江砚最终还是没能阻止棺木的下葬。
他看着那方小小的盒子,被缓缓放入冰冷的墓穴中,黄土一点点覆盖上去,最终变成一个鼓起的坟包。
他的世界,也随之彻底崩塌,陷入永恒的黑暗。
参加葬礼的人陆续离开,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浑身湿透,失魂落魄地跪在墓碑前。
雨水混合着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墓碑上,林晚的照片依旧在微笑。
他伸出手,指尖颤抖地抚摸着照片上那张鲜活的脸,冰冷的石头触感让他浑身一颤。
“晚晚……”他喃喃低语,“冷不冷?下面……冷不冷?”
没有人回答他。
只有风雨吹过松柏的呜咽声。
他在墓前跪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被人发现时,已经发起了高烧,昏迷不醒。
被紧急送医后,他在医院躺了三天。高烧退去,人却像是被抽走了魂,眼神空洞,不吃不喝,只是盯着天花板发呆。
医生说他这是受了巨大刺激,引发了急性应激障碍,伴有严重的抑郁倾向。
江家的人轮番来劝,苏晴也天天来医院报到,哭得梨花带雨。
江砚却像是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毫无反应。
直到他的助理,拿着一个密封的档案袋,走进了病房。
“江总,”助理的声音很轻,带着小心翼翼,“警方那边……结案了。这是……从太太出事那晚,酒吧和别墅区附近调取的最后监控录像……还有,通讯公司提供的,那天晚上的通话记录详情。”
江砚空洞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视线落在那个黄色的档案袋上。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潘多拉的魔盒。
他知道,里面装着的是他最后的审判。
是他亲手将自己推入万劫不复地狱的证据。
章节 13
病房里死寂得可怕。
江砚靠着床头,脸色是一种病态的惨白。他颤抖着手,撕开了档案袋的封口。
里面有一个U盘,和几张打印出来的通话记录清单。
他先拿起了那张通话记录。
最上面一行,清晰地显示着:
主叫:林晚 ( 15XXXXXXXXX )
被叫:江砚 ( 13XXXXXXXXX )
通话时间:10月26日 22:01 - 22:03
通话时长: 2分17秒
接通状态: 无人接听
22:01。
那是他刚给苏晴剥完虾,手机在桌上闪烁的时候。
2分17秒。
她就那样,在生命最后的时刻,听着电话那端嘈杂的音乐,听着另一个女人娇嗔的“别闹”,听着他温柔地回应“她哪有你重要”……听着他,亲手掐断了她最后一丝生念。
“嗬……”江砚喉咙里发出一种类似窒息的声音,胸口剧烈起伏,眼前阵阵发黑。
他猛地抓过笔记本电脑,插上U盘。
点开第一个视频文件。
是别墅客厅的监控。画面里,林晚蜷缩在沙发上,身体因为痛苦而蜷缩成一团,时不时地剧烈颤抖。她伸出手,似乎想去够茶几上的水杯,却无力地摔落在地。杯子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她望着地上的碎片,看了很久很久,最终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江砚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渗出血丝。
第二个视频,是酒吧二楼卡座的监控,角度正好对着他的位置。
画面里,灯光迷离,音乐喧嚣。他坐在苏晴身边,侧着脸,眉眼温柔,正专注地剥着一只虾。苏晴凑在他耳边说着什么,他笑了起来,顺手将剥好的虾肉喂到她嘴里。而他的手机,就在他手边的桌上,屏幕亮着,显示着“林晚”的来电,执着地闪烁了整整两分多钟,最终归于沉寂。
他看着视频里的自己,在那个电话执着闪烁的时候,笑着对苏晴说:“别闹,她哪有你重要?”
“噗——”
又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涌而出,染红了雪白的病床床单。
“江总!”助理惊恐地上前。
江砚推开他,眼睛死死地盯着定格的画面,里面那个温柔浅笑的自己,此刻在他看来,面目狰狞如恶鬼!
是他!
是他杀了林晚!
用他的冷漠,他的残忍,他的视而不见!
章节 14
江砚出院了。
他没有回和 Latesha 的别墅,而是住进了市中心一套顶层公寓。那里冰冷、空旷,没有任何属于林晚的痕迹。
他开始疯狂地工作,没日没夜地开会、看文件、应酬,像是要把自己累死。
京圈里的人都说,江家太子爷自从丧妻之后,像是变了一个人。比以前更冷,更狠,更不近人情,生意手段也愈发凌厉残酷,让人胆寒。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敢停下来。
一旦停下来,林晚最后躺在冰冷客卧里的样子,监控视频里她痛苦蜷缩的身影,还有那通他未曾接起的电话……就会像噩梦一样,将他彻底吞噬。
他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只能依靠大量的酒精麻痹自己。
偶尔在酒醉后的恍惚间,他会看到林晚穿着那件她常穿的素色连衣裙,站在厨房里,回过头对他温柔地笑:“回来了?汤马上就好。”
他欣喜若狂地扑过去,想要抱住她,却只能扑个空,摔倒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怀里只剩下无尽的空虚和刺骨的寒冷。
他开始收集所有与林晚有关的东西。
她留在别墅里的那些画稿、食谱、甚至是她用过的梳子、穿过的拖鞋……都被他小心翼翼地搬到了公寓,锁在一个房间里,不许任何人触碰。
他派人去查林晚生病后独自去医院的所有记录,看她一个人坐在冷清的走廊里等待叫号,看她在得知诊断结果后,坐在医院花园的长椅上,望着天空发呆,整整一个下午。
每一张照片,每一段记录,都像是一把钝刀,在他心上反复切割。
痛不欲生,却又甘之如饴。
仿佛只有通过这种自虐般的方式,他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才能感觉到,他和那个狠心离开的女人,还有那么一丝微弱的联系。
章节 15
一个月后,江砚在一个商业酒会上,遇到了苏晴。
苏晴显然精心打扮过,一身耀眼的红色长裙,妆容精致,笑容明媚。她端着酒杯,袅袅婷婷地走到江砚面前。
“阿砚,好久不见。”她语气亲昵,带着一丝委屈,“你最近怎么都不理我?电话不接,信息也不回。”
江晏晃动着手中的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泽。他没有看苏晴,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
“忙。”他淡淡地吐出一个字。
苏晴碰了个软钉子,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若无其事地凑近,压低声音:“我知道你因为林晚的事难过,但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总要向前看。阿砚,我……”
她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江砚突然转过头,看向她。
那眼神,冰冷、锐利,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厌弃和审视,像是要看穿她皮囊下隐藏的所有心思。
苏晴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后面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向前看?”江砚唇角勾起一抹极其冰冷的弧度,带着嘲讽,“看什么?看你吗?”
苏晴脸色一白:“阿砚,你什么意思……”
“苏晴,”江砚打断她,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珠砸落,“那天晚上在酒吧,你看到我手机响了吧?”
苏晴瞳孔猛地一缩,强自镇定:“我……我当时没注意……”
“没注意?”江砚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却毫无温度,只有渗人的寒意,“你当时说,‘这推销的还没完没了了?阿砚,你把他拉黑嘛!’”
他模仿着苏晴那天晚上娇嗔的语气,眼神却愈发冰冷。
“你明明看到来电显示是‘林晚’。”他盯着她,一字一顿,“你故意的。”
不是疑问,是陈述。
苏晴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她张了张嘴,想辩解,却在江砚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滚。”江砚收回目光,不再看她,语气淡漠,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
苏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眼圈瞬间红了,带着屈辱和不甘:“江砚!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我们当年……”
“当年?”江砚嗤笑一声,终于再次看向她,眼神里是赤裸裸的厌恶和怜悯,“苏晴,别再提当年。你和她比起来……”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温暖又极其痛楚的画面,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和柔软,但随即又被更深的痛苦和冰冷覆盖。
“连她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说完,他不再理会僵在原地、脸色惨白如鬼的苏晴,转身离开,没有一丝留恋。
章节 16
从那天起,江砚的身边,再也没有出现过任何女伴。
他变得更加孤僻,除了必要的商业活动,几乎不参加任何私人聚会。
他开始频繁地去看心理医生,但效果甚微。
那个心理医生最终无奈地告诉他:“江先生,您的问题,根源在于无法释怀的愧疚和自我惩罚。药物和治疗只能辅助,真正的解药,在您自己心里。”
解药?
他的解药,早就被他亲手摧毁,埋在了冰冷的地下。
一天夜里,他又梦到了林晚。
梦里的她,还是大学时的模样,穿着简单的白裙子,站在一棵开满花的树下,对他回眸浅笑。
他向她跑去,却怎么也靠近不了。
然后画面一转,她躺在客卧的床上,脸色灰白,眼神空洞地看着他,声音轻得像一缕烟:
“江砚,汤……好喝吗?”
他猛地惊醒,坐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都被冷汗浸透。
窗外,天色微熹。
他赤着脚走下床,来到那个锁着林晚遗物的房间。
他打开灯,看着房间里熟悉又陌生的一切,仿佛还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淡淡的、干净的皂角香气。
他的目光,落在书桌上一本摊开的速写本上。
他走过去,拿起那本厚厚的速写本,一页一页地翻看。
里面画的,全是他。
看书的他,打篮球的他,睡觉的他,生气的他,微笑的他……从青涩的少年,到沉稳的青年。
每一幅画旁边,都配着简短的文字。
“今天江砚打球赢了,笑得像个傻子,不过很好看。”
“他好像很喜欢喝我煲的汤,下次试试加一点玉米会不会更甜?”
“他今天心情不好,是因为苏晴吗?我不敢问。”
“结婚一周年,他忘了。没关系,我记得就好。”
“他又很晚回来,身上有香水味。胃不好还喝那么多酒,我把温着的汤又热了一遍,他还是没喝。”
“今天胃很疼,去医院检查了。结果不好。江砚,我好像……等不到你爱上我的那一天了。”
最后一页的日期,就是她确诊那天。
画面上什么都没有,只有大片大片被泪水晕开的模糊墨迹,以及一行颤抖的、几乎无法辨认的字:
“江砚,我好疼啊……”
速写本从他手中滑落,重重地砸在地板上。
江砚踉跄着后退,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然后又猛地抱住自己的头,十指插入发间,发出困兽般绝望压抑的呜咽。
“晚晚……对不起……对不起……”
可是,对不起,是这个世界上最无用、最廉价的三个字。
它换不回那个在绝望和病痛中孤独死去的女人。
也救不了他这个被无尽悔恨永世折磨的囚徒。
章节 17
江砚开始学着煲汤。
他辞退了所有的厨师和保姆,一个人待在空旷的公寓厨房里,对着林晚留下的那份手写食谱,笨拙地处理着食材。
他分不清排骨的部位,不知道焯水要冷水下锅,削山药皮时弄得满手红肿奇痒无比,不是盐放多了,就是火候过了。
他守着那锅沸腾的汤,一站就是好几个小时,就像当年的林晚一样。
可是,无论他尝试多少次,熬出来的汤,味道总是差那么一点。
不是记忆中的味道。
他端着碗,坐在空荡荡的餐桌前,看着对面那个再也不会有人坐的位置,一口一口,机械地喝着那碗味道奇怪的汤,直到胃里撑得发痛,然后冲进洗手间,吐得天翻地覆。
生理性的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望着镜子里那个憔悴狼狈、眼窝深陷的男人,突然明白了林晚当年看着他喝下她煲的汤时,那种小心翼翼又充满期待的心情。
也明白了,当他把那碗汤倒掉时,她心里是怎样的支离破碎。
原来,有些滋味,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如同那个人。
他开始出现幻觉。
有时是在公司,他会突然看到林晚端着咖啡,从走廊尽头走过。
有时是在开车,他会瞥见后视镜里,她安静地坐在后座,望着窗外。
有时是在深夜的书房,他会感觉她就站在他身后,轻轻地替他按摩着太阳穴。
每一次,他都会不顾一切地追上去,或者猛地回头。
抓住的,永远只有一片虚无的空气。
助理和下属们看他的眼神,越来越担忧,也越来越恐惧。
他们觉得,他们的江总,可能真的疯了。
章节 18
林晚的生日到了。
江砚推掉了所有的工作,买了一束她最喜欢的白色小苍兰,开车去了墓园。
天气很好,阳光明媚,微风和煦。可墓园里,依旧弥漫着一种化不开的沉郁。
他走到林晚的墓前,却发现,墓碑前放着一束新鲜的向日葵。金黄色的花瓣,在灰暗的墓碑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眼。
向日葵……
他记得,林晚曾经说过,她不喜欢向日葵,觉得它太过热烈和追逐,她更喜欢小苍兰的安静和独自芬芳。
那这束向日葵……
江砚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
他放下手中的小苍兰,目光阴沉地扫视着四周。
墓园很安静,除了他,几乎没有别人。
他在墓碑前站了许久,然后转身离开,却没有走远,而是坐进车里,隐在墓园外的林荫道旁,静静地等待着。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一个穿着灰色风衣、戴着鸭舌帽的男人,捧着一束一模一样的向日葵,低着头,快步走进了墓园,径直朝着林晚墓碑的方向走去。
江砚推开车门,跟了上去。
那个男人将向日葵放在墓碑前,默默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深深地鞠了一躬。
“你是谁?”冰冷的声音在男人身后响起。
男人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
鸭舌帽下,是一张清秀却带着几分书卷气的陌生脸庞,年纪看起来不大,二十五六岁的样子。
他看到江砚,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镇定下来。
“江先生。”他认出了江砚。
“我问你是谁?”江砚上前一步,周身散发着迫人的戾气,“为什么来这里?”
男人看着他,眼神复杂,有同情,有惋惜,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
“我叫周维。”他深吸一口气,说道,“是……林晚学姐的学弟,也是……她去世前,的主治医生。”
江砚瞳孔猛地一缩。
主治医生?
“你……”江砚的声音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她最后……疼不疼?”
问出这句话,几乎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周维看着他,这个在京城翻云覆雨的男人,此刻在他面前,脆弱得像一张一触即破的纸。他眼里的痛苦和悔恨,浓烈得几乎要溢出来。
周维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选择了说实话。
“很疼。”他的声音很低,却像重锤砸在江砚心上,“胃癌晚期,伴随多处转移,后期的疼痛等级,是常人无法想象的。我们用了最大剂量的止痛药,效果……也很有限。”
“她走的那天下午,一个人来医院复查,情况已经很不好。我建议她立刻住院,进行姑息治疗,至少……能减轻一些痛苦。”
周维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哽咽:“但她拒绝了。她说……她还有一件事,想回家做完。”
回家……做完……
是那锅被他倒掉的汤。
江砚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住,他猛地伸手扶住旁边冰冷的墓碑,才勉强稳住身形。
“她……她还说了什么?”他声音嘶哑得厉害。
周维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色,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没有了。”
其实林晚那天还说过一句话。
她看着窗外,眼神空茫,带着一丝解脱般的轻嘲,说:“算了,不等了。”
但他不想告诉江砚。
有些惩罚,需要当事人自己,用余生去慢慢体会。
周维最后看了一眼墓碑上林晚的照片,转身离开了。
江砚独自站在原地,阳光照在他身上,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只有彻骨的寒冷,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
很疼……
她最后,很疼……
而他,在她最疼的时候,在酒吧里,笑着给另一个女人剥虾,对她说:“别闹,她哪有你重要。”
章节 19
江砚的疯狂,在京城的上流圈子里,渐渐成了公开的秘密。
他不再仅仅满足于工作上的麻痹和自我惩罚式的煲汤。
他开始频繁地出入那些他和林晚曾经一起去过的地方——他们第一次约会的电影院,他曾经陪她逛过无数次的公园,他们结婚时举行仪式的小教堂……
他一个人,坐在曾经两人并肩坐过的位置,看着早已下映的老电影,在空无一人的公园长椅上从天亮坐到天黑,在寂静的教堂里,对着空荡荡的宣誓台,一遍遍地练习着当年未曾说出口的誓言。
他还开始收集所有与胃癌相关的医疗信息和最新研究,向全球顶尖的癌症研究中心捐赠巨额资金,成立以“林晚”命名的慈善基金,不计成本地投入,仿佛这样就能弥补些什么。
但这一切,都像是投进无底深渊的石子,连一丝回响都听不到。
他的身体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了下去。长期的失眠、酗酒、饮食不规律,加上巨大的精神折磨,让他几次因为胃出血和急性胃炎被送进医院。
医生严肃地警告他,如果再这样下去,他的胃很可能也会出大问题。
他只是无所谓地笑笑。
坏了才好。
坏了,是不是就能体会到她当初万分之一的痛苦?
在一个暴雨倾盆的夜晚,江砚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
梦里,林晚浑身是血,质问他为什么不爱她。
他冲进那个存放遗物的房间,像疯了一样翻找着,最后在一个旧箱子的底层,找到了一个厚厚的、带锁的日记本。
锁是很简单的那种,他用力一掰就开了。
他颤抖着手,翻开了第一页。
20XX年9月1日
今天开学,遇到了一个很讨厌的男生,叫江砚。打球很帅,但是好凶,把我的水撞翻了都不道歉!
20XX年10月15日
江砚今天居然跟我道歉了?还给我买了新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过……他笑起来好像没那么讨厌了。
20XX年12月24日
他送我回家了。路上偷偷牵了我的手。我的心跳得好快……
……
一页页,一年年。
记录着少女隐秘的心事,记录着他们从相识、相知到相恋的点点滴滴,记录着婚后她小心翼翼的欢喜和日益加深的失望。
20XX年5月20日
他忘了今天是纪念日。没关系,我准备了礼物给他。他说我很烦。
……
苏晴要回来了。他今天看着手机笑了很久,是因为她吗?
胃越来越不舒服了,不敢告诉他。他最近很忙。
……
医生说,是癌症。晚期。
江砚,我好像,没有以后了。
……
最后一页,只有一行字,笔迹虚弱而绝望:
“江砚,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不会为我难过?”
“轰隆——!!”
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划破夜空,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
日记本从江砚手中滑落。
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装满回忆的箱子,仰着头,望着天花板上刺眼的灯光,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麻木的绝望。
你会不会为我难过?
会。
怎么会不难过。
难过得快要死了。
可是,他连为她难过的资格,都没有。
是他,亲手弄丢了她。
弄丢了那个,曾经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女孩。
章节 20 (终章)
一年后。
林晚的忌日。
墓园比往年更加冷清。细雨霏霏,如同去年下葬那天。
江砚穿着一身肃黑的西装,捧着一大束新鲜的小苍兰,独自一人,踏着湿滑的石阶,一步步走来。
他瘦了很多,原本合身的西装显得有些空荡,脸色是一种长期缺乏睡眠和不健康饮食造成的灰白,眼窝深陷,但那双曾经布满血丝和狂乱的眼睛,此刻却沉寂得像两口枯井,没有任何波澜。
他把花轻轻放在墓碑前,伸出手,用指尖,一点点、极其认真地擦拭着照片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动作轻柔,仿佛怕惊扰了沉睡的人。
“晚晚,”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却异常平静,“我来了。”
没有回应。只有雨丝落在树叶和伞面上的沙沙声。
“我学会煲汤了。”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照片上的人汇报,“按照你留下的食谱,试了很多次……现在,味道很像了。”
“只是,再也没有人,会像你一样,守着我回家了。”
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巧的、丝绒的盒子,打开。
里面并排放着两枚款式简单的铂金戒指。那是他们的婚戒。林晚去世后,他从她留下的首饰盒里找到了她的那一枚,和他自己的放在了一起。
他凝视着那两枚戒指,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合上盒子,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那束小苍兰旁边。
“这个,留在这里陪你。”他低声说,“我的那枚……等我下去找你的时候,再戴上。”
他站起身,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墓碑上那张永恒定格的、年轻美好的笑脸。
雨幕中,那笑容纯净而温暖,仿佛从未经历过人世间的任何苦难和悲伤。
也仿佛,在无声地原谅着什么。
又或者,是彻底的释然与放下。
江砚转过身,撑开黑色的伞,一步一步,缓缓地走下台阶,身影逐渐融入迷蒙的雨雾之中,孤独而决绝。
背影挺直,却像是背负着整个世界的重量。
他将会继续活着。
活在没有她的世界里,活在无尽的悔恨和思念中,活在对自我永恒的放逐和惩罚里。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直到生命的尽头。
这是他选择的,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归路。
来源:阎紫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