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蓝氏家训有云,族中女子不嫁商贾、不为妾室。是以当新帝册封我为贵妃的圣旨抵达姑苏时,满朝世家皆以为这是新帝故意羞辱蓝家,借机敲打名门望族。
蓝氏家训有云,族中女子不嫁商贾、不为妾室。是以当新帝册封我为贵妃的圣旨抵达姑苏时,满朝世家皆以为这是新帝故意羞辱蓝家,借机敲打名门望族。
可他们不知道,我迎着族人的冷眼与唾骂,执意坐上那顶入宫的小轿,甚至不惜与家族决裂 —— 只因我已历经两世惨死,这是我第三次活在这人世间。
01
冷汗浸湿寝衣时,我又一次从噩梦中挣扎着醒来。
梦里反复交织着前两世的片段:第一世在谢家后院的磋磨、毒酒入喉的灼痛,第二世白绫绕颈的窒息感,还有一个模糊却清晰的声音在耳边盘旋,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
我是姑苏蓝家的长房嫡女,蓝清禾。
第一世,父母为我定下与蓝家世代交好的谢家公子谢懿行。那时的他温文尔雅,捧着诗词上门求亲时,眼里似有星光。可谁曾想,他转头便用我的嫁妆铺路,借蓝家的声望搭桥,连那些让他声名鹊起的策论,都是出自我的手笔。
而我嫁入谢家后,婆母谢夫人的嘴脸彻底变了。十年间,我日日在她房中站规矩,寒冬腊月要亲手为全家洗衣,指尖冻得青紫也不敢停歇;稍有不慎,便是抄不完的《女德》,喝不完的冷粥。
直到我缠绵病榻,亲妹妹蓝婉窈端着一碗漆黑的毒酒走进来。她俯身时,鬓边的珠花蹭过我的脸颊,语气里淬着毒:「姐姐,人人都说你才学、家世都压我一头,可到头来,谢郎是我的,丞相夫人的位置也是我的。」
那一刻我才知晓,这个平日里温顺乖巧的妹妹,早已因嫉妒将我视作眼中钉。
我的魂魄在谢府徘徊了七日,亲眼看见谢懿行罗织罪名,诬陷蓝氏谋反。他踩着蓝家二百六十八条人命,登上了丞相之位。唯有蓝婉窈,因 「检举有功」 免于一死,还风风光光地成了他的新夫人。
满腔的不甘与怨恨支撑着我,竟意外重生回到了与谢懿行定亲的那一日 —— 那是我的第二世。
我跪在父亲面前,字字恳切:「父亲,女儿不愿嫁谢家。」
父亲皱着眉,满脸不解:「谢家与我蓝家世代交好,懿行学问、样貌、人品皆是上乘,你为何不愿?」
我无法说出前世的惨状,只能咬着牙重复:「女儿就是不嫁。」
「莫非你嫌谢家如今没落,想攀附更高门第?」 父亲的语气冷了下来,「嫌贫爱富、背信弃义,这不是我蓝家教出的女儿!」
我重重地将额头磕在青石板上,血珠渗出来也毫不在意:「女儿不嫁。」
父亲被我的忤逆激怒,让人取来家法。板子落在腰间时,剧痛钻心,可比起前世十年的磋磨与死后的锥心之痛,这点疼又算得了什么?
可即便如此,父亲仍不肯松口。我只能以死相逼,他才暂时搁置了婚事。
没过多久,宫中传来一道圣旨 —— 要册我为贵妃。
前朝昏庸无道,当今新帝墨钦的父亲本是镖局出身,后来被逼落草,谁也没想到,十年间竟真的推翻前朝、夺了天下。只是世家大族素来轻视他的出身,始终不愿为新朝效力。
新帝刚继位不久,后宫中只有一位皇后。想来是太后或朝臣想借姻亲拉拢世家,才选中了我这个蓝家嫡女。
可他们定然不知蓝氏家训。在父亲眼里,新帝既是 「商贾」 出身,册封我为贵妃又属 「为妾」,两条全犯。
他觉得这是奇耻大辱,竟让我自尽,以保全蓝家的清名。
02
我好不容易才重活一世,怎会甘心就这样死去?
我抓着父亲的衣摆,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父亲,您一定要逼死女儿吗?」
他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却愈发冰冷:「若你早乖乖嫁了懿行,哪会有今日这般局面?」
可那样活着,与行尸走肉又有何异?
或许是我先前的忤逆彻底耗尽了他的耐心,他连最后一点父女情分也不顾了,转头对管家道:「清文,大小姐不肯动手,你替我送她一程。」
我愣在原地,寒意从脚底一点点爬上脊梁。
母亲尖叫着扑过来:「你疯了吗?那是我们的女儿!」
大哥也急忙上前劝阻:「父亲,此事万万不可啊!」
小弟更是抱着父亲的大腿,哭得撕心裂肺:「爹,不要杀大姐!」
我下意识看向站在人群后的蓝婉窈,却见她嘴角微微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可她还是跟着跪了下来,声音柔柔弱弱,却字字诛心:「父亲,难道姐姐一人,比蓝氏百年的清名还重要吗?」
最终,我还是死了。
白绫勒紧脖颈的那一刻,窒息感淹没了我,胸腔像是要炸开一般。我能清晰地感受到,无尽的不甘与怨恨在血管里翻涌。
我没能看到第二世蓝家的结局,但想来不会好。毕竟天下士子都在夸赞我的 「气节」,指责皇室逼死蓝家才女,世家与皇室的矛盾,只会愈发激化。
后来我才知道,我死后,父亲在谢懿行面前满脸歉意地感叹:「天道不公,蚍蜉撼树啊。」
谢懿行则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总有一日,会迎来清明盛世。」
这话让我觉得可笑。那时的天下,明明在新帝的治理下日渐安稳,哪来的 「生灵涂炭」?
新帝墨钦,其实是位难得的明君。只可惜,我没能亲眼看到他开创的盛世,也没能护住蓝家。
我的第二世,活得潦草又徒劳,只落得个徒有虚名的 「气节」。
可当我再次睁开眼时,竟发现自己又回到了谢家来商议婚事的那一日。
03
谢夫人依旧笑意盈盈地跨进蓝家大门,鬓边插着一支赤金点翠的簪子,说话时语气温柔,半点看不出后来刻薄的模样。
娘亲拉着我的手,柔声宽慰:「虽然谢家如今不如从前,但娘会为你准备丰厚的嫁妆。他们家只有孤儿寡母,你嫁过去也不用应付复杂的后宅琐事。」
可她不知道,我嫁过去后,谢夫人收了我的嫁妆,却日日苛待我。寒冬里洗衣洗到双手溃烂,站规矩站到双腿发麻,稍有不满,便是抄不完的经书。
我曾偷偷给爹娘写信哭诉,父亲却回信说:「能嫁给懿行,是你的福气,莫要娇气任性。」 母亲性格软弱,也只敢在信里劝我忍耐。
谢懿行呢?他永远只会和稀泥,说一句 「母亲也是为了我们好,你多忍忍」。只有在我写出惊艳的诗词或策论,能帮他扬名时,他才会对我多几分温柔。
这一世,没了我和蓝家的助力,我倒要看看,他还能走多远。
谢家的人走后,父亲果然提起了婚事。我知道,上一世抵死不从只会落得惨死的下场,便装作温顺的模样应了下来。
暗地里,我买通了一位大夫,让他谎称我大病一场,伤了元气,不仅恐难长寿,还可能无法生养。
父亲得知后,果然有些迟疑。
可谢懿行很快又上门了,当着父亲的面承诺,绝不会因我的 「病」 弃我不顾,甚至说 「若四十岁仍无子,我再纳妾」。
父亲看他的眼神,满是欣赏与慈爱,可迟疑却未完全消散。
我心中忽然生出个荒诞的念头 —— 或许在父亲眼里,连这般 「体弱多病」 的我,都配不上谢懿行。
无论如何,他的迟疑,倒是帮了我。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 —— 因为我知道,册封贵妃的圣旨,很快就要到了。
宫中来的聘礼一箱箱抬进蓝家大门,把庭院堆得满满当当。我站在廊下,有些愣神 —— 上一世,并没有这些聘礼。
宣旨公公展开圣旨,朗朗的声音在院中回荡,读完后,满院鸦雀无声,没有一个人上前接旨。
我扫过众人的脸:父亲满脸怒容,拳头攥得发白;母亲眉头紧锁,眼里满是忧愁;大哥一脸错愕,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小弟懵懂地拉着母亲的衣角;而蓝婉窈,嘴角噙着一丝看好戏的笑意,眼底藏着不易察觉的嫉妒。
前世我从未留意,她竟有这般深的心思与怨恨。在蓝家生活了这么多年,她到头来,竟能眼睁睁看着蓝家覆灭。
我深吸一口气,坦然地走上前,双手接过圣旨,声音清晰:「臣妾谢主隆恩。」
从这一刻起,我不再是蓝家的嫡女蓝清禾,而是宫中的蓝贵妃。
我又转向宣旨公公,微微屈膝:「公公可否留几位宫人在府中?也好让他们告知臣妾一些宫中的规矩事宜。」
公公自然满口答应。有宫人在,父亲便再也不能以 「全清名」 为由,逼我自尽了。
回到内堂,父亲扬手就给了我一巴掌。「啪」 的一声,我的嘴角瞬间红肿起来。
「蓝家怎么会生出你这种不知廉耻的东西!」 他的声音里满是愤怒与失望。
我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平静地回道:「父亲,抗旨是死罪。」
他冷笑一声:「女子就是女子,读再多书也不堪大用!」 说罢,又将怒气撒到母亲身上,指责她不会教导女儿。
上一世,他也是这样。明明认出那些帮谢懿行扬名的文章出自我的手,却反过来安慰我:「女子读再多书也无法施展,能帮懿行,也不算辱没了你的才学。」
幼时,他总夸我课业好,也无数次感叹 「你若是男儿身就好了」。那时我不懂,如今才明白,在他心里,女子终究只是家族的附属品。
最终,父亲撂下一句 「你若执意入宫,从此便与蓝家恩断义绝」,便拂袖而去。
夜里,母亲悄悄来我的房中,为我嘴角上药。她一边涂药,一边替父亲辩解:「你父亲也是气糊涂了,他心里还是疼你的。」 又忧心忡忡地说,「宫墙深似海,你没了家族的支持,以后可怎么办啊?」
蓝婉窈也跟着来了,却没半句关心的话,只皱着眉说:「姐姐这般不顾家训,以后族中姐妹的婚事,怕是要受影响了。」
她怕的,从来都只是我影响蓝家的清名,耽误她自己的前程。
我淡淡瞥了她一眼:「父亲不是说了,我已经不是蓝氏女了。」
母亲拍了拍我的头,轻声道:「瞎说,你父亲只是气头上。」
可我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
临行那日,父亲果然不许任何人来送我,以此表明与我划清界限的决心。
倒是小弟,偷偷从后门跑了出来,塞给我一个油纸包。
「大姐,这是娘亲做的槐花饼。」 他的眼睛红红的,鼻尖也泛着酸,「娘亲说,你到了宫里,就再也吃不到了。」
我捏着温热的油纸包,鼻尖一酸。
上一世,蓝家覆灭时,父亲自撞城墙而死,大哥也随他而去。谢懿行恨小弟说过 「你靠着蓝家上位,却苛待大姐」,竟将小弟做成了人皮鼓,在我的灵前敲响。
那一刻,我恨不得化作厉鬼,日日啃食他与蓝婉窈的血肉。
前世,我错过了报仇的机会。但这一世,绝不会了。
04
入宫后的生活,却出乎我的意料。
新帝墨钦并没有冷落我,反而陪我走完了洞房花烛夜,与我一同喝了合卺酒。
他的眉眼有些凌厉,不笑时带着几分威严,可说话时却格外小心翼翼:「册封你的圣旨,是母后背着我下的。她知道我为世家不肯效力的事烦心,便想了这么个法子。」
「她不知道蓝氏的家训,委屈你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以后我们便是一家人了。皇后和母后读书不多,但都是心善的人,没有坏心思。」
世家总说他出身卑微、得位不正,说他不通文墨、不懂礼仪。可我与他的第一面,他便给了我前两世从未有过的温情。
就寝时,他在我耳旁轻声说:「别怕,我会待你好的。」
我恍惚间想起第一世与谢懿行的洞房花烛夜,他全程冷淡,只说了一句 「早些歇息吧」。
我用力咬了咬下唇,在心里告诉自己:蓝清禾,这一世,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次日,我要去凤藻宫向皇后和太后请安。
到了宫门口,便得知太后也在。凤藻宫的摆设很朴素,甚至有些随意,与我想象中的皇家宫殿截然不同。
皇后与太后倒是穿着盛装,头上插满了金玉首饰,只是那满身的堆砌太过繁复,反倒失了皇家的雅致,瞧着有些俗气。
我按照礼仪跪下请安,却半天没听到 「平身」 的声音。
世家女子自小受规矩教导,这点苦我还能承受,只是皇后与太后这般态度,我日后在宫中的日子,怕是不会轻松。
就在我膝盖有些发麻时,旁边的宫人轻轻咳嗽了一声。太后才像是回过神来,连忙道:「哦,起,起吧!贵妃不必多礼。」
她又急忙解释:「本宫方才是瞧着贵妃的发髻和头饰好看,一时看入了迷,忘了叫你起来。」
皇后也连忙附和:「是啊是啊!贵妃行礼的模样真好看,比宫里的女官做得都标准,本宫也看呆了。」 说着,又怕我误会,补充道,「本宫不是拿你跟女官比,你别多想。」
看着她们略显笨拙的样子,我忽然觉得,这宫里的人,倒也有些意思。
05
我才入宫没几日,就发现内务府的猫腻不少。
墨钦的后宫人不多,可宫人管理却混乱得很,连我的份例都有人敢动手脚。这一世,我只想舒舒服服地活着,自然不会容忍这种事。
我直接押着内务府的管事,去了凤藻宫见皇后。
皇后一开始还萎靡不振地靠在榻上,听我说起内务府的乱象,眼睛却越睁越大,精神也渐渐好了起来。
等管事被押下去后,皇后一把拉住我的手,眼神灼灼:「你这么会管家,以后宫务就交给你吧!」
我连忙正色道:「皇后娘娘,嫔妃最多只能协理宫务。若您将宫权交出,外人会说皇后失德,对您不利。」
皇后的眼神一下黯淡下来,小声嘟囔:「我爹明明说,做皇后一点都不烦的……」
我这才知道,皇后的父亲是与墨钦一同打天下的功臣,所以即便她不懂宫务,墨钦也只能立她为后。
为了我日后能过得安稳些,我只好耐着性子,手把手教皇后看内务府的账目。她性子跳脱,没一会儿就开始走神,一会儿说窗外的鸟儿好看,一会儿又问我姑苏的点心是什么味道。
墨钦过来时,就看到我拿着账本,无奈地看着皇后,而皇后则吐着舌头,不敢再走神。
他忍不住笑出声:「皇后这下,可与朕同病相怜了。」
见我疑惑,皇后笑着解释:「陛下少时没读多少书,如今被太傅盯着,日日要上课呢!」
墨钦却话锋一转,看向我:「听闻蓝氏家学渊博,朕日后若有不懂的,可否请教贵妃?」
我眼睛一亮,知道我的机会来了。
墨钦登基后,加开了三年恩科,可世家子弟都碍于他的出身,不愿下场应试。我曾试探着问他:「臣妾还以为,陛下会觉得世家子弟不过是靠祖辈庇佑,并无真才实学。」
墨钦却浅笑:「武将有武将的用处,文臣也有文臣的本事。寒门子弟固然优秀,但世家传承百年,也有其独到之处。」
我向他推荐了王家的幼子王文元。王家在世家中算是开明的,王文元又是老来子,性子跳脱,不受规矩束缚。只要派人去游说一番,再激他一句 「莫非是怕考不过寒门子弟」,他定然会偷偷下场应试。
有了第一个,自然会有第二个。
谢懿行素来看重名声,总摆出一副不屑名利的样子。上一世,他靠我的文章先扬名,又借着蓝家的势力,被宫中三请四请才肯出仕,没参加科考却破格得到重用,很快就成了世家新贵的首领。
可这一世,若王文元能一举夺魁,成为墨钦打开世家大门的第一个突破口,谢懿行想再像前世那般顺遂,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06
不出我所料,王文元果然参加了乡试,还得了头名。王家不仅没有反对,反而大摆宴席庆祝。很快,其他世家的旁系子弟,也纷纷报名参加了科举。
只有以蓝家为首的几个清流世家,依旧固执地不肯松口。
我从王家赴宴回来时,刚走进寝殿,就看到墨钦站在我的书桌前。我的心一下沉了下去 —— 我忘了收为殿试准备的策论稿。
后宫干政,历来是帝王大忌。墨钦即便再温和,恐怕也不会容忍。
可他转过身时,脸上并没有怒意,反而带着几分惋惜:「你竟藏了这么大的本事,为何从不与朕多说?」
他没有怪罪我,反而轻声感叹:「女子也有女子的智慧,若只因为性别便被埋没,实在可惜。一个帝王若是无能,才会将过错推给女子,推给其他外因。」
后来,他还带我微服出了宫,去田间看百姓劳作。
看着田埂上忙碌的农人,他轻声说:「今年会试,朕特意出了‘君为轻,民为本’的题目,就是想看看,这些读书人是否真的懂百姓的苦。」
「前朝之所以覆灭,就是因为忘了百姓。」 他的眼神格外明亮,「我和父亲打天下,所求的,不过是让百姓能安居乐业,有饭吃、有衣穿。」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世家那些所谓的 「骄傲」 与 「固执」,有多可笑。他们固守着门第之见,却看不到墨钦的远见与抱负。
第一世,我虽只活了十年,却也知道,后来的天下四海升平,百姓安乐。可谢懿行依旧轻视墨钦,只因为他的出身,因为他愿意放下帝王的架子,亲近百姓。
回宫的路上,却突然冲出一群刺客。
墨钦第一时间将我护在身后,让侍卫都围过来保护我,却没注意到身后漏了个空档。
眼看一把刀就要刺向他的后背,我想也没想就冲了过去。可墨钦却猛地转身,将我紧紧抱在怀里,用自己的手臂硬生生挡下了那一刀。
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龙袍。他抱着我的手臂绷得发紧,声音里带着我从未听过的慌乱:「我不能再害你一次了。」
我趴在他的怀里,耳边是他急促的呼吸声,疑惑地问:「陛下,您说什么?」
他却轻轻拍了拍我的背,语气恢复了平静:「没什么,只是怕你受伤。」
可我分明看到,他眼底深处,藏着一丝难以言说的愧疚与后怕。
07
我与墨钦之间的默契日渐深厚,只是入宫已逾一载,我的腹中却始终未有动静。皇后的境况亦是如此 —— 她与墨钦,自始至终未曾行过圆房之礼。
她的心上人早已长眠于沙场,父亲却言家族必须送一位女儿入宫为妃,以固权势。她思来想去,终究还是应了下来。只是她与墨钦自幼相识,熟稔得很,从前管教起墨钦来,竟与训诫自家弟弟别无二致。大婚当日,两人相对而立,只余下大眼瞪小眼的窘迫,终究没能迈过那道关键的坎。
她常对我笑言,若是将来我有心想坐那皇后之位,她便即刻离宫,寻一处清静地逍遥度日。可我心里清楚,这绝非易事。她的父亲手握重兵,唯有她稳坐皇后之位,墨家皇室与她家之间的平衡才能稳固,双方才都能安心。
朝中大臣曾提议广纳妃嫔、扩充后宫,墨钦却以恐惹世家不满为由,驳回了这一提议。他将此事与我提及,我却直言:「陛下若想尽快笼络各方人心,选秀纳妃实在是最直接有效的法子。」 话音刚落,他便怒得拂袖而去,只留我愣在原地,满心疑惑。
皇后知晓此事后,笑着伸手点了点我的额头,反问:「你到底把他当成什么人了?」 我一时语塞,愣在原地。皇后见我这般不开窍,索性凑到我耳边压低声音:「清禾,他心里是喜欢你的。」
可我这一世重来,并非为了儿女情长。在我心中,墨钦更像是一位难得的知己。还记得第一世,谢懿行那篇据说深得墨钦青睐的策论,实则是我当年呕心沥血写就的佳作。墨钦花了十年光阴,竟将策论中的构想一一付诸实践,甚至做得比我当初设想的还要周全。我前世的人生虽过得潦草不值,却依旧感念他,是他圆了我心中那片海晏河清的愿景。
墨钦到最后,终究还是没同意选秀。只是自皇后点破那层窗户纸后,我再见到他,心中总免不了多几分不自在。回想第一世,我与谢懿行之间,大抵从未有过真正的男女之情。蓝家向来重礼教、轻情爱,从未教过我这些儿女心事。我纵然读遍诗书,又历经两世浮沉,却始终不懂,喜欢一个人究竟是何种滋味。
墨钦望着我的时候,眼神总带着一种珍视,仿佛我是他失而复得的珍宝。难道,这就是世人所说的喜欢吗?
08
这一年的春闱,谢懿行终究还是报名参试了。缘由无他,上一届春闱的状元并非他预期的王文元,而是他的堂兄谢凭文 —— 谢凭文此后更顺利进入了万千读书人梦寐以求的翰林院。
谢懿行向来心高气傲,绝不容许旁人盖过他的风头。可最终放榜时,他却只得了个二甲的名次,与一甲无缘。民间的流言蜚语很快便传了开来。有人说:「贵妃娘娘从前与谢公子有过议亲之约,陛下定然是心生不满,才故意打压谢公子的名次。」 也有人附和:「不然以谢公子的才学,怎会连一甲都进不了?」
谢懿行自己大概也想不通,为何凭他的本事竟进不了一甲。他固执地认为是我在暗中作梗,于是想借着民间的舆论压力,逼迫墨钦让步。他却不知道,此前我已向墨钦举荐了几位主考官 —— 那几位皆是心思端正、不偏不倚的纯臣,在他们眼中,谢懿行的文章不过是辞藻堆砌得华丽,内容却流于表面,毫无实意。
我要做的,便是将谢懿行的青云之路彻底截断,不留半分余地。事实上,前世真正打动墨钦的,是我当年迫于无奈,只能冠上谢懿行名字的那篇策论。再者,便是蓝氏一族在天下读书人心中的声望与分量。如今谢懿行没了策论的真才,也没了蓝氏的加持,自然再也得不到墨钦的青睐。
这一届殿选的题目格外偏重实用,考的是对水利、农事以及赋税制度的看法与建议。世家子弟虽饱读诗书,学问扎实,却大多脱离市井,不懂百姓的疾苦与帝王的考量。此事一旦从私人恩怨牵扯到朝堂政事,性质便不同了,绝非小事。可墨钦却做出了一个史无前例的决定 —— 公开殿选的题目与所有考生的试卷,任人查阅。
其中,谢懿行的试卷依旧引发了不小的争议 —— 在文人墨客眼中,他的文章堪称佳作,令人赞不绝口;可在注重实务的官员看来,却只觉得空洞无用,纷纷摇头。墨钦也借着这场争议,在所有人心中埋下了一个疑问:他们寒窗苦读、钻研学问,究竟是为了什么?
谢懿行的春闱之路虽不顺畅,却没就此放弃,反倒另辟蹊径,为自己攀出了一条新的青云路。
09
虽说谢懿行没能进入一甲前三,却意外得了丞相千金的青睐。这事儿说起来也不奇怪 —— 谢懿行生得一副好皮囊,又自带几分风流雅致的气质,向来容易讨女子欢心。
丞相晚年才得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千娇百宠,视作掌上明珠。他终究拗不过女儿的心意,即便明知可能得罪圣上,也执意要为谢懿行铺路。最终,他硬是将谢懿行塞进了翰林院。墨钦后来与我解释:「丞相是前朝重臣中最早归顺我朝的,于情于理,我都必须对他多几分礼遇。」
看得出来,墨钦在朝堂之上,仍有诸多掣肘,不能全然随心所欲。至于谢懿行,靠着裙带关系才进了翰林院,自然免不了被其他同僚排挤。可谢懿行性子颇能隐忍,再加上丞相在暗中斡旋调和,他在翰林院的处境渐渐好了不少。
我听后,不由得微微蹙起了眉。墨钦似是察觉到我的神色,语气有些吞吞吐吐地问:「你对谢懿行这个人,怎么看?」
怎么看?他是我前世同床共枕的夫君,也是我今生不共戴天的仇人。可这话终究不能说出口,最终我只淡淡回了一句:「臣妾与他素不相识。」
可我心中,从未放下过对他的恨,自然要给他准备一份 「大礼」。还记得前世,他有一位红颜知己,名叫红袖,是万花楼的当家花魁。红袖本是落难的官家千金,沦落风尘后却守着底线,只卖艺不卖身。而谢懿行,是她唯一肯接待的入幕之宾。
世人对男子向来宽容,对这种 「红袖添香」 的韵事也大多一笑置之,不当回事。可谢母自视甚高,反倒怪我留不住夫君的心,就连京中的其他贵女夫人,也都把我当作笑话看。我后来才知晓,她与谢懿行早有旧时情谊。我永远忘不了,那年我病重卧床,谢懿行却丝毫没有顾及我的感受,依旧执意将她纳进了府中。她初见我时,便故作惊讶地说:「呀,夫人的脸色怎么这般难看?」 那一刻,难堪如同泥泞般裹住了我的四肢百骸,让我几乎喘不过气。可民间的话本却偏偏将他们的故事传得绘声绘色,歌颂他们所谓的 「真挚爱情」。
只可惜,这一世,我绝不会让他们再有这样 「动人」 的故事了。谢懿行最终还是在万花楼与红袖共度了一夜,这事恰好惹怒了安乐侯世子 —— 此前红袖已多次拒绝过这位世子的追求。世子怒不可遏,一脚踹开房门,将衣衫不整的谢懿行从二楼直接扔了下去。经此一事,红袖再也不是那个高高在上、遥不可攀的 「月亮」,自然也就失去了她最吸引人的价值。
这一切,都是我精心设计的 —— 我先设法将谢懿行引去万花楼,又买通了一位屈居红袖之下的姑娘身边的婢女。待谢懿行与红袖相认叙旧之时,便让那婢女为他们送去了一杯掺了料的合欢酒。随后,再故意添油加醋地将此事告知那位纨绔世子。如今谢懿行没了蓝家的助力,又因这事得罪了相府,他还能去哪里寻找他的青云梯呢?
10
谢懿行如今已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我心中却渐渐想起了远在姑苏的家人。自打进宫,我便从未收到过家中的一封书信,不知他们近况如何。
这一世,我只求能护着蓝家安然无恙,也算是尽了我身为女儿的孝心。只是我该做的事虽已做了大半,该讨的债,却还远远没有讨完。
我特意将家乡带来的老物件摆在显眼的地方,墨钦见了,果然好奇地问了起来。我趁机说起了从前的事:「我从小便被寄予厚望,肩负着家族的期盼,每日都有做不完的功课。稍大些后,又跟着母亲学习打理家事。父亲对我向来严厉,母亲则疼我,只会想着多给我炖些补身的汤水。」
墨钦听后,却轻轻叹了口气说:「可你心里,还是想见他们的,对不对?」
所以在我生辰快到的时候,墨钦特意下旨,准许蓝家进京与我团聚。可蓝家回信却说,母亲身子不适,经不起长途跋涉,不便进京。为了了却我的心愿,墨钦竟亲自跑了一趟姑苏。
他总算办成了这事,可回来的时候,脸上却没什么喜悦之色。他只是轻轻抱住我,在我耳边低声说:「清禾,往后我会对你很好很好。」
我父亲的性子向来执拗,即便在墨钦面前,想必也不会掩饰自己的态度。那一刻,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11
蓝家受邀入宫赴宴,连太后都亲临赐下恩典,这般殊荣却让父亲愈发骄矜自满。席间,他端着酒杯摇头晃脑,语气中满是炫耀:「永乐十四年那回宫宴,我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
那年宫中设宴与万民同庆,邀了不少素有清名的布衣文人入宫。彼时宴席极尽奢华,礼仪更是繁杂到极致,可无论是皇室贵胄还是文人墨客,都觉得唯有这般排场,才配得上礼仪之邦的盛世气象。
大哥坐在一旁,眉头微蹙,显然不赞同父亲这般张扬,可他素来对父亲言听计从,最终也只是沉默着低下头。我见状,轻声开口:「当今陛下一心为百姓着想,宫中用度向来节俭。古人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正是陛下这般体恤万民,才有如今国泰民安的景象。」
父亲闻言勃然大怒,却又碍于这是在天子面前,只能强压着怒火斥责:「我往日是怎么教你的?你一个女子,怎能随意议论朝政?」
我正要辩驳,墨钦却笑着开口解围:「贵妃见识不凡,时常能给朕带来新的启发,这都是蓝先生教导有方啊。」
父亲还想反驳,语气中带着不屑:「她不过是个妇人 ——」
墨钦没再给父亲留面子,直接打断他的话:「蓝先生讲究礼法,可贵妃如今已是皇家之人,自然不再受先生的教导约束。」
他话里的深意再明显不过 —— 如今我与父亲早已不是单纯的父女,而是君臣。父亲怎会听不出其中含义,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却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这场宴席终究没能继续下去,太后没多久便以身体不适为由,让人送蓝家众人出宫。离宫时,母亲频频回头望向我,眼神里满是复杂的情绪,似有担忧,又似有难言之隐。而蓝婉窈的目光,却一直黏在墨钦身上,那毫不掩饰的贪婪,让我心中冷笑。
父亲总觉得我不肯嫁入谢家,是贪图宫中的荣华富贵,可他哪里知道,他这个宝贝小女儿,野心可比我大多了。既然她这么想往上爬,我自然要 「成全」 她。
出宫后,我问大哥:「兄长可知前朝时,一亩地能产多少粮食?」
这个问题显然难住了大哥,他思索片刻后摇了摇头。
「前朝时,一亩地最多能出一石米,而一个成年人一年,至少要吃两石米才能饱腹。」 我缓缓说道,又话锋一转,「但如今不同了,如今一亩地能产出两石米,百姓的日子才算有了盼头。」
大哥不解地看着我,不明白我为何突然说起这些。
我望着远处的农田,轻声感慨:「百姓们日复一日辛勤劳作,所求的不过是能安稳吃上一口饱饭啊。兄长,你说我们读书,究竟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写下传世的文章,还是为了凭借学识步步高升?」
大哥沉默良久,眼中渐渐有了光芒,语气也变得坚定:「都不是。读书,是为了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回族中后,会和族里的先生们好好谈谈,让大家明白这个道理。」
一旁的小弟年纪尚小,却格外崇拜墨钦,甚至当众嚷嚷着要学武,将来要参军报国。父亲在一旁听得脸色都变了,在他眼里,「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习武从军在他看来就是不务正业。
墨钦这次却没顺着父亲的意思,反而笑着摸了摸小弟的头,赞许道:「好志向。正是因为有将士们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守护家国安宁,文人们才能安心在书斋里读书做学问啊。」
大哥也附和道:「幼仪有这般志向,比我强多了。」
父亲向来是说一不二的一族之长,最容不得别人违背他的意愿。可如今,他的子女们却一个个走向他厌恶的道路,或许,这就是对他最好的 「报复」。但令人意外的是,这次父亲没有出言反驳,反而提起自己想在国子监任教,还打算在京中为蓝婉窈挑选一门亲事。
就这样,除了大哥要回族中,父亲和母亲、蓝婉窈、小弟都要留在京中定居。而我,也终于在一次偶然的机会里,找到了一直困扰我的答案。
那日我去京郊禅院祈福,竟撞见父亲在向谢懿行行礼,那姿态恭敬得近乎谦卑。我心中顿时掀起惊涛骇浪 —— 我早就觉得父亲对谢懿行的态度不对劲,之前甚至猜测父亲年轻时或许与谢懿行的母亲有过旧情,所以才会爱屋及乌,前世也一味逼着我对谢懿行忍让恭顺。可如今看来,事情根本不是我想的那样。
父亲连当今陛下都敢轻视几分,究竟是什么人,能让他如此恭敬?他心中最牵挂的,难道不是前朝吗?一个念头突然闪过我的脑海 —— 或许当年前朝覆灭时,斩草除根并不彻底,还有漏网之鱼留存于世。
12
回到宫中后,我发现蓝婉窈已经在殿中等着我了。近来她几乎天天进宫找我,第一次入宫时,她那双眼睛就不安分地四处打量,满是对宫中奢华生活的渴望。
之前我试着为她挑选了几户清流人家,她果然找各种理由推脱了。她从小就喜欢和我争,如今见我在宫中过得风光,自然不甘心落于人后。她想要压过我,唯一的办法,就是攀附墨钦。
所以她总是旁敲侧击地向我打听墨钦的喜好和行踪,今天也不例外。她知道墨钦晚上会来与我一同用膳,便找各种借口磨磨蹭蹭不肯走。
见状,我索性让人去请皇后过来。我和墨钦都还没说什么,皇后那个直性子就已经看不惯蓝婉窈频频向墨钦抛媚眼的模样了。
皇后直接开口问道:「蓝姑娘莫非是眼睛不舒服?若是如此,不妨宣太医来看看。」
蓝婉窈顿时满脸尴尬,只能牵强地笑了笑。
紧接着,皇后又漫不经心地说起闲话:「从前本宫有个要好的姐妹,她夫君趁着她生病,竟然和她的小姨子勾搭在了一起。本宫得知后怒不可遏,直接让人打断了那男人的腿。」
墨钦听到这话,脸色微微一僵,我则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皇后说完,目光落在蓝婉窈身上,笑容依旧,语气却带着几分锐利:「蓝姑娘觉得,这样的男人,是不是罪有应得?」
蓝婉窈被皇后的话吓得不知所措,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最终,她连饭都没吃完,就找借口提前告退了。后来我听说,那天晚上她因为皇后的话,做了一整夜的噩梦。
我在心中冷笑 —— 这才只是开始,真正的好戏还在后头呢。
然而到了晚上,墨钦却将我紧紧压在身下,语气带着几分不满又几分戏谑:「蓝清禾,你倒是会找帮手。你该知道,我也是很‘挑食’的。下次有什么事,找皇后不如找我,我保证让你满意。」
之后再见到父亲时,我故意拿蓝婉窈的婚事试探他。我给他说了几个人选,有有名望的清流世家子弟,有无权无势的勋贵之后,还有手握兵权的当朝重臣。没想到父亲竟然更倾向于那位手握兵权的将军 —— 即便那位将军是行伍出身,没读过多少书,相貌也十分普通。
我心中愈发确定,父亲的野心远比我想象的要大。在外人看来,他或许是在为我铺路,想通过蓝婉窈的婚事为蓝家拉拢势力,可只有我知道,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谢懿行,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亲生女儿。
或许,第一世蓝家最终覆灭,那些罪名并不完全是谢懿行捏造的,父亲说不定真的暗中做了些什么。可他这般一心一意为谢懿行铺路,谢懿行前世又为何要对蓝家赶尽杀绝呢?
13
我把父亲想将她嫁给马将军的消息告诉了蓝婉窈,还特意提醒她,那位马将军的底细,她可以自己去京郊的军营打听。
没过多久,蓝婉窈再次进宫时,脸色惨白如纸。想必她不仅打听了马将军的情况,还亲自去军营见过他了。这还是她第一次真心实意地跪在我面前,语气带着哭腔:「姐姐,我不想嫁给马将军,你帮帮我好不好?」
我依旧是她记忆中温和的模样,笑着扶起她:「姐姐只有你这一个妹妹,自然会帮你。可这是父亲的意思,我也不好直接违背他啊。」
蓝婉窈闻言,脸上露出几分不忿:「姐姐若不是当初执意忤逆父亲,不肯嫁给谢家公子,如今哪能有这么好的日子过?」 她顿了顿,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不过当初姐姐能嫁入宫中,也是因为圣旨已到,父亲不得不答应。」
看着她眼中闪过的光亮,我心中了然。我凑近她的耳边,轻声说道:「安南侯府的世子陆明,不仅相貌英俊,还极富才情,最是喜欢有才情的女子,时常会去荟英楼参加诗会。」
这位陆明世子,在前世可是出了名的伪君子。他最擅长用甜言蜜语哄骗女子,待女子失了清白,便将人带回侯府,之后便露出真面目,在床榻之间肆意折磨凌辱。可他是安南侯府唯一的继承人,侯府为了颜面,一直将这些丑事遮掩得严严实实。
后来陆明娶了与侯府利益牵扯极深的镇北将军的独女,那位将军之女性子比陆明还要狠辣,婚后不仅不阻止陆明的恶行,反而和他一起折磨府中的侍妾。直到有一位侍妾侥幸逃出侯府,将陆明的所作所为公之于众,事情才彻底败露。当时墨钦得知后,震怒不已。谢懿行跟我说这件事时,还一副啧啧称奇的模样。
如今陆明与镇北将军之女的婚约早已定下,可他依旧改不了本性,表面上对所有女子都温柔多情,来者不拒。
在我的有意引导下,父亲似乎真的下定决心要将蓝婉窈嫁给马将军。如此一来,陆明就成了蓝婉窈情急之下唯一的 「救命稻草」。她向来自负,觉得以自己的容貌和才情,定能让陆明为她不顾一切,甚至解除与镇北将军之女的婚约。
就在蓝婉窈忙着为自己寻找出路的时候,墨钦那边也终于查出了谢懿行的真实身份 —— 他是前朝太子侍妾的遗腹子。当年前朝大乱,谢懿行的母亲趁乱逃出宫,被刚刚失去孩子的谢夫人所救,之后便隐姓埋名,将谢懿行抚养长大。
得知真相的那一刻,我瞬间明白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父亲一定早就知道谢懿行的身份,他把谢懿行当成了自己对前朝所有念想的寄托。在他心中,谢懿行才是正统的皇室血脉,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帮助谢懿行 「拨乱反正」,恢复前朝的统治。
在父亲眼里,前朝仅存的血脉自然比我这个女儿金贵得多。我一个女子,既不能帮他实现复辟前朝的抱负,也不能让他名垂千古,甚至连延续家族血脉的 「重任」,在他看来也比不上谢懿行的 「大业」。他前世执意要我嫁给谢懿行,不过是想让我成为他拉拢、支持谢懿行的借口,让这一切看起来顺理成章。
可笑我前世还天真地以为,谢懿行是借着我和蓝家的势力才得以平步青云。可如今看来,即便没有我,父亲也会倾尽蓝家全族的力量,为谢懿行铺路。想通这一切,我心中只剩下彻骨的寒意和不甘。
墨钦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情绪,轻轻将我拥入怀中,语气坚定地安慰道:「若只是谢懿行一人,你放心,我保证蓝氏一族不会有事。」
14
查清了谢懿行的身份和父亲的图谋后,墨钦决定按兵不动,他想顺着这条线索,将前朝遗留的余孽彻底肃清。可随着调查的深入,一个更令人震惊的秘密浮出水面 —— 谢懿行根本不是前朝太子的血脉,他的母亲当年在宫中时,曾与人通奸,谢懿行其实是奸生子。
得知这个消息时,我简直迫不及待地想看到父亲知道真相后的模样。他为了这么一个来路不明的奸生子,第一世毁了我的一生,第二世间接夺走了我的性命,这一世又打算牺牲蓝婉窈的幸福。他的执念,何其可笑,又何其可悲。
而蓝婉窈,也比我想象的更有 「本事」—— 她竟然怀孕了。按照常理,她怀了陆明的孩子,安南侯府即便再不情愿,也该用一顶小轿将她抬入府中做妾。可安南侯府一方面要顾及蓝氏一族和我这个贵妃的脸面,另一方面又不敢得罪镇北将军府,毕竟与镇北将军之女的婚约早已定下,若是毁约,后果不堪设想。
父亲怎么也没想到,蓝婉窈竟然会做出这种有辱门楣的事。蓝婉窈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说话却语焉不详:「女儿知道错了,女儿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是陆世子他……」
父亲气得浑身发抖,一巴掌将蓝婉窈打倒在地,蓝婉窈顺势倒在母亲身上。父亲指着母亲,怒声斥责:「都是你教出的好女儿!」
我在一旁看着,心中满是嘲讽 —— 子嗣从不是女子一个人能生下来的,教导子女也从来不是母亲一个人的责任,可一旦出了事情,所有人都只会将过错推到女子身上,仿佛男子就可以置身事外。
随后,我带着父亲、母亲和蓝婉窈去见墨钦,安南侯父子也早已在殿中等候。我看着安南侯世子,语气平静地开口:「世子,本宫的妹妹说她对你们之间的事一无所知,不知世子对此有何说法?」
蓝婉窈没想到我会直接将事情捅出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也开始微微发抖。
安南侯世子的脸色也变了,他自然清楚,两情相悦私定终身,和哄骗贵妃的亲妹妹、蓝氏嫡女,完全是两码事,后者的罪名可要重得多。为了自保,他当场从怀中掏出几封书信和一方丝帕,语气急切地说道:「陛下明鉴,臣与蓝姑娘乃是两情相悦,这些都是蓝姑娘写给臣的亲笔信和她赠予臣的帕子,臣绝无哄骗之意!」
父亲气得站也站不住,「教女无方,任凭侯府处置。」
蓝婉窈扑到我跟前,「姐姐,姐姐你救救我!」
我看向安南侯,「侯爷怎么打算?」
安南侯表示,已与将军府协商,娶蓝婉窈做平妻,不过那边要求先进门。
倒也公允。
蓝婉窈长舒了一口气。
她一定觉得自己赌赢了。
可她却不知今后会输成什么样。
这事儿掩不住,墨钦怕牵连我的名声想使劲压一压。
我却说不必了。
人死灯灭,所有的虚名都没有意义。
可蓝婉窈,我要所有世人都知道她是什么人,她如何进的安南侯府。
我要她在定京上流圈子永远抬不起头。
15
谢懿行约莫是疯了,他不再如前世徐徐图之。
他为了本不属于他的皇位,联络了前朝叛党,同时勾结了北越。
这消息是皇后昔日心爱的少年郎带来的。
一别经年,他们都不再是当年的少男少女了。
他没有死。
只是将计就计去了北越卧底。
墨钦告诉我时,皇后还不知道。
他不敢说。
他怕皇后直接拿出鞭子抽他。
我只好替他走一趟。
皇后愣了愣,然后瞬间红了眼睛。
「他没死,那真是太好了。」
余下的,她什么都不在意了。
皇后又哭又笑,一定要留我住一夜,说要跟我说说她的故事。
这些日子,我变得嗜睡易疲,闻不得油腥,葵水迟了一月有余。
我瞧见桌上的鱼,又忍不住犯了恶心。
皇后满眼惊喜,宣了太医果然证实我有孕。
我有些恍惚。
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做娘亲。
「这可真是双喜临门呀,快告诉太后与陛下。」
我拦住了她,说今日晚了,明日我要亲自告诉墨钦。
皇后笑得一脸狡黠。
可第二日我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墨钦便说他要御驾亲征。
我咽下要说的话,皱紧了眉。
墨钦安慰道,「我与父皇筹备多年,此番必定拿下北越。至于京中,我只是把戏台子让给他们罢了。」
直到墨钦临行,我都没有告诉他我有孕的消息。
进宫这些时日,他一直站在我的身后。
我不能拖累他。
我要让他毫无后顾之忧。
墨钦走后,京中风雨欲来。
我以太后的名义借故将父亲宣进了宫。
他见了我,一皱眉,开口便骂,「娘娘为何在此?这般不合规矩。」
我勾勾嘴角,「总比叛臣谋逆合规矩多了。」
他脸色大骇,「什么意思?」
我又问道,「在父亲眼里,血脉如此重要吗?前朝血脉方是正统,女儿不能延续血脉便可随意牺牲。」
他脸色阴沉,「大胆!」
我挥挥手,让人把前朝东宫的旧人与谢家的下人带上来,细细与他说谢懿行的身世。
他的脸色越发铁青,直到惨白,失了力气瘫坐在地上。
他摇着头喃喃,「不可能,这不可能。」
我冷声道,「先不说他根本不是前朝血脉,就凭他勾结北越,又怎堪为帝?」
父亲瞪大了眼睛,「什么勾结北越?」
我嘲讽地看着他。
我也不再废话,「交出叛党名单,还可保住蓝氏无辜之人。」
他仰起头,「蓝氏绝不依附叛党。」
我冷冷一笑,「那从现在开始,大哥便是蓝氏的族长了。」
16
我将父亲软禁起来。
我原本也没指望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墨钦的探子早就查得差不多了。
只是为了养育之恩给他最后一个机会。
墨钦走后半月,大约已经与北越交手,谢懿行带着叛军起事了。
他们一路顺利地攻了进来。
太后带着我与皇后在大殿与他对峙。
谢懿行身后跟着旧臣,对我们得意洋洋。
「大殿已被我包围。本宫乃先太子遗孤,今日便拨乱反正。」
他又瞧向我,「蓝清禾,你本来该是皇后的,你可后悔?」
皇后小声问我,「你不是不想做皇后吗?」
我想不想做皇后另说,她确实是不大适合。
太后拍拍手。
羽林卫统领突然将剑转向谢懿行。
羽林卫霎时将他们包围起来。
谢懿行大怒,「陈文!」
陈统领道,「我们弟兄十二人,除了我,全为保护先太子家眷而死。我的恩已经还清了。我这条命,是陛下在战场救回来的。」
谢懿行却突然大笑起来。
「好,好啊,太后皇后贵妃与我一同陪葬,我输了,墨钦也不会赢!」
我们闻言届是脸色一变。
皇后身边的奶嬷嬷却扑通一声跪下了。
「皇后娘娘,奴婢有罪。奴婢是前朝的细作。」
「可奴婢看着娘娘长大,娘娘从不把奴婢当下人,怎么忍心下毒啊!」
说着她身子一软,吐出一口血。
「忠义难两全,这毒药,奴婢便自己用吧。」
皇后大喊一声「嬷嬷!」
她恨恨地看向谢懿行,随手抽出旁边侍卫的刀便向谢懿行掷去。
谢懿行还未反应过来,便惨叫一声摔倒在地。
那刀正中他的大腿,顿时血流如注。
我朗声道,「谢懿行,你的生母与人私通,东宫旧人与谢家下人皆可作证。」
谢懿行眼中呈现出慌乱难堪,却没有意外。
他竟然知道。
所以前世他不只是拿蓝家当垫脚石。
他知道蓝家对他的支持,完全是因为他的身世。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旦父亲知道真相,必定会反噬。
谢懿行强忍着痛想要站起来,可他还未站直,便被一箭穿心。
是墨钦。
他穿着铠甲从天而降。
17
得知谢懿行败了的消息,父亲自尽了。
他说他有眼无珠。
他后悔的从始至终都是谢懿行并非先太子血脉,他追随错了人。
于是我告诉大哥,他景仰的父亲究竟做了些什么。
陛下慈悲不牵连蓝家无关人等,但他不配入蓝氏宗祠。
大哥面上浮现出不忍。
我笑了,「他与谢懿行勾结,可想过我,可想过全族?可有过不忍?」
我们难道活该为他所谓的大义牺牲么?
大哥不再多说什么。
蓝婉窈递了许多次牌子想见我,之前我一直压着。
如今一切尘埃落定,她便是我最后一桩未完的心事。
她脸上有伤,一来便想朝着我扑。
被宫人一把推开。
「我们娘娘有了身孕,世子夫人当心些。」
蓝婉窈脸上闪过一丝嫉恨。
她低下头,「姐姐真是好福气。妹妹可就惨了。」
我轻轻吹开茶沫,「是么?」
蓝婉窈咬牙切齿,「那安南王世子——」
我打断她,「妹妹,这是你自己选的路,跪着也得走。」
蓝婉窈愕然, 随即反应过来,「你早知道是不是!你害我!」
我勾勾嘴角,「那又如何呢?」
「我要告诉陛下你的蛇蝎心肠!」
我微微一笑,「陛下说我还让你顶个世子夫人的名号,太宽慈了。」
蓝婉窈彻底傻了,「为什么?我可是你亲妹妹啊。」
是啊,前世我可是她亲姐姐啊。
我意味深长地说,「大概是因为前世你欠了我吧。」
皇后等回了她的少年郎,一刻也忍不住就想红杏出墙。
墨钦安排了她假死出宫。
那人就任北境指挥使,皇后会换个身份与他一同赴任。
走前她一想到再也不用被宫务折磨, 兴奋得觉也睡不着。
她还当着墨钦拉着我的手说道,「宫里确实没意思, 做皇后也没意思。你哪天腻了, 就带着我干儿子干女儿来北境找我啊。」
墨钦皮笑肉不笑,「不会有那一天。」
皇后撇撇嘴,兴高采烈地走了。
国不可无后, 墨钦顺理成章地封我为后。
由于有了身子,一切便得抓紧办。
墨钦让我从中宫而入。
那是元后才有的待遇。
可赢了北越, 肃清了前朝乱党, 大臣们都对墨钦更加敬畏,因此也无人敢有异议。
我与墨钦一同接受百官朝拜。
墨钦目光钦钦。
「梓潼, 我会与你共享天下山河。」
18 番外
母后很喜欢皇后,可她总说皇后太冒失了, 要为我娶个端庄的世家女子。
我想起了一个人。
蓝氏的嫡长女蓝清禾。
我路过姑苏,见过她一次。
她扮作了男装去参加了诗会。
我在后巷听见她抱怨说这世道对女子太不公了。
惊鸿一瞥。
但我也未放在心上。
只是如今又想起来, 不知不觉念出了她的名字。
母后擅作主张要封她为贵妃。
我派人去追懿旨,却得到了她自尽的消息。
我才知道,蓝氏女不为妾。
我不该肖想她折辱她。
我为此颇感愧疚, 对蓝家多有照拂。
却养出了一头狼。
她的父亲想拥护谢懿行夺位。
而我在处理蓝家的时候才知道当年是她的父亲害死了她。
我日夜难眠。
搜寻了许多有关她的东西。
在她死后的第十年,我爱上了她。
上天有灵,我竟然重生了。
这回随着太后懿旨而去的,还有我的聘礼。
我会给她该有的一切。
她真的是很好的姑娘。
她帮了我,帮了皇后。
可她不爱我, 她只想与我交易。
她救了我,我以为我会再度失去她。
我差点露馅。
我想这辈子我们还有许多时间。
她生下了太子,我封她为圣后, 让她与我一起临朝。
大臣自然争得脸红脖子粗。
但我已为了做了许多铺垫。
我始终记得前世她黯然的神色。
她有才华有抱负,不该困于后宫。
帝王无能才会惧怕女子, 忌惮外戚。
后来又过了许久, 我终于忐忑地对她说我重活了一次。
前世我间接害死了她。
她愣了很久很久,直到突然落下泪来。
她说那是她的第二世。
而她的第一世,她说得那么平静,我却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轻轻抱住我, 「真好啊,原来在我不知道的地方,还有人爱着我啊。」
来源:马铃薯是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