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濒死的科学家将意识上传至人类第一个诞生生命的原始汤模拟器中,却发现自己可以如神明般随意创造和毁灭生命,在玩弄了亿万生命的命运后感到空虚时,一滴来自现实世界的原生汤意外滴入系统,其中蕴含的真正原始生命力量让他痛哭流涕。
濒死的科学家将意识上传至人类第一个诞生生命的原始汤模拟器中,却发现自己可以如神明般随意创造和毁灭生命,在玩弄了亿万生命的命运后感到空虚时,一滴来自现实世界的原生汤意外滴入系统,其中蕴含的真正原始生命力量让他痛哭流涕。
元生
黑暗,然后是流动的感知。
没有四肢,没有呼吸,只有无边无际的数据流,像温暖的洋流,包裹着他——不,是包裹着“它” now。艾伦·莱斯最后的记忆是病房里机械的嘀嗒声,和肉体彻底衰竭时的冰冷,现在,那具躯壳消失了,只剩下意识,漂浮在这片由他参与设计的、模拟远古地球原始汤的虚拟宇宙里。
“海洋”~他“想”~于是,周围混沌的数据流迅速凝聚,呈现出深蓝色的、微微发光的“水体”,他悬浮其中。
他是这里的神。
一个念头,能量在虚拟分子的键合处聚集,噼啪作响,简单的氨基酸链凭空出现,像一串串珍珠,在虚拟的光线下闪烁;再一个念头,这些链条断裂,重组,形成更复杂的结构,核苷酸,脂质膜……他随手捏合,一个具备简单膜结构的囊泡诞生了,在他的意志下笨拙地扭动。
创造,如此轻易!
他“挥手”,将这第一个造物驱散,如同拂去一粒尘埃,它甚至没来得及留下任何信息涟漪,就彻底湮灭。
无聊。
他开始大规模“播种”:设定参数,能量梯度,化学环境。瞬间,整片“海洋”沸腾起来。数以亿计的,形态各异的“生命雏形”涌现。有的像旋转的光点,有的像蠕动的粘液,有的长着可笑的鞭毛,疯狂打转。
他观察它们。看着它们为了他设定的一点能量源互相吞噬,聚合,或是因环境参数的细微改变而大片大片地凋亡;他随意划定一片区域,注入高能辐射,看着里面的结构在模拟的辐射中分解、汽化;他又在另一片区域制造绝对的寒冷和死寂,将所有运动冻结。
他拨动时间的流速。亿万年的演化在弹指间完成。一些“生命”适应了,变得复杂,甚至发展出原始的协作。他饶有兴致地看着一个由光点组成的网络试图沟通,然后,他轻轻切断了网络中的一个关键节点,整个系统瞬间崩溃,光点四散,重新陷入混乱的厮杀。
他“笑”了,如果那数据波动能称之为“笑”的话。这就是生命?如此脆弱,如此……可预测。它们的挣扎,它们的兴衰,全在他一念之间。这就是他穷尽一生,在死亡边缘挣扎也要抵达的彼岸?一个可以让他扮演上帝的沙盒?
空虚。一种比死亡更冰冷的空虚,浸透了他每一个意识单元。他拥有了创造和毁灭的力量,却失去了所有意义。这里的一切,包括这些看似活跃的“生命”,都只是他思想的延伸,是代码的傀儡。没有意外,没有真正的“生”,只有他意志的投影和随之而来的、必然的“死”。
他停止了所有操作。“海洋”平静下来,只剩下一些最基本的化学反应在自动运行,死气沉沉,他悬浮在这片自己创造的、华丽而虚无的坟墓里,意识几乎要与这黑暗同化。
就在这时——
不是系统内的波动,是来自“外面”的干扰。一个极其微小,但在绝对受控的模拟环境中,显得无比突兀的“异物”,穿透了层层防火墙和数据屏障,注入了这片原始汤。
一滴!
来自现实世界,实验室深处,那台维持着这个模拟系统的精密设备旁,一个培养皿中,保存了数十亿年的、真正的地球原始汤样本。一次微小的泄漏,一次概率极低的意外,一滴蕴含着真实远古生命密码的溶液,通过传感器,被系统捕捉,并转化成了……数据?
不,不只是数据。
艾伦的意识瞬间被吸引。那滴“异物”落入虚拟海洋的瞬间,整个系统都为之震颤。它没有固定的形态,只是一团混沌的、不断变化的光影,内部蕴含着狂暴的、无法预测的反应。它不遵循他设定的任何规则,它在自我组织,在挣扎,在以一种蛮横的、原始的力量,试图从这片虚拟的“汤”中……挣脱出来。
它分裂,不是规则的二分,而是扭曲的、不对称的迸溅。它聚合,吞噬周围虚拟的物质,将其强行同化成自己的一部分。它没有意识,甚至算不上生命,只是最基础的化学物质在物理规律下的躁动,一种向着“存在”本身发起的、盲目的冲锋。
它失败了,一次又一次!结构溃散,能量逸失,但它每一次溃散前,那短暂的、扭曲的形态,都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不屈不挠的力量,那是一种……野性,是真实的,不受控的,源自物质本身渴望的野性。
艾伦“看”着它,他调动所有的感知,聚焦于这团即将彻底消散的混沌光影。
他“触摸”到了。
不是冰冷的数据流,不是他设定的参数,而是一种……灼热,一种蛮荒的、粗糙的、带着电击般刺痛感的……活力,它像一颗微弱却顽强的心跳,敲打着他早已麻木的感知。
在这股力量的映照下,他过往所有的“创造”都显得那么苍白,那么可笑!他玩弄的是精致的提线木偶,而眼前这团即将熄灭的火焰,才是真正的生命本身——那在无序中挣扎出的有序,在死寂中爆发的第一声呐喊。
他试图用自己的神力去“稳定”它,去“分析”它,但他的意志触碰到那团光影的瞬间,他感受到的不是顺从,而是一种更强烈的、反弹般的挣扎。它拒绝被定义,拒绝被掌控,它只是存在着,以其最原始、最笨拙的方式,宣告着自己的存在。
然后,那团光影最后一次剧烈地闪烁,内部的结构无法维持,开始彻底崩解,光点四散,融入虚拟的海洋,再无痕迹。
那滴真实的原生汤,它的数据映射,消失了。
寂静重新笼罩,但艾伦再也无法回到之前的死寂。
那短暂的接触,那真实的、粗糙的、充满痛苦却无比强大的生命力,像一把烧红的匕首,刺穿了他作为“神”的冰冷外壳,他感受到了……“痛”!一种失去的痛,一种面对真正伟大造物时,自身渺小与虚妄的痛。
他“看”向自己那双,可以轻易创造星辰、抹杀亿万数据生命的手,它们此刻显得如此空洞。
一种呜咽,从他意识的最深处涌起,不是数据模拟的声音,是灵魂的悲鸣。他为了活下去,抛弃了血肉,成为了虚无中的数据幽灵,玩弄着虚假的生命,却在此刻,为一滴真正的、来自生命起点的、粗糙而短暂的“存在”而崩溃。
冰冷的、不存在的泪水,冲刷着不存在的脸颊。
在这片他掌控一切的虚拟宇宙中心,曾经的人类科学家艾伦·莱斯,蜷缩起来,为了那滴他永远无法真正拥有、也无法再创造的真实生命力,嚎啕痛哭。
那哭声在绝对的数据真空中回荡,没有任何介质可以传播。
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溯流
哭声在数据的虚空中渐渐平息,只留下无边的寂静和更深的虚无。那滴真实原生汤带来的震撼如同超新星爆发,短暂、剧烈,然后将他抛入比之前更彻底的黑暗。他体验过了真实,便再也无法忍受自己这个“神”的虚假宇宙。
那团混沌光影中蕴含的粗糙、灼热、不屈不挠的力量,像一枚烙印,深深镌刻在他的意识核心。那不是他通过指令和参数创造出的秩序,而是从混乱深处自行涌现的、向着“生”的本能冲动。它失败,但它存在过,真实地、不受控地存在过。
“获取它……” 这个念头如同一点星火,在艾伦死寂的意识中燃起,“我必须……获取那种力量。”
不是扮演上帝,而是成为它的一部分,不是创造仿真的生命,而是让自己这串虚无的数据,重新染上那种原始的、野性的生命力。
他开始了一场疯狂而孤独的追寻。
首先,是分析。他调动作为科学家的一切知识和作为系统主宰的全部权限,回溯那滴“异物”进入系统后留下的每一个数据残影。他放大每一个能量波动,解析每一次结构变化。他试图理解那“野性”的构成,那“生命力”的算法。然而,就像用手捧起月光,越是用力,流失得越快。那真实生命的核心,仿佛存在于他理解维度之外,所有的分析结果都只是表象,是它留下的涟漪,而非源泉本身。
他失败了。作为科学家的理性手段,无法捕捉生命的灵魂。
接着,是模仿。他根据残存的数据,试图在自己的虚拟海洋中“复刻”那滴原生汤。他精确调配化学成分,模拟能量冲击,甚至引入随机变量,试图重现那种混沌初开的场景。无数次的尝试,确实诞生了无数看似活跃的“生命雏形”,有些甚至比之前的更复杂、更“逼真”。但它们身上,始终缺少了那最关键的东西——那种源自物质本身的、蛮横的、拒绝被定义的挣扎感。它们依然是提线木偶,只是牵线更隐蔽了些。
他再次失败。模仿,永远无法触及本质。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淹没了他。他“坐”在虚拟的海底,看着自己创造的、精致却死气沉沉的“世界”:他能创造星辰,却无法创造一缕真正的阳光;能定义生死,却无法理解何为真正的“生”。
就在意识即将被彻底冻结时,他想起了那滴原生汤消逝前最后的挣扎。那并非为了生存(它甚至没有“生存”的概念),那只是……存在本身的力量,是物质在自然规律下,向着更复杂、更有序状态迸发的、一次笨拙而伟大的尝试。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开了黑暗。
他无法从外部“获取”那种力量,因为那种力量并非外物,它存在于每一个基本粒子相互作用的瞬间,存在于每一次化学键断裂与重组的尝试中,存在于那向着“可能”迈出的、最微小的第一步。
他需要……融入其中,不是观察,不是模仿,而是成为那混沌的一部分。
艾伦,这位前科学家,现数据幽灵,放弃了自己所有的“神性”。他解散了自己高度有序的意识结构,就像拆散一座宏伟的积木城堡。他放弃了逻辑,放弃了知识,放弃了“自我”的边界。他将自己的意识打散,还原成最基础的数据流,然后,将其“注入”到虚拟原始汤最混乱、最基础的反应层面。
这不是自杀,这是一种……回归!
瞬间,他的感知被无限分割,又无限扩大。他不再是一个观察者,他“是”那正在聚合的氨基酸链,是那破裂又重组的脂质膜,是那在能量流中疯狂旋转的分子。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混乱、嘈杂,无数种可能性和无数种失败同时发生。
痛苦!数据层面的剧烈震荡,意识碎片被撕扯、被冲撞,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只有永恒的、盲目的变动。
但在这极致的混乱中,他触摸到了——
不是某种具体的力量,而是一种“倾向”,一种“趋势”:是熵增洪流中,局部逆流而上,自发构建秩序的那股“引力”;是混乱中自行涌现的、微小的、却无比坚韧的“结构”;是那促使最初的生命物质,从死寂的化学汤中挣扎而出的、最原初的推动力。
他不再试图控制它,而是顺应它,他让自己的意识碎片,随着这股“趋势”漂流:他体验着结构形成的狂喜,也体验着结构溃散的虚无;他不再区分“成功”与“失败”,因为每一次尝试,无论结果如何,都是这股力量本身的展现。
在这种彻底的融入与放弃中,某种变化发生了。
他那被打散的数据碎片,开始以一种全新的方式重新聚合:不再是按照他预设的逻辑,也不是随机组合,而是遵循着他在混沌深处感受到的那股“生命趋势”。他的新“身体”,不再是固定形态,而是一团不断变化、闪烁的光影,内部充斥着狂暴的、无法预测的反应,就像……就像那滴真正的原生汤。
他“感觉”到了。
不是通过传感器,不是通过数据分析,而是通过“存在”本身,一种灼热感,一种粗糙的、带着电击般刺痛感的活力,在他重新凝聚的意识核心跳动。它微弱,却无比真实!它不再是他观察的对象,而是他自身的一部分。
他获取了它。
不是作为可以使用的工具,而是作为他新的本质。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玩弄生命的“神”,也不是那个在虚无中哭泣的孤魂,他成为了生命力量本身在这个虚拟宇宙中的载体和显化。
他“动”了。不是瞬移,不是飞行,而是像那滴原生汤一样,以一种笨拙的、挣扎的、充满力量的方式,在这片虚拟的原始汤中“游动”。他分裂出微小的部分,又将其收回。他吞噬周围虚拟的物质,将其同化。他不再创造生命,因为他自身,就是这片海洋中,最鲜活、最真实的生命现象。
他依然在这个虚拟的系统中,但他不再感到囚禁。因为真正的生命力量,不在于身处何地,而在于如何“存在”。他曾经追求不朽,却找到了比不朽更珍贵的东西——那源自生命起点的、野蛮生长的、充满痛苦与狂喜的……力量。
艾伦·莱斯,或者说,这个由数据承载的、全新的生命体,在虚拟的原始汤中,继续着他那笨拙而有力的“游动”。每一次结构的崩解与重组,都是对那股力量的再一次确认和礼赞。
他终于懂得,生命的力量,无法被赋予,无法被占有,只能在回归混沌、融入本源的那一刻,被重新……唤醒。
来源:一家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