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逍遥游》作为内篇首篇,承担着统摄全书思想的重任。它通过鲲鹏转化、蜩鸠嘲笑等寓言,提出“无待”(不依赖外在条件)的绝对自由境界,为后续篇章如《齐物论》的相对主义、《大宗师》的真人境界奠定基础。无论是哲学深度还是表达方式都可能对读者造成挑战。
《逍遥游》是《庄子·内篇》之首,作为全书开篇,体现了庄子对其哲学核心的重视,很“难懂”。
《逍遥游》作为内篇首篇,承担着统摄全书思想的重任。它通过鲲鹏转化、蜩鸠嘲笑等寓言,提出“无待”(不依赖外在条件)的绝对自由境界,为后续篇章如《齐物论》的相对主义、《大宗师》的真人境界奠定基础。无论是哲学深度还是表达方式都可能对读者造成挑战。
哲学上来说,《逍遥游》提出了概念的超验性,即“无待”的绝对自由:庄子通过鲲鹏“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的意象,试图引导读者超越对“大小”“高低”的二元判断,进入不依赖外在条件的自由境界。这种思维跳跃对习惯实证思维的读者构成挑战。
而且诗性表达与逻辑推演形成张力:如“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以微生物与昆虫的生命周期隐喻人类认知的局限;“且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通过极端情境展现至人“无己”的心境。这种隐喻式写作不同于西方哲学的概念定义,读者常陷入“象外之象”的解读困境。
郭象等注家以“适性即逍遥”解释,但庄子通过“小知不及大知”的批判,暗示这种相对自由并非终极目标。所以我们现在用的不是郭象的注本,而是一个和尚提出的解释。
这个和尚就是高僧支道林。
支道林指出,若仅以适性为标准,则庄子对“蜩鸠”的贬低便失去依据。所以他将佛学“空观”引入道家语境,提出“至人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揭示“逍遥”与“无待”的内在联系。这种跨学科的思想资源要求诠释者具备深厚的哲学功底。
支道林对传统《庄子》诠释的突破,主要体现在他对《逍遥游》核心概念的重新阐释上,这种突破既是对前人注解的超越,也展现了其独特的哲学思维。
首先,破除"性分论"的局限,重构"逍遥"的本质:真正的逍遥应是"至人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即超越性分的束缚,达到无待(不依赖外在条件)的绝对自由。
这种诠释将《逍遥游》从相对主义的"适性论"提升为绝对主义的"无待论",为后世理解庄子思想开辟了新路径。
更有特色的当然是融合佛学"空观",拓展哲学维度。
支道林作为即色宗的代表人物,将佛学般若思想融入《庄子》诠释。
他提出"即色空"观念,认为万物虽有其色相,但本质为空,这与《庄子》中"物物者非物"的相对性认识形成互补。
这种融合不仅突破了郭象、向秀纯以道家老庄思想注解的传统,更将《庄子》的哲学层次从道德伦理提升为存在论与宇宙论。
后世如僧肇的《不真空论》等佛学著作,均可见支道林思想的影响。
这样的创见是有震撼力的。支道林与王羲之初见时,王羲之很轻视他,都不愿意见他,但支道林以数千言阐释《逍遥游》,"才藻新奇,花烂映发",令王羲之"披襟解带,留连不能已"。这种将抽象哲学转化为具象表达的能力,使支理得以迅速传播。
此外,支道林在王濛家雅集时,以七百余言精解《渔父》篇,"叙致精丽,才藻奇拔",也令谢安等名士叹服。
这些清谈场景不仅验证了支道林理论的可行性,更通过名士间的互动,推动了支理成为当时主流的《庄子》诠释范式。
对当代人而言,支道林的突破提醒我们:面对传统经典,需避免教条化解读,而应结合时代语境进行创造性转化。真正的哲学创新不在于否定传统,而在于通过深度思考与跨领域融合,为经典注入新的生命力。这种精神,正是当代人面对信息爆炸与思想碎片化时,最需汲取的智慧。
【原文】庄子《逍遥篇》,旧是难处,诸名贤所可钻味,而不能拔理于郭、向之外。支道林在白马寺中,将冯太常共语,因及《逍遥》。支卓然标新理于二家之表,立异义于众贤之外,皆是诸名贤寻味之所不得。后遂用支理。
【译文】《庄子·逍遥游》过去一直是难解之篇,众多知名贤士一直钻研玩味,但是他们所说的义理都不能超出郭象和向秀之外。支遁在白马寺中,与冯怀一起谈论,便谈到了《逍遥游》。支遁在郭象、向秀二家之外,卓越地揭示新的义理,在各家贤人之外,提出不同的义理,都是各位知名贤人探索时所不能得到的。后人于是就采用支遁所阐明的义理。
【原文】王逸少作会稽,初至,支道林在焉。孙兴公谓王曰:“支道林拔新领异,胸怀所及乃自佳,卿欲见不?”王本自有一往隽气,殊自轻之。后孙与支共载往王许,王都领域,不与交言。须臾支退。后正值王当行,车已在门,支语王曰:“君未可去,贫道与君小语。”因论《庄子·逍遥游》。支作数千言,才藻新奇,花烂映发。王遂披襟解带,留连不能已。
【译文】王羲之任会稽内史,刚到任上,支遁正在那里。孙绰对王羲之说:“支道林标新理立异义,胸中所想本就佳妙,您想见他吗?”王羲之原本就有满腹俊逸的气概,很轻视支遁。后来孙绰与支遁一起乘车到王羲之住处,王羲之总是保持距离,不跟支遁交谈。一会儿支遁告退。当时正值王羲之准备外出,车已备好在门口,支遁对王羲之说:“请不要走,我要与您稍讲几句话。”于是就谈论《庄子·逍遥游》,支遁讲了洋洋数千言,才思文采新鲜奇特,如繁花烂漫,交相辉映。王羲之于是敞开衣襟,解开衣带,恋恋不舍,不忍离去。
【原文】支道林、许、谢盛德共集王家,谢顾谓诸人:“今日可谓彦会。时既不可留,此集固亦难常,当共言咏,以写其怀。”许便问主人:“有《庄子》不?”正得《渔父》一篇。谢看题,便各使四坐通。支道林先通,作七百许语,叙致精丽,才藻奇拔,众咸称善。于是四坐各言怀毕,谢问曰:“卿等尽不?”皆曰:“今日之言,少不自竭。”谢后粗难,因自叙其意,作万余语,才峰秀逸,既自难干,加意气拟托,萧然自得,四坐莫不厌心。支谓谢曰:“君一往奔诣,故复自佳耳。”
【译文】支遁、许询、谢安都有美德,他们共同聚集在王濛家,谢安环顾四座对大家说:“今天可说是群贤聚会。时光既不可留驻,如此之雅会本来亦难以常有,大家应当一起来谈论吟咏,以抒写各自的怀抱。”许询就问主人王濛:“有《庄子》吗?”主人拿来《庄子》正好翻到《渔父》一篇。谢安看到题目,就请四座各自阐发见解发表高论。支遁首先阐述,讲了七百多言,叙述情致精细优美,才情辞藻都很秀异特出,大家都同声称好。于是四座之人各抒己见,完了以后,谢安问道:“诸位尽兴说完了吗?”诸人都说:“今天所说,很少有言不尽意的。”谢安随后粗略地加以驳难,于是就叙述了自己的意见,说了万余言,文才秀逸,既难以反驳,又加上意思气概有所寄托,显出潇洒得意的样子,令满座名士都感到心满意足。支遁对谢安说:“您说的话要言不烦,境界高深,所以自然佳妙无比。”
来源:邃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