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数字,像一个冷酷的倒计时器,一秒一秒地,把我从这个星期的苦役中解放出来。
周五下午四点五十五分。
我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数字,像一个冷酷的倒计时器,一秒一秒地,把我从这个星期的苦役中解放出来。
还差五分钟,就又是我的了。
我已经在心里盘算好了,晚饭吃楼下那家新开的猪脚饭,加个蛋,再加份酸菜。然后回家,把攒了两天的脏衣服塞进洗衣机,洗个热水澡,瘫在沙发上,打开投影,随便找部烂片,就着冰可乐,享受这每周仅有的、神圣的、不可侵犯的四十八小时。
我的手指悬在鼠标上,已经点开了那个红色的“X”。
就在这时,桌上的手机“嗡”地一声,像个垂死挣扎的囚犯,发出了最后的哀嚎。
来电显示:王总。
我太阳穴突突地跳。
一种不祥的预感,像夏天午后的乌云,迅速笼罩了我整个大脑。
我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声音尽量保持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即将下班的愉悦:“王总,您找我?”
“小陈啊,手头上的事先停一下。”王总的声音,永远是那种不紧不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我心里咯噔一下。
“停了,您说。”
“城西那个‘云水居’的项目,甲方那边出了点紧急情况,需要我们立刻派人过去对接一下。你准备一下,马上出发。”
我大脑宕机了三秒钟。
城西?那个开车过去不堵车都要两个半小时的鸟不拉屎的山沟沟?
立刻?马上?
我看了眼窗外,天色已经开始昏黄。
“王总,”我试图挣扎,“现在过去,到那边天都黑透了,酒店都不一定好找。而且明天就是周末了……”
“就是因为明天是周末,所以才要你今晚必须到!”王总的语气加重了,“甲方老总明天一早就要看到我们的修改方案。这是死命令!你到了那边,直接联系林微,她下午已经过去了,在现场等你。”
林微。
我们部门的女神,或者说,是整个公司的女神。
人长得漂亮,业务能力又强,永远穿着得体的套装,头发一丝不苟,说话温声细语,但逻辑清晰,条理分明,让任何想在工作上挑她刺的人都无懈可击。
她是那种,你只能在远处欣赏,甚至不敢在茶水间跟别人聊她八卦的存在。因为她太完美了,完美到任何一点揣测都显得猥琐。
让我跟她一起出差?还是在这种鬼地方,这种鬼时间?
我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最后汇成一句话:“王总,就我一个人去吗?资料和设备……”
“林微那边有资料,你人过去就行。带上你的脑子和嘴巴。”王"总不耐烦地打断我,“别废话了,搞定这件事,回来给你算双倍加班,奖金另算。就这么定了。”
电话被“啪”地一声挂断。
办公室里,同事们投来同情的目光。
我僵硬地拿起背包,把笔记本电脑和充电器胡乱塞进去,心中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我的猪脚饭,我的热水澡,我的烂片和冰可乐,我的神圣的四十八小时……
全没了。
去他妈的奖金。
我只想过我的周末。
一个小时后,我坐上了开往城西的最后一班长途大巴。
车里弥漫着一股劣质皮革和汗液混合的怪味。我靠在窗边,看着城市的灯火一点点被甩在身后,心情比窗外的夜色还要沉。
手机震了一下,是林微发来的微信。
“陈阳,你出发了吗?”
言简意赅,是她的风格。
我回:“在车上了,预计九点半到。”
那边几乎是秒回:“好。我把酒店地址发给你,你到了直接过来。房间我已经订好了。”
后面附了一个定位。
我点开看了一眼,一个我从未听说过的名字——“山水间生态酒店”。
听起来倒是挺雅致。
我心里稍微松了口气,至少不用拖着疲惫的身体满世界找住的地方了。
我对林微的印象,一直停留在“高效得像个AI”的层面上。开会时,她永远是准备最充分的那个;做项目时,她永远是思路最清晰的那个。连订酒店这种事,都透着一股“一切尽在掌握”的利落。
我叹了口气,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车子颠簸着,我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睁眼时,是被司机师傅粗着嗓门喊醒的。
“城西站到了!下车的赶紧了!”
我揉着眼睛,拖着僵硬的身体下了车。一股夹杂着泥土和植物清香的冷风扑面而来,让我瞬间清醒了不少。
这里和市区完全是两个世界。没有高楼,没有霓虹,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在寂静的街道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我按照林微发的定位,叫了辆黑车。司机是个本地大叔,很健谈,一路都在跟我吐槽这鬼地方有多偏,年轻人全都跑光了。
“小伙子,来旅游啊?这个季节可没什么好看的。”
“出差。”我言简意赅。
“哦,出差。去山水间啊?那酒店还行,就是偏了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车子在蜿蜒的山路上开了十几分钟,终于,一栋亮着灯的三层小楼出现在视野里。
“山水间生态酒店”几个字,在夜色中散发着柔和的光。
我付了钱,拖着行李箱走进大堂。
大堂不大,装修得古香古色,前台坐着个打瞌睡的小姑娘。
我刚准备开口,一个熟悉又清冷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陈阳。”
我转过头,看到了林微。
她换下了一身职业套装,穿着一件米色的针织开衫,里面是白色的T恤,下面是一条宽松的牛仔裤,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
和平时在公司里那个一丝不苟的林组长比起来,此刻的她,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柔和。
灯光下,她的皮肤白得发光,脸上带着一丝疲惫。
“路上还顺利吗?”她问。
“还行,就是有点堵。”我把背包放下来,揉了揉肩膀。
“先办入住吧,上去放了东西,我们再对一下明天的方案。”她说着,转向了前台。
“你好,我们预订了两个房间。”
前台小姑娘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地在电脑上查了半天,然后一脸抱歉地看着我们。
“不好意思啊两位,我们系统出错了。今天有个旅游团把房间都包了,现在……只剩下一间双床房了。”
空气,瞬间凝固了。
我和林微对视了一眼,都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尴尬和错愕。
“只剩一间了?”林微的眉头蹙了起来,“我下午订的时候,明明显示还有很多空房。”
“是这样的,”小姑娘解释道,“那个团是临时加单的,我们经理没来得及更新系统……实在不好意思。要不,我帮你们问问附近其他的酒店?”
她拿起电话,打了一圈,然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都满了。最近是这边的杜鹃花节,游客比较多。”
林/微抿着嘴,没说话。
我能感觉到,她强大的专业素养正在努力控制着局面,但这种情况,显然超出了她的预料。
我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这该死的寂静。
“那……要不就这间双床房?”
我说完就后悔了。
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像我占她便宜。
林微看了我一眼,眼神很复杂。有无奈,有迟疑,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
周围安静得能听到墙上挂钟的滴答声。
过了足足半分钟,她才轻轻点了点头,声音低得像蚊子哼。
“也只能这样了。”
然后她转向前台,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静:“那就开这间吧。”
拿着一张房卡,我和林微并肩走向电梯。
电梯空间狭小,我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一阵淡淡的洗发水香味,很好闻,不是那种浓烈的香水味,是清新的、像青草一样的味道。
我俩谁都没说话。
气氛尴尬得能用脚趾在地上抠出一座三室一厅。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三楼。
房间在走廊尽头。
林微刷开房门,走了进去。
我也跟着进去,顺手关上了门。
“咔哒”一声,门锁落下。
这声音,像一个开关,把我们和外面的世界彻底隔绝开来。
也把我们两个,彻底关在了一个密闭的空间里。
房间不大,但还算干净。两张一米二的单人床,中间隔着一个床头柜。
一张小书桌,一台电视,一个独立的卫生间。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但再俱全,这也是一个房间。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两个除了工作交集之外几乎没有任何私人往来的同事,要在这样一个房间里,度过一个晚上。
林微把她的包放在靠窗的那张床上,然后走到书桌前,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你先洗漱吧,我把方案再过一遍。”她头也不抬地说道,似乎想用工作来掩饰此刻的尴尬。
“哦,好。”
我如蒙大赦,赶紧拿起我的洗漱包,钻进了卫生间。
磨砂的玻璃门,隐约能看到外面的人影。
我飞快地冲了个澡,感觉水流冲走的不仅是一身的疲惫,还有一部分的尴尬。
换上干净的衣服走出来时,林微已经把笔记本电脑搬到了床上,靠着床头,戴着一副防蓝光眼镜,正在认真地看着屏幕。
她专注的样子,和平时在办公室里没什么两样。
仿佛我们不是在一个酒店房间里,而是在公司加班。
“我好了,你去吧。”我说。
她“嗯”了一声,摘下眼镜,拿起她的东西,走进了卫生间。
我坐在另一张床上,打开了自己的电脑。
王总发来了几个新的要求,用红色加粗字体标注着,充满了资本家的压迫感。
我看着那些文字,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耳朵里,全是卫生间里传来的哗哗水声。
我能想象出,水流从花洒中喷出,滑过她的头发,她的肩膀,她的背……
停!
陈阳,你他妈在想什么!
我猛地摇了摇头,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屏幕上。
过了大概二十分钟,水声停了。
又过了一会儿,卫生间的门开了。
一股带着热气和沐浴露香味的湿润空气涌了出来。
林微走了出来。
她换上了一套灰色的棉质睡衣,长袖长裤,很保守的款式。湿漉漉的头发用毛巾包着,露出一张素净的脸。
没有了妆容的修饰,她的五官显得更加柔和,皮肤在灯光下像上好的羊脂玉。
她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到我床边。
“王总又提新要求了?”
“嗯,加了几个点。”我指着屏幕。
她俯下身,凑过来看。
一股好闻的香味,更清晰地钻进我的鼻子里。
我甚至能看到她脖颈上细小的绒毛,和几颗调皮的水珠。
我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放慢了。
“这个地方,”她指着屏幕上的一段话,“我觉得可以这样调整……”
她开始认真地跟我讨论工作。
她的声音很好听,清脆,又带着一丝刚洗完澡的慵懒。
我强迫自己把视线从她的脸上、脖子上移开,集中在工作上。
我们俩,一个坐在床上,一个站在床边,就这么头挨着头,讨论了将近一个小时。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
雨点打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接着,一道闪电划破夜空,把整个房间照得惨白。
“轰隆——”
一声惊雷炸响。
房间里的灯,闪了两下,“啪”的一声,灭了。
眼前,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啊!”
林微低呼一声,身体下意识地向我这边靠了过来。
我感觉到她温热的身体,撞在了我的胳膊上。
黑暗中,她的呼吸声,清晰可闻,带着一丝慌乱。
“停……停电了?”她的声音有点发颤。
“应该是跳闸了。”我故作镇定地说道,其实我的心跳也漏了一拍。
我摸索着,拿出手机,打开了手电筒功能。
一束光,照亮了我们面前的一小片空间。
光线中,我看到林微的脸,有些苍白。她紧紧地抿着嘴,眼神里透着一丝恐惧。
我这才想起来,公司里有传言,说林微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打雷和黑。
没想到是真的。
“没事,估计一会儿就来了。”我安慰道。
她没说话,只是身体离我更近了些。
我能感觉到,她抓着我胳at的手,在微微发抖。
“你……你怕黑?”我试探着问。
她沉默了一下,然后轻轻“嗯”了一声。
声音小得像只受了惊的小猫。
这和平时那个雷厉风行、无所不能的林组长,简直判若两人。
我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保护欲。
“要不……我们聊聊天?”我提议道,“分散一下注意力,就不怕了。”
“……聊什么?”
“聊什么都行。工作,生活,或者……讲个故事?”
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可能是被这气氛冲昏了头。
“讲故事?”她似乎被这个提议吸引了。
“对啊,”我清了清嗓子,“我给你讲个鬼故事吧。”
我说完,就看到手机光束下,她的眼睛猛地睁大了。
“鬼故事?”
“对,保证吓人,吓着吓着,你就不怕打雷了。”我开始胡说八道。
她看着我,眼神里有恐惧,但更多的是好奇。
“……那你讲吧。”
我笑了。
“那故事,可要开始了。”
我把手机电筒的光调到最暗,放在床头柜上,让光线从下往上照着我的脸,营造出一种诡异的氛围。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雷声,一阵接着一阵。
“这个故事,发生在一个和今晚很像的雨夜……”我压低了嗓音,缓缓开口。
“话说,在咱们现在待的这个地方,以前不叫城西,叫‘枉死沟’。”
我感觉到林微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传说,很多年前,这里发大水,淹死了很多人。那些人的尸体,就顺着水,漂到了下游的一个水潭里。那个水潭,从此就变得特别邪门。”
“据说,每到下雨的晚上,水潭里就会传出女人的哭声。有胆子大的人,循着哭声找过去,就会看到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女人,背对着你,站在水边梳头。”
“她的头发,特别长,一直拖到水里。你看不清她的脸,只能看到她一下一下地,用一把木梳子,梳着湿漉漉的头发。”
“如果你这时候叫她,她就会慢慢地……慢慢地……转过头来……”
我故意停顿了一下。
黑暗中,我能听到林微急促的呼吸声。
“她的脸,是什么样的?”她忍不住问。
“她的脸,”我把声音压得更低,凑到她耳边,“是一片空白。没有眼睛,没有鼻子,也没有嘴巴……”
“啊!”
林微尖叫一声,整个人像触了电一样,猛地扑进了我怀里。
她双手紧紧地抱住我的腰,把脸埋在我的胸口,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我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搞得措手不及。
温香软玉,抱了满怀。
我能感觉到她胸口的柔软,紧紧地贴着我。她的头发,散发着洗发水的清香,钻进我的鼻子里,让我一阵心猿意马。
我的身体,瞬间就僵住了。
“别……别说了……”她在我怀里,带着哭腔说道,“我害怕……”
我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我抬起手,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轻轻地落在了她的背上,一下一下地拍着。
“好了好了,不说了不说了。假的,都是我瞎编的。”我柔声安慰道。
“真的?”她抬起头,眼睛里水汪汪的,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手机微弱的光,映在她脸上,我看到她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我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
“真的,比珍珠还真。”我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道。
她就那么看着我,看了好一会儿,紧绷的身体,才慢慢放松下来。
但她没有离开我的怀抱。
我们就这样,保持着一个极其暧昧的姿势,僵持着。
窗外的雷声,渐渐小了。
雨声,也变得淅淅沥沥。
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的心跳声。
“砰,砰,砰。”
我的,还有她的。
“那个……”我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这让人脸红心跳的沉默,“你……还好吗?”
她在我怀里,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我小时候,被关在小黑屋里过,所以……特别怕黑,也怕打雷。”她的声音,闷闷的。
我愣住了。
我从来不知道,那个在公司里永远像个女王一样无坚不摧的林微,还有这样一段过去。
“对不起。”我说。
“不怪你,”她摇了摇头,“是我自己胆子小。”
她说着,慢慢地从我怀里退了出来。
但她的手,还下意识地抓着我的衣角。
就在这时,“啪”的一声。
房间里的灯,亮了。
突如其(来的光明,让我们两个都有些不适应,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等我再睁开眼时,看到的是林微满脸通红的样子。
她的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一直红到了耳根。
她触电般地松开了抓着我衣角的手,猛地转过身,背对着我。
“电……来电了。”她结结巴巴地说道。
“嗯,来了。”我也觉得自己的脸,在发烫。
刚才在黑暗中不觉得,现在灯一亮,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变得无比清晰,也无比尴尬。
我们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比停电的时候还要压抑。
“那个……时间不早了,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早起。”我干巴巴地说道。
“……好。”
她应了一声,迅速地爬上了她那张床,用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蒙了起来,像一只鸵鸟。
我也躺回自己的床上,关掉了大灯,只留了床头一盏昏黄的小夜灯。
我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脑子里乱成一团。
刚才怀里的触感,她身上的香味,她带着哭腔的声音,还有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
一幕一幕,像放电影一样,在我脑海里循环播放。
我侧过头,看了看旁边那张床上隆起的一团。
她应该也没睡着。
我们就这样,在各自的床上,假装睡着了,听着窗外的雨声,度过了漫长而又尴尬的一夜。
第二天,我是被手机闹钟叫醒的。
睁开眼,天已经亮了。
窗外的雨停了,空气清新得像洗过一样。
我坐起身,看了一眼旁边的床。
空的。
被子叠得整整齐齐。
卫生间里传来吹风机的声音。
我松了셔口气,又觉得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过了一会儿,林微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
她已经收拾妥当,又变回了那个精致干练的林组长。
一身合体的职业套装,化着淡妆,头发盘在脑后,看不出丝毫昨晚的狼狈和脆弱。
看到我醒了,她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醒了?快收拾一下,我们七点半出发去甲方公司。”
她的语气,公事公办,听不出任何情绪。
仿佛昨晚那个扑进我怀里瑟瑟发抖的女孩,只是我的一场梦。
“好。”
我也迅速地起床,洗漱,换衣服。
整个过程,我们俩没有任何交流,连眼神的接触都刻意避开了。
退房,吃早餐,然后打车去甲方公司。
一路上,我们都在讨论工作,把昨晚的尴尬,用专业的态度,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
见到甲方老总,开会,讲解方案,谈判。
林微恢复了她女王般的气场,思路清晰,言辞犀利,把对方提出的每一个问题,都怼了回去。
我在一旁,做着补充,配合得天衣无缝。
我们就像两个配合默契的战友,在战场上并肩作战。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余光,总会不自觉地,飘向她。
看她说话时微微上扬的嘴角,看她思考时轻蹙的眉头,看她用手指敲击桌面时,那干净修长的指节。
会议很顺利。
甲方对我们的新方案非常满意,当场就拍板定了下来。
从甲方公司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王总在电话里,把我们大大地表扬了一番,说回去要给我们请功。
回程的大巴上,我们依然坐在一起。
大概是任务完成了,两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车窗外,是飞速倒退的田野和山峦。
“昨晚……谢谢你。”
沉默了很久之后,林微突然开口。
她的声音很轻,不看她,几乎听不见。
我转过头,看到她正看着窗外,侧脸的线条很柔和。
“谢我什么?谢我讲鬼故事吓你?”我自嘲地笑了笑。
她也笑了,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谢谢你……没笑话我。”
“我为什么要笑话你?”我看着她,“谁都有害怕的东西。很正常。”
她转过头,看着我,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动。
“你好像……和公司里传闻的不太一样。”她说。
“哦?公司里怎么传我的?”我来了兴趣。
“他们说你……有点孤僻,不好接近,是个技术宅男。”
我哑然失笑。
“差不多吧。大部分时候,我确实不太喜欢跟人打交道。”
“那为什么……对我那么有耐心?”她问。
这个问题,把我问住了。
是啊,为什么?
是因为她漂亮?
可能是。
但又不全是。
我想起了昨晚,她在黑暗中瑟瑟发抖的样子,那种脆弱和无助,击中了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那一刻,她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林组长,只是一个需要人保护的普通女孩。
“可能……是因为你昨晚的样子,让我想起了我妹妹。”我胡乱找了个借口。
“你还有个妹妹?”
“嗯,她也怕打雷。”
我说谎了。我根本没有妹妹。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想让她觉得,我对她的好,是别有所图。
她“哦”了一声,没再追问。
车厢里,又恢复了沉默。
但这一次,沉默不再是尴尬,而是一种……很微妙的,安宁。
回到市区,已经是华灯初上。
我们在公司门口下了车。
“我送你回去吧?”我提议道。
“不用了,我家就在这附近,走几步就到了。”她摇了摇头,“你呢?”
“我住得远,得坐地铁。”
“那……路上小心。”
“好。你也是。”
我们站在路边,像两个刚约会完,依依不舍的男女。
“那个……”
“嗯?”
我们俩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住。
相视一笑。
“你先说。”我说。
她抿了抿嘴,似乎在犹豫。
“回去之后,昨晚的事……”
“我什么都不会说。”我立刻打断她,“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办公室里,人言可畏。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种事,要是传出去,对她的影响,肯定比我大。
她看着我,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感激。
“谢谢。”
“不客气。”
“那我……走了。”
“好。”
她转身,向着小区门口走去。
我看着她的背影,纤细,却挺拔。
就在她快要走进小区大门的时候,她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对我挥了挥手。
脸上,带着一个我从未见过的,灿烂的笑容。
那一瞬间,我觉得整个城市的霓虹,都黯然失色。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周一,公司。
一切又恢复了原样。
林微还是那个雷厉风行的林组长,我还是那个埋头敲代码的技术宅男。
我们见面,会点头示意,会讨论工作,但都默契地,对那个雨夜,闭口不提。
仿佛那真的只是一场梦。
但有些东西,终究还是不一样了。
开会的时候,我的目光,会不自觉地追随着她的身影。
在茶水间碰到,她会对我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有一次,我加班到很晚,她给我发微信。
“还没走?”
“嗯,还有个bug没改完。”
“别太晚了,注意身体。”
短短几个字,却让我的心,暖了好久。
我们之间,好像多了一根看不见的线,把我们两个,悄悄地连在了一起。
这根线,很细,很脆弱,但却真实地存在着。
又一个周五。
下班前,王总把我们叫到办公室,宣布了一个消息。
因为“云水居”那个项目完成得非常出色,公司决定,给我们项目组所有成员,放三天假,去邻市的温泉山庄团建。
费用,公司全包。
办公室里,一片欢呼。
我却有点心烦意乱。
团建,意味着集体活动,意味着要和一大帮人待在一起。
我不太喜欢这种热闹。
更重要的是,我不知道,在众目睽睽之下,该如何面对林微。
我们的关系,太微妙了。
进一步,怕吓到她。
退一步,又舍不得。
去温泉山庄的大巴上,大家兴高采烈,唱歌的,玩游戏的,好不热闹。
我和林微,被安排坐在了一起。
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连衣裙,外面套着一件浅蓝色的牛仔外套,长发披肩,看起来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不喜欢团建?”她看出了我的心不在焉。
“有点。”我实话实说,“人太多了。”
她笑了。
“我也是。”
我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我一直以为,像她这样八面玲珑的人,应该很擅长,也很享受这种社交场合。
“那你为什么……”
“因为我是组长啊,”她无奈地耸了耸肩,“总要做个表率。”
我看着她,忽然觉得,她那坚硬的外壳下,也藏着一颗,和我一样,渴望安宁的心。
温泉山庄很漂亮,建在半山腰,云雾缭绕,像仙境一样。
下午是自由活动时间。
同事们都三三两两地,去泡温泉,或者去打牌了。
我一个人,跑到后山,找了个安静的亭子,坐着发呆。
没想到,过了一会儿,林微也找了过来。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她在我身边坐下。
“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她看着远处的山,笑着说,“你这种人,肯定会找个没人的地方躲清静。”
我们俩,就这么并肩坐着,谁也没说话。
山风吹过,带着草木的清香。
很舒服。
“陈阳,”她忽然开口,“你……有女朋友吗?”
我的心,猛地一跳。
我转过头,看着她。
她的眼神,很认真,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
“……没有。”我老老实实地回答。
“为什么?”
“可能……还没遇到合适的吧。”
她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幽幽地说道:“我也是。”
我看着她完美的侧脸,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冲动。
我想告诉她,我觉得,我们很合适。
但话到嘴边,又被我咽了回去。
我怕。
我怕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我怕我的唐突,会打破我们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这点微妙的平衡。
我怕连现在这种,能安安静静和她坐在一起的机会,都会失去。
晚上,是集体晚宴。
大家喝了很多酒,气氛很热烈。
王总端着酒杯,挨个敬酒,说着一些鼓舞人心的话。
轮到我和林微的时候,他拍着我的肩膀,大着舌头说:“小陈,小林,你们俩这次可是立了大功了!郎才女貌,业务骨干,我看你们俩,就挺般配的嘛!哈哈哈哈!”
周围的人,都跟着起哄。
“在一起!在一起!”
我的脸,瞬间就红了。
我偷偷地看了一眼林微。
她的脸,也红了,但她没有反驳,只是低着头,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我的心,跳得更快了。
晚宴结束后,大家又提议去KTV。
我借口不舒服,溜了出来。
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我一个人,在山庄里瞎逛,不知不觉,又走到了下午那个亭子。
月光下,亭子显得格外安静。
我靠在柱子上,吹着冷风,试图让自己混乱的大脑冷静下来。
一个脚步声,由远及近。
我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是那股熟悉的,青草一样的香味。
“怎么一个人跑这儿来了?”林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里面太吵了。”
她在离我一步远的地方站定。
“他们都在找你呢。”
“让他们找吧。”
我们又陷入了沉默。
月光,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陈阳,”她忽然开口,“那天晚上,在酒店,你讲的那个鬼故事,是瞎编的,对不对?”
“……对。”
“那个‘枉死沟’,也是假的?”
“假的。”
“你也没有一个怕打雷的妹妹?”
我的心,沉了下去。
“……没有。”
她为什么要问这个?
她是不是觉得,我是一个骗子?
我不敢看她的眼睛。
“你为什么要骗我?”她继续问。
我的喉咙,有些发干。
“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我说我只是想安慰你?我说我不想让你觉得我别有所图?
这种话,说出来,连我自己都觉得虚伪。
“对不起。”
千言万语,最后只汇成了这三个字。
亭子里,一片死寂。
我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绝望地撞击着。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就在我以为,她会转身离开的时候。
我感觉到,一双柔软的手,从背后,轻轻地,环住了我的腰。
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你这个笨蛋。”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和一丝不易察elike的颤抖,从我背后传来。
她的脸,贴在我的背上。
“我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知道你在骗我。我后来去查了,城西根本没有叫‘枉死沟’的地方。”
“那你为什么……”
“因为,”她抱得更紧了些,“虽然故事是假的,但你给我的安全感,是真的。”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幸福,来得太突然,像一场龙卷风,把我整个人都卷了进去。
我猛地转过身,看着她。
月光下,她的眼睛,亮得像星星。
“林微,我……”
我喜欢你。
这三个字,就在嘴边。
但她却用一根手指,轻轻地,堵住了我的嘴。
“别说。”
她看着我,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等我们回去了,你再对我说。”
我看着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一刻,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有些感情,不需要在酒精和众人的起哄中发酵。
它只需要一个安静的夜晚,一轮皎洁的月亮,和两个,愿意为对方,卸下所有伪装的,真实的灵魂。
回程的大巴上,我们依然坐在一起。
但这一次,我们的手,在别人看不见的角落里,紧紧地牵在了一起。
她的手,很软,有点凉。
我用我的手,把它包裹起来,试图用我的体温,去温暖它。
她没有挣脱。
只是把头,轻轻地,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能闻到她发间的清香。
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心里,前所未有的,安定。
我知道,从今天起,我不再是一个人了。
我的世界里,照进了一束光。
这束光的名字,叫林微。
来源:小蔚观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