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不是小狗那种撒娇的、黏糊糊的蹭,拿整个毛茸茸的身体往你腿上靠。
黑风又在蹭我了。
不是小狗那种撒娇的、黏糊糊的蹭,拿整个毛茸茸的身体往你腿上靠。
它的动作很轻,甚至可以说是隐秘。
就像一阵风,从我裤腿边上擦过去。如果不是我今天穿了条丝麻的裤子,料子滑,感觉特别清晰,我可能又忽略了。
我停下手里正在择的芹菜,慢慢转过身。
黑风已经若无其事地趴回了它的专属凉席上,就在离我不远的厨房门口。两只前爪交叠着,硕大的脑袋枕在爪子上,黑亮的眼睛半眯着,一副“我什么都没干,我正在打盹”的无辜模样。
只有那对飞机耳,微微向后撇着,暴露了它一丝紧张的情绪。
我心里叹了口气。
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几次了?我都数不清了。
起初我以为是偶然。后来次数多了,我开始觉得不对劲。
它只蹭我的右边小腿,同一个位置,每次都是趁我不注意的时候,用它的侧脸和脖颈,飞快地、又轻柔地那么一擦。
然后立刻装死。
我叫林静惠,今年六十有三。退休前是中学语文老师。老伴前些年走了,儿子陈磊在深圳做金融,忙得一年到头见不到两次面。
这套两室一厅的老房子里,就我和黑风,相依为命。
黑风不是普通的狗。
它是一条退役的昆明犬,正儿八经的警犬。四年前,它在一次任务里伤了后腿,评定不再适合高强度工作,就被安排退役了。
我儿子托了他一个在公安系统的同学,费了好大劲才把黑风给我领了回来。
他的原话是:“妈,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黑风受过专业训练,聪明,护主,有它陪着你,等于多了个保镖。”
我当时还嫌他小题大做,我一个退休老太太,能有什么危险?
但见到黑风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上了。
它太漂亮了。通体乌黑,只有四只爪子是黄褐色的,像是踩着祥云。站起来的时候,身形矫健,眼神锐利,带着一股子不怒自威的英气。
可它一看见我,那股英气就瞬间化成了绕指柔。它小心翼翼地走过来,用鼻子轻轻碰了碰我的手心,温热的,湿润的,带着一点试探和亲近。
我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四年了,黑风就像我的另一个儿子。沉默,但体贴。
我每天早上五点半起床,它绝不会早一分钟叫唤,只会在我开卧室门的时候,准时地摇着尾巴等在门口。
我出门买菜,它会把我的布袋子叼到门口。
我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它就静静趴在我脚边,把下巴搁在我的拖鞋上。
它从不乱叫,从不拆家,甚至吃饭都细嚼慢咽,带着一种军人般的克制。
这样一个懂事、自律的“战士”,怎么会做出这种偷偷摸摸的小动作?
我走过去,蹲下身,仔细检查它的脖子和脸。
“黑风,是不是长虫子了?痒痒?”
它温顺地任我翻看它的毛,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舒服声音。
皮肤很干净,没有任何红点或者皮屑。
“那是怎么了?”我摸着它的大脑袋,自言自语。
黑风舒服地眯起眼睛,用头顶了顶我的掌心。
我看着它澄澈的眼睛,里面的担忧又多了一分。动物不会说话,所有的不舒服,都只能靠我们这些主人去猜。
我怕它是生了什么隐疾。
晚上跟儿子视频,我提了一嘴。
陈磊在那头一边敲着键盘,一边心不在焉地回我:“妈,你想多了吧。狗蹭人不是很正常吗?表示亲近呗。”
“不是那种,”我努力解释,“就是……很刻意,还偷偷摸摸的。”
“哎呀,妈,它都多大了,换算成人的年龄比你还老,有点怪癖不正常吗?”他停下打字,看着屏幕里的我,脸上带着那种我熟悉的、无奈的笑容,“你就是太闲了,整天盯着狗看。要不我给你报个老年大学的书法班?”
我的火气“噌”一下就上来了。
“我闲?我给你带孩子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我闲?你小时候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我闲?”
“妈,妈,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陈磊立刻告饶,“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别太紧张了。黑风身体一直很好,每年体检都全优,能有什么事?”
“万一呢?”我还是不放心,“我明天带它去宠物医院看看。”
“行行行,你去,花钱算我的。”陈磊举手投降,“找最好的张医生,给他做个全身大检查,行了吧?”
我“哼”了一声,挂了视频。
心里还是堵得慌。
儿子总觉得我大惊小怪,可他不知道,黑风对我来说,不是一只宠物那么简单。
它是我的家人,是我这空荡荡的屋子里,唯一的活气儿。
第二天一早,我牵着黑风去了“宠爱有家”宠物医院。
张医生是个三十出头的小伙子,戴着金边眼镜,斯文干净。他是警犬基地的合作兽医,对这些退役功勋犬的身体状况最了解。
“林老师,您来啦。”他笑着跟我们打招呼,熟稔地揉了揉黑风的脑袋,“黑风,又长帅了啊。”
黑风看见他也很高兴,尾巴摇成了螺旋桨。
我把我的担忧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张医生听得很认真,不像我儿子那样敷衍。他一边听,一边给黑风做基础检查,听心跳,看牙齿,摸骨骼。
“林老师,从常规检查来看,黑风非常健康,比很多同龄的犬都要好。”他摘下听诊器,看着我,“您说它蹭您,有没有固定的时间?或者在您做了什么之后?”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
好像……没什么规律。
有时候是我买菜回来,有时候是我在阳台浇完花,有时候是我刚跟楼下棋牌室的老王头他们聊完天回来。
“没什么特别的规律。”我摇摇头。
“这样,”张医生想了想,“您方便在这里陪它待一会儿吗?我们就模拟一下您在家的日常,我观察一下。”
我当然愿意。
医院里有专门的休息室,我和黑风就在里面待着。我拿出手机看新闻,黑风就趴在我脚边。
一切如常。
一个小时过去了,黑风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异常举动。
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觉得真是自己小题大做,耽误了人家医生一上午的时间。
“张医生,要不算了吧,可能真是我太敏感了。”
张医生笑了笑:“别急,林老师。有时候问题就是这样,你越是盯着它,它越不出现。”
他正说着,他的助理进来,递给他一份文件,两人低声讨论了几句。
我没在意,站起身,想去接杯水喝。
就在我转身,迈出第一步的瞬间——
来了。
就是那种感觉,一阵风从我右边小keyi擦过。
我猛地回头。
黑风的头已经迅速缩了回去,正低着头,假装舔自己的爪子。但那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姿态,我太熟悉了。
而这一幕,完完整整地落入了刚刚抬起头的张医生的眼里。
他的脸色,在那一瞬间,变了。
不是那种发现宠物行为问题的普通表情。
那是一种混杂着震惊、疑惑,甚至是一丝……恐惧的表情。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金边眼镜后面的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我,或者说,是盯着我的右腿。
“林老师,”他的声音变得异常严肃,甚至有些干涩,“它……它刚才,是不是就是这么蹭您的?”
“对,对!就是这样!”我像是找到了证人,急切地说,“张医生,你看,我没骗你吧?它到底是怎么了?”
张医生没有回答我。
他快步走到我面前,蹲了下来,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我的右裤腿上扫来扫去。
他的鼻翼微微翕动,好像在闻什么味道。
休息室里的气氛一下子凝固了。
连黑风都感受到了这股不寻常的紧张,它停止了舔爪子,抬起头,不安地看着我们。
“张医生?”我有些害怕了。
张医生缓缓站起身,脸色白得像一张纸。他扶了扶眼镜,看着我,眼神极其复杂。
他沉默了足足有半分钟,然后,他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斩钉截铁的语气,一字一顿地对我说:
“林老师,听我的。”
“这只狗,你现在、立刻、马上,送走!”
“什么?”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我以为我听错了。
送走?送走黑风?为什么?
“张医生,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的声音都在发抖,“黑风它到底怎么了?它得了什么治不好的绝症吗?”
如果是这样,我也要陪它到最后一天。送走算怎么回事?
“不,它没病。”张医生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林老师,有问题的,不是它。”
“是有问题的……是您。”
我的心猛地一沉。
“我?我有什么问题?我上个月才做的体检,指标好得很!”
“我说的不是身体上的问题。”张医生深吸一口气,似乎在组织语言,“林老师,您知道,黑风是警犬,而且是嗅探犬。”
我点点头。我知道,它以前是搜寻爆炸物和毒品的。
“警犬的很多行为,都不是出于本能,而是经过千锤百炼的训练,形成的条件反射。它们是无声的警报器。”
张医生的语速很快,像是在背诵教科书。
“刚才黑风的那个动作,那个用脖颈和侧脸,在特定部位进行快速摩擦的动作,在警犬训练的术语里,叫做‘被动示警’。”
“被动……示警?”我完全听不懂。
“是的。主动示警,是犬吠、扒抓,用来引起训导员的注意。而被动示警,是一种更隐秘、更高级的示警方式。当嗅探犬发现目标物,但环境不允许它做出大动静时,它就会用这种方式。”
张医生指了指我的右腿。
“它会在嗅到特定气味源的物体上,用自己身体的气味腺,就是它脖子两侧的部位,进行标记。这等于是在告诉训导员:‘目标在这里,我已经锁定了’。”
我的大脑努力消化着这些信息,但依然一头雾水。
“目标?什么目标?它在我身上标记什么?”
张医生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不忍和挣扎。他走到门口,把门反锁上,然后压低了声音,说出了一句让我如遭雷击的话。
“林老师,黑风是一只防爆犬。它标记的,是它嗅觉记忆库里,最敏感、最危险的那几种化学物质的味道。”
“比如,硝化甘油、三硝基甲苯,或者……它们的衍生物和前体物的味道。”
“简单来说,就是炸药的味道。”
整个世界,仿佛瞬间静音了。
我只能听见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像一面被擂响的战鼓。
炸药?
我?
一个退休语文老师,每天两点一线,菜市场和家,怎么可能跟炸药扯上关系?
这太荒谬了!
“张医生,你是不是搞错了?”我几乎是脱口而出,“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我希望是我搞错了。”张医生的表情比我还痛苦,“林老师,您再仔细想想,您最近有没有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人?或者去过什么特别的地方?比如化工厂、实验室、或者……某些不该去的地方?”
我拼命地摇头,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我的人生轨迹,简单得像一杯白开水。
我能接触到最“化学”的东西,就是厨房里的油盐酱醋,和阳台上那几瓶花肥。
“没有,真的没有!”我急得快哭了,“我每天就是买菜,做饭,下楼跟邻居聊聊天,我……”
说到邻居,一个模糊的影子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
“老王头……”我喃喃自语。
“谁?”张医生立刻追问。
“王建国,住我楼下的。以前是……好像是个化工厂的退休工人。”
这个老王头,刚搬来我们小区半年多。人挺孤僻的,不太跟人来往。但我有时候在楼道里碰到,会点个头,打个招呼。
前两天,他家的下水道堵了,水漫到了楼道里。我下楼的时候,正好碰到他拿着个皮搋子在通,就顺口问了句要不要帮忙。
他说不用,就是不小心把一点“实验废料”倒进去了。
当时我还开了句玩笑:“王师傅,退休了还在家搞科研啊?”
他尴尬地笑了笑,说就是自己瞎鼓捣点高效花肥。
我记得,当时为了避开地上的污水,我往墙边靠了一下,我的右腿,好像正好蹭到了他放在门口的一个蛇皮袋子上。
那个袋子,散发着一股……有点刺鼻的,说不出来的怪味。
我把这件事跟张医生一说,他的脸色“唰”地一下,又白了一层。
“林老师,您现在不能回家。”他当机立断,拿出手机,“您必须马上报警。”
我的手脚冰凉,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
报警?
就因为一个猜测?因为狗的一个动作?
如果是我搞错了,那不是成了笑话?我怎么跟老王头交代?怎么跟街坊邻居解释?
我这辈子,遵纪守法,连红灯都没闯过。让我去派出所,跟警察说,我家狗怀疑我邻居在制造炸药?
我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张医生看出了我的犹豫和恐惧。
他叹了口气,走到我身边,把手轻轻搭在我的肩膀上。
“林老师,我理解您的心情。但是,您要相信黑风。”
他的声音不大,但异常坚定。
“它不是一只普通的宠物狗。它是英雄。它的鼻子,比任何精密的仪器都可靠。它不会开玩笑,更不会犯错。”
“四年了,它一直在您身边,它把您当成它的全世界,当成它要用生命去守护的训导员。”
“它一次又一次地在您身上做标记,不是因为它有怪癖,也不是因为它生病了。”
“它是在用它唯一会的方式,拼命地向您报警啊!”
“它在告诉您:‘妈妈,危险!你身上有危险的东西!’”
张医生的最后一句话,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我的心上。
我低下头,看着趴在我脚边,正用担忧的眼神望着我的黑风。
它的大脑袋蹭着我的脚踝,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那一刻,所有的犹豫、恐惧、和荒谬感,都被一股巨大的暖流冲散了。
是啊。
我怎么能不相信它呢?
它是我的黑风啊。
是那个会在我伤心时,默默把头放在我膝上的黑风。
是那个会在我起夜时,立刻竖起耳朵警惕四周的黑风。
是那个用它全部的忠诚和生命,守护着我这个孤老婆子的黑风。
我吸了吸鼻子,眼泪掉了下来。
我摸着黑风的头,对张医生说:“好,我报警。”
张医生拨通了110。
他没有直接说炸药,只是说有重大安全隐患,情况紧急,请他们立刻派人来医院。
不到十五分钟,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就赶到了。
为首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警察,国字脸,眼神很锐利,姓李。
张医生把他们请进休息室,关上门,用最快的速度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我看到李警官的表情,从一开始的半信半疑,慢慢变得严肃,最后,和我、和张医生一样,凝重了起来。
他听完后,沉默了几秒钟,然后转向我。
“林老师,是吧?您别紧张。这件事,我们需要核实。”他的语气很沉稳,让人安心,“您愿意配合我们,回您家一趟吗?”
我点点头。
“还有,”他看了一眼趴在我脚边的黑风,“我们需要把它也带上。”
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
我,一个退休老太太,坐在一辆警车的后座上,我的身边,是我的狗,黑风。
我们正在返回我住了几十年的家。
但这一次,不是回家,是去一个……潜在的案发现场。
警车没有拉警笛,悄无声息地停在了我们小区的花园旁边。
李警官让我和黑风先待在车上,他带着另一个年轻警察,穿着便衣,先上楼去“摸排情况”。
我坐在车里,手心里全是汗。
我看着窗外,看着那些熟悉的邻居,张大妈、李大爷,他们拎着菜,散着步,一脸祥和。
他们谁也不知道,就在这片宁静之下,可能埋着一颗会随时引爆的炸弹。
而我的黑风,是唯一的吹哨人。
我低下头,紧紧地抱着黑风的脖子。它感觉到了我的颤抖,伸出舌头,舔了舔我的手背。
温热的,安定的。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李警官的对讲机响了。
他低声说了几句,然后回头对我说:“林老师,情况可能比我们想的要复杂。我们需要您和黑风的帮助。”
我跟着他们下了车。
又有几辆车悄悄地开了过来,下来好几个便衣警察,迅速地分散在楼道的各个出口。
气氛紧张得让人窒息。
李警官带着我,从消防通道,悄悄上了楼。
我家在三楼,老王头家在二楼。
我们停在了二楼半的楼梯拐角。李警官指了指楼下王建国家紧闭的房门。
“我们刚才以社区排查燃气安全为由,敲过门,没人应。”他压低声音说,“但我们能闻到,门缝里飘出来一股很淡的化学品味道。而且,阳台的窗帘拉得死死的。”
“现在,我们需要黑风再确认一次。”
他看向黑风,眼神里带着一种对专业伙伴的尊重。
“老伙计,看你的了。”
我拍了拍黑风的背,指着王建国家的方向,下达了一个我从未用过的指令。
“黑风,去,闻闻。”
黑风的眼神瞬间就变了。
那种在家里的慵懒和温顺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我只在电视里见过的、属于警犬的专注和锐利。
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四肢矫健地、悄无声息地窜了下去。
它停在王建国家门口,鼻子贴着门缝,仔细地、一寸一寸地嗅闻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我们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突然,黑风停住了。
它抬起头,看了我一眼。
然后,它做出了一个让我永生难忘的动作。
它没有叫,没有扒门。
它只是默默地,在王建国家门口,坐了下来。
一动不动,像一尊黑色的雕像。
李警官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他对身边的同事打了个手势。
“这是警犬的静坐示警。”他对我解释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后怕,“意味着,它百分之百确认了目标物,而且浓度很高,危险性极大。它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们,不要轻举妄动,否则可能会引发爆炸。”
我的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如果不是黑风……
如果我今天没有带它去医院……
如果张医生没有认出它的示警动作……
如果……
我不敢再想下去。
接下来的事情,就像电影里的情节。
专业的防爆小组来了,整栋楼的居民被悄无声息地紧急疏散了。
我被安排到小区的警务室里休息,黑风陪着我。
我抱着它,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各种指令声,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我的英雄。
我的黑风。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李警官走了进来。
他一脸疲惫,但眼神里带着如释重负。
“林老师,威胁解除了。”
他告诉我,王建国根本不是在做什么高效花肥。
他利用自己以前在化工厂工作的知识,私自从网上购买原料,在家里偷偷制造一种国家严厉管控的、稳定性极差的烈性炸药。
他不是恐怖分子,他就是个被金钱蒙蔽了双眼的赌徒。
他想把这些东西卖给非法采矿的团伙,赚一笔黑心钱。
防爆警察进去的时候,他家客厅里摆着好几个半成品的爆炸装置。那些专家说,因为他操作不规范,那些东西极其不稳定,别说撞击,可能温度稍微高一点,或者静电,都会引起爆炸。
而他放在门口的那袋“实验废料”,就是沾染了核心原料的垃圾。
我蹭到的,就是那袋东西。
所以黑风才会一次又一次地在我身上,标记出那个致命的味道。
“整个小区,甚至整个片区的人,都得感谢您,感谢黑风。”李警官由衷地说,“您和您的狗,是所有人的救命恩人。”
我摇摇头,眼泪又下来了。
我什么都没做。
是黑风。
是它,用它的忠诚和专业,守护了这一切。
事情结束后,我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
王建国被带走了,我们这栋楼,成了全市的新闻焦点。
各种记者想来采访我,都被我儿子挡了回去。
陈磊连夜从深圳飞了回来。
他冲进家门,什么都没说,先是紧紧地抱住了我,然后,蹲下来,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抱住了黑风。
“对不起,黑风。”他把脸埋在黑风乌黑的毛里,声音哽咽,“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妈。”
黑风似乎听懂了,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脸。
市公安局的领导亲自上门,给我和黑风送来了“优秀市民”和“功勋犬”的锦旗和奖金。
他们提出,可以把黑风接回基地,给它最好的照顾,让它安享晚年。
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它哪里也不去。”我抱着黑风的脖子,就像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它是我家人,它的晚年,我来负责。”
领导们看着我和黑风亲密无间的样子,笑了笑,没再坚持。
只是叮嘱我,以后有任何困难,随时找他们。
风波过去,日子又回到了以前的轨道。
买菜,做饭,散步。
只是,所有的一切,又都不一样了。
我再看黑风,眼神里除了爱,更多了敬畏和感激。
我给它换了最好的狗粮,买了最舒服的垫子,每天给它梳毛,带它去公园疯跑。
它还是和以前一样,沉默,体贴,像个影子一样跟在我身后。
只是,它再也没有蹭过我。
我知道,那个危险的信号,已经从我身上彻底消失了。
它终于可以放心了。
那天下午,阳光很好。
我坐在阳台的摇椅上打盹,手里还拿着一本没看完的书。
黑风就趴在我脚边,脑袋枕着我的拖鞋,睡得很沉,还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它乌黑发亮的皮毛上,像镀上了一层金边。
我看着它,心里又酸又软。
我想起张医生对我说的话。
“它在用它唯一会的方式,拼命地向您报警。”
四年。
整整四年。
我一直以为,是我在照顾它,是我给了它一个安稳的家。
到头来,却是它,一直在用它的生命和本能,默默地守护着我。
它是我晚年生活里的一道光,更是我命运的守护神。
我轻轻地俯下身,在它温热的大脑袋上,印下了一个吻。
“谢谢你,我的英雄。”
黑风似乎在梦里感觉到了,尾巴尖,轻轻地摇了两下。
来源:拈絮念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