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电话响了三声,我才慢悠悠地擦干手,从厨房走出来。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正好指向下午四点,这个钟点,通常没什么要紧事。
引子
电话响了三声,我才慢悠悠地擦干手,从厨房走出来。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正好指向下午四点,这个钟点,通常没什么要紧事。
我拿起听筒,喂了一声。
“喂,是亲家母吧?”一个有点咋咋呼呼的女声传来,带着浓重的乡音,像是含着一口热豆腐,话说得又快又急。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女儿陈玥的男朋友张伟的母亲。我们两家还没正式见过面,这声“亲家母”叫得我心里咯噔一下,像被人硬塞了一块不合尺寸的石头。我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客气又疏离:“你好,我是陈玥的妈妈,请问你是?”
“哎呀,你看我这记性!”对方立刻大声笑起来,“我是张伟他妈,王翠花!亲家母,我寻思着俩孩子处得也挺好,咱们两家大人也该见个面,把事情往前面推一推了。你看,这周末怎么样?”
我攥着电话线的手紧了紧。这是正事,我心里有数。我客气地回道:“行啊,是该见见。那我们找个地方……”
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她打断了:“地方我都想好了!就来我们家小饭馆,我亲自下厨,给你们做几个拿手菜!都是自家人,不讲究那些虚的,家常便饭,热闹热闹!”
家常便饭?
这四个字像一根针,不偏不倚地扎在我心尖上。我的女儿,陈玥,我跟老陈一辈子的心血,从小学到博士,一路名校读出来,现在是市人民医院的主治医生。我把她当成掌上明珠,仔细雕琢了三十年的一块美玉。现在,她的人生大事,未来婆家的第一次见面礼,就是一顿“家常便饭”?
我心里顿时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搅成一团。这不是钱的事,这是态度,是尊重。一个女人嫁人,第一次上门,婆家是什么态度,基本就定了她将来在这个家里的位置。随随便便一顿饭,是不是就意味着,我的女儿在他们眼里,也是个随随便便就能娶进门的姑娘?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我不能在电话里失了分寸,让人觉得我们家小家子气。我笑了笑,声音却有些发紧:“哎,让你亲自下厨多不好意思,太辛苦了。我们还是在外面找个清静点的地方吧,大家也能好好说说话。”
“哎呀,不辛苦不辛苦!自家的店,方便!”王翠花的声音依旧洪亮,完全没听出我的弦外之音,“外面的馆子死贵,菜量又少,哪有自家做的实惠?就这么定了啊,亲家母!周六晚上六点,我让张伟去接你们!挂了啊!”
“喂,喂……”
听筒里只剩下忙音,像一串急促的鼓点,敲得我太阳穴突突直跳。我举着电话,半天没放下。客厅里很安静,只有老式挂钟在尽职尽责地走着,那滴答声此刻听起来格外刺耳,一下一下,都像在嘲笑我的不知所措。
老陈端着他的紫砂壶从书房里晃出来,看见我铁青的脸色,关切地问:“怎么了这是?谁的电话,让你气成这样?”
我把电话重重地扣在座机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我转身看着他,胸口堵着一口气,不吐不快:“你那未来亲家母打来的!”
“哦?张伟他妈?”老陈来了兴致,凑过来,“说什么了?约见面了?”
“约了。”我没好气地走到沙发边坐下,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约我们去她家的小饭馆,吃一顿她亲手做的‘家常便饭’!”我特意加重了最后四个字的读音。
老陈一愣,随即笑了:“嗨,我还以为什么事呢。家常便饭好啊,说明人家没把我们当外人,实在。”他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地呷了一口。
我看着他那副与世无争的样子,气更不打一处来:“实在?陈建国,你懂不懂?这不是实在,这是轻慢!这是不尊重!你女儿是什么人?是随随便便一顿饭就能打发的吗?他们家开饭馆的,最不缺的就是一顿饭,他们连在外面正经订一桌的心思都没有,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没把我们女儿放在眼里!”
我越说越激动,声音都有些发颤。这不仅仅是一顿饭的问题,这背后藏着的是两个家庭价值观的巨大鸿沟。我们家是知识分子家庭,我当了一辈子老师,最看重的就是礼数和体面。而他们家……我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油腻腻的小饭馆,听到了王翠花那咋咋呼呼的大嗓门。
老陈放下茶杯,叹了口气,眉头拧成了个川字。他走到我身边坐下,拍了拍我的手背,语气温和了许多:“慧娟,你也别想太多。可能人家就是那个习惯,觉得在自己店里亲切。再说了,孩子们感情好才是最重要的,这些形式上的东西,别太计较了。”
我甩开他的手,站了起来,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地板被我踩得咯吱作响,就像我此刻烦乱的心。
我不是一个不通情理的母亲,我也知道感情是基础。可是,婚姻从来都不是两个人的事,是两个家庭的结合。一个家庭对你的重视程度,决定了你未来生活的温度。我的女儿很贵,她的“贵”,不是金钱,而是我们倾注在她身上的全部心血和爱。这份珍贵,必须被看见,被尊重。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去吃这顿“家常便饭”。我必须让女儿知道我的想法,也必须让张伟家明白,娶我们陈家的女儿,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我停下脚步,眼神变得坚定起来。我拿起手机,找到了女儿陈玥的号码。这件事,必须从源头上解决。我不能让我的女儿,在婚姻的起点上,就被人看轻了。
第一章 初次交锋的饭局
周六下午五点半,张伟的车准时停在了我们楼下。是一辆半旧的国产车,洗得很干净,车窗亮得能照出人影。
我隔着窗帘看了一眼,心里又是一沉。倒不是嫌弃车不好,而是这种处处透着“节省”和“将就”的气息,让我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我精心打理了半辈子的花,难道就要插在这样一个朴素甚至有些粗糙的花瓶里吗?
“慧娟,走了,玥玥和张伟在楼下等着呢。”老陈穿戴整齐,手里还提着我准备好的两瓶好酒和一盒茶叶。
我磨蹭着换好鞋,心里一百个不情愿。这两天,我和女儿因为这件事闹得很不愉快。她觉得我小题大做,不可理喻。她说张伟家就是那样的,实在,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可我听着,这话怎么都像是在替他们开脱。
内心独白:什么叫实在?实在就可以没有礼数吗?我教了一辈子书,告诉学生要懂礼貌、知进退。怎么到了自己女儿的终身大事上,这些最基本的道理反而成了“小题大"做”?我不是要他们家摆什么龙门宴,我要的是一个态度,一个“我们很重视您女儿”的态度。这很难吗?
车上,气氛有些尴尬。女儿坐在副驾驶,时不时回头看我一眼,眼神里带着点恳求。张伟从后视镜里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的脸色,几次想开口说话,都被我冷淡的表情给堵了回去。
只有老陈,还在没话找话地问着张伟工作上的事,努力缓和着车里凝固的空气。
车子七拐八绕,最后停在了一条背街的小巷子里。巷子很窄,两边是些老旧的居民楼,墙皮斑驳。巷口挂着一个油腻腻的招牌,红底黄字,写着“张家小厨”。
这就是他们家的小饭馆。店面不大,也就五六张桌子。正是饭点,里面坐了两三桌客人,划拳喝酒,声音嘈杂。一股浓重的油烟味混着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呛得我忍不住皱了皱眉。
王翠花系着一条沾着油点的围裙,满面红光地从后厨冲了出来,嗓门依旧洪亮:“哎呀,亲家、亲家母,可算把你们盼来了!快,快里面坐!”
她热情地拉住我的手,那手上还带着一股生葱的味道。我下意识地想抽回手,但还是忍住了。我瞥见女儿紧张地攥紧了衣角,那样子让我心里又是一阵刺痛。
我们被领到最里面一张桌子,桌上已经摆了几个凉菜,是那种家常的拍黄瓜和花生米。王翠花麻利地给我们倒上茶水,茶杯是饭馆里常见的那种印着红花的廉价瓷杯,杯口还有一个小小的豁口。
“亲家母,你别嫌弃啊,店里忙,乱糟糟的。”王翠花一边擦着手,一边笑着说,“我觉得在自己家吃饭自在,想吃啥就做啥,比外面那些大饭店强多了!”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挺好的,挺热闹的。”
内心独白:热闹?这叫乱。我理想中的第一次见面,应该是在一个安静雅致的包间里,大家斯斯文文地坐着,客客气气地聊着。而不是在这里,听着邻桌的醉汉喊叫,闻着挥之不去的油烟味。我的女儿,将来就要融入这样的家庭环境吗?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慌。
张伟的父亲张大山也从后厨出来了,他看起来比王翠花要沉默寡言一些,穿着一件蓝色的工作服,冲我们憨厚地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快,上热菜!”王翠花朝后厨喊了一嗓子,然后转头对我们说,“我今天做了我的拿手菜,保准你们喜欢!张伟这孩子,就好我这口!”
很快,一盘盘热气腾腾的菜端了上来。辣子鸡丁、红烧排骨、酸菜鱼……都是些重油重盐的家常菜,盛菜的盘子边沿还带着些磕碰的痕迹。
“来来来,亲家,尝尝我的手艺!”王翠花热情地往我碗里夹了一大块排骨。
我看着碗里油光锃亮的排骨,实在没什么胃口。老陈倒是很捧场,夹起来就吃,还连声称赞:“好吃,味道真不错!嫂子你这手艺,开饭店屈才了!”
王翠花被夸得心花怒放,笑得合不拢嘴:“喜欢吃就多吃点!以后成了一家人,想吃了就让张伟带玥玥回来,我天天给你们做!”
一家人……这三个字又一次刺痛了我。我放下筷子,决定不再沉默。我看着王翠花,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一些:“张伟妈,今天请我们来吃饭,我们很高兴。就是,关于孩子们的事,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
这是我抛出的第一个次要悬念,我想知道他们对这门婚事的具体规划,比如彩礼,比如婚房。
王翠花一愣,随即哈哈大笑:“看我,光顾着吃了。亲家母说得对,是该谈谈正事。”她放下筷子,擦了擦嘴,看着我说:“我们家呢,条件也就这样,你们也看到了。张伟这孩子实在,没什么花花肠子。我们寻思着,孩子们既然感情好,就早点把事办了。彩礼嘛,咱们这边的风俗,意思意思就行,三万六,六万八的,图个吉利。主要是孩子们过日子,我们老的就不多掺和了。”
三万六?六万八?我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现在这个城市里,普通人家的彩礼都是十万起步。他们家就打算用几万块钱,娶一个博士毕业的医生?
我还没开口,女儿陈玥就在桌子底下悄悄拉了拉我的衣角,眼神里满是哀求。
我深吸一口气,把目光从王翠花身上移开,转向一直沉默的张伟,抛出了第二个次要悬念:“张伟,你的意思呢?你对你和玥玥的未来,有什么打算?”
我想看看,这个年轻人,是不是和他母亲一个想法。
第二章 价值千金的女儿
张伟被我点名,明显有些紧张。他放下手里的筷子,腰杆下意识地挺直了一些,像个准备回答老师提问的小学生。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身边的陈玥,嘴唇动了动,才开口说道:“阿姨,我和玥玥是真心相爱的。我……我一定会对她好的。至于未来,我打算用我们俩攒的钱,再加上我爸妈给的一些,先付个小户型的首付。房子虽然不大,但总算有个我们自己的家。彩礼的事,我妈说的那个……”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脸色有些涨红:“那个只是我们那边的普遍情况,我知道委屈玥玥了。阿姨您放心,我一定会努力工作,让玥玥过上好日子的!我……”
“努力?”我轻轻地打断了他,声音不大,却让整个饭桌瞬间安静了下来。邻桌的喧闹声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墙隔开了。
我看着张伟,目光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审视:“张伟,努力这个词,太空泛了。谁活着不努力?我问的是你的具体规划。你说对玥玥好,怎么个好法?你说让她过上好日子,什么样的日子算好日子?”
我的问题像连珠炮一样,让张伟有些措手不及。他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王翠花见儿子被我问住了,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起来,她有些不快地插话道:“亲家母,你这话问的,让孩子怎么回答?日子是一天一天过出来的,不是说出来的。我们张伟虽然嘴笨,但人勤快,心眼好,这比什么都强!”
“心眼好?”我笑了笑,端起面前那杯廉价的茶水,却没有喝,只是看着茶叶在浑浊的水中沉浮,“心眼好是基本要求,不是加分项。我女儿,陈玥,从幼儿园到博士毕业,我跟她爸在她身上花了多少心血,不说你们也该清楚。她现在是市医院的主治医生,前途无量。她值得更好的,不是吗?”
这番话说得毫不客气,饭桌上的气氛彻底降到了冰点。
陈玥的脸都白了,她使劲拽我的胳膊,低声说:“妈,你别说了……”
老陈也在一旁打圆场:“慧娟,少说两句,菜都凉了。孩子们的事,让他们自己商量。”
我没有理会他们。今天,我必须把话说清楚。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态度,这关系到我女儿一辈子的幸福和尊严。
我把茶杯放下,看着对面的王翠花和张大山,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女儿很贵。她的‘贵’,不在于她能挣多少钱,而在于我们培养她所付出的所有。她熬过的夜,读过的书,救治过的病人,她身上承载的责任和价值,这些是无法用金钱衡量的。所以,娶她,不是随随便便在小饭馆吃顿饭,给个几万块彩礼就可以的。”
“那你想怎么样?”王翠花的声音也冷了下来,带着一丝被冒犯的怒气,“我们家就是个普通人家,开个小饭馆挣点辛苦钱,拿不出那么多。你要是觉得我们家配不上你女儿,那……”
“妈!”张伟急忙打断她,脸上满是焦急和尴尬,“您少说两句!”
内心独白:配不上?我心里想的,还真就是这三个字。这不是嫌贫爱富,而是两个家庭在认知上的巨大差异。在他们看来,结婚就是搭伙过日子,讲究的是实惠。而在我看来,婚姻是价值的认同,是彼此的珍视。他们连最基本的尊重和诚意都拿不出来,我怎么放心把女儿交给他们?
我看着张伟,语气缓和了一些,但立场依然坚定:“张伟,我不是要你家倾家荡产。我要的是一个态度。一个能让我看到,你们家是真心诚意想娶我女儿,并且有能力、有决心给她幸福生活的态度。这个态度,需要用实际行动来证明。”
饭局不欢而散。
回家的路上,车里死一般的寂静。女儿一直扭头看着窗外,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无声地哭泣。老陈叹着气,一言不发。
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里五味杂陈。我知道我今天的话很伤人,也让女儿很难堪。可是,长痛不如短痛。如果现在不把这些话说开,将来受委屈的,只会是我的女儿。
回到家,女儿一进门就冲进了自己的房间,重重地关上了门。
老陈看着我,摇了摇头:“慧娟,你今天太冲动了。你看把孩子给气的。”
我疲惫地坐在沙发上,取下眼镜,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冲动?我不觉得。有些话,今天不说,以后就没机会说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女儿跳进一个火坑。”
“什么火坑?我看张伟那孩子挺好的,就是他妈……”
“就是他妈!”我打断他,“你以为结婚是跟张伟一个人过日子吗?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是他们一家人!他妈今天能用一顿家常便饭打发我们,明天就能因为玥玥工作忙不干家务而指桑骂槐!这种日子,你能想象吗?”
老陈沉默了。他知道,我说的是事实。
那天晚上,我一夜没睡。我听见女儿在房间里隐约的哭声,我的心也像被刀割一样。我走到她的房门前,抬起手,却迟迟没有敲下去。
内心独白:玥玥,妈妈知道你难过。你觉得妈妈势利、刻薄,毁了你的爱情。可是孩子,妈妈也是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我知道爱情不能当饭吃。一个不尊重你、不珍视你的家庭,给你的爱又能有多长久?妈妈今天做的恶人,是为了你将来不做那个受尽委屈的怨妇。你会明白的,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妈妈的苦心。
第二天,女儿顶着两个红肿的核桃眼,坐在餐桌前,一言不发地喝着粥。
我给她夹了一个包子,轻声说:“玥玥,跟妈谈谈。”
她放下碗,看着我,眼睛里没有了昨天的哀求,多了一丝冷漠和疏离:“妈,你到底想怎么样?是不是非要我们分手你才满意?”
这句“分手”,像一把锥子,狠狠扎进了我的心脏。
第三章 裂痕加深
“分手?”我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有些发抖。我没想到,事情会严重到这个地步。
我看着女儿倔强的脸,那神情像极了我年轻的时候。我心里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陈玥,你就是这么想你妈的?我为你操碎了心,你倒好,为了一个才认识多久的男人,就要跟我闹分手?”
“不是我要跟你闹,是你逼我的!”陈玥也提高了音量,眼圈又红了,“妈,你能不能讲点道理?张伟他家就是普通家庭,他们已经拿出了他们最大的诚意!你为什么非要用你的标准去要求他们?你觉得他们不尊重我,可你有没有想过,你那样说话,也同样不尊重他们!”
“我不尊重他们?”我气得笑了起来,“他们把我们约到那种油腻腻的小饭馆,张口闭口就是‘家常便饭’‘意思意思’,这是他们尊重我们在前吗?陈玥,你是个博士,是个医生,你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
“我明白!我什么都明白!”陈玥激动地站了起来,椅子被她带得往后一滑,发出刺耳的声响,“我明白在你眼里,我的婚姻就是一场交易!对方必须拿出足够的价码,才能配得上你精心培养出来的女儿!你根本不关心我爱不爱他,你只关心他家能不能给你长面子!”
“啪!”
我没忍住,一巴掌甩在了她的脸上。
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墙上挂钟的滴答声,和我粗重的喘息声。
陈玥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从小到大,我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她,这还是我第一次动手打她。
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受伤。她什么也没说,转身跑回房间,“砰”的一声,锁上了门。
我看着自己微微发红的手掌,整个人都僵住了。我……我怎么会动手打她?
老陈从阳台冲进来,看到眼前这一幕,急得直跺脚:“哎呀,你这是干什么!有话不能好好说吗?怎么还动上手了!”
我瘫坐在椅子上,眼泪也忍不住流了下来。心里又悔又痛,像被掏空了一样。我不是想打她,我只是被她的话气昏了头。什么叫交易?什么叫长面子?难道在她心里,我就是这样一个虚荣又冷血的母亲吗?
内心独白:我错了吗?我真的错了吗?我只是想让她嫁得好一点,想让她未来的生活能轻松一点,想让她得到应有的尊重和爱护。这些想法,难道都是错的吗?为什么她就是不能理解我的心呢?我这一辈子的骄傲就是她,可现在,这份骄傲却反过来指责我,说我把她当成了交易的筹码。我的心,疼得快要碎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女儿陷入了冷战。
我们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却形同陌路。她早出晚归,刻意避开我。就算在饭桌上碰见了,也是一言不发,吃完饭就回自己房间。家里原本温馨的气氛,变得像冰窖一样冷。
老陈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他劝了我几次,让我跟孩子服个软,说母女俩没有隔夜仇。
可我拉不下这个脸。我认为我没有错。原则问题,不能退让。
这天下午,我正在备课,准备给一个老邻居家的孩子补习功课。门铃响了。
我以为是老陈忘了带钥匙,开门一看,门口站着的却是张伟。
他手里提着一堆礼品,看起来比上次见面时憔悴了不少,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色。看到我,他局促不安地搓着手,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阿姨……我,我来看看您。那天的事,是我妈不对,我代她向您道歉。”
我堵在门口,没有让他进来的意思。我的脸色很冷:“道歉就不必了。你和你妈没错,错的是我们家陈玥,是她高攀了。”
我的话像刀子一样,张伟的脸瞬间白了。他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阿姨,”他最终还是鼓起了勇气,声音带着一丝恳求,“我知道您生气,都是我的错。我没能力,让我爸妈跟着操心,也让玥玥受了委"屈。可是,阿姨,我和玥玥是真心的。求您,再给我一个机会。”
他把手里的东西往我面前递了递:“这是我妈让我拿来的,一点心意。她说她嘴笨,不会说话,让您别往心里去。”
我低头看了一眼,是一些包装精美的保健品和水果。看得出来,是花了心思的。
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一顿饭的轻慢,几句话的冒犯,造成的裂痕,是靠这些物质的东西能弥补的吗?
我心里的气还没消,看着他这副样子,更是来气。我冷冷地看着他,说出了一句连我自己都觉得刻薄的话:“我们家不缺这些东西。你如果真的为陈玥好,就请你离开她。你们两家,不是一路人。”
说完,我没再看他一眼,直接关上了门。
门外传来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然后是长久的沉默。我靠在门上,心里并没有报复的快感,反而是一种空落落的难受。
我好像,把事情搞得更糟了。
那天晚上,女儿回来得特别晚。她一进门,就红着眼睛冲到我面前,声音嘶哑地质问我:“妈!张伟今天来过了,是不是?你是不是又为难他了?你把他带来的东西都扔在了门外,是不是?”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和失望。
本章的转折点,就在于我关上门,拒绝了张伟的道歉,并被女儿发现。这彻底激化了我们母女之间的矛盾,将原本的家庭内部冲突,推向了一个更加无法挽回的境地。
第四章 无声的战役
“我没有为难他。”我避开女儿质问的目光,声音有些干涩,“我只是告诉他,我们两家不合适。”
“不合适?”陈玥冷笑一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什么叫不合适?是你单方面宣判我们不合适!妈,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你有没有问过我的感受?”
“你的感受就是为了一个男人,连自己的亲妈都不要了吗?”我也来了火气,压抑了几天的委屈和愤怒一起涌了上来,“我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是为了让你去别人家受气的吗?他家什么态度你没看见吗?你还要上赶着去!”
“我没有上赶着!我们是平等的恋爱!”陈玥的声音也拔高了八度,“你总说他们家不尊重我,可你呢?你今天把人堵在门外,把东西扔在地上,这就是你的尊重吗?你让我以后怎么面对张伟,怎么面对他家里人?”
我们俩的争吵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老陈闻声从房间里出来,想劝架,却被我们俩的怒火顶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场争吵最终以女儿的一句话结束。
她看着我,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冰冷和决绝:“妈,如果你再这样逼我,我就搬出去住。”
说完,她转身回了房间,再次重重地关上了门。
我的世界,在那一刻,仿佛崩塌了。
搬出去住?她为了那个男人,竟然要离开这个家?离开我?
我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扶住沙发才站稳。巨大的无力感和心痛席卷而来,我感觉自己快要喘不过气了。
从那天起,一场无声的战役在我们家打响了。
女儿真的开始在医院附近看房子。她不再和我们一起吃饭,每天早出晚归,回家就躲进房间。我们母女俩,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家里死气沉沉的。老陈唉声叹气,偷偷劝我好几次,让我跟女儿低个头。
可我怎么低得下这个头?我一退让,就意味着我承认自己错了,就意味着我默许了女儿的选择。那我之前所有的坚持,不都成了一个笑话?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别处,以此来麻痹自己。我开始更频繁地给邻居家的孩子小宇补课。小宇的父母都是普通工人,对孩子的学习有心无力。我义务帮他补习,已经坚持了两年。
看着小宇的成绩一点点进步,从班级中游到名列前茅,我心里才能找到一丝久违的成就感和慰藉。这大概就是我的“匠心精神”吧,无论是在学校教书,还是退休后辅导孩子,我都要求自己做到最好,一丝不苟。我把培养一个学生,当成雕琢一件艺术品。
我把培养女儿,更是当成了我这辈子最得意的作品。可现在,这件作品却有了自己的想法,想要挣脱我的掌控,这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
一天下午,我给小宇讲完题,他妈妈感激地非要塞给我一个红包。我当然不能要,推辞了半天。
她拉着我的手,感慨地说:“陈老师,您真是个好人。对我们家小宇,比亲奶奶还上心。您自己的女儿那么有出息,还愿意花时间在我们这种普通孩子身上,真是没得说。”
听到她夸女儿,我心里一酸,勉强笑了笑:“孩子有出息,当妈的就省心了。”
“那可不!”她一脸羡慕,“您家玥玥,人长得漂亮,又是大医院的医生,将来肯定要嫁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您这福气,还在后头呢!”
门当户对……这四个字,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
我送走她们母子,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看着墙上女儿从小到大的照片,从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到戴着博士帽的亭亭玉立的姑娘,眼泪不知不觉就模糊了视线。
内心独白:我想要的,不就是“门当户对”吗?但这四个字,指的不是财富和地位,而是精神上的匹配,是价值观的认同。一个珍视你、懂得你的家庭,才能给你真正的幸福。玥玥,为什么你就是不明白呢?难道爱情真的可以蒙蔽一个人的双眼,让她连最基本的现实都看不清吗?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我接起来,里面传来一个焦急又带着哭腔的声音:“喂?请问是陈玥的妈妈吗?我是张伟啊!阿姨,不好了,我爸……我爸他突然晕倒了!现在正在送往市人民医院的路上!玥玥手机打不通,您能赶紧来一趟吗?”
我的心,猛地一沉。
张伟的父亲,晕倒了?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挂了电话,我几乎是凭着本能,抓起外套和钥匙就往外冲。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去,也许是出于一个长辈最基本的关心,也许……是潜意识里,我并不想把事情闹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等我急匆匆赶到医院急诊室的时候,看到的一幕,却让我愣在了原地。
本章的转折点:张伟父亲的突然晕倒,这个意外事件打破了原有的僵局。它把我这个一直置身事外的“反对者”,强行拉入了对方家庭的危机之中,为后续的情感和解创造了一个无法回避的契机。
第五章 意外的转机
急诊室外的走廊上,灯光白得刺眼,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张伟正蹲在墙角,双手抱着头,肩膀因为极度的焦虑而微微颤抖。他的母亲王翠花,那个在饭桌上咋咋呼呼的女人,此刻正靠着墙壁,无声地流着泪,脸上满是慌乱和无助。
而我的女儿陈玥,正穿着白大褂,冷静而迅速地给护士下达着指令,安排着抢救事宜。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和权威。那一刻,她不是我的女儿,而是一个正在与死神赛跑的医生。
看到我,张伟像看到了救星一样,猛地站起来,几步冲到我面前,声音沙哑:“阿姨,您来了!”
王翠花也抬起头,看到我,眼神复杂,有惊讶,有尴尬,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激。她张了张嘴,那声“亲家母”却怎么也叫不出口了。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陈玥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快步向我们走来。她看到我,也愣了一下,但随即恢复了镇定。
“妈,你怎么来了?”
“我……”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张叔叔是突发性脑梗,情况比较危险,需要立刻手术。”陈玥的语气很平静,但眼神里的凝重却掩饰不住,“我已经联系了脑外科最好的主任,手术同意书需要家属签字。”
她把一份文件递给张伟,条理清晰地解释着手术的风险。
那一刻,我看着我的女儿,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自豪感。这就是我培养出来的女儿,临危不乱,专业可靠。在生命面前,之前那些关于彩礼、饭局的争执,显得那么渺小和可笑。
张伟拿着笔的手抖得厉害,几次都签不上自己的名字。陈玥伸出手,轻轻覆盖在他的手背上,柔声说:“别怕,有我。王主任是这方面的专家,成功率很高。”
她的安慰像一剂镇定剂,张伟的情绪总算稳定了一些。
签完字,张大山被推进了手术室。手术室门顶上红色的“手术中”灯牌亮起,像一只冷酷的眼睛,注视着我们这些焦急等待的人。
漫长的等待开始了。
王翠花已经哭不出来了,只是呆呆地坐着,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老头子,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我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从包里拿出纸巾递给她。她看了我一眼,接了过去,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我们俩就这么沉默地坐着,谁也没有说话。之前的不愉快,在共同的焦虑面前,似乎被暂时搁置了。
陈玥没有走,她就站在手术室门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盏红灯。我知道,虽然她不是主刀医生,但她的心,也跟着进去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老陈也闻讯赶来了,给我们带来了热水和食物。他拍了拍张伟的肩膀,无声地安慰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
我们所有人都像被按了弹簧一样,猛地站了起来。
门开了,王主任摘下口罩,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是轻松的:“手术很成功,病人已经脱离危险了。”
我们所有人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王翠花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被张伟一把扶住。她捂着脸,喜极而泣。
我看着女儿,她也正看着我。她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但亮得惊人。我们母女俩,在经历了这么多天的冷战后,第一次有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对视。
她的眼神里,没有了怨怼,只有如释重负的疲惫。
我的心里,最坚硬的那块冰,也开始悄悄融化了。
接下来的几天,陈玥和张伟轮流在医院守着。张伟几乎是寸步不离,喂水、擦身,照顾得无微不至。他一个大小伙子,做起这些事来,却格外的细心和耐心。
我每天都会炖好汤,让老陈送过去。我没有亲自去,我还是过不了心里那道坎。
这天晚上,老陈回来得特别晚。他递给我一个保温桶,说:“这是张伟非让我带回来的,说是他妈今天特地回家熬的,让你也尝尝。”
我打开保温桶,是一锅乌鸡汤,炖得火候正好,香气扑鼻。
老陈叹了口气,对我说:“慧娟,我今天在医院待了一下午。我看到张伟是怎么照顾他爸的,也看到他是怎么心疼玥玥的。他看玥玥累了,就硬是把她按在椅子上休息,自己去跑腿买饭。玥玥的白大褂蹭脏了,他拿去卫生间,一点一点地洗干净。这孩子,是真心疼咱们女儿。”
我沉默着,没有说话。
“还有他妈,”老陈继续说,“今天跟我聊了很久。她说,她知道那天说话不中听,办事不周到,让你受委屈了。她说他们家是从农村出来的,苦日子过惯了,一辈子都学不会城里人的那些讲究。她那天是真的想拿自己最好的手艺招待我们,没想到弄巧成拙了。”
我的心,被轻轻地触动了一下。
深夜,我睡不着,鬼使神差地去了医院。我想去看看女儿。
我悄悄走到病房门口,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往里看。病房里只开着一盏昏暗的壁灯。张大山已经睡着了,呼吸平稳。
我的女儿陈玥,靠在陪护椅上睡着了,身上盖着一件男士外套。
而张伟,就蜷缩在旁边冰冷的地板上,枕着自己的胳膊。他睡得很不安稳,眉头紧锁。即使在睡梦中,他的手也下意识地伸向陈玥的方向,仿佛想要保护她。
看着眼前这一幕,我的眼眶瞬间就湿了。
本章的转折点,就是我亲眼看到张伟在地板上蜷缩着守护我女儿的这一幕。这个画面,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量,它击碎了我心中最后一道防线,让我开始真正地从“人品”和“真心”的角度,去重新审理这个年轻人。
第六章 冰雪消融
第二天一早,我没有让老陈去送汤。我亲自提着保温桶,去了医院。
当我出现在病房门口时,张伟和陈玥都愣住了。张伟刚扶着他父亲洗漱完,脸上带着疲惫,看到我,立刻局促地站直了身体,喊了一声:“阿姨……”
陈玥也惊讶地看着我,嘴唇动了动,叫了一声:“妈。”
这一声“妈”,不像前些天那样带着疏离和冷漠,而是回到了我们争吵之前的亲昵和自然。我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病床上的张大山也看到了我,挣扎着想坐起来打招呼。我连忙走过去,按住他:“别动,好好躺着。身体要紧。”
我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打开盖子,盛了一碗汤出来,递给张伟:“这是给你爸炖的,补补身子。你们俩也喝点,熬了一夜,都辛苦了。”
我的态度,让两个年轻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我没再多说,只是默默地帮着收拾了一下病房,把他们换下来的衣物整理好。我的动作很自然,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王翠花提着早饭进来的时候,看到我,也是一脸的惊讶。
我冲她笑了笑,主动开口:“嫂子,你来了。大山今天看着气色好多了。”
这一声“嫂子”,让王翠花眼圈一红,她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来拉住我的手,声音哽咽:“亲家母……那天,是我的不是。我……我给你赔不是了。”
我反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轻声说:“都过去了。谁家没个事呢?现在最要紧的,是让大山把身体养好。”
我们两个母亲,在经历了这场风波之后,终于达成了和解。没有惊天动地的场面,只有几句朴实的话,和彼此都能感受到的真心。
中午,陈玥要去查房,病房里只剩下我和张伟。
气氛有些安静。我看着窗外,阳光正好,照在楼下的花园里,一片生机勃勃。
“张伟,”我先开了口。
“哎,阿姨,您说。”他立刻应声,坐得笔直。
我转过头,认真地看着他:“那天在饭店,阿姨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话说得重了点,但理是那个理。”
他连忙摆手:“不重不重,阿姨您说得对。是我没本事,想得也不周到,让您和玥玥失望了。”
我摇了摇头:“我不是对你失望。我是对我女儿的未来,感到担忧。张伟,我问你,你真的想清楚了吗?娶了玥玥,你面对的压力会很大。她工作忙,没时间照顾家;她消费观念可能和你们不一样;我们家,对你们未来的生活,要求也不会低。这些,你都想过吗?”
我把所有丑话都说在了前头。我需要看到他最真实的想法。
张伟沉默了片刻,然后抬起头,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坚定和成熟。
“阿姨,我想清楚了。”他一字一句,说得格外清晰,“您说的这些,我都想过。我知道我有很多不足,跟玥玥比,我差得很远。但是,阿姨,我爱她。我愿意为了她去改变,去努力。她工作忙,家务我来做;她想买什么,只要我能力所及,我绝不小气;您和叔叔的要求,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去达到。我可能现在给不了她最好的,但我敢保证,我会把我所有最好的,都给她。”
他顿了顿,声音有些沙哑:“阿姨,我知道您觉得我爸妈那天怠慢了。其实……我爸这病,不是突发的。他几年前就查出有脑血管硬化,医生说不能太劳累。我们家那个小饭馆,主要就是我妈一个人在撑着。我爸怕她累,才想着在自己店里简单吃个饭,能省点事。他们……他们是真的不知道城里的规矩,让您误会了。”
原来是这样。
我一直以为的轻慢和不尊重,背后竟然是这样的隐情。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敲了一下,又酸又胀。
内心独白:我自以为是的体面和礼数,在别人真实的困境面前,显得多么苍白和可笑。我只看到了他们行为的表象,却没有去了解行为背后的原因。我差一点,就因为我的固执和偏见,毁了女儿的幸福。李慧娟啊李慧娟,你教了一辈子书,育了一辈子人,怎么到头来,连这么简单的“设身处地”四个字,都忘了呢?
我看着眼前这个因为连日操劳而眼窝深陷的年轻人,看着他眼神里的真诚和担当,我终于彻底放下了心中所有的芥蒂。
我点了点头,眼眶有些湿润:“好孩子,难为你了。阿姨……明白了。”
傍晚,陈玥下班后回到病房。我把她叫到走廊上。
“玥玥,”我看着她,轻声说,“妈想跟你说声,对不起。之前是妈太固执了,也太自以为是了。妈……差点办了错事。”
陈玥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她摇着头,扑进我怀里,像小时候受了委屈一样,紧紧地抱着我:“妈,不怪你。我知道,你都是为我好。”
我们母女俩,相拥在医院长长的走廊里。窗外的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那些曾经的争吵、冷战、隔阂,都在这个拥抱里,烟消云T散。
第七章 真正的家人
张大山出院那天,天气格外好。秋高气爽,阳光暖暖地照在人身上。
我们两家人一起,把他接回了家。不是那个油腻腻的小饭馆,而是他们家在城市另一头租住的房子。房子不大,但被王翠花收拾得干干净净,窗明几净。
王翠花在厨房里忙活着,坚持要做一顿“团圆饭”。这一次,没有人再提“家常便饭”四个字。
我和陈玥也跟着进去帮忙。厨房里,我们三个女人,摘菜,洗菜,聊着家常,气氛融洽得就像真正的一家人。
王翠花一边切着菜,一边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我说:“亲家母,之前那事,让你看笑话了。我们老两口没啥大本事,就想着多攒点钱,以后能帮孩子们一把,别让他们像我们这么累。结果,唉,好心办了坏事。”
我笑着摇摇头:“嫂子,别这么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们为孩子的心,我懂。”
陈玥在一旁,听着我们聊天,脸上一直带着温柔的笑意。
客厅里,老陈和张大山摆上了棋盘,正杀得难解难分。张伟则在一旁,一会儿给他们添茶,一会儿给我们厨房递个盘子,忙得不亦乐乎。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给屋子里的每一个人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记录着这平凡而又温馨的时刻。
饭菜很快就做好了,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没有山珍海味,都是些普通的家常菜,但每一道菜里,都透着王翠花的用心。
她特地给我做了一道清淡的冬瓜丸子汤,给老陈做了一道他爱吃的糖醋里脊,还给陈玥做了她最喜欢的清蒸鲈鱼。
“来,亲家母,你尝尝这个。”王翠花热情地给我夹菜,“这个没那么油。”
“叔叔,您慢点吃。”张伟细心地把他父亲碗里的鱼刺挑干净。
我看着眼前这热气腾腾的一幕,心里感慨万千。
一顿饭,可以是矛盾的开端,也可以是和解的见证。重要的不是吃什么,在哪里吃,而是和谁一起吃,用什么样的心情吃。
饭后,张伟把我拉到一边,有些紧张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塞到我手里。
“阿姨,这里面是二十万。十万是彩礼,另外十万,是我和玥玥的婚房首付。我知道不多,但这已经是我们家能拿出来的所有了。您放心,剩下的,我会努力去挣。”
我看着他手里的卡,没有接。
我摇了摇头,把卡推了回去:“张伟,这钱,你们自己留着。彩礼的事,按你之前说的,图个吉利就行。至于房子,你们年轻人压力大,先租着也挺好,不着急。最重要的是,你们俩把日子过好。”
张伟愣住了,不敢相信地看着我。
我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孩子,阿姨之前说,我的女儿很贵。但她的‘贵’,不是用钱来衡量的。只要你真心对她好,让她一辈子不受委屈,比给我多少钱都强。”
我的女儿,她的珍贵,在于她的善良、她的专业、她的独立人格。而一个真正爱她的人,会懂得这份珍贵,并用一生去守护。
张伟的眼眶红了。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一丝哽咽:“阿姨,您放心。我一定会的。”
那天,我们聊了很多。聊孩子们的未来,聊我们各自的过去。我发现,王翠花虽然文化不高,但却是个极其善良和坚韧的女人。她一个人撑起一个家,供儿子读完大学,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
我们两家人,来自不同的环境,有着不同的生活习惯和价值观。我们就像两棵生长在不同土地上的树,枝叶的形态千差万别。但是,我们的根,都是深深地扎在对子女的爱里的。正是这份共同的爱,让我们最终能够跨越偏见,彼此理解,彼此靠近。
回去的路上,夕阳的余晖染红了半边天。
女儿靠在我的肩膀上,轻声说:“妈,谢谢你。”
我握住她的手,温暖而柔软。我看着窗外,城市的灯火一盏盏亮起,像无数温暖的眼睛。
内心独白:曾经,我以为婚姻的幸福,在于体面的仪式,在于门当户对的匹配。但经历了这场风波,我才真正明白,幸福,其实是那些最朴素的东西。是你在病床前的不离不弃,是我在厨房里的相视一笑,是危机来临时,我们能毫不犹豫地站在一起,成为彼此最坚实的依靠。这,才是真正的家人。
我的女儿,她依然很贵。但这份“贵”,已经被重新定义。它不再是需要用物质去证明的标签,而是沉淀在岁月里,由爱、理解、尊重和担当共同铸就的,无价的珍宝。
而我,作为母亲,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这件珍宝,在一个懂得欣赏和呵护它的工匠手里,绽放出最耀眼的光芒。
我想,张伟就是那个工匠。
来源:琴音落满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