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调到35。新闻联播的片头曲像一面紧绷的鼓,敲在每个人紧绷的神经上,除了我爸。他坐在沙发正中央,身体微微前倾,仿佛这样就能离屏幕里的世界更近一些。我妈在厨房里洗碗,瓷器碰撞的声音清脆又急躁,像一场无声的抗议。
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调到35。新闻联播的片头曲像一面紧绷的鼓,敲在每个人紧绷的神经上,除了我爸。他坐在沙发正中央,身体微微前倾,仿佛这样就能离屏幕里的世界更近一些。我妈在厨房里洗碗,瓷器碰撞的声音清脆又急躁,像一场无声的抗议。
我坐在餐桌旁,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是理财APP的界面,鲜红的“+865.21”刺得我眼睛生疼。抽屉被我拉开一道缝,里面那张我们一家三口在公园拍的旧照片,相纸已经微微泛黄,女儿乐乐笑得像个太阳。我迅速关上抽屉,仿佛藏起了一个滚烫的秘密。
客厅里,我爸的咳嗽声盖过了电视声。他最近总这样,一声声,都像在提醒我,这个家的担子有多重。
“荟荟,”我妈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走出来,水珠顺着她布满细纹的手腕滑落,“那个‘金种子’计划,王经理说,明天是最后一天追加额度了,年化12%呢。你要不要……”
她没说完,但我懂。这是我们家最近的头等大事,也是我心里最大的石头。
“妈,我知道了。”我低声应着,手指却不由自主地在手机屏幕上滑动。
我丈夫张远从书房走出来,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这是他思考或是不满时的标志性动作。他看了看电视,又看了看我,最后目光落在我紧紧攥着的手机上。
“钱的事儿,你可别……”他开了个头,又把话咽了回去,只是走过去,把电视音量从35调到了22。
瞬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只有我爸不满地嘟囔了一声,和我那颗因为心虚而狂跳的心。
我把那笔准备给女儿乐乐当未来教育基金的二十万,悄悄投进了这个“金种子”计划里。理财经理姓王,嘴甜得像抹了蜜,朋友圈里晒的都是游艇、豪车和客户的感谢信。他说这是给VIP客户的内部额度,保本保息,稳赚不赔。每天看着APP里不断跳动的红色数字,我感觉自己像是抓住了时代的尾巴,一个能让家人过上更好生活的机会。
张远是大学老师,天生谨慎,对所有超过银行利率的理财产品都抱有敌意。他的口头禅是:“你想过没有?收益这么高,风险在哪?”
我想过。风险就是被他发现。所以这事,我瞒得滴水不漏。
第二天一早,我趁张远还在卫生间洗漱,“王经理,我想再追加十万。”
几乎是秒回:“林姐英明!这可是最后一批额度了,错过拍大腿都没用!我马上给您预留。”
看着那几个感叹号,我非但没有安心,反而生出一丝不安。我把这归结为背着丈夫做贼心虚。为了压下这丝不安,我点开APP,看着那已经累计到五千多的收益,心里默念:为了乐乐,为了爸妈,值得。
接下来的几天,我过得像个双面人。在张远面前,我是那个精打细算、连买棵白菜都要货比三家的贤惠妻子;背着他,我就是那个在财富游戏里心惊肉跳的赌徒。我爸的电视音量依旧是雷打不动的35,仿佛在为我的秘密打着掩护。
周末,我带着乐乐回我妈家。我爸正戴着老花镜,吃力地研究着他的新智能手机。
“爸,我来教你。”我坐过去,拿过手机。
“这个字太小了,看不清。”
“这个要点哪里啊?怎么又退回去了?”
“哎,算了算了,老了,没用了,学不会这些新玩意儿。”他摆摆手,一脸的落寞和挫败。
我耐着性子,把字体调到最大,一步一步地教他怎么查社保,怎么看天气预报。“爸,不难的。你多点几次就熟了。你看,点这里,就能看到你上个月的养老金发了多少。”
他凑近屏幕,眯着眼看了半天,脸上终于露出一点笑意:“嘿,还真是。这玩意儿还挺方便。”
看着他那副小心翼翼探索新世界的模样,像个孩子,我鼻子一酸。他们老了,能依靠的只有我。我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那笔投资,是为了让他们能有一个更体面、更有保障的晚年。
“人这一辈子,总有那么一两次,觉得自己比命运聪明。”我当时并不知道,这句话会成为对我最大的讽刺。
从我妈家出来,在电梯里,我遇到了住楼上的王姐。她是我们这栋楼的消息通,也是“金种子”计划的积极推广者,我就是被她拉进来的。
“小林,回家啊。”她热情地打招呼,但笑容有点僵。
“是啊,王姐。”我注意到她眼下的黑眼圈,手里不停地划着手机,神情焦灼。她那个标志性的、用长指甲敲击屏幕的动作,此刻显得格外急躁。
“王姐,你看什么呢?”我没话找话。
她抬起头,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电梯“叮”的一声到了,门开了。她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说:“小林,你那个‘金种子’……提现了吗?”
我的心咯噔一下。
“没呢,不是还没到期吗?”
“我一个朋友,投的另一个公司的类似产品,也是这种高收益的,”她一边说一边往外走,声音越来越小,“上周说系统升级,到现在钱都取不出来……出事了。”
电梯门在我身后缓缓关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声音。狭小的空间里,我只听得见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声。
回到家,张远和乐乐在客厅玩积木,岁月静好的模样。我却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浑身发冷。我冲进卧室,反锁上门,颤抖着手点开那个熟悉的APP。
首页依然是我最喜欢的红色,收益数字还在那里,甚至比早上又多了几十块。我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是王姐大惊小怪。为了验证,我尝试着提现一笔最小的金额,一千块。
点击“确认提现”后,屏幕上没有跳出预想中的“提现成功”,而是一个小小的弹窗:“尊敬的客户,为优化系统性能,提现通道于今日22:00至次日06:00进行临时维护,请您谅解。”
现在是下午四点。
我的血一下子凉到了脚底。一种不祥的预感扼住了我的喉咙。“王经理,我想提现,怎么显示系统维护?”
等了足足十分钟,他才回复,是一长段标准的话术,和弹窗里的内容大同小异,最后还加了个微笑的表情:“林姐别急,正常的系统升级,明天早上就好了。”
如果是平时,我可能就信了。但有了王姐朋友的前车之鉴,这套说辞显得无比苍白和虚假。
我开始疯狂地在网上搜索这家“金种子”公司的信息。大部分都是正面的宣传稿,但当我把搜索关键词换成“金种子+骗局”“金种子+无法提现”时,一些零星的、隐藏在论坛角落里的帖子跳了出来。
“有没有投了金种子的?我妈的钱取不出来了!”
“客服电话永远打不通,理财经理已经把我拉黑了!”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子,敲碎我的侥幸。三十万,那是我和张远攒了五年的血汗钱,是我承诺给乐乐的未来,是我夸口要给父母的保障。
“恐慌不是瀑布,它是一滴一滴渗进你心里的冷水。”我瘫坐在地上,手机从手里滑落,屏幕的光照着我惨白的脸。
“荟荟?你怎么了?在里面干嘛?”张远的敲门声响起。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了钥匙转动锁芯的声音,他用备用钥匙把门打开了。
他看到我坐在地上,愣了一下,随即看到了地上的手机和屏幕上刺眼的信息。他走过去捡起手机,一页一页地翻看着。
他的脸色从疑惑,到震惊,再到铁青。他没有咆哮,也没有质问,只是把手机轻轻放在桌上,推了推眼镜,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冰冷到极点的声音说:“林荟,你可真行。”
那个晚上,我们爆发了结婚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地点不在客厅,不在卧室,而是在去我妈家送东西的车里。狭小的空间让每一个指责都变得无处可逃。
“三十万!你连说都不跟我说一声!你就这么信不过我?”他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压抑的怒火。
“我……我是想给你一个惊喜。”我的辩解苍白无力。
“惊喜?这是惊吓!”他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喇叭发出一声短促而刺耳的尖叫,“你想过没有?这笔钱要是没了,乐乐的学费怎么办?你爸妈的养老怎么办?你想过这些后果没有!”
“我想了!我就是因为想了这些,才想多赚点钱!我想让我们家过得好一点!这有错吗?”我终于崩溃了,哭喊起来。
“用赌博的方式?你管这叫想过?”他的句子越来越短,像一把把刀子。
“那不是赌博!”
“是!”
“你根本不理解我!”
“我怎么理解?!”
争吵在地下车库达到了顶峰。他把车停好,熄了火。车里一片死寂,只有我们俩粗重的喘息声。
“下车吧。”他先开口,声音里满是疲惫。
我没动。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他沉默地看着前方,许久,才说了一句:“先把东西送上去,别让爸妈看出来。”
那是我第一次觉得,我和张远之间隔了一道鸿沟。他不懂我为什么急于证明自己,不懂我肩上扛着的压力。而我,也低估了他对家庭稳定的重视,和对我的信任被摧毁后的愤怒。
当晚,我们分房睡了。
(第三人称视角)
同一时间,在城市另一端的一间高档写字楼里,王经理,也就是Kevin,正焦急地踱步。他的办公桌上放着两部手机,一部在疯狂震动,另一部则安静如鸡。
他的同事阿杰从外面走进来,一脸晦气。“不行,风声太紧了。已经有几个城市的代理被堵了。老板的意思是,我们这边也撑不了多久了。”
Kevin猛地停下脚步,抓起桌上的烟盒,抖出一根点上,狠狠吸了一口。“再拖三天,就三天。三天后我就消失。”他盯着窗外的万家灯火,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该转移的都转移得差不多了,这最后三天,就是给那些还抱着幻想的傻子们一个缓冲。记住,任何问提现的,都用系统维护拖着。”
阿杰点点头:“知道了。不过,真能跑得掉?”
Kevin吐出一口烟圈,冷笑一声:“跑不掉?在国内跑不掉,不代表在国外跑不掉。机票都订好了。”
他掐灭烟头,拿起那部安静的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喂,都安排好了吗?……好,按计划行事。”
挂了电话,他看着窗外,仿佛在看一群待宰的羔羊。
(第一人称视角)
第二天,王姐把我拉进了一个微信群,群名是“金种子维权10号楼”,里面有二十多个人,都是我们这栋楼的投资者。
群里瞬间炸开了锅。
“我的钱也取不出来了!怎么办啊!”
“王经理电话打不通了!”
“我投了五十万,那是我儿子的婚房钱啊!要我的命了!”
各种语音、文字、截图在群里飞速滚动,像一锅煮沸的开水,充满了绝望和愤怒。我看着那些熟悉的邻居头像,第一次感到一种荒谬的集体悲哀。我们这些平日里在电梯里点头微笑的邻居,竟然被一根看不见的绳子捆绑在了一起,即将坠入同一个深渊。
王姐在群里发了一段语音,声音还算镇定:“大家先别慌!慌没用!我们统计一下,一共多少人,多少钱。然后我们一起去公司找他们!人多力量大!”
恐慌中,王姐的话像一根救命稻草。大家开始接龙报上自己的金额。
我看着那一串串触目惊心的数字,手心冒汗。轮到我时,我犹豫了很久,打下了“林荟,30万”。
张远正好从书房出来倒水,看到了我手机上的内容。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把水杯放在我手边,然后回了房间。
我知道,他还在生我的气。我们的冷战在继续。家里安静得可怕,连我爸最爱的电视都关着。那台电视机好像也感受到了家里的低气压,屏幕黑着,沉默地立在那里,像一块墓碑。
晚上,我发起了低烧,头痛欲裂。我裹着毯子在沙发上躺下,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半夜,我被渴醒,睁开眼,发现身上多了一床被子,沙发前的茶几上,放着一杯温水和一盒退烧药。
卧室的门虚掩着,透出一点微弱的床头灯光。我能听到张远平稳的呼吸声。
我端起水杯,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我的眼泪却掉了下来。我们明明在冷战,他却依然记得我所有的习惯。这种无声的关怀,比任何道歉都让我心碎。
“家里最伤人的话,往往都披着‘为你好’的外衣。”而家里最暖人的举动,也往往发生在无言的时刻。
第二天,我的烧退了。乐乐放学回家,看到我和张远依然不说话,小心翼翼地走到我身边,拉着我的衣角,小声问:“妈妈,你和爸爸为什么不说话了?是不是因为我这次数学没考好?”
孩子天真的话语像一根针,精准地刺进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我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喉咙发紧,“不是的,宝贝,跟乐乐没关系。是爸爸妈妈……在讨论工作上的事。”
我不敢看张远的眼睛,但我知道他一定也听到了。
吃晚饭时,张远忽然开口:“群里怎么说?”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问我话。“王姐说,明天早上九点,在公司楼下集合,一起去找他们讨个说法。”
“地址在哪?”
“就在国贸三期。”
他点点头,没再说话,却默默地把菜里的辣椒都挑了出来,放进我的碗里。那是我最爱吃的。
一个微小的动作,像冰封河面上裂开的第一道缝隙。
第二天一早,我换好衣服准备出门,张远也穿戴整齐地站在门口。
“我跟你一起去。”他说。
“你不用上班吗?”
“课调开了。”他推了推眼镜,“你想过没有?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他还是那句口头禅,但这次,听起来却完全是不同的味道。
我们赶到国贸三期楼下时,那里已经聚集了上百人,群情激愤。我们楼的王姐他们也到了。大家举着临时打印的横幅,喊着“金种子还钱”。
然而,当我们冲到“金种子”所在的楼层时,所有人都傻眼了。公司大门紧锁,里面空无一人。玻璃门上贴着一张A4纸,上面打印着:“公司内部业务整合,暂停办公。”
人群瞬间失控了。有人哭,有人骂,有人瘫坐在地上。报警电话此起彼伏,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种事,一旦走到这一步,钱能追回来的希望,微乎其微。
“成年人的崩溃,就是把哭声调成了静音。”我看着眼前混乱的一切,没有哭,只是觉得浑身发冷,连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张远紧紧握住我的手,他的手心很暖,给了我一丝力量。
就在一片混乱中,王姐把我拉到一边,她的脸色煞白,但眼神却异常锐利。
“小林,硬闯报警都没用。我们得想别的办法。”
“还有什么办法?”我的声音都在抖。
“我记得,那个王经理有一次喝多了,吹牛说他们公司的数据多重要,除了公司本部,还在一个很偏僻的地方租了个机房,做数据备份。他还说了个大概的位置,就在东五环外的一个工业园里!”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一个疯狂的念头冒了出来。
“王姐,地址你还记得吗?”
“记得个大概!叫什么‘中科信安数据中心’!”
回到家,我把王姐的话跟张远说了。
“你想去找那个机房?”他皱起眉头。
“对!王经理他们肯定还没跑远,说不定就躲在那里转移数据!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尖锐。这是我的错,我必须亲手挽回。我的固执和不计后果的性格,再一次占了上风。
“太危险了!万一他们人多,万一……”
“没有万一了!”我打断他,“张远,这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了!”
我们在阳台上对峙着。清晨六点的微光照在我们脸上,给这场争执镀上了一层冷静的色彩。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又要和我争吵。最后,他叹了口气,说:“好。我陪你去。但是你得答应我,一切听我指挥,不能冲动。”
“有时候,信任不是相信你不会犯错,而是相信你犯错了,我还在。”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
我的眼泪瞬间就涌了上来。我用力点头。
我们按照王姐提供的模糊地址,开着车在东五环外的工业区里一圈一圈地找。终于,在一个破旧的院子深处,我们看到了那个挂着“中科信安数据中心”牌子的小楼。
楼下停着一辆黑色的商务车,车牌号很眼熟。我猛地想起来,这是王经理发在朋友圈里那辆!
他们果然在这里!
我和张远对视一眼,把车停在远处,悄悄摸了过去。机房在一楼,窗户被厚厚的窗帘遮着,但留了一道缝。我们凑过去,看到了让我永生难忘的一幕。
王经理,也就是Kevin,正和另一个人,坐在几台服务器前,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打着,嘴里还在不停地咒骂:“快点!再过半小时,总服务器的端口就要被警方监控了!必须在那之前把最后一笔钱转出去!”
我的血冲上了头顶,拉着张远就要往里冲。
张远一把将我死死按住,在我耳边低吼:“你想干嘛?冲进去送死吗?报警!”
我这才冷静下来。他掏出手机,正要拨号,机房里Kevin的手机响了。
他接起电话,语气很不耐烦:“喂!……什么?有几个客户找到你们家去了?……废物!这点事都办不好!”
他挂了电话,脸色变得极其难看。“阿杰,来不及了,警察可能很快就到。我们现在必须走!”
说着,他拿起一个硬盘,就要往包里塞。
不能让他们跑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张远做了个让我意想不到的举动。他捡起一块砖头,没有砸窗,而是狠狠砸向了旁边墙上的电闸箱!
“砰”的一声巨响,火花四溅,整个小楼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机房里传来Kevin和阿杰的惊叫和咒骂。
“走!”张远拉着我,迅速退回到车里,然后拨通了110。他条理清晰、语速极快地报了地址,说明了情况,并强调对方可能携带重要犯罪证据并准备逃跑。
几分钟后,远处传来了警笛声。我们看到Kevin和阿杰慌慌张张地从楼里跑出来,想上车逃跑,但车子刚发动,就被两辆警车一前一后堵了个正着。
看着他们被警察从车里拽出来,按在地上,我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靠在椅背上,大口地喘着气。
结束了。
我和张远作为报案人和证人,在派出所做了很久的笔录。警察告诉我们,我们提供的线索非常关键,他们不仅抓到了准备潜逃的Kevin,还通过他手里的硬盘,掌握了整个诈骗集团的核心数据和资金流向,为后续追回赃款提供了决定性的证据。
但警察也坦言,涉案金额巨大,受害者遍布全国,资金追回和返还的过程会非常漫长,而且,不能保证百分之百追回。
从派出所出来,已经是深夜。我们谁都没有说话。
回家的路上,我接到了王姐的电话,她的声音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激动:“小林!我听说了!你和你老公把他们堵住了?你们是英雄啊!”
我苦笑了一下:“王姐,钱……还不一定能回来。”
“回来一半也行啊!总比一分没有强!你不知道,群里好多人都快崩溃了,有个阿姨都准备去跳楼了!你们这一下,是救了好几家人的命!”
挂了电话,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里五味杂陈。
张远忽然开口:“人性的底线,就是在风雨最大的时候,你选择只撑自己的伞,还是拉别人一把。”
我转头看他,他没有看我,只是专注地开着车。
“林荟,”他说,“钱没了,我们可以再赚。家要是散了,就什么都没了。”
我的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这次不是因为恐惧或悔恨,而是因为感动。
接下来的半年,是漫长的等待。我们楼的那个维权群,在最初的激动过后,也渐渐沉寂下来。大家的生活还要继续,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消化着这场飞来横祸。
我和张远的关系,也在这场风暴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我们不再像以前那样,把对彼此的关心藏在心里。他会主动问我工作累不累,我也会在他备课到深夜时,给他端去一杯热牛奶。我们开始真正地沟通,分享彼此的焦虑和压力。
那台电视机的音量,再也没有被调到过35。大多数时候,它都维持在22,一个温和而不打扰人的数值。
半年后的一个下午,我正在厨房准备晚饭。手机忽然“叮”地响了一声,是一条银行短信。
我擦了擦手,点开一看,瞬间愣住了。
“【XX银行】您尾号XXXX的储蓄卡账户于16:32转账存入人民币210,000.00元,摘要:涉案资金返还……”
21万。我们投进去的30万,追回来了70%。
我举着手机,冲出厨房,张远和乐乐正坐在沙发上,他正在给乐乐讲故事。
“回来了!钱回来了!”我把手机递给他看,声音都在颤抖。
他看着短信,先是惊讶,随即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他没有欢呼,只是站起来,给了我一个用力的拥抱。
乐乐在一旁拍着手:“太好了!妈妈又有钱给我买新裙子了!”
我抱着张远,哭得像个孩子。
故事的最后,那个诈骗集团的主犯被判了无期,Kevin也因为有立功表现,被判了十年。我们楼里的大部分人,都按比例拿回了一部分钱。虽然不是全部,但对很多人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那个维权群,在大家陆续收到退款后,默契地解散了。邻居们在电梯里遇到,依然是点头微笑,只是那笑容背后,多了一些经历过共同患难的了然和一丝刻意的疏离。没有人再提起那段日子,仿佛那是一场集体做的噩梦。
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
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调在22。新闻里播放着一些无关紧要的国际消息。乐乐在自己的房间里写作业,偶尔传来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张远坐在我旁边的沙发上,捧着一本厚厚的历史书在看。
一切都和风暴来临前那么相似,又那么不同。
我洗完一盘水果,端到客厅。我爸妈的照片摆在电视柜上,笑容慈祥。我拿起一个苹果,用水果刀慢慢地削着皮。长长的果皮,一圈一圈,没有断。
我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插上一根牙签,递到张远面前。
他从书里抬起头,目光落在我的手上,又缓缓移到我的脸上。
夕阳的余晖从窗户里照进来,给他的镜片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他看着我,没有立刻伸手去接。
我就那么举着,苹果的清香弥漫在安静的空气里。
来源:月色中冥想的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