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是女儿身的事实,普天之下唯有他一人知晓,他也曾对我许下白首之约。
公主贪玩,竟在阵前成了敌军的阶下囚,要挟我方以人质交换。
领兵的主帅陆巍,目光转向了身旁女扮男装的我。
我追随陆巍已有十余年,与他共历生死,屡建奇功。
我是女儿身的事实,普天之下唯有他一人知晓,他也曾对我许下白首之约。
可当敌军的刀锋抵上锦玉公主雪白的颈项时,陆巍眼中的疼惜几乎要溢出来。
“待我换回公主,便立刻来救你。”
就这样,我被陆巍亲手送入了敌军阵中。
当冰冷的刀刃贴上我的脖颈时,我亲眼看见,陆巍已将脱险的公主紧紧揽入怀中。
我被押入敌营,日复一日地期盼陆巍的身影,可最终等来的,却是他与公主即将大婚的消息。
那一夜,我当着敌国君主谢凛的面,解开了层层束胸,主动攀上了他的龙榻。
后来,陆巍终于递来战书,声称要救我于水火。
我望着正逗弄着孩儿发笑的谢凛,慵懒地递回消息:“今日是我儿的满月宴,将军莫来败兴。”
听闻,陆巍当场疯了。
1
两军对垒,肃杀之气弥漫。
敌军的钢刀横在锦玉公主的脖颈上,叫嚣声刺破天际:“听闻这位锦玉公主是你们越国最受宠的明珠,想让她活命,就拿你们的皇子来换!”
公主吓得花容失色,哭声破碎而无助:“陆巍,救我……”
大将军陆巍的面色冷峻如铁。
三天前,这位公主殿下摆足了皇家的谱,非要来这凶险边境游玩。
她不知从何处听闻,边境线上有处山谷开满了绮丽的异域牡丹,便吵嚷着要来此赏花。
军中将领纷纷劝阻,公主却杏眼一瞪,怒斥道:“你们这群莽夫浴血奋战,不就是为了让本公主能随心所欲,想去何处赏花便去何处赏花吗?否则,你们打胜仗的意义何在?”
“谁再多言,休怪本公主让父皇断了你们的粮草!”
彼时,我正与陆巍在外勘察地形,并不在营中,以至军中上下竟无人能拦住这位骄横的公主。
于是,公主带着几名侍女护卫,浩浩荡荡地奔赴了那处紧邻边境的山谷。
她甚至还带上了一名画师,要为她绘一幅《公主赏花图》。
正在她玩得不亦乐乎之际,花丛中突然杀出敌国伏兵,身边的侍卫画师转瞬间便被屠戮殆尽,唯独将她一人活捉。
今日这场战役,我与陆巍本是胜券在握。
谁也未曾料到,这节骨眼上,敌军竟将公主押至阵前,让我方全军将士都投鼠忌器,战事瞬间陷入了僵局。
面对敌方这无理的要求,我方阵中有人怒喝:“皇子身份何等尊贵,岂能亲身涉险?!”
敌将闻言,目光如鹰隼般落在了我的身上:“这不就是个现成的皇子吗?”
陆巍的视线,也随之投向了我。
我自幼便被父皇遗弃在军营,苟延残喘。
为了保全清白,我不得不女扮男装。
军中同袍乃至朝堂百官,都以为我是皇子,唯有陆巍,清楚我也是一位公主。
只是与锦玉那般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皇女相比,我这个昭宁公主,不过是个自出生起便背负着母族罪孽的落魄之人。
我陪在陆巍身边十余载,与他一同在刀光剑影中闯荡,在死人堆里挣扎。
我的女儿身是他心中唯一的秘密,他也曾在边关的冷月下,对我许诺一生一世。
可此刻,望着被刀锋威胁的锦玉公主,陆巍的心疼是那样显而易见。
“昭宁,眼下别无他法,只能先委屈你,用皇子的身份暂且稳住他们。
待公主安全后,我即刻领兵救你回来。”他对我低语。
我抬眸,迎上他复杂的目光:“这是军令吗?”
陆巍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头:“是军令。”
他用一道军令,让我去换锦玉的平安。
我应允了。
由陆巍亲手,我被交到了敌将手中。
那柄钢刀从锦玉的脖子上移开,下一瞬便落在了我的肩头。
敌将当我是个男人,下手毫无顾忌,刀刃划破皮肉,留下一道火辣辣的血痕。
我吃痛闷哼一声,视线却穿过人群,望见陆巍正将惊魂未定的锦玉紧紧拥在怀里。
“将军,我便知道,你一定会救我的!”锦玉公主如同一只受惊的兔子,娇弱地贴在陆巍宽阔的胸膛上,瑟瑟发抖的模样,实在惹人怜爱。
陆巍心疼地轻抚着她的背,想必一颗心都已被她的泪水哭乱了。
以至于,他这位向来杀伐果决的大将军,竟因此错失了回身救我的最佳时机。
待他安抚好怀中的公主,再想起我时,我早已被敌军的铁蹄卷进了营地深处。
2
当我再度恢复意识时,手脚已被缚住,整个人被丢在了一张冰冷的床榻上。
我心中警铃大作,急忙垂头检视自身——衣衫尚还完整。
我刚松下一口气,便发觉浑身酸软,提不起半分力气——是中药了?
我迅速扫视营帐内的陈设,此处的布置,分明是主帅的营帐。
不对!为何帐内四壁皆是祥龙图腾?
传闻启国国君谢凛此次御驾亲征——难道说?!
帐帘被人从外掀开,一道粗犷的嗓音传来:“陛下,用那娇贵公主换回来的六皇子已经灌下了软筋散,给您送到床上了。”
“哦?送上床了?”
我正奋力在床上蠕动,一道高大的阴影便笼罩了下来。
来人俊美得有些过分,眼尾一颗殷红的泪痣平添几分妖冶,眉宇间却尽是帝王的威仪与压迫。
他一靠近,一股清冽又恼人的冷檀香便扑面而来,香气的源头,是他手中捻着的一串檀木佛珠。
谢凛——启国的新帝,登基未满三年,便以雷霆之势,吞并了周边数个曾冒犯过边境的小国。
据说,这位新帝每覆灭一国,手中的佛珠便会多添一颗。
他自言杀伐过重,需以此静心。
如今,这串佛珠上,已然有了十七颗。
我越国是当世唯一能与启国抗衡的大国,可若行差踏错一步,或许便会成为他手上那第十八颗珠子。
“你、你别过来!”
谢凛那只缠着佛珠的手捏住了我的下颌,他微微眯起眼,饶有兴致地端详着我:“是个口吃?”
“你才口吃!”我几乎是脱口而出。
谢凛发出一声轻笑:“陆巍为了公主舍弃了你,你心中是何滋味?”
我在军中磨砺多年,两国交战以来,我更是陆巍倚重的幕后军师,与谢凛在沙盘上早已明里暗里交锋数次。
要说怕他,倒也谈不上,但今日这般近距离的对峙,兼之我身中软筋散,心中难免有些发怵。
我深知,在陆巍前来搭救之前,“皇子”这个身份是我唯一的护身符。
再如何落魄的皇子,在敌国也能以质子的名义苟活。
可一旦被他察觉我实为女子,还是个不受宠的公主——那下场,恐怕会凄惨无比。
“公主是女子,我是她皇弟,弟弟救姐姐,天经地义!”我梗着脖子嘴硬。
谢凛那双深邃的眼眸盯了我许久,其中满是玩味。
忽然,他伸出一根手指,自我的脖颈处,一路缓缓滑至我的衣襟。
那一刻,我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谢凛的手并未探入,反倒是替我解开了捆绑双手的绳索。
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当他看到我手腕上被勒出的红痕时,他的眸色似乎暗沉了一瞬。
“你敢为我松绑,就不怕我杀了你?”
他听罢,竟真的转身取来一把匕首,亲手塞入我的掌心:“来,给你机会,杀我。”
3
我立刻伸手去夺那把匕首,可别说杀人了,我竟连匕首的握柄都抓不稳!
“朕不仅敢给你松绑,还要留你在身边,当个贴身的小奴隶。”
“只要不服解药,这软筋散便会让你手无缚鸡之力,怕是连汤匙都握不住。”
“届时朕对你做什么,你都无从反抗。”
谢凛说这话时,刻意俯身凑近了我。
我用尽全身力气也动弹不得,一张脸憋得通红。
谢凛见状,又是一声轻笑:
“害羞什么?”
“你莫不是以为,朕饥不择食?”
“放心,朕不喜欢男人。”
语毕,谢凛竟将我和那把匕首一并踹下了床,他自己则躺了上去,安然入睡。
我挣扎了几次,都无法拾起地上的匕首,最终只能浑身无力地瘫靠在床沿边坐下。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幸好,幸好束胸绑得够紧,否则方才那般近的距离,定会被他瞧出端倪。
4
陆巍一定会来救我的。
我抱着膝盖,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思绪不由得飘回了遥远的童年。
那时在宫中,每当我与锦玉皇姐并肩而立,身为皇子伴读的陆巍,目光永远不会落在我身上。
后来我才知道,他对我的那点与众不同,仅仅是因为,他说我是所有皇女中,长得最像锦玉的妹妹。
再后来,到了军营,我曾问他,是否一直将我视作皇姐的替身。
陆巍闻言,只是宠溺地刮了下我的鼻梁,笑我小气,说童言无忌,一句玩笑话竟能记挂这么久。
他说,我与他在沙场上同生共死,他知晓我最大的秘密,无人能取代我在他心中的位置。
“昭宁,你我之间,再容不下第三人。”
可战场之上,他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皇姐。
我睁着双眼,一夜无眠,拼命地为他寻找借口——他此刻定是安顿好了公主吧?就算要在军营中为公主寻医问药,彻夜调理,一晚上的时间也该足够了。
明日天一亮,他应当就会整兵前来救我了吧?
哪怕只是带兵佯攻,冲杀一阵,至少也能让我知晓,他心中尚有我的一席之地啊!
我就这样睁眼到天明,却始终没能等来陆巍袭营的号角。
我不死心,又苦等了三天。
这三日,我被囚于谢凛的营帐之内,除了依旧浑身无力,每日都要被迫闻着那股慑人的檀香外,倒也衣食无忧。
我曾读过史书,知晓皇子在敌国为质,虽受屈辱,却不至于缺衣少食。
可史书上记载的那些质子,又有哪一个,是像我这般,被关在敌国君主的身边,给他当陪床的小奴隶呢?
每每想到此处,我便万分庆幸自己胸前平坦,嗓音也足够粗粝,只要无人来刻意撕扯我的衣物,我便能顶着这“皇子”的名号,一直苟活下去。
5
谢凛给我喂下软筋散后,竟对我毫无防备之心。
或许在他眼中,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质子”,翻不起任何风浪。
于是,趁着某日他外出巡营,我试探性地踱出营帐,周遭的兵士果然对我视若无睹。
我走到一处僻静的角落,将手指蜷于唇边,吹出一个尖锐而独特的哨音。
这是我与陆巍在军中驯养的信鸽才能识别的暗号。
数千只信鸽散布在两国边境,皆由我一手调教,只听我的号令。
果不其然,哨声未落,一只灰鸽便精准地落在了我的臂弯,脚上系着一个小小的信筒。
陆巍,他终于来信了。
我抑制住颤抖的指尖,展开信纸。
本以为上面会是接应我出逃的周密计划,可映入眼帘的字迹却让我如坠冰窟:
【昭宁,闻你在敌营备受礼遇,倒不如顺水推舟,充当我军的内应。
锦玉此番受困,陛下必会降罪于我,我急需一场大功方能免责。
你且诱敌深入,徐徐图之,助我功成之日,我必奏请陛下,求娶你为妻。】
原来,他不是来救我的。
他是要我留在这龙潭虎穴,为他铺就一条戴罪立功的青云路。
又过了三日,我等来的不是救援,而是一个令人心寒的消息——陆巍下令拔营,班师回京了。
“听说是那位金枝玉叶的锦玉公主,受不了边关风沙之苦,日日啼哭,吵着要陆巍护送她回京城享福。”
在谢凛的营帐中,我无意间听到了他麾下将领的议论。
这就回京了?那我呢?被他亲手推入敌营的我呢?
时光飞逝,转眼又过一月。
那名爱打探消息的将领再次带来了越国的传闻:
“听说锦玉公主被我军俘虏之事已传遍越国,孤身陷于敌营一事,令满朝文武都在私下议论,质疑公主的清白是否尚存。”
那将领说话时毫不避讳我,继续道:“为保全公主的名节,陆巍已用赫赫军功向越国皇帝求娶锦玉公主,据说婚期就在近日。”
军功?是我在帅帐中殚精竭虑,为他谋划出的那些军功吗?
他曾许诺,待他功成名就,凯旋归京那日,便是他为我恢复公主身份,十里红妆求娶我之时。
我从不稀罕当什么“六皇子”。
我是公主,我要让天下人知晓,女子亦可在沙场上建功立业。
可如今呢?
我陪在陆巍身边十数年的呕心沥血,竟是为她人做了嫁衣。
陆巍风光求娶皇姐之时,可还曾有片刻想起,我这个被他遗弃在敌营的“昭宁”,已经一个多月了无音讯?
他忘了。
忘得一干二净。
6
当晚,谢凛见我神色郁郁,便懒洋洋地使唤我:“小奴隶,过来,替朕宽衣。”
我从刺骨的思绪中回过神,烛火摇曳,映照着谢凛精壮的身躯与轮廓分明的五官。
我忽然意识到,无论是这副皮囊,还是他那运筹帷幄的谋略,都远非陆巍一介将军可比。
陆巍要娶他的天之骄女了,我的父皇从未将我的生死放在心上,这世上,再不会有任何人来救我。
我能依靠的,唯有自己。
我顺从地走到谢凛面前,伸出的手却没有碰他的衣衫,而是决然地放在了自己的衣带之上。
我当着他的面,一件件褪下外袍,拔落束发的簪子,一头如瀑的青丝倾泻而下。
最后,我解开了那层禁锢我女子身份多年的厚重束胸。
“陛下不好男色,那……可喜欢女人?”
他一把攥住我不安分的手,眼眸深沉如夜:“人人都道朕是暴君,你不怕?”
“陛下所杀之人,皆是负你的奸佞。
臣女此生绝不负你,自然也无需怕你。”
那一夜,摇曳的烛火,都不及谢凛眼中的光芒炽热。
他将我抵在床榻之上,反复确认着这惊人的事实。
军帐中的龙床到底不如宫里的稳固,竟吱呀作响了一整晚。
“朕知道,你收到了陆巍的飞鸽传书。”谢凛在我耳边拷问,气息灼热,“信上写了什么?”
“信上写……嗯……他要我……诱敌深入。”
我用汗湿的手臂环住谢凛的脖颈,语调娇媚:“我打算……听他的。
陛下,那便请您……再深一些吧!”
7
第二日清晨,谢凛的心腹将领带着紧急军报闯入营帐,却一头撞见屏风外搭着的几件被揉搓得皱巴巴的男子衣物。
而他们那位威严高大的陛下,正一脸餍足地从屏风后走出,亲手拾起昨夜被丢到椅背上的外袍。
心腹的眼珠子在皇帝和那堆衣物上来回转了十几圈,猛地一跺脚,痛心疾首:
“末将早就说了,陛下该充实后宫了!登基三年,您竟连一个女人都没碰过!”
“如今真是饿坏了,竟什么都吃!那质子可是个男人啊!男人!!”
我其实早已醒来,只是浑身酸痛懒得动弹。
听到这话,我恍然大悟,故意用自己原本的嗓音,夹着几分做作的甜腻,高声说道:“哦~原来陛下竟饿了三年呀,难怪昨夜那般勇猛……唔……”
话音未落,一只大手便捂住了我的嘴。
那心腹虽不敢探头窥探,但这娇软的女声已让他惊得目瞪口呆,震惊过后,竟对我竖起了大拇指:“陛下……吃得真好!”
谢凛瞪了他一眼,顺手将一件绣着龙纹的常服丢进来,裹在我身上。
他压低声音,带着一丝薄怒斥我:“好歹也是一国公主,就没半点羞耻心?”
我隔着被子笑得花枝乱颤:“都到这一步了,还害什么臊?装什么贞洁烈女?”
他被我气得俊脸紧绷,似乎真要发作,可最后也只是在被褥下,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我的腰。
我弯着笑眼,昨夜便已发现,谢凛对外是杀伐果决的暴君,可一旦踏入亲密的领域,内里却是个极易害羞的纯情之人,经不起半点挑逗。
昨夜情浓之时,这个狡猾的男人就曾试图套取我越国的边防布置图。
我始终绷着心底最后一根弦,无论他如何诱哄,都绝不正面回应,只顾说些浪荡的荤话去撩拨他。
直把他羞得满脸通红。
他问我这些话都是从何处学的,我便说是在军营里看话本子学来的。
谢凛看我的眼神都变了,半晌才憋出一句:“越国皇室的闺阁教养,当真是别具一格。
往后不许再跟那些兵痞子学这些浑话。”
他不知道,这恰是我的计策。
只要我一直维持这副轻浮放浪的模样,他便永远无法从我口中问出任何军国大事。
我想自救,我想活命,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会出卖我的母国。
昨夜种种,我早已将脸面抛诸脑后。
求生而已,又何必在乎手段是卑微还是高贵?那太过矫情。
8
“在军营里摸爬滚打了十几年,那些教化女子的三从四德,我一日也未曾遵守过。”
我凑到谢凛面前,望着他微微泛红的耳根,促狭地眨了眨眼:“陛下不就是喜欢我这般没规矩吗?你昨晚……”
“闭嘴。”
谢凛撇过脸,右手握拳,在唇边战术性地轻咳两声,这才想起屏风外还立着个石化的心腹。
“何事如此慌张?”
心腹这才回神,低眉顺眼地走入屏风内,呈上一份密报。
我仗着胆子,也凑了过去。
这是谢凛安插在越国皇城的眼线,汇总各方消息后呈上的情报。
上面如同一本起居注,详尽记录了越国朝堂的诸多变动。
谢凛见我凑来,下意识地想合上密报,我却拉住他的胳膊撒娇:“一起看嘛,昨晚不都看光了?现在还遮掩什么?”
谢凛被我吵得头疼,最终还是由着我了。
这一月,越国确实发生了不少事。
病中的锦玉公主被老皇帝传召至朝堂,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让她下跪认错。
她因一己之私任性出游,以致被俘一事,早已在越国上下传得沸沸扬扬。
即便被救回,也整日遭受着百姓的非议与言官的弹劾。
明面上,言官们参奏锦玉公主罔顾大局,任性妄为,理应重罚。
背地里,老百姓骂她惹祸精、矫情鬼,非要去边境给将士们惹事,自己要找死就去死,别给别人添麻烦。
锦玉从敌营脱身后,众人不只怀疑她的清白,更觉得她完全是活该。
因为一个公主的任性,导致前线错失了一场胜仗。
若不责罚公主,必定引起民怨,更会寒了军中将士的心。
因此锦玉病稍好转,她就被皇帝押来了朝堂。
锦玉歪着身体跪着,被言官弹劾时,她满脸委屈,不敢反驳一句,却无辜地用眼神看向武将首列的陆巍。
公主柔弱得快碎掉了,陆巍心疼,站出来为她开脱:“此事不能全怪公主,要怪……就怪六皇子。”
他口中的“六皇子”就是我。
我排行老六,扮作男儿身时便是六皇子,化名越宁。
乍然提起我,百官还愣了一下,就连座上的父皇都好像才想起我这个人来。
这些年我混迹军营,做陆巍的幕后军师。
陆巍说我母族戴罪,不能太出风头。
于是一切有我参与谋划的胜仗,军功全记在他一人身上。
因此,朝野上下并不知道,他们忽略的“六皇子”,曾保了边境十年安稳。
陆巍用我换回公主这件事,他必然不敢隐瞒。
原来,哪怕知道我被俘虏进敌国,父皇也不愿意记得他还有我这个女儿。
“当日是六皇子无知贪玩,引诱公主去山谷观赏奇花,才导致公主误中敌军埋伏,身边人也尽数殒命失踪。”
陆巍维护公主说:“如今六皇子陷入敌营,形同质子,已经在为『他』算计皇姐这个错赎罪了。”
9
陆巍是武将中的新秀,又是这件事的亲历者,他说的话自然能让文武百官信服。
“如此看来,就不是公主的错。
“锦玉我儿,起身吧。”
座上的老皇帝松一口气,对锦玉语调温柔。
今日让她来朝堂请罪,本就是走个过场,平息一下民怨而已。
“至于六皇子,顽劣无德。”老皇帝的声音又冷下来,“她母妃谋逆,她出生便是戴罪之身。”
“能救便救,不能救就弃了吧,本就是个无关紧要的。”
陆巍欲言又止,没有反驳什么。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他将公主扶起身。
公主还没站直就歪倒在他怀里,柔弱无骨,陆巍只得将她抱起来。
公主在他怀里问:“你这样说,就不怕昭宁妹妹回来后跟你置气?”
“昭宁若想回越国,还得我带兵去救,届时她见我为救她浴血奋战,必然不忍心怪我。”
陆巍说:“但她毕竟也是女子,我不能让她等太久。”
“你要救昭宁妹妹是应该的,我只有一个请求。
“可否与我大婚后再带兵救她?”
锦玉依偎在陆巍胸口,声音软得跟水一样:“将军,若没有你,就算我从敌国被救回来,为保全皇室名节,恐怕也只有用白绫自尽这一条路了。”
“若不先与我成婚,只怕将军将妹妹救回来时,我已经被逼死了。”
陆巍立刻心软:“好,与你成婚后,我再出征救昭宁。”
锦玉眼睛一亮:“真的吗?”
“昭宁她在军营摸爬滚打多年,皮糙肉厚,不像公主你这般柔弱天真需要人庇护。
“公主没有我会死,昭宁没有我,最多在敌国吃点小苦头。”
陆巍柔声说:“公主,我又怎能舍下你呢?”
“昭宁她,等得起。”
10
很快,赐婚的圣旨就下来了,大婚的日子是国师测算良辰吉日后再定的。
国师将测算的几个好日子写在红纸上递给公主,顺口说:“下个月十二就是个极好的日子。”
公主看了一眼说:“怎么都是最近一个月的日子?本公主的大婚之礼,至少要整个皇宫筹备半年才行,怎么能用一个月敷衍了事?”
国师解释:“听说陆将军有意在婚后带兵去营救六皇子,这救人自然是紧要的,所以臣只测算了最近一个月的良辰吉日。”
“越快成婚,六皇子就越快脱险。”
说这话时,陆巍正好走到门口,他驻足,却听公主说:“国师考虑得真周到啊,本公主的婚姻大事,还要迁就那个不受宠的皇子吗?婚礼就要定在半年后!”
陆巍眉宇一拧,他闯进来一锤定音:“半年绝对不行!公主如果觉得一个月太过仓促,那就定在三个月后。”
“有劳国师去正厅稍候,此事我与公主细说。”
国师一走,公主立刻拍桌而起:“被俘虏进敌营三天三夜,本公主的清白早已狼藉一片,必要一场轰动的大婚才能弥补颜面,三个月时间太短!”
“半年后再成婚,只怕我只能去边境给昭宁收尸了!”
陆巍也丝毫不让。
“你就这么在意她?!”
“昭宁陪我在边境守望相助十年,说没感情,恐怕公主也不能相信吧?
“我相信以昭宁的机智,在敌营待三个月不成问题,但若公主想用半年的时间拖死她的性命,我绝不可能答应!”
陆巍态度强硬,公主的护甲嵌进掌心,她咬牙,最终松口:“好,那就三个月后。”
公主想,三个月,也足够谢凛那个暴君发现女扮男装的事实,把昭宁折腾死了吧?
11
谢凛确实日日折腾我。
从边境大营的兽皮龙床折腾到回国都的八乘马车上。
再从颠簸的马车折腾到安稳舒适的启国皇宫大龙床上。
进了启国皇宫,我才知道谢凛的后宫真的是空空如也。
听说他在王府时也不近女色,一心钻研兵法武学。
前两任国君治国不当,导致启国积贫积弱。
那时夷奴十七国像老鼠一样从四处啃咬瓜分启国国土。
夷奴十七国并不是正统的国家,他们更像是分散的游牧部落,擅长马上作战,刁滑狡诈,曾联手在启国边境烧杀无辜民众数万,骑脸挑衅启国,而启国当时已经衰弱到无法还击。
谢凛登基时,面对的就是这么一个烂摊子。
十七岁的谢凛初登帝位,就用雷霆手段重振朝纲。
外患不除则内忧不断,他当机立断御驾亲征,以骇人的谋略一年灭掉七个夷奴部落,告慰边境惨死的数万民众。
一场战一场战打下去,三年诛灭夷奴十七国,将四分五裂的启国彻底光复。
三年前,人人都说谢凛会是亡国之君。
三年后,说风凉话的人全部在谢凛剑下亡国灭种。
这样的帝王,让臣民敬佩,也让人恐惧。
多年征战,谢凛也确实无心去恋慕女色。
所以谢凛真的是饿了,那晚开荤之后,逮着我一个人,大有吃干抹净的架势。
那日信鸽飞来时,我正被他抵在御书房的书桌上。
我拆开信,只见陆巍的笔迹写着:
【昭宁,你在军营历练多年,锦玉公主虽长你几岁,却柔弱天真,远不及你坚韧勇敢。
公主此番受惊重病,实在离不得我,我不得不陪在公主身边。
三个月内,我定起兵来救你。】
他不敢在信中透露他与锦玉的婚事。
可我早从谢凛身边听说了——三个月后的某个良辰吉日,是陆巍和公主的大婚之日。
陆巍以为我不知道此事,在信中还安抚我:
【这三月,望你卧薪尝胆,继续诱敌深入,等我来救你脱离火海。】
“既然做了朕的人,就不许再当着朕的面想别的男人。”
见我看信专注,谢凛语气冒酸。
“陛下,陆巍说三个月后便要起兵攻打启国来救我。”
我把陆巍写的密信直接出卖给了谢凛。
“他也配说救?”
谢凛挑眉,戴着佛珠的手搂住我的腰,气息与我缠绕:“是救你回越国继续女扮男装做不得自己?还是救你回去跟那个公主共事一夫?”
我本能地想要维护陆巍,却发现谢凛说的这些话简直无懈可击,我一个字都无法反驳。
“昭宁,朕占有你,你也可以完全占有朕。
“用昭宁公主的身份占有朕,而不是隐姓埋名做陆巍无名无分的幕后军师。
“相比起来,陆巍身边才是火海,他不是在救你。
“昭宁,人唯有自救。”
谢凛目光灼灼,他鹰一般的眼睛穿过我的皮囊,看透了我的不甘与欲望。
他轻轻挑起我的下巴:“你正是想通了这一点,才爬上朕的龙床,不是吗?”
我被戳穿,但在他面前,我早已把脸面扔了。
因此我的反应居然是轻笑一声,然后胆大地凑到谢凛耳边,轻轻吐息:
“三个月,够怀一个孩子了。”
我伸手勾住谢凛的腰带:“陛下行不行?”
窗外竹叶在风中摇曳,笔架上的笔随着书桌震荡相撞。
我抓过一支笔和纸,歪歪扭扭写下回信:
【将军,敌、已、深、入。】
12
写完,我慌乱把信系在鸟儿腿上,摸摸信鸽柔软的毛背。
信鸽振翅起飞,飞往越国的方向。
我终于心无旁骛,专心迎合谢凛的动作。
一日后,陆巍收到信鸽来信,打开却是歪歪扭扭得十分夸张的字迹。
他认真看【敌已深入】四个字,疑惑起来——昭宁手受伤了吗?为何字抖成这样?
许多笔画还波浪起伏,抖的幅度很大。
他心中忽然酸楚——看来昭宁在启国过得不好。
看着信上的“将军”二字,他想起在边境的十年间,每当破敌无门、遇事急躁时,昭宁总会在他身边,柔声说:
“将军,有我在。”
陆巍将信封上歪歪扭扭的【将军】二字贴在心口。
他下定决心——等与锦玉公主完婚后,他要立刻去救昭宁。
13
这一幕,恰巧被路过窗口的公主看到了。
公主没有当场发作,当天下午,她进皇宫,向老皇帝告状。
“父皇,昭宁之所以害儿臣,并不是因为她无知。
“她早已与启国通敌,是启国安插在军营里的内奸!
“陆巍也被蒙在鼓里,他日陆巍若要带兵去救昭宁,还请父皇不要答应!”
等陆巍知道昭宁进宫时,老皇帝已经下了一道昭告天下的圣旨。
这道旨意当天晚上就被眼线传到启国皇宫。
我这几日身上犯懒,软筋散早就解了,却比中药时更加乏力。
谢凛要找太医给我看,我怀疑八成是自己纵欲过度,不想让太医挑明了说,因此一直婉拒太医院的请脉。
今日线报送来时,谢凛本不想让我看。
我执意要看,他叹一口气,将线报递给我,看我的目光溢满怜悯:
“看了,你可别哭。”
我疑惑地展开线报,只见上面写:【六皇子越宁陷害皇姐,投敌叛国,罪不容诛,即日逐出皇亲宗族,任何人不得出兵营救此等卖国奸贼!】
我拿线报的手都在颤抖。
愤怒与悲凉冲上脑门,喉咙一阵腥甜,我猛地呕出一口血,正喷在线报上【投敌叛国】四个字上。
谢凛抱住了我的身体。
我最后的意识,只能感觉到这位敌国皇帝将我紧紧抱在怀里,听到他声音变调地让人去请军医来。
等我再次醒来,白发苍苍的太医正在为我诊脉。
见我睁眼,太医喜笑颜开:
“恭喜贵人,您已有一月身孕了。”
14
我蒙了一下,手摸上自己的肚子。
谢凛很高兴,大概是想逗我开心,他像个小孩子一样,在我耳边低声炫耀:“朕确实很行。”
他下令,要封我为贵妃。
“待孩子生下,无论太子还是公主,你都是朕唯一的皇后。”
我摇摇头,告诉谢凛,现在还不是时候。
“陆巍三天后是不是要跟锦玉皇姐大婚了?我要给他写封信,拿纸笔来。”
谢凛不高兴了:“你还想着那个男人?孩子都有了,为何不肯为朕收心?”
他这副语气,比我更像没名分的小媳妇。
我一边起笔,一边安抚谢凛这只炸毛的雄狮。
“听说皇姐的这场大婚劳民伤财筹备了三个月,我也要送她一份新婚大礼。”
我写了一封给陆巍的信,历数我与他之间的情谊。
洋洋洒洒几百字,谢凛看得咬牙切齿,像是要被醋淹了。
把信交给信鸽后,我重新折回书桌前,取了一张大宣纸,下笔画图。
“你在画什么?”谢凛走过来问。
“越国边境的城防图,陛下不是一直想要吗?”
谢凛竟按住我的笔势:
“当日要你说出城防图只是想看看你的诚意,如今你我连孩子都有了,我自不会疑你。
“昭宁,我不想你背负叛国的罪孽。”
我淡声告诉他:
“皇帝是个昏君,公主为了一场婚礼搜刮民脂民膏,镇国大将军是个见异思迁的负心人。
“这样的国家,迟早要亡国。
“谢凛,你的铁骑终有一日会踏平越国的土地,与其到时候流血千里、伏尸百万,不如拿着城防图,兵不血刃地破了越国的边境线。
“我只要你一句承诺,善待百姓和投诚的军士。”
谢凛沉声许诺:“我绝不伤你的子民。”
我拿起一旁染血的线报扔进火里,看着蹿起来的火光,笑得森冷:
“既然父皇认定我投敌卖国,我就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有求必应!”
15
转眼,就到了锦玉公主日盼夜盼的大婚之日。
她一袭红衣,头戴凤冠,在公主府等着陆巍来迎娶她。
吉时一到,陆巍便进公主府接锦玉。
锦玉却坐定在梳妆台前:“让驸马爷在外面多等等本公主,让世人知道,驸马娶我是他高攀,并非本公主名节受损只能求着他来娶!”
身旁的丫鬟嬷嬷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出来笑着解释:“公主闹了小脾气,还请驸马爷进去哄哄,公主才肯出门呢!”
陆巍在军营里待惯了,心底很有些烦这些拖沓的把戏。
但大喜的日子,他还是耐着性子准备进屋哄公主。
就在这时,一只信鸽落在陆巍胳膊上。
陆巍的注意力立刻被信鸽夺去:“是昭宁的信?”
他按住鸽子取下上面的信封,展开后发现这封信足有三页。
只见昭宁的字迹清晰工整,唤他【陆郎,见信如晤】。
信中详细回忆过去十年,陆巍与昭宁在边境的点点滴滴。
陆巍被敌军包围,是昭宁不顾生死带兵冲进去助他突围。
大雪之夜被困山谷,是昭宁与他相互依偎取暖。
陆巍从无名小将一路飞升成镇国大将军,其中每一笔军功,都是昭宁在背后成全他。
信的第二页,写的是昭宁在启国如何吃不饱、穿不暖、备受屈辱。
最后一页,更是沾着几滴模糊的血迹:
【陆郎,当日为救皇姐,你舍我身陷敌营,只给了一句承诺。
为了这句诺言,我 日夜盼你来相救,却等来你要与皇姐大婚的消息。
我拼死逃回越国,却发现自己已被父皇贬为通敌卖国的奸贼。
我不敢暴露身份,一路奔逃,历尽艰辛到了皇城脚下,却被山匪虏进应山。
启国太远,你不愿来相救,皇城脚下,陆郎还要见死不救吗?】
应山就在皇城外围。
这封信的每一个字都像刀一样捅进陆巍的心脏,以至于让陆巍无暇多想。
“应山……”陆巍看向应山的方向,眼中含泪,“昭宁为了我从启国拼死逃出,她现在就在应山等着我去救!”
一旁的婆子还在起哄:“驸马爷,快哄哄公主,让她出闺房的门啊!”
陆巍抓着这封求救信,看了公主闺房一眼,只犹豫了那么一瞬,便头也不回地冲出公主府!
16
这一番举动引得众人惊呼。
锦玉还在闺房内不肯出阁,听到外面的动静忽然大了,还以为陆巍来敲门接她了。
她娇嗔地对门口道:“驸马爷,本公主今日要你抱着才肯出公主府!”
却见门从外面打开,进来的是几个嬷嬷和丫鬟。
锦玉脸色一变:“怎么是你们?驸马爷呢?!”
嬷嬷为难地回话:“启禀公主,驸马爷接了一封飞鸽传信……跑了。”
“什么信?!”
“奴婢不知,只从地上捡到了一朵牡丹花瓣。”
锦玉很早就知道,昭宁会给陆巍飞鸽传书。
昭宁传的这些书信里时常会夹着一片牡丹花瓣,这是她与陆巍之间心照不宣的暗号,提醒彼此这封信要优先查阅。
飞鸽传书掉出一片牡丹花瓣时,信里的内容就已经不重要了。
锦玉暴怒,她夺过花瓣,扔在地上用力碾碎,怒吼着:
“陆巍,你居然为了昭宁的一封信逃婚,你就如此在意她!为了她,你让我今日颜面尽失!!”
她扯下头上的婚冠,当着院子里达官显贵的面,将婚冠摔得粉碎!
17
陆巍逃婚后,策马飞奔到京郊军营,调三千兵马直奔应山而去。
“包围整座山头,如有擅出者,杀!”
陆巍下了军令,三千军士手执长枪,对准应山每个路口。
很快,士兵就押着一个满身绫罗绸缎、脸戴狰狞面具的男人,还有几个叫起来尖声细语的随从。
“大胆!放肆!你们敢押解本……”
“昭宁在哪?!”
戴面具的男人话还没说完,陆巍冲上去照着男人的面门就是一脚。
这一脚,不仅把男人踹倒在地,还把面具踹烂了。
面具裂开后露出“山匪”完整的五官,众人一看,倒吸一口凉气:“越王殿下?!”
一天前。
越王在皇宫中抓到一只信鸽,信鸽的腿上绑着一幅图和一封简短的信。
图上画着一匹彩色的马,信上写:【应山有一匹会变色的马,殿下悄悄到应山来,我带你看。】
我在皇宫住的那几年,时常被人下毒,溺水数次,这些事都被伪装成意外发生在我身上。
父皇从未为我主持公道,为了活下去,我只能去讨好越王这个傻子。
他虽傻,但也被他母妃教出了几分势利眼,从没有正眼看过我。
可他已经是宫里最好操控的“保命符”了,那时我就学会了养信鸽。
信鸽传书对心智不全的越王来说非常新奇,他对信上的话也坚信不疑。
最开始,我临摹山海经的神兽引得他的好奇,后来,我用简单的言语操控他的行为。
当我不得不出现在御花园湖边时,我就会提前一天用信鸽告诉越王:【明日御花池有人表演青蛙跳水。】
那次我被身份不明的小太监推进湖水,险些溺死时,来看“青蛙跳水”的越王阴差阳错地救了我一命。
还有一回,锦玉的母后请我赴宴,我提前一天在信里告诉越王:【明日各位公主盘子里的点心里会吃出发七彩光的夜明珠。】
于是宴会当天,越王抢过我盘子里的所有点心要往嘴里塞。
皇后大惊失色,连忙阻止,但越王还是中了微毒。
伤害到最宠爱的皇子了,父皇才小小惩罚了皇后,并决定把我扔进军营自生自灭,别再拖累他的宝贝越王。
心智不全的人是最好利用,十年过去,我用同一个招式就能把越王骗到应山,还让他保住了秘密。
那一日整个皇城都在关注公主的大婚,根本无人在意越王微服出巡跑到应山去玩了。
很快,谢凛就告诉我:“陆巍被夺去兵权下狱了。”
“夺兵权都是轻的了。”
我吹了吹碗中的安胎药,神色安宁淡然:
“在皇城脚下越过皇帝私自调用三千兵马,还围剿了微服出巡的皇子。
这下就算陆巍说出花来,我那父皇都会认定他想造反。
“陆巍功高盖主,父皇早就忌惮他了。
今日这一出,只是给父皇一个除权臣的好借口。
“到这一步,陆巍的九族已经被推上断头台了,但在刀铡下来之前,还有破局的方法。”
谢凛像是知道答案的老师,却愿意耐心等学生作答:“谁还能救他?”
“自然是我那好皇姐了。
“不过可惜,从陆巍悔婚的那一刻起,锦玉的清白和名节也一并毁了。
“民间都在议论,是公主在敌营失了清白,才被陆将军大婚之日抛弃的。
“我那皇姐,睚眦必报,她从前有多爱陆巍,现在,她就有多想陆巍死。”
我眼中冷漠,嘴角一勾:“不论是陆巍还是锦玉、父皇还是越王,他们没有一个人把我的命放在眼里。”
“但让这群背弃我的人狗咬狗,却只需要我的一封信。”
18
谢凛道:“拿捏人性,才是制胜的要诀。”
我看向谢凛:“陛下当日放我进你营帐,不也正是拿捏了我想求生的人性吗?”
“你早就等着我爬你的龙床了吧?”
谢凛没有否认,反问我:
“俘虏锦玉那日,朕也收到了一只鸽子,上面是一封情报,情报上写明了哪一天哪个时辰公主会去那处山谷赏花。
“朕近日看你写字多了,才发现那字迹是你的。
“小狐狸,你皇姐被俘虏是你设计的,连朕也是你设计中的一环,是不是?”
我一笑:
“皇姐说我陷害她,她没有说错。
“我就是要她死。
“陆巍为了皇姐背叛我。
“那就让他跟皇姐一起死。”
19
如我所料,陆巍入狱后,锦玉不仅没有为他求情,还去皇帝面前煽风点火,旧事重提,说陆巍在阵前用皇子换公主是大罪。
他疏忽保护公主在先,阵前用“皇子”换公主在后。
即使我再不受宠,毕竟也是明面上的皇子,代表着齐国皇室的颜面。
陆巍作为大将军,面对敌国的威胁,不仅没有破局,还真拿两个皇室宗亲做起交易了。
真论起来,这何止是在掀皇帝的脸面,简直把齐国的士气都丢尽了!
这也是陆巍最开始在信里要我帮他戴罪立功的原因,想必他自己也清楚自己有错,一直心存侥幸。
陆巍身上一直有这道隐形罪名,从前皇帝为了锦玉这个爱女不加责备,现在他悔婚伤了锦玉的体面,这宗罪就被拿来秋后算账了。
锦玉不保他了,造反、悔婚、阵前怯懦无用,三罪并罚,陆巍连带他的族人被处以秋后问斩。
但在问斩那天,陆巍越狱,靠着在军中的威信——造反了。
据说老皇帝和皇后都被陆巍一剑穿心——还让锦玉当面看着。
高贵的锦玉公主吓得濡湿了衣裙。
陆巍把她像狗一样从地上拎起来:“我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当日在阵前,用最好的昭宁换了你这种贱 人回来!”
“我要救昭宁回来,我要倾越国举国之力,把昭宁接回来!”
陆巍夺了皇位称帝,称帝第一件事,向启国下了战书。
下战书还不够,他还特意飞了一只信鸽给我,信上写:
【昭宁,老皇帝逼人太甚,我杀了他。
但你别怕,我知道你也恨他。
是他处死了你的母妃,是他诛了你外祖家全族,是他让你在宫中活得不如蝼蚁!
我杀了他,为你报仇了,现在,我就是越国的皇帝,我要救你回来!我要你光明正大地做回昭宁公主!我要你做我的皇后!】
这信上的笔锋到后面越写越激动了,尤其是【皇后】二字,我都可以想象出陆巍写这两个字时,嘴角得咧到耳后根还不止。
文字是可以感染人的,这封信给任何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看,他都能感觉到写信之人的雀跃与激动。
就像陆巍变成了一个小人在信上朝我大喊:“我要来救你了!我要娶你做皇后了!”
可我只觉得好吵,跟苍蝇一样聒噪。
20
还很不合时宜。
看得我莫名心浮气躁。
“宝贝皇儿,笑一个给父皇看看。”
耳边传来谢凛哄孩子的声音。
我循声望去,一身黑金龙袍的谢凛,一下朝便抱着刚满月的皇子笑得乐呵呵的。
他让不少仇人亡国灭种,身上难免有肃杀之气。
身上的君威更容易吓哭孩子,最开始,皇儿一见到他这个父皇就哭得丑丑的。
谢凛急得反思自己,最后归因于是自己声音太沉太粗了。
还特意向我请教了怎么夹起来。
我女扮男装这么多年,变声也是有经验的。
产后闲着没事就教谢凛怎么做个“夹子”。
谢凛学这个比批奏折还认真还勤快。
终于,谢凛学会了夹嗓子,用温柔得过分的语调哄着他的第一个孩子。
就是有时候会夹破音,襁褓里的皇儿本来快睡着了,总能被他的破音吵醒。
皇儿把尿撒谢凛脸上,把口水沾谢凛龙袍上,都没见谢凛有一丝脾气。
但破音把孩子吵醒哇哇乱哭时,他才有点脾气地责怪自己:“朕当得了皇帝,难道还当不了夹子吗!”
此刻,我坐在御书房的窗前,静静看着谢凛柔声哄着满月的孩子。
忘了说了,从陆巍入狱劫狱再到造反称帝平定内乱能调动军队向启国宣战,耗时整整一年。
这一年,我的肚子不仅大了,孩子都满月了。
所谓三月之约,他没来,当然也根本没人等他。
谢凛摇着手上的佛珠逗孩子,发出温润沉厚的木质声,皇儿咿咿呀呀地笑,伸手去抓父皇的佛珠。
烦躁的心思烟消云散,我拿起笔懒懒回:【今日是我皇儿满月,别来扫兴!】
启国皇宫为皇子满月大办宴席,帝后与民同乐时。
在越国收到信的陆巍一口血喷在【皇儿满月】四个字上。
21
我与陆巍再见面,他是越国皇帝,而我是启国皇后。
我身边站着的男人不再是从前那个大将军,而是谢凛这个帝王。
一年了,陆巍终于想起来要去探查我在启国的真正处境。
然后他就得知:我被虏进敌营第一天就做了谢凛的陪床小奴隶,第一个月就主动爬上了谢凛的龙床,第一年就生下了谢凛的皇子,从谢凛的贵妃晋升为皇后。
陆巍后悔不已,他终于知道,一个人孤身陷入敌营想活下去,需要付出哪些代价。
他情愿相信我是被谢凛逼的。
“昭宁,我后悔了。”陆巍真诚恳切地对我说,“你比锦玉宝贵太多,我不该舍弃你选她。
对不起,宁宁。”
“宁宁也是你能叫的?”
谢凛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占有姿态十分霸道:“昭宁如今是启国的国后。
陆巍,别拿你的脏嘴亵渎朕的爱妻!”
陆巍红着的一双眼本来是要哭了,却被谢凛一句话挑得暴怒而起:“你算什么东西!你这个见色起意的暴君,你真以为昭宁能看得上你!你对她是强取豪夺!昭宁心里只有我!!”
陆巍的屁还没放完,我已经当着他的面,主动抱住谢凛,亲了他侧脸一下。
目睹这一幕,陆巍差点从马上摔下来,他勉强稳住身形,一脸痛心疾首:“昭宁,你果真为了一个男人叛国投敌了吗?锦玉当初没有冤枉你。”
我恢复正色:“陆巍,我虽是皇室公主,却没有受用过任何民脂民膏。
越国的山水养育我长大,我也在边境戍边十年,保越国山河与百姓不受夷奴十七国的侵犯。
我自问已尽到作为公主的职责,可越国皇室回报我的是什么呢?”
“我的母妃是怎么死的?我外祖叶家六百人是被谁灭族的?陆巍,难道你不清楚吗?”
陆巍一脸窘迫,他当然知道这些事,但他从来没想过要帮我讨回这个公道。
他杀皇帝造反,是因为他自己被逼上绝路了,而不是为了我。
但凡有一丝余地,他都会为了大将军的头衔,为了皇家富贵而舍弃我。
“在皇帝下旨把我打成叛国贼之前,我在谢凛身边,只求自保。
是你和公主污蔑我叛国,是我的亲生父亲亲口下令,说越国士兵不得营救我。
“既然已经被你们抛弃,我为什么还要觍着脸把越国当成我的母国呢?
“你们配吗?”
陆巍自知理亏:“昭宁,我知道你在赌气,我把仇人给你带来了。”
越国军队里押解出一个浑身肮脏狼藉的女子,我看了许久,才认出这是我那位高高在上的锦玉皇姐。
哟,还以为她早死了,还活着呢?
锦玉嘴上被塞了一块黑漆漆的脏布,她说不了话,却一直挣扎着呜呜乱叫——听得出来骂得挺脏的。
陆巍的刀架在锦玉脖子上:“我知道你心底的恨。
淑贵妃和叶家满门,都是被锦玉八岁时的一句告状害死的。”
当年,我外祖叶家战功显赫,既是开国元勋,又是辅佐皇帝的肱股之臣。
我母妃淑贵妃也极得皇帝宠爱,那时我还被母妃怀在肚子里。
若没有那些变故,我一出生就会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公主。
那一年,八岁的锦玉来我母妃宫里吃点心,离开时却跟皇帝告状,说她偷听到贵妃准备和母族谋反。
就为了这一句话,皇帝开始给叶家安莫须有之罪,先削兵权,再把我外公与几位战功赫赫的兄长下牢狱。
母妃怀胎十月跪在皇帝面前求皇帝明察此事,皇帝却牵着锦玉振振有词:
“孩子都听见你们要谋反了,她只有八岁,她能说谎吗?!”
后来,外祖一家被皇帝定罪谋逆,叶家六百余人押解皇城斩首示众,母妃生下我后伤心惊惧而亡。
听嬷嬷说,母妃死时,肚皮和脸都是青紫的。
京城第一美人,却被所谓的明君害得死于不知名的毒杀中。
我能活下来,是我命大。
我长大后才查清了这些事,我曾亲耳听到皇后夸锦玉公主:“还是我儿厉害,瞎编的一句话就弄死了淑妃那个贱 人,还连带着让叶家六百口人陪葬,叶家一倒,以后朝堂的势力就尽数在我们家手里了!”
有人曾想为叶家翻案,锦玉当堂挑衅:
“就算本公主当年真的听错了,那也是童言无忌,谁敢怪罪我?”
22
我曾经寄希望于陆巍,我甘心做他的幕后军师,用一件一件军功捧着他做上了镇国大将军。
因为镇国大将军有权让皇帝重查武将旧案。
我希望他能为叶家翻案,可他在阵前选了锦玉。
我才知道,原来陆巍和锦玉是一丘之貉。
真正让我接近复仇目标的,居然是敌国的皇帝谢凛。
陆巍以为送上锦玉这个仇人就能让我原谅他给他一个机会。
我什么话也没说,只搭起长弓,正对着锦玉额头眉心。
锦玉看出我想杀她,慌乱挣扎,在箭射中她眉心前,她拼死逃了出来。
自此,局面乱,战事起。
陆巍是想在战场上大干一场让我看着他不比谢凛差。
但很快他就发现,他身后的军队并不怎么听他号令。
“当日在军中教我们以少胜多、以智取胜的不是你,是六皇子……不,应该是六公主,是昭宁公主!”
“昭宁公主才是我们的主帅!我们只听她的号令!”
领头的将军说完,边境的数万士兵全军复诵:“昭宁公主才是我们的主帅!我们只听她的号令!”
我在边境这十年,以皇子的身份与将士们同吃同住,亲和待人,他们是真把我当兄弟,我也真的将他们视为战友。
因此有一天,他们突然发现这个随和无拘的皇子其实本该是金枝玉叶的公主。
而这个公主在民心不安、士气低迷时,亲自写书信给了他们希望。
于是军心人心我尽得在手。
这场仗,陆巍只剩下几个忠诚于他的旧部军队帮他打,他自然是惨败,狼狈逃回城池中。
在战场上四处奔逃的锦玉——落到了我手里。
23
“皇姐,醒醒?”
我拍着锦玉的脸,她要再不睁开眼,我就会扇她巴掌。
她睁开眼了,但我还是扇了她一巴掌。
她被我打偏了脸,咬牙切齿地要冲过来反击,但她的手和脚都被绳子绑住了。
我身边,是谢凛派过来的御前侍卫。
锦玉看到侍卫的刀亮出来时,她才怂了。
我这位皇姐啊,一向是个欺软怕硬的。
我没有堵住她的嘴,她开始骂我,骂我投敌献媚,骂我陷害她。
我欣然接受:
“我的确投敌了,毕竟陆巍最终造反弑君,是被我离间出来的结果。
“我也的确献媚了,听谢凛说,你被俘虏时,也想过献媚这一计。
可你既想活命,又要端着公主的高贵架子,说什么,谢凛必须要立你为皇后你才肯委身嫁他。
“谢凛为什么没搭理你呢?皇姐不献媚是因为皇姐不爱献吗?皇姐不是最喜欢抢妹妹的男人吗?
“你瞧,现在我是皇后了,而你,还是战俘,我手里的战俘!”
我将她甩到地上,她才发现自己被带来牡丹花丛里——是开满牡丹花的山谷!是她被启国俘虏的那处山谷!
“知道为什么荒凉的边境线上会有这么一处开满牡丹的山谷吗?”
我俯在锦玉耳边低语:“因为这一山谷的牡丹花,是我亲手为皇姐你种下的啊!”
锦玉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我。
“你当日来边境游玩,并不是为了赏牡丹,而是听说这一山谷的牡丹是陆巍种给我看的,你嫉妒了,是不是?
“陆巍给我种牡丹这则消息是我刻意传进京城给你一个人听的。”
锦玉恐惧地望着我,我是笑着的。
“知道皇姐喜欢陆巍,也喜欢牡丹花,所以我特意培养了几百只信鸽来跟陆巍通信。
尤其是陆巍回京那段时间,我给他的每一封书信里,都特意夹上了牡丹花瓣。
“为的就是告诉皇姐,你喜欢的男人和你喜欢的花,都在我手上。
“你果然妒火中烧,失去理智跑来边境。
“一进边境,皇姐就上当了。
“不妨告诉你,当日的确是我把你在此处赏花的消息透露给启国的,他们之所以能精准埋伏,都是我提前计算好的。
“所以皇姐说我想陷害你,也没有说错啊。
“妹妹我啊,就是要你死。”
锦玉手脚并用,爬着要后退,我一把抓住她的头发:
“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在这儿死吗?!因为八岁的你一句童言无忌,不仅害死了我的至亲,还间接害死了边境十万将士!
“就因为他们曾是叶家军,父皇就猜忌他们。
十五年前那场大雪,十万将士被困山谷等待救援,可朝廷的援兵始终未到。
夷奴十七国趁机联手,将十万忠臣良将困死于这处山谷!
“他们先是用火烧,最后用石头砸,再任由他们饿死冻死。
化冰的时候,那十七国还特意派兵,在每一具尸体上捅一刀,就怕他们没死透。
“母国没有人为他们收尸,母国的皇帝只顾着猜忌这十万人会不会因为叶家来造他的反,他已经忘了这十万人是保家卫国的英雄,他只想让他们死。
“于是那十万忠魂就在这处山谷里慢慢腐烂,最后融于泥土,自此往后十年,这一处山谷寸草不生。
“我在边境十年,就种了十年牡丹,去年终于开花了,还开了整整一个山谷。
“我就知道,是那十万忠魂,要我帮他们锁锦玉公主的命了。”
锦玉脸色惨白,她害怕得浑身发抖,我相信自己此刻在她眼里,一定比恶鬼还可怖些。
从我记事起,我就知道,我是要替至亲和忠魂向皇室索命的。
24
锦玉死在了我手里。
她跪在牡丹花丛中,头低低垂下,双手伸直在前面,膝盖弯曲到最大弧度,是一个跪伏请罪的姿态。
一把长枪贯穿了她的后背,把她钉在了地上。
永生永世,她都不配轮回安息。
锦玉死了没多久,陆巍也战败了。
他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皇帝本就根基不稳。
前线将士对他离心,忠诚于他的旧部也被他并不精明的兵法策略耗死在战场上,残部所剩无几。
他战败时,用一把刀撑着自己的身体。
我来见了他。
他抓住我的衣裙,从怀里掏出一把小木剑。
这把木剑是我雕刻给他的生辰礼物。
“昭宁,我还记得那时候你说,这把木剑会让我所向披靡。”
他抬起头,眼角滑落一颗混血的泪珠:
“宁宁,原来没有了你,我会败得如此彻底。”
“我后悔了。
宁宁,你能和从前一样,再喊我一次将军吗?”
“哪怕一次就好。”
我冷眼看他狼狈:
“陆巍,我曾经真的把你视为依靠。
被抓进启国的前几天,我 日夜都盼着你会骑着白色战马像英雄一样从天而降。
“因为你承诺我会立刻来相救,我甚至为你的失约找尽了各种理由,你瞧,我那时多下 贱啊,明明是你失约,却本能地想为你开脱。
“在我最需要你最无助的时候,你忙着照顾受伤的锦玉,你忙着保全她的名节,你忙着跟她大婚。”
我语调苍凉:“将军?呵,将军早就死了,那是我臆造出来的英雄。
陆巍,你从来不是我的英雄。”
“所以你有什么脸,敢跟我说后悔?”
我转身要走,陆巍抓住了我的裙摆,他摔了下来,手臂上的伤一直淌血,他不松手:“宁宁,我疼。”
我回头,看着他卑微地伏在我脚边,仰望着我,乞求着我的回心转意与怜悯。
我伸出手——把自己的裙摆扯走。
“你的血弄脏我的衣裙了!”
25
“昭宁。”
谢凛将他身上的外袍脱了,披衣服的时候顺便将我搂进怀里。
“我可都听见了。
“所以在你的这盘棋局里,就算是我这个启国的皇帝,也只是你拿来借刀杀人的棋子而已?
“我跟陆巍,没什么不同?”
我以为他要生气我利用了他,没想到他的落点是他跟陆巍比有什么不同。
“都当棋子了,你也要争个高下啊?”
“当然了!棋子也有重要与不重要之分,好用与不好用之分!”
“好好好,你比陆巍好用,比陆巍重要。”
“只重要一点吗?”
“重要很多点,一千倍,一万倍,你是我棋盘上,独一无二的棋子。”
“绕来绕去,朕还是一颗棋子。”
谢凛快走了两步,气鼓鼓的。
我只好小跑几步追上去。
我实在不会说什么动听的情话,看他是生气了,得哄哄——他最近简直比皇儿还会闹脾气。
谢凛严肃地看着我,我以为他又要争风吃醋。
“昭宁,知道朕当日为何不杀锦玉吗?
“因为朕就是要拿她的贱命换你的自由。”
我一愣:“为何?那时我与你并无交集,还是针锋相对的敌人。”
谢凛道:
“朕救你,就像在救曾经四面受敌孤立无援的自己。
“何况朕登基后为数不多的几次败仗都是输在你的谋略下,如此强劲的敌人却是个隐姓埋名不敢暴露身份的公主。
“朕想过杀你,可莫名舍不得。”
“既然舍不得,只好将你骗过来占己有了。”
我正感动呢,谢凛忽然话锋一转:“但朕确实没想到你爬龙床的速度这么快,朕以为至少要等一年唔……”
这下,轮到我羞得捂他的嘴了。
谢凛抓着我的手按在他的心口:“昭宁,朕对你,不是见色起意,是志在必得。”
我春风化水一般笑开:“我知道。”
“回家吧。
打仗没意思,我想皇儿了。”
“嗯,朕带你回家。”
至于陆巍的生死,我并不清楚。
我跟谢凛走后,再没回头看过陆巍一眼。
有人说他伤重死在了战场上,有人说他发了疯在山谷里照顾那些牡丹花,一直念叨着宁宁喜欢牡丹花。
可我从来不喜欢牡丹。
无所谓,他于我而言,只余下一个——无所谓。
后来,越国成了启国的附属地,谢凛未伤民众将士一分一毫,因此,他手中的佛珠始终只有十七颗。
谢凛的佛珠成了皇儿最喜欢的玩具。
谢凛的第十八颗佛珠是我为他加上的,那一年,我与他的二公主降生。
国境安稳,百姓富足。
第十八颗佛珠,祈求的是不起杀伐,昌盛太平,苍生有福,岁月安稳。
【全文完】
来源:马铃薯是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