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正盯着手机，屏幕上那行字像针一样扎着我的眼睛：“陈劲，我回来了。见一面吧。”

引子

“就这个吧，颜色耐脏。”林悦拍了拍面前的浅灰色布艺沙发，回头看我。

我正盯着手机，屏幕上那行字像针一样扎着我的眼睛：“陈劲，我回来了。见一面吧。”

发信人是苏晴。

我猛地攥紧手机，指节都有些发白。商场里温暖的灯光照在我和林悦即将布置的新房家具上，每一件都泛着柔和的光。我们刚刚付了定金，下个月十六号的婚礼，酒店和婚庆也都订好了。一切都按部就班，稳妥得就像我这三十年的人生。

“陈劲？发什么呆呢？”林悦走过来，顺手挽住我的胳膊，语气里带着一丝嗔怪，“让你给点意见，你怎么魂都飞了？”

我慌忙把手机揣回兜里，挤出一个笑容：“没，没什么。就这个，挺好，你喜欢就行。”

“什么叫我喜欢就行啊，这是我们俩的家。”她踮起脚，帮我理了理有点乱的衣领，指尖温热，“我看你今天一天都心不在焉的，是不是学校里评职称的事不顺利？”

我是一名高中历史老师，评职称是我目前工作上最大的坎。我顺势点了点头：“嗯，有点烦心事。”

这个谎言说出口，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

林悦没怀疑，她体贴地拍拍我的手背：“没事儿，评不上就明年再来，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走，我们去看看餐桌。”

她拉着我往前走，步子轻快，对未来的家充满了向往。我跟在她身后，脚步却有些沉重。口袋里的手机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坐立不安。

苏晴，这个我已经四年没有听见、没有看见，甚至刻意不去想起的名字，就这么轻飘飘地回来了。带着一句不容拒绝的“见一面吧”，像一颗石子，精准地投进了我即将彻底平静的生活湖面。

我看着林悦认真比对餐桌样式的侧脸，她眉眼弯弯，是个让人安心的姑娘。我们通过相亲认识，一年时间，从陌生到熟悉，再到谈婚论嫁。她不浪漫，却很实在。她会记得我胃不好，给我准备温水；会在我备课到深夜时，默默端来一碗热腾腾的面。她就像那张浅灰色的沙发，不惊艳，但温厚、踏实，能承载起生活所有的疲惫。

可苏晴不一样。

她是一团火，热烈、明亮，能把平淡的日子烧得滚烫。我们在一起四年，从大学到工作，那是我人生中最肆意飞扬的时光。我们一起在海边看日出，一起在小城的屋顶喝啤酒，一起规划过一个遥远又模糊的未来。

后来，她要去一线城市闯荡，她说那里有更大的舞台，能实现她作为建筑设计师的梦想。我劝过，吵过，最后还是没能留住她。分手那天，她哭着说：“陈劲，等我，等我站稳了脚跟就回来接你。”

我没等。我知道，有些东西，一转身就是一辈子。

四年了，我以为自己早已把那团火埋进了灰烬里，可现在，一条短信，就让那死灰下面，重新燃起了一点火星。

我心里乱糟糟的，像塞进了一团乱麻。我不知道该不该回，更不知道该不该见。见，对不起林悦；不见，又好像对不起那段刻骨铭心的四年。

“这个原木色的怎么样？配上藤编椅子，吃饭的时候心情都会变好。”林悦的声音把我从混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我看着她充满期待的眼睛，心里一阵愧疚。我深吸一口气，努力把脑子里的杂念压下去。

“挺好，就这个。”我说。

可我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那颗石子投下的涟漪，正在一圈一圈地荡开。

走出家具城，外面下起了小雨。不大，但细细密密的，像一张网，把整个城市都笼罩在一种潮湿的愁绪里。林悦撑开一把伞，自然地靠向我这边。

“还好我们开车来了，”她说着，从包里掏出车钥匙递给我，“你来开吧，我有点累了。”

我接过钥匙，冰凉的金属触感让我清醒了几分。

我心里清楚，我必须做出一个选择。可这个选择，却像在平静的生活和汹涌的回忆之间，走一条摇摇晃晃的钢丝。

第1章 熟悉的陌生人

回家的路上，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规律地左右摆动，发出“唰唰”的声响，像在催促，又像在叹息。林悦靠在副驾驶座上，似乎是累了，呼吸均匀。车里的空气很安静，只有我和我那颗越来越沉的心。

我该怎么处理这件事？直接告诉林悦？不行。她是个简单的姑娘，眼睛里揉不进沙子。我无法想象她知道后，会是怎样的表情。失望？愤怒？还是觉得我这个人不可靠？我们的信任才刚刚建立起来，像一棵脆弱的小树苗，经不起这样的风雨。

那就不理会苏晴？删掉短信，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这个念头只在脑海里闪了一下，就被我否决了。我做不到。那四年的青春不是假的，那些一起笑过哭过的日子也不是假的。她回来了，只求见一面，我若避而不见，倒显得我心虚，或者说，显得我绝情。

我心里乱成一锅粥，连红绿灯都差点闯过去。刺耳的喇叭声把我惊醒，我猛地踩下刹车，林悦也从浅眠中睁开了眼。

“怎么了？”她揉着眼睛问。

“没事，想事情走神了。”我含糊地解释。

她没再追问，只是轻声说：“开车小心点。”

这句简单的关心，此刻却让我更加愧疚。我攥紧了方向盘，感觉自己像个偷偷藏了糖果，又怕被大人发现的孩子。

回到我们租住的小区，停好车。林悦先下车，撑着伞在门口等我。我坐在车里，迟迟没有动。我拿出手机，又看了一遍那条短信。我甚至能想象出苏晴发这条短信时的样子，她总是习惯性地咬着嘴唇，带着一点倔强和不安。

我心里叹了口气。我对自己说，就见一面，就当是给过去画上一个句号。对她，对我，都好。

我快速地回复了两个字：“时间？地点？”

点击发送的那一刻，我仿佛听到了心里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开始。

第二天是周一，我照常去学校上课。站在讲台上，看着下面一张张青春洋溢的脸，我讲着明末清初的历史，讲着那些时代的洪流如何裹挟着个人的命运。讲着讲着，我自己的思绪却飘远了。苏晴，她也是被时代的洪流裹挟着离开的吗？为了所谓的梦想和前程。

【内心独白】

我恨自己。我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干脆利落地拒绝。林悦那么好，她把未来的一切都规划得清清楚楚，稳定、温暖，像一本摊开就能看到结局的书。可苏晴是那本书里被撕掉的序章，我总觉得不把它找回来，这本书就不完整。可找回来，又该把它插在哪里呢？只会让整本书都变得乱七八糟。

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苏晴的回信：“今晚七点，‘老地方’见。”

老地方，我们大学时常去的那家小咖啡馆。它还开着吗？

一整个下午，我都心神不宁。备课的时候，好几次把历史人物的年代搞错。连我们组的老教师王老师都看出来了。他拍拍我的肩膀，关切地问：“小陈，有心事啊？脸色这么差。”

王老师快退休了，是个教学严谨的老前辈。他对我一直很关照。

我勉强笑了笑：“没事，王老师，就是昨晚没睡好。”

“年轻人，别总熬夜。”他语重心长地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家庭也是。我看你和小林快结婚了吧，要珍惜啊。”

“嗯，我知道的，谢谢王老师。”

王老师的话像一根小刺，扎在我心上。是啊，我要珍惜。可我现在做的，算珍惜吗？

【内心独白】

我开始为自己的行为找借口。我告诉自己，这只是为了了结一段过去，是为了更好地开始新的生活。就像清理房间里的旧物，总得打开箱子看一眼，才能下定决心扔掉。可我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问我：陈劲，你真的只是想看一眼，然后扔掉吗？还是你根本就舍不得扔？我不敢回答。

傍晚，我给林悦打了个电话，说学校临时要开个教研会，晚点回去吃饭。林悦信以为真，只叮嘱我别太累，路上开车小心。挂了电话，我靠在办公椅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谎言一旦开了头，就像滚雪球，只会越滚越大。

我提前到了那家叫“时光里”的咖啡馆。它还在，只是装修得更文艺了些，墙上贴满了各种留言条。我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杯美式。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让我的神经稍微镇定了一些。

七点整，一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身影推门而入。

是苏晴。

她瘦了些，褪去了大学时的青涩，穿着一身干练的职业装，头发剪短了，显得更加成熟。她四下看了看，很快就发现了我。她朝我走过来，脸上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微笑。

“陈劲。”她在我对面坐下，轻轻地喊了我的名字。

四年了，这个名字从她嘴里说出来，还是让我心头一颤。

“你……回来了。”我开口，声音有点干涩。

“嗯，回来了。”她把包放在一边，习惯性地把一缕头发别到耳后。这个小动作，一点都没变。

我们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服务员过来点单，打破了尴尬。她点了一杯拿铁，和以前一样。

“你……这些年，过得好吗？”我先开了口。

她搅动着咖啡，眼神有些落寞：“不好不坏吧。大城市，节奏快，压力大。看起来很风光，其实冷暖自知。”她抬起头看我，“你呢？听说，你要结婚了？”

她的眼神很平静，却像一把锥子，直直地刺进我的心里。

【内心独白】

她是怎么知道的？同学？朋友？还是她回来后特意打听过？这一刻，我突然有种被窥视的感觉。我原本以为这是一场平等的告别，现在看来，似乎从一开始，我就处在被动的位置。她知道我的一切，而我，对她这四年的生活一无所知。这让我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和不安。

第2章 回不去的从前

“是……下个月。”我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

我不敢看苏晴的眼睛，只能盯着自己面前那杯已经冷掉的咖啡。咖啡表面浮着一层油脂，像我此刻混乱的心情，浑浊不清。

苏晴轻轻“哦”了一声，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她端起拿铁，喝了一小口，然后放下。

“挺好的。”她说，“是个什么样的女孩？”

这个问题让我猝不及防。我该怎么形容林悦？我说她温柔、贤惠、踏实？这些词在苏晴面前，好像都显得平淡无奇。苏晴是热烈的、是闪光的，她们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我斟酌着词句：“她……是个护士，很善良，也很体贴。我们，挺合适的。”

“合适。”苏晴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arcs的弧度，像是自嘲，又像是在嘲笑我，“是啊，过日子，合适最重要。”

这句话堵得我心里发慌。我仿佛能听出她话里的潜台词：我们当年，就是不合适。

“你呢？”我急忙转移话题，“这次回来，是出差还是……”

“不走了。”她看着我，眼神很认真，“我辞职了，以后就在咱们这儿发展。”

我愣住了。当年她为了梦想，义无反顾地离开这座她嫌弃太小的城市。现在，她又这么轻描淡写地回来了。

“为什么？”我忍不住问。

她搅动着咖啡勺，叮叮当当地响，像在敲打着我的神经。“累了。”她轻声说，“在外面漂了四年，才发现，根不在这里，到哪儿都是流浪。项目一个接一个，熬夜加班是常态。赚的钱是多了，但没时间花，也没人陪着花。有时候深夜回家，看着窗外万家灯火，没有一盏是为我亮的，心里就觉得特别空。”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疲惫。我看着她，眼前的她和记忆里那个总是神采飞扬的女孩重叠在一起，又慢慢分开。她确实变了，被生活磨去了不少棱角。

我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同情和酸楚。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姑娘，原来在外面过得并不如意。

“回来也好，家里总归是踏实的。”我干巴巴地安慰了一句。

“是啊。”她抬起眼，目光灼灼地看着我，“陈劲，我后悔了。如果当初我没有走，我们现在，是不是也像你和她一样，在挑家具，准备结婚了？”

我的心猛地一跳，像被重锤击中。

我最害怕的问题，还是来了。

【内心独白】

我该怎么回答？说“是”？那不就等于承认我还对她有念想，对林悦不公。说“不是”？那又太绝情，也违背我内心的真实感受。如果她没走，我们大概率真的会结婚。这是一个无法否认的假设。我的沉默，就是一种默认。我痛恨自己的优柔寡断，在这种关键时刻，连一句干脆的话都说不出来。

我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冰冷的咖啡，试图用苦涩来掩盖内心的慌乱。

“过去的事，就别提了。”我声音沙哑地说，“都过去了。”

“过得去吗？”她追问，“那四年，你都忘了吗？我们一起攒钱买的第一个相机，我们为了看一场日出在山顶冻了一夜，还有……你给我写过的那些信。这些，你都忘了吗？”

我怎么可能忘。那些记忆像刻在年轮里，早已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

我看着她，她的眼睛里泛起了水光。我最见不得她哭。以前我们吵架，只要她一流眼泪，我立刻就缴械投降。

“苏晴，别这样。”我的语气软了下来，“我们……已经结束了。”

“可我不想结束！”她突然激动起来，声音也高了些，“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你！陈劲，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丢下你一个人。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

咖啡馆里柔和的音乐，此刻显得格外刺耳。我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我看着她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心里五味杂陈。有震惊，有心疼，还有一丝不该有的动摇。

【内心独白】

重新开始？她说得多么轻易。这四年，我用了多大的力气才从那段感情里走出来，才说服自己接受平淡的生活，才遇到林悦。现在她一句话，就要把我所有的努力都推翻吗？可我不得不承认，我的心，乱了。那颗被现实磨得快要沉寂的心，因为她的一句话，又开始不合时宜地剧烈跳动起来。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苏管，”我换了个称呼，试图拉开我们之间的距离，“我已经有未婚妻了。我们不能这样。”

她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说，愣了一下，眼泪流得更凶了。“你叫我什么？”

“我……”我一时语塞。

“陈劲，你看着我的眼睛。”她固执地说，“你告诉我，你真的爱她吗？你敢说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了吗？”

我看着她，那双熟悉的眼睛里充满了期待和恳求。我说不出那句“我爱你”来反驳她。我对林悦，是亲情，是责任，是习惯，或许也有喜欢，但离苏晴口中的那种“爱”，好像还差了点什么。

我的沉默，给了她答案。

她突然笑了，带着泪，笑得有些凄凉。“我知道了。”

她站起身，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放在桌上，推到我面前。

照片上是大学时的我们，在海边，笑得没心没肺。那时的天很蓝，我们很年轻。

“这个，还给你。”她说完，转身就走，没有一丝犹豫。

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再低头看看那张照片，心里像被掏空了一块。

我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直到服务员过来提醒我，他们要打烊了。我才像个木偶一样站起来，付了钱，把那张照片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走出了咖啡馆。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但湿漉漉的地面反射着霓虹灯，光怪陆离，像我此刻的心境。

【内心独白】

我做错了。我从一开始就不该来见她。我以为这是一场告别，结果却成了一场新的纠缠的开始。那张照片像一个证据，证明我今晚的背叛。我该怎么面对林悦？我该如何处理这段突然闯回来的过去？我的脑子一团乱麻，找不到任何头绪。

第3章 第一道裂痕

我回到家时，已经快十点了。

客厅的灯亮着，林悦没有睡，她穿着睡衣，蜷在沙发上看电视。茶几上放着一杯水，旁边还有一盘切好的苹果，已经有些氧化发黄了。

“回来了？”她听到开门声，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ars的疲惫。

“嗯，会开完了。”我一边换鞋，一边撒着谎，心虚得不敢看她的眼睛。

“这么晚，饿不饿？我给你留了饭。”她说着就要起身。

“不饿，在外面吃过了。”我急忙说。

她“哦”了一声，又坐了回去，视线重新投向电视，但显然有些心不在焉。

我换好衣服，在她身边坐下。一股淡淡的沐浴露香味传来，是她惯用的牌子，闻着让人安心。可我此刻，心里却全是风暴。

“什么会啊，开这么久？”她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就……就下学期的教学改革方案，讨论得比较激烈。”我绞尽脑汁编着理由，感觉自己的额头都在冒汗。

“哦。”她又是一个单音节的回答。

我们之间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沉默。电视里播放着一部家庭伦理剧，男女主角正在激烈地争吵，那些台词此刻听来，句句都像在影射我。

我心里发慌，想找点话说。“今天……你怎么样？在家都干嘛了？”

“没干嘛，看看电视，收拾收拾屋子。”她拿起一块苹果，小口地咬着，眼睛却瞟了我一眼，“等你回来。”

最后四个字，她说得很轻，却像一块石头砸在我心上。

我伸出手，想去抱抱她，可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我感觉自己身上还带着和苏晴见面的气息，我觉得自己不干净，没资格去碰她。

我的这个犹豫的动作，被她尽收眼底。

她放下了苹果，关掉了电视。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墙上挂钟滴答作响的声音，一声一声，敲得人心烦意乱。

“陈劲，”她转过身，正对着我，表情很严肃，“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的心咯噔一下，像是被人当场抓住了小偷。

“没……没有啊。”我矢口否认，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别处。

“你看着我。”她的声音不大，却很有力量。

我被迫迎上她的目光。她的眼睛很亮，像两汪清泉，能看透人心底所有的龌龊。

“你今天一天都不对劲。从昨天买家具的时候开始，你就魂不守舍的。你跟我说评职称有压力，我相信了。你跟我说晚上开会，我也信了。”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可是你回来，身上一股咖啡味，还有……淡淡的女士香水味。陈劲，你们学校的教研会，是在咖啡馆开的吗？”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我怎么这么蠢！我竟然忘了处理掉这些细节！

【内心

独白】

完了。我心里只有这两个字。我像一个被戳穿了所有谎言的骗子，赤裸裸地站在她面前，无地自容。我所有的辩解，在这些确凿的证据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我该怎么办？是继续撒谎，还是坦白从宽？可坦白，又该从何说起？说我见了前女友，那个我们心照不C不宣从不提起的人？

看着她那双写满了失望的眼睛，我知道，任何谎言都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

我沉默了很久，久到我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杂乱无章。

“对不起。”我终于开口，声音嘶哑，“我……是去见了一个朋友。”

“男的，还是女的？”她追问。

“……女的。”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但她极力控制着。“是她吧？苏晴。”

我震惊地看着她。她竟然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

她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惨然一笑：“别忘了，我们有共同的同学。有人在朋友圈里说，看到她回来了。”

我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原来，我自以为是的秘密，在她那里，早已不是秘密。她只是在等，等我一个主动的坦白。

而我，让她失望了。

“我们……只是见了一面。”我试图解释，“她刚回来，就当是普通朋友叙叙旧。”

“普通朋友？”林悦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一丝颤抖，“陈劲，你骗得了我，骗得了你自己吗？你们谈了四年！那是普通朋友吗？如果真是普通朋友，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地去见她？”

一连串的质问，让我哑口无言。

是啊，为什么？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我……我只是怕你多想。”

“我是会多想，但也好过被你当傻子一样骗！”她站了起来，眼圈红了，“信任，陈劲，我们之间最重要的就是信任！你现在，亲手把它打碎了！”

她说完，转身走进了卧室，“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我一个人愣在客厅里，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感觉我们的心，也像被这扇门隔开了。

【内心独白】

我搞砸了。我把一切都搞砸了。我原本想两边都处理好，结果却让两边都陷入了僵局。我和林悦之间，出现了第一道裂痕。这道裂痕不大，但它真实地存在着，像一块完美璞玉上的瑕疵，再也无法修复如初。我痛苦地捂住了脸，口袋里那张照片，此刻变得无比滚烫，像是在嘲笑我的愚蠢和懦弱。

这一夜，我是在客厅的沙发上过的。

我一夜没睡，脑子里反复回想着林悦的话，和苏晴那张流泪的脸。我感觉自己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第二天一早，我听到卧室门响。林悦走了出来，她已经换好了衣服，眼睛有些红肿，显然也没睡好。

她没有看我，径直走进厨房，倒了杯水。

我站起来，走到她身后，想说点什么。

“我们……谈谈吧。”我说。

她喝完水，把杯子放在桌上，转过身来，表情很平静，平静得让我害怕。

“好。”她说，“你想谈什么？”

她的冷静，比争吵更让我难受。

“昨天的事，是我不对。我不该骗你。”我诚恳地道歉。

“然后呢？”

“我跟她……真的没什么。就是聊了聊过去，以后不会再联系了。”我说出了一个连自己都不相信的保证。

林悦看着我，看了很久，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陈劲，问题不在于你见不见她，而在于你的心。”她一字一句地说，“你的心，乱了。一个心里装着过去的人，要怎么给我一个完整的未来？”

她的话，像一把刀，精准地插进了我的要害。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我拿出来一看，屏幕上跳动的，是苏晴的名字。

在林悦冰冷的注视下，我的手机铃声，显得无比刺耳和讽刺。

我下意识地想挂断，但手指却僵在了那里。

【内心独白】

我该怎么办？当着林悦的面挂断？这似乎能证明我的决心，但更像是一种欲盖弥彰的表演。接？那无疑是在火上浇油。这通不合时宜的电话，像一个恶作剧，把我推到了一个更加尴尬和危险的悬崖边上。我的犹豫，在林悦看来，已经说明了一切。

第4章 摇摆的天平

林悦的目光，像两道凌厉的冰锥，死死地钉在我手里的手机上。那持续不断的铃声，仿佛成了审判我的钟声，每一声都敲在我的心上，也敲在她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手指在挂断和接听两个选项上空悬停，像一个找不到方向的钟摆。

最终，理智战胜了情感。我狠狠心，按下了红色的挂断键。

铃声戛然而止。

屋子里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你看，我……”我抬起头，想向林悦解释，想证明我的立场。

但她只是惨淡地笑了笑，那笑容里充满了失望和疲惫。“你挂了电话，是给我看的，还是给你自己看的？”

她的话，让我瞬间哑口无言。

“陈劲，”她后退了一步，拉开了我们之间的距离，“我今天要去我妈那儿住几天。我们……都冷静一下吧。”

“小悦！”我急了，上前想拉住她。

她却躲开了我的手。“别碰我。”

她的声音很冷，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疏离。

她没有再给我任何说话的机会，转身回了卧室，很快，就拉着一个小行李箱走了出来。从我身边经过时，她目不斜视，仿佛我只是一个透明的空气人。

大门打开，又“咔哒”一声关上。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我颓然地坐在沙发上，看着空荡荡的屋子。这里的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沙发、茶几、墙上的挂钟……可我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变了。我和林悦之间那根叫做信任的弦，断了。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是苏晴发来的短信：“怎么不接电话？你没事吧？我有点担心你。”

担心我？

我心里涌起一股无名火。如果不是她突然出现，我的生活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愤怒地打下一行字：“我们以后不要再联系了！”

但看着这行冰冷的字，我又犹豫了。我想起她昨天哭泣的样子，想起她说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很累。她现在刚刚回来，举目无亲，我这么做，是不是太残忍了？

【内心独白】

我真是个懦夫。对林悦，我没有做到坦诚，充满了愧疚；对苏晴，我又做不到决绝，充满了不忍。我在这两个人之间摇摆不定，结果就是同时伤害了她们。我鄙视这样的自己，却又无力改变。心里的天平，一端是安稳的未来，一端是炽热的过去，它剧烈地晃动着，让我头晕目眩。

我最终还是没有把那条短信发出去。我把手机扔在一边，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接下来的几天，是前所未有的煎熬。

林悦没有回来，也没有联系我。我给她发信息，她不回；打电话，她不接。我试着去她工作的诊所找她，她的同事说她请了几天假。我去她父母家，她妈妈开的门，一脸冰霜地告诉我，林悦不想见我，让我别再来了。

我被彻底隔绝在了她的世界之外。

工作也变得一团糟。上课时，我总是走神，好几次被学生的问题问住。王老师看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担忧。

“小陈，你跟小林吵架了？”一次备课的间隙，他忍不住问我。

我苦笑着点了点头。

“夫妻之间，床头吵架床尾和。”他安慰道，“你一个大男人，多主动点，去道个歉，说点软话，不丢人。”

我心里更苦了。如果只是普通的吵架就好了。

而苏晴那边，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她没有再给我打电话，只是偶尔会发来一些无关痛痒的信息。

“今天天气不错，心情好点了吗？”

“我路过我们以前常去的那家面馆，味道还是没变。”

这些信息，像一根根羽毛，轻轻地撩拨着我本已混乱的心弦。我没有回复，但也没有删除。我知道，这是一种默许，一种危险的默许。

周五下午，我正在办公室批改作业，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喂，是陈劲吗？”电话那头，是一个焦急的女声。

“我是，请问你是？”

“我是苏晴的朋友！你快来一下市中心医院吧，苏晴她……她晕倒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像坠入了冰窟。“怎么回事？她在哪儿？”

“急诊室！她胃出血，刚从工地上送过来！”

我挂了电话，脑子都来不及思考，抓起车钥匙就冲出了办公室。连跟王老师请个假都忘了。

我一路闯了好几个黄灯，风驰电掣地赶到医院。在急诊室的走廊里，我看到了苏晴。她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手臂上插着输液管。一个女孩陪在她身边，应该就是刚才给我打电话的朋友。

看到我，那女孩站了起来：“你就是陈劲吧？你可算来了。”

我点点头，走到病床边。“她怎么样了？”

“医生说是急性胃出血，幸好送来得及时。她这几天一直在忙一个竞标的案子，天天熬夜，吃饭也不规律，今天在工地上就直接倒下了。”女孩的语气里充满了责备，“她手机里，紧急联系人是你。”

“紧急联系人是我？”我愣住了。

“是啊。”

我看着病床上昏睡的苏晴，她的眉头紧紧皱着，即使在睡梦中，也似乎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我的心，像被一只手狠狠地揪住了。

【内心独白】

她竟然把紧急联系人设置成了我。这意味着，在这个她刚刚回来的城市里，我是她最信任，或者说，唯一可以依赖的人。这个认知，让我感到一种沉重的责任感。我之前对她所有的怨怼和刻意疏远，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和残忍。她不是那个无坚不摧的女强人，她也会累，会病，会倒下。

医生过来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说病人需要住院观察几天，饮食必须清淡。我让她的朋友先回去，说这里有我。

朋友走后，病房里只剩下我和苏晴。输液瓶里的药水一滴一滴地落下，像时间在缓慢流逝。

我坐在床边，看着她苍白的脸，思绪万千。我想起了大学时，她有一次也是胃病犯了，疼得在床上打滚。我背着她跑了半个学校，送到校医院。那时候，我觉得照顾她是我的天职。

现在呢？我的身份，已经变成了别人的未婚夫。

不知过了多久，苏晴的睫毛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看到我，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变得黯淡。

“你……怎么来了？”她声音虚弱。

“你朋友给我打了电话。”我说，“感觉怎么样？”

“死不了。”她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牵动了伤口，疼得“嘶”了一声。

“别乱动。”我急忙按住她，“医生说你要好好休息。”

她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那眼神，复杂得让我看不懂。有脆弱，有依赖，还有一丝我不敢深究的情愫。

我们沉默地对视着。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了。

林悦的妈妈，提着一个保温桶，站在门口。她脸上的惊讶，在看到我握着苏晴的手的那一刻，瞬间变成了震惊和愤怒。

我这才意识到，由于刚才的紧张，我的手一直覆在苏晴的手背上。

我的大脑，又一次“嗡”的一声，彻底当机。

【内心独白】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林悦的妈妈是这家医院的护士长，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来看望哪个病人，还是……专门来找我的？我看着她那张铁青的脸，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捉奸在床的丈夫，百口莫辩。完了，这次是真的完了。

第5章 无法弥补的裂痕

林悦妈妈的眼神，像两把锋利的手术刀，在我脸上来回切割。她没有说话，但那眼神里的失望、愤怒和鄙夷，比任何尖刻的言语都更伤人。

我像触电一样，猛地缩回了手。

“阿……阿姨。”我站起来，声音干涩得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

病床上的苏晴显然也意识到了气氛不对，她挣扎着想坐起来，被我用眼神制止了。

林悦妈妈没有理我，她径直走到病床边，目光在苏晴苍白的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又转向我，冷冷地开口：“陈劲，你可真行啊。”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冰碴子一样，一个字一个字地砸在我心上。

“阿姨，您听我解释，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我慌乱地试图辩解，“她是我的……一个老同学，她生病了，我过来看看。”

“老同学？”林悦妈妈冷笑一声，“是那个让你骗小悦，让她哭了好几天的‘老同学’吗？”

我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感觉像是被人当众扒光了衣服，羞耻和难堪无处遁形。

“我……”我张了张嘴，却发现任何解释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事实就摆在眼前，我在这里，陪着我的前女友，而我的未婚妻，正因为这件事在家里伤心。

“我女儿真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你！”她不再看我，转头对苏晴说，“姑娘，不管你是谁，我奉劝你一句，做人得有底线。破坏别人感情的事，太缺德。”

苏晴的脸色更白了，她咬着嘴唇，一言不发，眼神里却透出一股倔强。

“阿姨，您误会了，我和陈劲……”她想解释。

“你闭嘴！”林悦妈妈厉声打断她，“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

她说完，把手里的保温桶重重地放在床头柜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陈劲，你跟我出来。”

我不敢违抗，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跟着她走出了病房。

走廊里，来来往往的病人和家属，让这里显得格外嘈杂。但我和林悦妈妈之间，却安静得可怕。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陈劲，我本来是来找你的。”她开口了，声音里压抑着怒火，“小悦这几天在家，不吃不喝，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我心疼她，我想着你们年轻人吵架，我这个做长辈的拉下脸来，替我女儿问问你，你到底想怎么样。结果呢？我看到的是什么？你在这里，陪着别的女人！”

“阿姨，我真的……”

“你别再跟我解释了！”她抬手制止我，“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和小悦的婚，还想不想结？”

【内心独白】

我想吗？我当然想。林悦是个好女孩，错过她，我会后悔一辈子。可是在这一刻，面对她母亲的质问，我却迟疑了。我的脑海里闪过苏晴那张苍白无助的脸，闪过她那句“紧急联系人是你”。我如果现在点头，就意味着我必须立刻和苏晴划清界限，对病床上的她不管不顾。我做不到。我的心，像被撕成了两半，一半是责任，一半是不忍。

我的沉默，在林悦妈妈看来，就是最明确的回答。

她的眼神，从愤怒，慢慢变成了彻底的失望，最后，是一种近乎怜悯的冰冷。

“我明白了。”她点了点头，声音里没有了一丝温度，“陈劲，我们家小悦，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姑娘，但也是我们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我们不求她嫁得有多好，只求她能找个一心一意对她的人。你，我们高攀不起。”

她说完，转身就走，背影决绝。

我僵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我知道，她说出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我和林悦之间，完了。

不是冷静一下，不是暂时分开，而是彻底地，完了。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病房，苏晴正挣扎着要下床。

“你去哪儿？”我问。

“我去跟阿姨解释清楚，不能让她误会你。”她焦急地说。

我拉住她：“没用的。已经晚了。”

我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苏晴看着我，愣住了。她大概从我的表情里，读懂了事情的严重性。

“对不起。”她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蝇，“都是我不好，我连累了你。”

我看着她，心里百感交集。我能怪她吗？她生病不是她的错，她给我打电话也不是她的错。错的是我，是我自己没有处理好这一切，是我自己的摇摆不定，才造成了今天这个无法挽回的局面。

【内心独白】

这就像一场多米诺骨牌。我推倒了第一块，撒了第一个谎，然后，所有的事情都朝着失控的方向发展。我试图去扶，结果却让它们倒得更快。我亲手摧毁了自己即将拥有的幸福，摧毁了林悦对我的信任。现在，牌局已经结束，我输得一败涂地。

那天晚上，我没有回家，在医院的陪护椅上坐了一夜。

苏晴睡得很不安稳，一直在说胡话。我给她盖好被子，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感觉自己的未来，也像这夜色一样，看不到一点光亮。

第二天，苏晴的情况稳定了些。她坚持要出院，说不想再给我添麻烦。

我拗不过她，只好给她办了出院手续。

送她回家的路上，我们一路无言。她的住处是租的一个单身公寓，很小，但收拾得很干净。屋子里堆满了很多建筑设计的书籍和图纸，看得出来，她对自己的专业依然热爱。

“谢谢你，陈劲。”她站在门口，对我说道。

“没什么。”我摇摇头，“你好好休息，记得按时吃药。”

我转身准备离开。

“陈劲！”她突然从后面抱住了我。

她的身体很瘦弱，隔着衣服，我能感觉到她的颤抖。她的脸贴在我的背上，带着滚烫的泪水。

“别走，好不好？”她在我身后哽咽着说，“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我知道都是我的错。但是，这会不会是老天爷在给我们一次机会？我们……我们回到从前，好不好？”

我的身体，瞬间僵硬了。

她的拥抱，她的泪水，她的话语，像一剂猛药，注入我本已麻木的神经。

过去那些美好的回忆，像潮水一样涌上心头。她的笑，她的闹，她身上的味道……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在失去林悦的巨大痛苦和恐慌中，这个熟悉的怀抱，像一根救命稻草，让我产生了一种想要紧紧抓住的冲动。

我慢慢地，慢慢地转过身。

【内心独白】

我该推开她吗？理智告诉我，应该。可我的身体却不听使唤。我刚刚失去了一段安稳的感情，内心充满了空虚和悔恨。而苏晴的出现，恰好填补了这个空缺。她代表着我逝去的青春，代表着那些我曾经无比珍视的激情。这是一种诱惑，一种明知是毒药，却依然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的诱惑。我的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第6章 平凡的烟火

我最终没有推开苏晴。

那个拥抱，像一个无声的契约，将我们重新拉回了暧昧不清的轨道。

我没有答应她“回到从前”，但也没有拒绝。我的默许，成了一种纵容。

接下来的日子，我过得浑浑噩噩。我没有再去找林悦，我知道，已经没有用了。我和她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苏晴，更是我无法自证清白的背叛和欺骗。

我开始频繁地去苏晴那里。

她病还没好利索，我便以“照顾病人”的名义，每天下班后给她送饭，监督她吃药。我们像回到了大学时代，我照顾她，她依赖我。这种熟悉的感觉，让我暂时忘记了失去林悦的痛苦。

我们绝口不提林悦，也不提未来。我们就只是待在一起，聊一些过去的事，聊她这几年在外的见闻，聊我工作中的琐事。气氛很温馨，也很……危险。

苏晴是个很有才华的设计师。她虽然辞了职，但并没有放弃专业。她接了一些私活，每天在家里画图到深夜。她会拉着我看她的设计图，眼睛里闪着光，跟我讲她的设计理念。

“你看这个设计，”她指着一张复杂的图纸，“我用了借景的手法，把窗外的老槐树也变成了室内景观的一部分。人住在里面，就像住在大自然里。”

看着她谈论梦想时神采飞扬的样子，我有些恍惚。这才是苏晴，永远充满激情，永远追逐着光。而我，只是一个安于现状的历史老师。我们真的是一路人吗？

一天晚上，我在她家帮她整理资料，无意中看到一份她之前在大公司的离职报告。离职原因那一栏，写着“因个人理念与公司发展方向不符”。

我有些好奇，随口问了一句。

苏晴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

“还记得我跟你说，我负责的那个项目失败了吗？”

我点点头。

“那个项目，本来设计得很好，拿了好几个奖。但是在施工阶段，甲方为了节省成本，要求使用一批不符合标准的廉价材料。我不同意，跟他们吵了很久。我的上司为了不得罪甲方，就让我妥协。我不肯，最后，项目出了安全事故，虽然不大，但影响很坏。公司为了平息事端，就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我头上。”

她的声音很平静，但我能听出那平静下面压抑着的委屈和愤怒。

“所以，你就辞职了？”

“嗯。”她点了点头，“我没办法在一个连建筑师的底线都守不住的地方待下去。房子是给人住的，不是一堆冷冰冰的赚钱工具。这是我们上学时，老师教的第一课。”

我看着她，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敬佩。这就是苏晴，固执，理想主义，为了原则可以放弃一切。

【内心独白】

我一直以为，苏晴的离开是为了追逐名利。但现在我才明白，她追逐的，始终是她心中的那个设计梦。她有她的“匠心”，有她作为一个建筑师的职业尊严。相比之下，我呢？我作为一个老师，我守住了我的“匠心”吗？我最近因为感情问题，连课都上不好。我自诩平凡安稳，可我连自己的本职工作，这份平凡中的尊严，都没有维护好。

这件事，对我触动很大。

第二天，我回到学校，状态完全不一样了。

我开始认真备课，把之前落下的进度都补回来。我查阅了大量的资料，做了精美的课件，想让我的历史课变得更有趣。

课堂上，我讲到文天祥，讲到“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我告诉我的学生，一个人，无论在什么时代，从事什么职业，都应该有自己的坚守和风骨。

讲到动情处，我看到了学生们眼中闪烁的光芒。那一刻，我找回了做老师的初心和自豪感。

就在我以为生活会朝着一个新的方向发展时，王老师家里出事了。

他的妻子突发脑溢血，住进了重症监护室。

王老师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他每天上完课，就匆匆赶去医院。我们办公室的老师们都自发地帮他分担课务，让他能有更多时间去照顾师母。

我也去了医院好几次。

我看到，年过半百的王老师，笨拙地学着给老伴擦身、喂饭。师母因为插着管，不能说话，王老师就每天趴在她耳边，絮絮叨叨地讲学校里的事，讲他们年轻时的趣事，一讲就是一下午。

有一次，我给他送饭过去。他正拿着一把梳子，小心翼翼地给师母梳头。师母的头发因为生病，掉了很多，稀稀疏疏的。但他梳得很认真，动作轻柔得像是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她年轻的时候，最爱美了。”王老师头也不抬地说，眼圈却红了，“头发又黑又密，就喜欢让我给她梳头。”

我站在门口，看着眼前这一幕，眼泪差点掉下来。

没有甜言蜜语，没有激情澎湃。有的，只是这日复一日的守护，是这浸透在柴米油盐和生老病死里的，最深沉的爱。

【内心独白】

这才是婚姻，这才是过日子。不是风花雪月的浪漫，也不是轰轰烈烈的激情。而是你在病床上，我给你梳头；你不能说话，我讲给你听。是两个人把彼此的生命捆绑在一起，无论贫穷富贵，无论健康疾病，都不离不弃。这种平凡的烟火气，比任何虚无缥缈的承诺，都更让我感到震撼和向往。

我突然想起了林悦。

我想起她为我准备的温水，想起她在我熬夜时端来的热面，想起她挽着我的胳膊，对我说“这是我们俩的家”。

那些被我忽略的日常细节，此刻，像电影一样在我脑海里一帧一帧地回放。

那不是平淡，那是安心。那不是不浪漫，那是生活最本真的模样。

我一直以为，我和林悦之间，缺少了苏晴那种刻骨铭心的爱。可现在我才明白，林悦给我的，是另一种更厚重、更踏实的东西。那是一种可以对抗岁月无常的力量，是一种“家”的温暖。

而我，亲手把它弄丢了。

一股巨大的悔恨，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我走出医院，在马路边站了很久。城市的车水马龙，在我眼前变得模糊。

我拿出手机，颤抖着，拨出了那个我刻意回避了很久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就在我以为她不会接的时候，那边传来了林悦的声音。

“喂？”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也有些疏离。

“小悦，”我开口，声音哽咽，“我们……能见一面吗？”

【内心独白】

我不知道她会不会答应。我甚至不知道见了面，我该说些什么。道歉吗？对不起三个字，显得太轻太轻。解释吗？所有的解释，在事实面前都像是狡辩。但我知道，我必须去见她。我必须把我的心，我这段时间所有的反思和醒悟，都告诉她。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必须为我的错误，做一个了断。

第7章 选择与新生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我握着手机，手心里全是汗。我甚至能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像在等待一场最终的审判。

“……好。”

终于，林悦轻轻地吐出了一个字。

“在哪儿？”我急忙问，生怕她反悔。

“就在我们家楼下的公园吧。”她说，“半小时后。”

说完，她就挂了电话。

我看着暗下去的屏幕，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又提起了一颗心。她愿意见我，这本身，就是一丝希望。

我没有回家，直接开车去了公园。

正是黄昏，夕阳的余晖给公园里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温柔的金色。有老人在散步，有小孩在嬉戏，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我看到了林悦。

她就坐在我们以前常坐的那条长椅上，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静静地看着远处的人工湖。她瘦了，侧脸的轮廓显得更加清晰。

我慢慢地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我们之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你来了。”她没有看我，声音很平静。

“嗯。”

我们又陷入了沉默。我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洗发水香味，还是那个熟悉的味道，却感觉隔了千山万水。

我酝酿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开了口。

“小悦，对不起。”

她转过头，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愤怒和失望，只剩下一种淡淡的疲惫。

“陈劲，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你真正对不起的，是你自己，是我们曾经计划好的未来。”

她的话，让我心里一痛。

“我知道。”我低下头，声音艰涩，“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我一开始骗你，是我懦弱，我怕破坏我们之间的平静。后来事情失控，是我优柔寡unt，是我没有处理好过去和现在的关系。我……我让你伤心了。”

我没有为自己辩解，只是把我最真实的想法说了出来。

她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我。

“我去医院看了王老师的爱人。”我继续说，“我看到王老师是怎么照顾她的。那一刻，我才真正明白，什么是过日子，什么是家。”

“我以前总觉得，我们的感情太平淡，缺了点什么。现在我才知道，那种平淡，才是最珍贵的。是我，把唾手可得的幸福，当成了理所当然。”

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苏晴，她代表的是我的过去，那段青春，很美好，但我回不去了。而你，才是我想要共度一生的，我的未来。”

我说完，心里反而平静了。这是我深思熟虑后，最想对她说的话。

林悦的眼圈，慢慢地红了。她别过头去，擦了擦眼角。

【内心独白】

我不知道我的这番话，能不能打动她。我犯下的错，不是几句忏悔就能抹平的。信任一旦破碎，再想粘合起来，会留下无数丑陋的裂痕。我伤害了她，这是事实。我现在能做的，就是把我的心剖开给她看，让她知道，我是真的醒悟了，真的知道错了。至于她是否愿意原谅我，我只能等待，并接受任何结果。

公园里的路灯，一盏一盏地亮了起来。

林悦终于转回头，重新看向我。

“陈劲，”她说，“那天我妈妈从医院回来，把所有事都跟我说了。我当时，真的想过，我们就这样算了吧。”

我的心，又被揪紧了。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想了很久。我想我们从认识到准备结婚，这一年多的点点滴滴。我想起你笨拙地给我做饭，结果把厨房弄得一团糟；我想起你为了给我买一个我喜欢的礼物，跑遍了半个城；我想起你每次送我上班，都会叮嘱我注意安全。”

她说着，眼泪掉了下来。

“这些，都是真的。你对我的好，也是真的。我相信，那一刻的你，是真心的。”

“可是，当她出现的时候，你的动摇，也是真的。”

她的话，像一把温柔的刀，刺得我体无完肤。

“我这几天也在想，如果我处在你的位置，我会怎么做？一个是你爱了四年，代表了你整个青春的人；一个是你觉得合适，准备安稳过日子的人。这个选择题，可能真的很难。”

我没想到，她竟然会站在我的角度去思考这个问题。

“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大度。”她吸了吸鼻子，说，“我还是很生气，很委屈。但是，我也在问自己，我还想不想跟你走下去。”

她看着我，目光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我妈劝我放弃，她说长痛不如短痛。她说一个男人，心里装着别的女人，是靠不住的。”

“但是……”她顿了顿，“我想再给你，也再给我自己，一次机会。”

我的眼睛瞬间湿润了。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小悦……”

“你先别高兴得太早。”她打断我，“我有条件。”

“你说，什么条件我都答应！”我急切地说。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我。“这是苏晴托我转交给你的。”

我愣住了，接过来，打开。

里面是一封信，和那张我们在海边的合照。

信上是苏晴娟秀的字迹：

“陈劲，见信如晤。

那天在医院，看到你未婚妻的妈妈，我就知道，我们之间，再无可能了。对不起，我的出现，给你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

我回来找你，确实是存了私心。我以为我们还能回到过去。但我现在明白了，人是不能活在回忆里的。这四年，你变了，我也变了，我们都回不去了。

你是个好人，但不适合我。你需要的，是安稳的港湾；而我，可能注定要在风浪里航行。

林悦是个好姑娘，我看得出来，她很爱你。别再伤害她了。

这张照片，还是留给你吧，就当是为我们的青春，画上一个句号。

祝你幸福。

苏晴。”

我看完信，心里百感交集。有释然，也有对一段青春彻底逝去的伤感。

“她来找过你？”我问林悦。

“嗯。”林悦点点头，“她来我的诊所找我，跟我道了歉，也把所有事情都跟我解释清楚了。她说她已经买好了去南方的机票，去一个新的城市，重新开始。”

我看着林悦，心里充满了感激和愧疚。

“所以，我的条件就是，”林悦看着我，眼神无比认真，“把过去，彻底放下。把这个信封，当着我的面，处理掉。”

公园不远处，就有一个垃圾桶。

我没有丝毫犹豫，站起身，走到垃圾桶前，把那个装着我整个青春回忆的信封，扔了进去。

当我做完这一切，转过身，看到林悦正站在长椅边看着我。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浅浅的微笑。

【内心独白】

在扔掉信封的那一刻，我感觉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我不是在抛弃过去，而是在与过去和解。苏晴是对的，我们都回不去了。人总要往前看。我的未来，就在眼前。她给了我一次机会，一次新生的机会。这一次，我绝不会再辜负。

我朝她走过去，在她面前站定。

我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了她。

她开始还有些僵硬，但很快，就放松下来，也伸出手，回抱住我。

“我们……回家吧。”我在她耳边轻声说。

“嗯。”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落在了我们相拥的背影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回家的路上，我们牵着手，像所有普通的恋人一样，聊着一些琐碎的家常。

“婚礼……还办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办，为什么不办？”她白了我一眼，“酒店和婚庆的定金都付了，不办多浪费。”

我笑了。我知道，那个熟悉的林悦，回来了。

回到那个我们一起布置，却又差点击碎的家。我看着那张浅灰色的布艺沙发，和那张原木色的餐桌，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安宁。

这，才是我想要的，平凡的人间烟火。

来源：等一场雨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