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知道,瞎子的话,让我成了家里所有不幸的根源——弟弟掉进水塘发烧、母猪半夜暴毙、庄稼收成不好,全是因为我这个“命硬”的丫头。
村里的人都说我命硬,克亲。
七岁那年,村里的瞎子摸着我的掌纹,眉头皱成死结。母亲战战兢兢地问:“先生,这丫头……”
“断掌,女断掌,命硬如铁。”瞎子甩开我的手,像甩开一块烫手的山芋。
母亲的脸霎时灰白。
那天傍晚,她罕见地给我煮了个鸡蛋,眼神却飘忽不定,仿佛在躲避什么灾祸。
我知道,瞎子的话,让我成了家里所有不幸的根源——弟弟掉进水塘发烧、母猪半夜暴毙、庄稼收成不好,全是因为我这个“命硬”的丫头。
更惨的是,十七岁那年春天,我在山上采蘑菇时。不知从哪冒出个老男人,他捂住我的嘴,蒙了我的眼,死死地把我压在了杂草中。我只闻到了他一股浓浓的旱烟和酒臭的混合味。然后是一阵撕心裂肺的撕烈,天旋地转间,头顶的枯树枝就像就像我那无法言语的伤口。
事后,我躺在草丛里,衣服撕破了,腿上有血。我没有哭,只是呆呆地望着天空。
回家后,我烧水洗了三遍身子,皮肤搓得通红。只听得母亲在门外骂我浪费柴火。
我没告诉任何人。在村里,姑娘家的名声比命重要。况且,像我这样的“硬命”,说了也没人同情。
“彩凤,认命吧。”母亲常说。
但我不想认命。
一个月后,我偷了家里五十块钱,搭上了去北京的长途车。车子启动时,我看着窗外飞逝的黄土路,心里有个声音在喊:唐彩凤死了,从今往后,我要活成另一个人。
北京大得让人头晕。
我在一家小旅馆当服务员,每天工作十二个小时,端盘扫地洗床单。老板是个油腻的中年男人,总爱趁递工资时摸我的手。三个月后,我领了工资就走,连押金都没要。
后来我在超市当收银员,认识了第一个男朋友。他是北京本地人,父母是工厂职工。我去他家吃饭,他母亲不停追问我家里的情况,听说我来自黑龙江农村后,脸上的笑容立刻冻住了。分手那天,他对我说:“彩凤,我们不是一路人。”
我在出租屋里哭了整整一夜,然后爬起来对着镜子练习微笑。我知道,在这个城市里,眼泪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十年辗转,我做过缝纫工、洗碗工、推销员,住过地下室、工棚、甚至桥洞。
1997年的冬天,很冷。夜晚很黑。我遭遇了人生的第二次被侵犯,这次对方拿着刀蒙着脸。冰冷的刀锋贴在我脖子上时,我竟然在想:如果我就这么死了,会不会有人为我流泪?
答案是否定的。所以我必须活下去。
更惨的是,我发现自己竟然怀孕了。没有初为人母的喜悦,想到的是我怎样才能活下去。
1998年的春天,我和老李同居了,一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男人。为了腹中的胎儿及自己能活下去。我以为终于可以过安稳日子了,谁知不到一年,他就和一个发廊女搞在了一起。对着我拳打脚踢不说,还动不动拿孩子撒气,可怜的孩子还不到二岁啊。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偷偷地带着孩子逃离了这个看似老实的男人。
我带着孩子从垃圾箱里检废品,从菜市场里检烂菜,睡在桥桶低人,身后是路人的指指点点:可惜了,还带着个小孩。可怜了孩子!
那一刻,我的心真正触碰到了底。无声的泪水肆意成河,,,
后来,孩子稍稍大了点,为了能让孩子有个户头,能上学!废品店老板帮我介上了一个刚刚死了老婆且没有孩子的老男人!所幸的是有个落脚点了!而这个老男人,除了老点,其他对我和孩子还行!
为了凑齐孩子的学费,我在迪厅跳舞,在歌厅卖唱。
灯光闪烁,男人们的眼神会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我的身体。
我学会了抽烟喝酒,学会了用最脏的话骂人,也学会了用啤酒瓶砸向不安分的醉汉。
2008年,一个福建人邀我合伙开按摩院,我几乎没犹豫就答应了。
“彩凤姐,你这脾气可真够辣的。”店里的小妹们私下议论我。
我冷笑。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温柔是奢侈品,我消费不起。
我给按摩院取名“野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我就是那根野草,在石缝里求生存。
2009年冬天,我听说燕郊有个算命特别准的先生。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我找到了他——一个坐在轮椅上的残疾男人,身边跟着个弱智女人。
“你命犯孤星,但绝非池中物。”那人看着我的掌纹,眼神犀利得不像残疾人,“改个名吧,唐小草,小草虽被人践踏,但终有勃勃生机。”
就在那天,我认识一个戴着眼镜、背着摄像机的男人。他叫陈童,他说他想拍我的故事。
我无所谓,答应了。在我看来,他不过是一个猎奇的知识分子罢了,想从我们这些底层人身上找点创作灵感。
然而命运就是这么奇妙。按摩院出事那天,小妹被抓后供出了我。我蹲在拘留所里,给我那老男人丈夫打电话以及所有认为的“朋友”打电话,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帮忙。
就在我万念俱灰时,陈童从云南大理采风赶了回来,抵押了自己的车,凑了七万块钱把我保释出来。
“为什么帮我?”我问这个几乎算是陌生人的男人。
“因为你的故事还没讲完。”他推了推眼镜,眼神真诚。
那一刻,我筑了三十多年的心墙,裂开了一道缝。
我开始对着他的摄像机讲述一切:十七岁山上的噩梦、北京十年漂泊、两段不堪回首的感情、还有这些年在灰色地带挣扎的日日夜夜。说来奇怪,那些原本羞于启齿的往事,在他面前反而变得坦然。
陈童把我的故事剪进了他的摄像日记里!当我开口讲述时,那些话语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
“我们这些底层人,就像野草一样,”我说,“被人踩在脚下,却还是拼命向上长。”
掌声响起来时,我突然意识到,我的过去不是耻辱,而是我之所以成为我的证明。
之后几年,我跟着子陈童学习拍摄影,剪短视频,扛着摄像机记录那些和我一样在底层挣扎的人们:乞丐、农民工、下岗工人……镜头成了我的语言,我的救赎。
陈童说我的视角独特,能捕捉到知识分子忽略的细节。
“因为你也是从泥里长出来的。”他说。
“小时候算命的说我命硬,”我说,陈童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不是命硬,是生命力顽强。”
我点点头,有些故事,适合埋在心底,像种子一样悄悄生长。轻轻的说:“是的,野草终会生根。”
来源:红辉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