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有个光棍,老板拖欠六年 8 个月工资,他每天都去找老板要

B站影视 港台电影 2025-09-25 05:27 2

摘要:沙发是当初办公室刚开张时买的,那时候皮子还是哑光的,现在已经被各色人等的裤子磨得能照出人影。

“王老板,我来了。”

我把手里那顶黄色的安全帽摘下来,在裤腿上磕了磕上头的灰。

“来了啊,老陈。坐。”

王老板头也没抬,指了指他对面那张油光锃亮的仿皮沙发。

沙发是当初办公室刚开张时买的,那时候皮子还是哑光的,现在已经被各色人等的裤子磨得能照出人影。

我没坐,就站在他那张宽大的老板桌前面。

这已经成了我们之间的一种默契。

我每天下午三点准时到,站着,他忙他的,或者假装忙他的。

我不催,他也不说没钱。

我们就这么耗着。

从前年项目停工到现在,一年零七个月,除了过年那几天,我几乎天天都来。

算上项目停工前断断续续拖欠的,他一共欠我六年零八个月的工钱。

一笔不小的数目。

我弟弟等着这笔钱在老家县城里买房,给他儿子,也就是我侄子,以后上学用。

王老板的办公室里有股说不出来的味儿,是好茶叶的香气、呛人的烟味,还有窗户缝里钻进来的尘土味混在一起的味道。

他桌上那套紫砂茶具,据说花了不少钱。他摆弄茶具的手法很熟练,提壶,冲水,水汽氤氲,茶叶的香气就更浓了。

“喝茶。”他把一个小杯子推到我面前。

我摇摇头。

我不喝他的茶。

第一次来要钱的时候,我喝过。茶是好茶,但喝下去,心里堵得更慌。

后来我就不喝了。

“老陈,你这人,就是太犟。”王老板点上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然后把烟盒扔给我。

我也摇摇头。

我不抽他的烟。

我自己的烟就在口袋里,是七块钱一包的。抽惯了,换别的不得劲。

王老板叹了口气,把烟盒收回去,夹着烟的手指在桌上那堆文件里扒拉着。

“你看,这一摊子事。银行的天天打电话,材料方的堵门,我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他说的是实话。

项目停了,他的资金链断了,欠了一屁股债。

这栋他自己盖起来当售楼处和办公室的小楼,如今也冷清得只剩下他和我。

“外面那几个楼盘,一开盘就清空。咱们这个位置,按说不差,怎么就……”他自言自语,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在问自己。

我没法回答他。

我是个干活的,泥瓦工,我只知道怎么把砖砌得笔直,怎么把墙抹得平整。

至于市场、地段、销售,那些都是云彩上的事,我够不着。

“再等等,老陈。”他终于抬起头,看着我,眼神很诚恳,“等我那个南边的项目回款,第一个就给你结。我王某人说话,一口唾沫一个钉。”

这话,他说了有一年多了。

南边的项目,我也听说了,好像也陷进去了。

但我没戳穿他。

我只是看着他。

我的眼神可能让他觉得不自在。他移开目光,又开始摆弄他的茶具。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只剩下他倒水的声音,还有墙上挂钟滴答滴答的走针声。

我就这么站着,像一棵树。

站到墙上的挂钟指向四点,我准时转身。

“王老板,我明天再来。”

“唉,好,路上慢点。”他如释重负地应了一声。

我戴上安全帽,拉开玻璃门,外面的太阳正晒,晃得人睁不开眼。

回到工地宿舍,那是我现在唯一的住处。

项目停了,工友们都走了,偌大的工地只剩下我跟一个看门的老头。

老头不管我,我也不打扰他。

宿舍是板房,夏天热得像蒸笼,冬天冻得像冰窖。

我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小锅,抓了把挂面,又切了两片咸肉,扔进锅里煮。

水开了,面条的香气混着肉香飘出来。

我端着锅,蹲在宿舍门口的台阶上,呼噜呼噜地吃。

吃完了,我拿出手机,给我弟拨了个电话。

“哥。”弟弟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疲惫。

“嗯,吃了没?”我问。

“刚吃完。你呢?钱的事……有信儿了吗?”他还是没忍住,问了。

我沉默了一下。

“快了。王老板说,南边的项目一回款,马上就给。”我重复着王老板的话,心里没什么底气。

“哥,你别太累了。不行就算了,房子我们再想别的办法。”弟弟在那头说。

“说什么呢,你别管。你跟弟妹把小石头带好就行。”小石头是我侄子,今年五岁了。

挂了电话,我看着远处工地上那几栋没盖完的楼。

灰色的水泥框架,在夕阳下像巨大的骨架。

我亲手砌上去的每一块砖,抹平的每一面墙,都在那里。

它们是我六年零八个月的时光。

第二天下午三点,我准时推开王老板办公室的门。

今天有点不一样。

沙发上坐着一个女人,四十多岁的样子,穿着一件素色的连衣裙,虽然眼角有皱纹,但看得出年轻时是个美人。

她旁边放着一个保温桶。

王老板看见我,表情有点不自然。

“老陈来了啊。”他站起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爱人。”

我点点头,叫了声“嫂子”。

那女人也站起来,对我笑了笑,笑容里带着点局促。

“陈师傅吧?经常听我们家老王提起你,说你活儿干得最好,人也最踏实。”她说。

我不知道怎么接话,只能又点点头。

“我今天炖了点汤,给老王送过来,也给你盛一碗吧。”她说着,就去拧保温桶的盖子。

一股鸡汤的香味立刻弥漫开来。

“不用了,嫂子,我……”我赶紧摆手。

“喝吧,陈师傅,看你瘦的。”她不由分说,已经盛了一碗,递到我面前,“老王对不住你们,我们心里都清楚。但这阵子,他是真的难。”

她说着,眼圈有点发红。

“家里老的要吃药,小的要上学,没一样不花钱。他这几个月,头发白了一半,晚上整宿整宿睡不着。”

王老板坐在旁边,一声不吭,一个劲地抽烟。

我端着那碗汤,热气扑在脸上,感觉手里的碗有千斤重。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该说“我的钱也等着救急”,还是该说“我理解你们的难处”?

最后,我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把那碗汤喝了。

鸡汤炖得很烂,很香。

但喝到胃里,却像一块石头。

那天,我没站到四点。

喝完汤,我就告辞了。

“王老板,嫂子,我先走了。”

“唉,陈师傅,慢走。”女人把我送到门口,脸上带着感激的表情。

走出那栋小楼,我觉得腿有点软。

接下来的两天,我没去。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碗鸡汤,和那个女人的眼神。

我在工地的废料堆里转悠,捡了些还能用的木方和模板。

我给自己住的板房,里里外外加固了一遍,还做了个小小的木头架子,可以放锅碗。

干活的时候,时间过得快,心里也没那么乱。

第三天,弟弟的电话又来了。

“哥,小石头幼儿园要交一笔赞助费,不然下学期就得去那个远一点的公立了,接送不方便。”

我心里一沉。

“要多少?”

“三千。”

“我知道了,我想办法。”我挂了电话,坐在我刚做好的木头架子旁边,点了根烟。

烟雾缭绕,我的心也乱成一团。

三千块,我现在连三百都拿不出来。

我必须再去一趟。

下午三点,我又站到了王老板的办公室。

今天只有他一个人。

他看见我,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有点失望。

“老陈,你来了。”

“王老板,我弟弟孩子上学,急用三千块钱。”我开门见山。

我不想再跟他耗着了。

王老板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他掐灭手里的烟,搓了搓脸。

“老陈,你……你也看到了。我……”

“我知道你难。”我打断他,“但我也难。六年零八个月,我一分钱没拿。我不是来逼你,三千块,就三千,先给我,让我解了燃眉之急。”

我的声音不大,但很坚定。

王老板低着头,沉默了很久。

办公室里只有挂钟的滴答声。

过了大概十分钟,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数了数,递给我。

“这里是两千,我……我今天身上就这么多现金了。你先拿着。”

我看着那个信封,很薄。

“王老板,我要三千。”

“老陈!”他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你别得寸进尺!我说了我只有两千!你以为我这钱是天上掉下来的吗?”

他好像被我刺激到了,脸涨得通红。

“我给你脸,你别不要脸!这两天你没来,我还以为你想通了,知道体谅我了!合着是憋着劲儿来要大钱了是吧?”

我愣住了。

这是他第一次对我发火。

我看着他那张因为激动而有些扭曲的脸,觉得很陌生。

那个会递烟、会倒茶、会拍着我肩膀说“辛苦了”的王老板,好像从来没存在过。

我没有接那个信封。

“王老板,我干了活,拿工钱,天经地义。这不是你给我脸,是我应得的。”

我说完,转身就走。

“你给我站住!”他在后面喊。

我没停。

“陈立!你今天要是走出这个门,以后一分钱都别想拿到!”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我的脚步骤然停在门口。

我慢慢转过身,看着他。

“王老板,我每天来,是敬你还把自己当个人。你要是不当了,我也有不当人的法子。”

我的声音很平静,但我知道,我的眼神肯定不一样了。

他看着我,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我拉开门,走了出去。

那天之后,我再也没在下午三点去过他的办公室。

我开始想,我不能再这么等着了。

我像一头困在笼子里的狼,每天围着工地转圈。

这工地是我建起来的,我对它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熟悉。

我开始在工地上四处查看。

那些堆积如山的建材,钢筋、水泥、沙子……虽然风吹雨淋,但很多还是好的。

我找到了当初的材料供应商老李的电话。

老李也被王老板欠了不少钱,一听是我,就在电话里大吐苦水。

“那个王八蛋,现在电话都不接了!我那几百万的货款,打水漂了!”

“李老板,”我打断他,“工地还剩不少材料,你看……”

“能有什么用?那都是签了合同的,我们也不能随便拉走啊。再说了,拉走了,钱就更要不回来了。”老李很颓丧。

挂了电话,我心里有了个模糊的想法。

王老板没钱,但他有这些东西。

我开始盘点工地上所有值钱的东西。

我拿了个本子,一支笔,每天在工地上丈量、记录。

哪一堆钢筋有多少吨,哪一堆水泥还能用,电缆还剩多少米……

我干活的时候就很细致,算这些东西,更是拿出了十二分的精神。

看门的老头看我天天在工地上鼓捣,好奇地问我干啥。

我说,闲着也是闲着,给自己找点事做。

他点点头,没再多问。

一个星期后,我的本子上记满了密密麻麻的数字。

我看着这些数字,心里渐渐有了一点底。

这些东西,虽然是死物,但它们是我的筹码。

我不再去想那遥遥无期的“南边的项目”,我开始琢磨,怎么把这些死物变成活钱。

我从一个被动的等待者,变成了一个主动的寻找者。

我不再问“为什么我的钱拿不到”,我开始问“我怎么样才能拿到钱”。

这是一个巨大的转变。

我感觉自己心里那棵快要枯死的树,又开始长出新的根须,扎向更深的地方。

我花了两天时间,把我记录的数据整理成一张清晰的表格。

钢筋,预估市价多少。水泥,预估市'价多少。甚至连那些拆下来的脚手架,我都折算出了一个价格。

做完这一切,我给王老板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他才接。

“喂?”声音很警惕。

“王老板,是我,陈立。”

他那边沉默了。

“我想跟你谈谈。”我说。

“谈什么?我没钱。”他的声音很冷硬。

“不谈钱,谈东西。”

他似乎愣了一下,“什么东西?”

“工地上那些东西。”

“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陈立,那些东西你别乱动,动了就是偷!”他立刻警觉起来。

“我不会乱动。明天下午三点,还是你的办公室,我带了份清单,你来看看。你来看了,就知道我想干什么。”

说完,我没等他回答,就挂了电话。

我赌他会来。

因为他比我更想知道,我到底想干什么。

第二天,我揣着那份清单,提前十分钟到了他的办公室。

他已经在了,没泡茶,也没抽烟,就坐在那里,脸色阴沉地看着我。

我把清单放到他桌上。

“这是我整理的,工地上现在还剩下的所有材料的估价。”

他拿起那张纸,眼神里全是怀疑。

他看得非常慢,非常仔细。

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

我能听到他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

他可能没想到,我一个泥瓦工,能把这些东西算得这么清楚。

甚至比他自己都清楚。

“你什么意思?”他看完,把纸拍在桌上。

“我的工钱,一共是二十八万七千六。我给你凑个整,二十八万。”我平静地说。

“用这些材料,抵给我。”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陈立,你疯了吧?这些材料加起来值多少钱?上百万!你就要二十八万?”

“我知道它们值上百万。”我点点头,“但它们现在是死物。堆在那里,一天天烂掉,一文不值。银行要来查封,你什么都剩不下。”

“你把它们抵给我,你少了一个上百万的包袱,我拿到了我应得的工钱。剩下的,还是你的。”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而且,你不用再担心我去堵你的门,不用再担心我用什么‘不当人’的法子。”

他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

他动心了。

我知道,我戳中了他的软肋。

他怕的不是我,他怕的是银行,是其他债主,是所有可能把他推向绝境的麻烦。

而我,现在给他提供了一个解决局部麻烦的方案。

“我怎么知道你拿了东西之后,不会再来找我?”他眯着眼睛问。

“我们签个字据。白纸黑字,钱货两清。”我说。

他沉默了。

他站起来,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

我也不催他,就静静地等着。

我知道,这可能是他目前能找到的最好的选择了。

过了很久,他停下来,看着我。

“好。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

“你得负责把这些东西运出去,卖掉。不能让别人知道是我默许的。对外就说,是你带人来偷的。”

我心里一沉。

他这是想金蝉脱壳,把所有风险都推到我身上。

如果别的债主知道了,来找麻烦的只会是我。

“王老板,你这算盘打得真精。”我看着他,感觉喉咙里有点发干。

“没办法,老陈。我也是为了自保。”他摊开手,一脸的无奈,“你就说你干不干吧。干,我们现在就签协议。不干,那大家就一起耗死在这里。”

这是我第二次面临选择。

第一次,是在那碗鸡汤面前,我选择了退让,结果换来的是他的翻脸。

这一次,我不能再退了。

“好。”我听见自己说。

“我干。”

签协议的时候,我的手有点抖。

王老板倒是很利索,龙飞凤舞地签上自己的名字,按了手印。

那份协议写得很简单:甲方王某某,自愿将工地废弃材料一批,折价二十八万元,抵扣所欠乙方陈立的全部劳务工资。自此,两不相干。

我看着“两不相干”那四个字,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六七年的交情,最后就落得这么个结果。

拿着那份协议,我走出了办公室。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我没有回宿舍,而是直接去了工地。

我站在那堆积如山的材料面前,感觉自己像是在面对一场战争。

一场一个人的战争。

接下来的日子,我开始了我人生中最忙碌的一段时光。

我先是找了几个以前信得过的工友。

他们也都被王老板欠着钱,但数目没我多。

我把协议给他们看,说了我的想法。

“哥,这事儿能行吗?万一王老板反咬一口,说我们偷东西,那可是要坐牢的!”一个叫小马的工友有些担心。

“他不敢。”我说,“他比我们更怕这事闹大。协议在我手上,他要是敢报警,我就把这事捅给所有债主和银行,他一分钱的好处都捞不到。”

我把我的盘算和盘托出。

我们先把这些材料分类,能卖给回收站的卖给回收站,能当二手建材卖的,我去找下家。

卖了钱,除了我的二十八万,剩下的,按他们被欠的工钱比例分。

几个工友合计了一下,都觉得这是个办法。

总比一分钱拿不到强。

于是,一个由泥瓦工、钢筋工、电工组成的“草台班子”就这样成立了。

我们没有卡车,就去租。

没有销路,我就一个个地跑。

我跑遍了这座城市所有的废品回收站,和他们谈价格。

我去了很多小的建筑工地,向那些小包工头推销我们的二手建材。

我这辈子没这么低声下气过。

被人当骗子,被人赶出门,都是常有的事。

有一次,我去一个工地推销钢筋,那个老板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吐了口唾沫。

“哪儿偷来的?便宜点,我就收了。”

我握紧了拳头,指甲陷进肉里。

我真想一拳打过去。

但我忍住了。

我从口袋里掏出烟,递上一根,挤出一个笑脸。

“老板,你开玩笑了。这都是正经来路的货,就是项目停了,老板抵给我们的工钱。”

我把王老板签的那份协议的复印件拿给他看。

那个老板将信将疑地看了半天,最后还是同意收下一部分,但价格压得极低。

那天晚上,我回到宿舍,对着一碗泡面,眼泪差点掉下来。

我感觉自己像个小偷,又像个乞丐。

我明明是在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为什么会这么狼狈?

我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是不是错了。

我是不是该像以前一样,每天去王老板的办公室站着?

至少那样,我还是个堂堂正正的讨薪工人,而不是一个倒卖废品的“贩子”。

那段时间,我瘦得很快,颧骨都突出来了。

工友们看我的眼神也充满了担忧。

“陈哥,要不咱算了吧。这点钱,不要了。别把自己折腾垮了。”小马劝我。

我摇摇头。

“不行。这不是钱的事。”

我已经不完全是为了那二十八万了。

我是为了我那六年零八个月的汗水。

我是为了我亲手砌起来的那些墙。

我不能让它们就那么白白地烂掉,也不能让我自己就这么白白地认栽。

我心里憋着一股劲。

这股劲,让我每天天不亮就起床,让我能对着那些鄙夷的眼神挤出笑脸,让我能为了五块十块的差价跟人磨半天嘴皮子。

我好像变了一个人。

从前那个沉默寡得,只知道埋头干活的陈立,不见了。

现在这个陈立,会算计,会谈判,会看人脸色。

我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只知道,我必须这么做。

转机出现在一个月后。

我通过一个废品回收站的老板,认识了一个做园林绿化工程的姓刘的老板。

刘老板的公司不大,但接的都是些公园、小区的活儿,经常需要一些钢材做景观造型。

他听说了我的事,对我很感兴趣。

他亲自到我们的工地上来看了一趟。

他不像别人那样关心材料的来路,他更关心材料的质量。

他拿着小锤子,这里敲敲,那里看看。

“陈师傅,我看过你干的活儿。”他突然说。

我愣住了。

“这个工地旁边那个小区,三期的外墙是你带人抹的吧?”

我点点头。那个活儿确实是我干的。

“我去看过,那墙面,平整得像镜子一样。过了这么多年,连条裂缝都找不到。”刘老板赞许地看着我,“手艺人,我信得过手艺人。”

那天,他跟我签了个合同。

他把我手里大部分的钢筋和一些还能用的方木都买了下来,价格比我跑断腿找的那些小老板公道得多。

送走刘老板,我拿着那份合同,手都是抖的。

我立刻把钱分给了几个工友。

他们拿着钱,一个个眼圈都红了。

“陈哥,谢谢你!”小马一个劲地跟我说。

“别谢我,这是咱们自己挣回来的。”我说。

那天晚上,我们几个大男人,在工地的空地上,买了几箱啤酒,炒了几个小菜,喝了个痛快。

我从来没那么高兴过。

那是一种靠自己的双手,把失去的东西一点点拿回来的踏实感。

钱还没凑够我的二十大八万,但我的心里,已经亮堂了很多。

我以为事情会就这么顺利地进行下去。

但麻烦还是找上门了。

那天,我们正在装车,几辆小轿车突然冲到工地门口,下来一群人,气势汹汹。

为首的是个大胖子,我认得他,是当初给工地供应水泥的张老板。

“谁是陈立?”胖子吼了一嗓子。

我从卡车上跳下来,走到他面前。

“我就是。”

“好啊,你小子可以啊!王德发那个缩头乌龟躲起来了,你倒是在这里偷东西偷得挺欢啊!”

他指着我们正在装车的材料,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我脸上了。

“张老板,这不是偷。这是王老板抵给我的工钱。”我把那份协议拿出来。

胖子一把抢过去,看了两眼,直接撕了个粉碎。

“狗屁协议!他欠老子两百多万!这些东西,都是老子的!你们谁也别想动!”

他身后那群人立刻围了上来,把我们几个工友团团围住。

小马他们几个都有些害怕,往我身后缩。

我心里也紧张,但我知道,我不能退。

我退了,就什么都没了。

“张老板,王老板欠你钱,你应该去找他。这些东西,现在是我的。你撕了协议也没用,我这里有照片。”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照片?老子管你什么照片!今天这些东西,谁动一下,我让他躺着出去!”胖子蛮不讲理。

气氛一下子剑拔弩张。

我知道,跟这种人讲道理是没用的。

我脑子飞快地转着。

报警?警察来了,最多也就是个经济纠纷,让我们去法院。那这些材料就会被查封,最后还是什么都拿不到。

动手?我们这几个人,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我看着那个胖子,他一脸的蛮横,但眼神深处,其实也有一丝焦虑。

他跟我一样,也是个要不回钱的苦主。

只不过,他把气撒在了我身上。

“张老板,”我忽然开口,“你今天就算把我们都打一顿,把这些东西都抢走,你的两百万也回不来。对吧?”

胖子愣了一下,没说话。

“王老板现在就是个空壳子,他名下什么都没有。这些材料,是他唯一剩下的东西。你拉走了,别的债主听说了,明天就会有李老板、赵老板来跟你抢。最后闹到法院,大家一起拍卖,你又能分到多少?”

我看着他的眼睛,慢慢地说。

“但你今天不闹,让我把这些东西处理掉。我答应你,卖掉的钱,除了我的工钱,剩下的,我一分不要,全都给你。总比你最后什么都拿不到强。”

胖子死死地盯着我,像是在判断我话里的真假。

他身后的人也都安静下来,看着我们。

“我凭什么信你?”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你不用信我。”我指了指旁边的小马他们,“你可以派两个人,天天跟着我们,看着我们卖,看着我们收钱。钱直接进你派来的人的口袋,等凑够了我的二十八万,剩下的,你再拿走。怎么样?”

这是一个冒险的提议。

等于我把自己的主动权,又交出去了一部分。

但这是我当时能想到的,唯一的破局之法。

胖子沉默了。

他在权衡。

是选择现在就大闹一场,抢走这些注定会引来更多麻烦的“死物”。

还是选择相信我这个陌生人,去赌一个可能拿回一部分钱的未来。

“好!”他突然一拍大腿,“我就信你小子一次!你要是敢耍花样,我让你在这座城里待不下去!”

他真的留下了两个人。

一高一矮,寸步不离地跟着我。

我每天去哪里,见什么人,卖了多少钱,他们都用小本子记着。

小马他们觉得憋屈。

“陈哥,这跟坐牢有什么区别?”

“忍着。”我说,“至少我们还能继续干。”

有了张老板那边的“监工”,事情反而变得有些微妙。

有些之前不相信我的小老板,看到我身边总跟着两个“保镖”,反而觉得我这人“有背景”,谈价钱的时候也爽快了不少。

连刘老板知道了这事,都笑呵呵地给我打了个电话。

“小陈啊,你这事办得漂亮。化敌为友,是个干大事的料。”

我只能苦笑。

什么干大事的料,我不过是被逼到悬崖边上,不得不往下跳而已。

又过了一个多月,靠着刘老板和零零散散卖掉的材料,钱,终于凑够了我的二十八万七千六。

当张老板那个手下,把最后一笔钱点清,放到我手里的时候,我感觉那沓钱,比工地上任何一块砖头都重。

我做的第一件事,是给弟弟打了一万块钱过去。

“三千交赞助费,剩下七千,给你和弟妹买点东西,给小石头买点玩具。”

弟弟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哥,你……你是不是去借高利贷了?”

“瞎说什么。”我笑了笑,“王老板把钱给我了。你放心用。”

我没跟他说这几个月发生的事。

没必要。

他有他的生活,我有我的难处。男人嘛,报喜不报忧。

剩下的钱,我给小马他们几个,按照之前说好的比例,把王老板欠他们的工钱,也都结清了。

他们拿着钱,非要请我吃饭。

我拒绝了。

“以后有机会再聚吧。大家都不容易,拿着钱,赶紧回家看看。”

送走他们,工地上又只剩下我一个人。

还有张老板留下的那两个人,以及堆得像小山一样的,剩下的材料。

我把属于我的那份协议,连同我记的账本,都交给了张老板的手下。

“剩下的,都是你们老板的了。怎么处理,你们自己决定。”

我告诉他们,刘老板那边还认我这张脸,如果他们需要,我可以帮忙牵线。

那个高个子看了我一眼,眼神很复杂。

“陈哥,你是个实在人。”

我笑了笑,没说话。

我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一个背包,一个工具箱。

这就是我在这座城市里,全部的家当。

我准备离开这里了。

钱拿到了,弟弟那边的房子首付也够了。

我觉得自己可以松一口气了。

但就在我准备买票回老家的前一天,我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是王老板的老婆,兰姐打来的。

“陈师傅,你……有空吗?我想跟你见一面。”她的声音很疲惫,还带着一丝请求。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我们约在一家小茶馆。

她比上次见面时憔-悴了很多,眼角的皱纹更深了,头发也夹杂了些银丝。

“陈师傅,谢谢你。”她一见面就说。

我不知道她谢我什么。

“张老板前两天来找我们了。”她低着头,搅动着杯子里的茶水,“他……他没为难我们。他还说……说你是个讲究人。”

我有点意外。

“他说,你把剩下的材料都折算清楚了,一分没多拿。剩下的钱,也让他的人看着,让他心里有底。”

“他还说,王德发这辈子,唯一做对的一件事,就是认识了你这么个工友。”

王德发,是王老板的名字。

我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叫他。

“陈师傅,我知道,我们老王对不住你。”兰姐抬起头,眼睛红红的,“他不是个坏人,就是心太大,步子迈得太急,一下子……就跌倒了。”

“他把项目款挪去南方投了一个据说回报率很高的项目,结果血本无归。房子、车子,都抵押了。现在我们住的房子,都是租的。”

“他现在……在一家小公司给人开车。每天早出晚归,话也少了,人跟傻了似的。”

我静静地听着,心里五味杂陈。

我不知道该怎么评价王老板。

说他可恨,他确实把我,还有那么多工友逼上了绝路。

说他可怜,他现在也确实一无所有。

“陈师傅,我今天找你,不是想求你什么。”兰姐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布包,推到我面前。

“这是……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我知道,这跟老王欠你的没法比,但……”

我打开布包。

里面是一对小小的,打得非常精致的银手镯。

上面刻着长命百岁的字样。

“这是我当年出嫁的时候,我妈给我的。我想……我想把它给你。你不是有个侄子吗?就当是我这个做婶子的,给孩子的一点心意。”

我看着那对手镯,在茶馆昏黄的灯光下,散发着温润的光。

我能想象,一个母亲,把这对寄托着祝福的手镯,交到自己即将出嫁的女儿手里的情景。

我也能想象,一个走投无路的妻子,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把这份嫁妆拿出来。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我把手镯,又推了回去。

“嫂子,这个我不能要。”

“陈师傅……”

“钱的事,已经过去了。”我看着她,认真地说,“我拿到了我该拿的,你们也承受了你们该承受的。这件事,到此为止。”

“这个手镯,你留着。以后,还有用得着的地方。”

我说的是真心话。

一个家庭,要重新站起来,需要钱,更需要念想。

这对镯子,就是她的念想。

“嫂子,别想太多了。日子总要过下去的。”我站起来,“我明天就回老家了。以后有机会,再见吧。”

我没等她再说什么,就转身离开了茶馆。

走在路上,晚风吹在脸上,凉飕飕的。

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放下了什么。

不是那笔钱,也不是那段屈辱的经历。

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沉甸甸的东西。

我好像终于可以,不回头地往前走了。

回到老家,我把剩下的二十多万,都给了弟弟。

弟弟和弟妹看着那笔钱,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

“哥,你受苦了。”弟弟抱着我,一个快三十岁的男人,哭得像个孩子。

我拍着他的背,“一家人,说什么苦不苦的。”

房子很快就定下来了。

在县城一个不错的小区,三室一厅,南北通透。

交了首付,弟妹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

小石头最高兴,在新房子的毛坯房里跑来跑去,嚷嚷着哪个房间是他的。

我看着他们,觉得我那几个月的折腾,都值了。

我在老家待了半年。

半年里,我什么都没干。

就是每天陪着小石头去公园玩,或者去弟弟的新房看看装修进度。

我的手,那双习惯了砖刀和水泥的粗糙的手,竟然慢慢变得光滑了一些。

但我知道,我不能一直这么闲下去。

我骨子里,还是个干活的人。

半年后,刘老板给我打了个电话。

“小陈,在哪儿发财呢?”他还是那副乐呵呵的腔调。

“在老家歇着呢,刘总。”

“歇够了没有?歇够了,来我这儿干吧。”

我愣了一下。

“我这儿新接了几个活儿,缺个能镇得住场子的老师傅。我想来想去,就你最合适。”

“我不懂什么管理,刘总,我就会干点力气活。”

“力气活谁不会干?我缺的,是像你这样,人品靠得住,手艺也过硬的人。”刘老板说,“你不用管人,你就当我的技术总监,负责把控所有项目的施工质量。怎么样?给我个面子?”

我沉默了。

我没想到,我那段最狼狈的经历,竟然成了别人眼中的“闪光点”。

我更没想到,我一个泥瓦工,有一天也能跟“技术总监”这个词扯上关系。

“刘总,你让我想想。”

“想什么想,大丈夫一言九鼎。我给你三天时间,买票过来。工资待遇,保证比你以前高。”

他不由分说地挂了电话。

我拿着手机,在院子里站了很久。

弟弟走过来,“哥,怎么了?”

我把刘老板的话跟他说了。

“去啊!哥,这是好事啊!”弟弟比我还激动,“人家这么看重你,说明你有本事。你不能一辈子就在老家待着啊。”

我看着他,又看看远处正在盖起的高楼。

我知道,他说得对。

我属于工地。

那里的尘土、噪音,还有汗水味,才是我熟悉的世界。

三天后,我告别了家人,又一次踏上了去那座城市的火车。

这一次,我的心情完全不一样了。

我不再是一个前途未卜的讨薪者,而是一个被认可,被需要的手艺人。

我的背包里,除了换洗的衣物,还有那份被张老板撕碎的协议的照片,以及那个记满了材料和账目的笔记本。

我留着它们,不是为了记仇。

而是为了提醒自己,我是怎么一步步从泥潭里走出来的。

在刘老板的公司,我干得很顺心。

我不用再像以前那样,为了工钱发愁。

我只需要把我的手艺,我的经验,用在每一个我负责的项目上。

我会因为一个墙角没处理好,跟施工队长老脸红脖子粗。

也会因为一个创新的防水方案,跟年轻的技术员讨论到半夜。

我找回了做工匠的乐趣。

那种把一堆冰冷的材料,变成一个坚固、漂亮的成品的乐趣。

我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一个稳定的轨道上。

只是,这种稳定,和故事开始时的那种“稳定假象”,已经完全不同。

以前的稳定,是麻木的,是逆来顺受的。

现在的稳定,是踏实的,是靠自己双手挣来的。

一年后的一个下午,我正在一个项目上检查刚刚浇筑好的地基。

我的手机响了。

是个陌生号码。

我接起来,“喂,你好。”

“……是,陈师傅吗?”

那个声音,有点耳熟,但又很陌生。

我迟疑了一下,“是我,你是?”

“我是……王德发。”

我愣住了。

我没想到,他会给我打电话。

“……王老板。”我不知道该叫他什么。

“别,别叫我老板了。”他苦笑了一声,“我现在,什么都不是。”

电话那头,是一阵长长的沉默。

我能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声,还有嘈杂的汽车鸣笛声。

他好像是站在马路边上。

“陈师傅,我……我就是想跟你说声,对不起。”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被彻底磨平了棱角的疲惫。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说。

这也是我的真心话。

“过不去。”他说,“我这一年,天天晚上做梦,都能梦见你站在我办公室里,一声不吭地看着我。那眼神……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陈师傅,你是个好人。是我……是我混蛋。”

“我今天……把最后一点债,都还清了。”他说,“我把老家的祖宅卖了,凑了钱,把张老板他们的钱,都还上了。”

我有些意外。

“那你……和你家里人……”

“我跟兰姐,离了。”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波澜,“她跟了我半辈子,没过一天好日子。我不能再拖累她了。房子、存款,都给她了。我也算……干净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个人的命运,怎么就能在短短一两年里,发生这么天翻地覆的变化。

“我给你打电话,没别的意思。”他顿了顿,“我就是想告诉你,我现在,也算是两不相欠了。”

“我明天,就去南方了。听说那边工地上缺人,我去碰碰运气。我别的不会,干活的力气,还有一把。”

我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他也是这么意气风发地跟我说,他要去南方闯荡,要干出一番大事业。

只是没想到,兜兜转转,他又回到了原点。

“王老板……”我想叫他一声老王,但又觉得不合适。

“保重。”我最后只能说出这两个字。

“嗯,你也保重,陈师傅。”

电话挂断了。

我拿着手机,站在那片刚刚凝固的水泥地基上,很久没有动。

远处,夕阳正缓缓落下,把整个城市染成一片温暖的金色。

我突然想起了我离开那个工地时,看到的情景。

张老板的人,最终还是采用了我的建议,请我帮忙联系了刘老板。

刘老板把剩下的材料,都以一个公道的价格收走了。

据说,张老板拿回了他一半的欠款。

虽然不多,但对他来说,已经是意外之喜。

那个被废弃的工地,也很快被新的开发商接手。

我们曾经建起一半的楼,被推倒,然后,又重新建起了更高,更漂亮的楼房。

一切,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我知道,在那片土地上,曾经有过一个工人,为了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是怎样地挣扎过,又是怎样地站了起来。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手上的老茧,又重新长了出来。

厚实,坚硬。

这双手,会砌墙,会抹灰,会打算盘,也会签合同。

它们是我在这世上安身立命的根本。

我不再去想王老板的结局,也不再去想那些过去的恩怨。

生活就像我脚下的这片地基,需要一层一层地夯实。

过去的,都成了下面的石子。

而我,要做的,就是把眼前的这一层,做好,做稳。

我拿起安全帽,重新戴在头上,走向工地的另一头。

那里,还有一面新墙,等着我去检查它的平整度。

阳光照在我的安全帽上,有点暖。

来源:我的天空

相关推荐